《两个马甲的修罗场[穿书]》作者:南湖锦鲤 文案: 林晚穿进一本修仙小说里,成了从小毒打虐待主角龙傲天纪寒声的恶毒师尊。 林晚一看剧本就放弃了治疗,老老实实扮起了恶毒人设,哪里不对点哪里,处处招龙傲天的仇恨。 没有人知道,其实林晚早就给自己开了小号,成了自己新收的女徒弟,龙傲天的小师妹。 ---------------------------------- 龙傲天的师父对龙傲天很坏,但是对那个小师妹却好的不得了,处处宠着她。 龙傲天不懂,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恶毒的师父对小师妹却这么好,他深深地嫉妒了。 但是后来,被师父惩罚后浑身伤痕躺在床上硬熬时,是小师妹偷偷带着药来照顾他。 被师父陷害得孤独绝望身陷囹圄时,是小师妹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 …… 所以,渐渐的,龙傲天变了。 他开始嫉妒自己的师父。 为什么那个恶毒女人也能得到她的温柔! 小师妹难道真的喜欢她吗!! --------------------------------- 当龙傲天光芒万丈开始逆袭,林晚嘿嘿一笑,主动贴心送上一具尸体,准备从此披着自己纪寒声最疼爱的小师妹的马甲四处浪~ ——却被龙傲天堵在自己的灵堂。 龙傲天将她压在她自己的棺材上,声音嘶哑,眼神疯狂:“她已经死了,我不在意你喜欢谁,我只希望你看看我!” 激动之下,半个魂还呆在棺材里的林晚一个没控制住,让尸体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孽徒,你师父我还没死绝呢!” 龙傲天看着说出同一句话的小师妹,目光忽然深沉了起来。 #师兄/孽徒,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 内心阴暗醋精男主x小太阳戏精女主 一句话简介:披马甲是会翻车的! 立意:关爱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帮助青少年建立良好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勇敢面对人生的挫折。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晚/程雪意,纪寒声 ┃ 配角:甲甲,乙乙,丙丙 ┃ 其它:马甲,戏精,修罗场 第1章 001 女人,不要试图模仿我,你即使…… 金檀台内。 林晚和坐在自己对面的美艳女人面面相觑。 虽然一个是温婉可人的少女,一人是冷漠霸气的成熟女人,然而此刻,两人都是一模一样的发愣表情,连眼睛瞪圆的程度,嘴角抿平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许久之后,温婉可人的少女首先熬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推了对面的女人一把,一脸严肃道:“女人,不要试图模仿我,你即使模仿了我肃穆的表情,也模仿不了我这颗深刻的心。” 对面的女人亦揉了揉自己的脸,推了少女一把,然后摆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表情来,一脸严肃道:“女人,不要试图模仿我,你即使模仿了我肃穆的表情,也模仿不了我这颗深刻的心。” 说完,两个人都捂着自己的嘴,像偷了腥的猫一样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还真成了。”林晚撑着身子从蒲团上站起来,快活地在屋子里跑了一圈,感受到这具新身体使用起来完全自如,而自己另外那具身子也正笑意嫣然地看着自己,随手将颊边垂落的发丝拂到耳后,做出动作反应时丝毫没有凝滞。 林晚现在是从原来的魂魄里分出了第二个灵魂,两个灵魂仍用着同一个意识,但是却能同时控制着两个身体,还能各自圆融,互不干扰。 林晚和自己的另一个身体对视着,互相眨眨眼,由衷地欣喜起来。 位面意识果然神奇,她果然能够同时控制自己的两个身体,而且还互不干扰。 说是位面意识,其实林晚更愿意叫它系统,因为她发现自己穿书了。 半天之前,她还是现代一个普普通通为了生活而艰难996的社畜,然而只是中午睡了个觉,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成了她午睡前催眠看的一本修仙小说里的角色——书中主角龙傲天纪寒声的恶毒师尊程雪意。 作为反向鼓励纪寒声发愤图强的反派角色,程雪意这位恶毒师尊对纪寒声的所作所为可算是极尽恶毒之所能事。 因为讨厌他,程雪意不仅从小就各种虐待他,像是不给饭吃,不教功法什么的都是小事,她还动辄就对纪寒声毒打痛骂,看他不爽了,往死里打都是有的,也就是纪寒声同学作为主角命硬,硬生生熬过这么多年。 这还不算。 若说之前程雪意只是单纯地厌恶纪寒声,单纯地看他不爽,在纪寒声渐渐长大后,程雪意就开始对他有杀意了。 因为这时候程雪意勾结上了书里的终极大反派,对方得知纪寒声身上有奇运,将来必会发达,继而影响他们的大业,所以让程雪意提前杀了纪寒声。 为了杀死纪寒声,又不让外人看出自己的异常,程雪意开始频频派纪寒声去做一些完全超出他能力的危险至极的任务,企图让他死在哪一次任务中。 而纪寒声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死劫之后,也看出了师尊对自己的杀意,继而熄灭了对师父的最后一点孺慕之情,在无比的绝望和怨恨中,心灰意冷地将程雪意加入了自己的必杀名单。 林晚穿过来的时候,好巧不巧,纪寒声刚刚结束了改变他人生的一次死亡任务回来,虽然身受重伤,但是也已经觉醒了他的远古神脉,跨出了他龙傲天逆袭的第一步。 而程雪意这边,则是收到了和自己勾结在一起的反派的来信,对方问候了程雪意一番之后,附上了一份剧毒无比的毒药。 毫无疑问,这毒药是让程雪意下在纪寒声身上的。 林晚看书看到一半就睡过去了,但是这一段还是有点印象的,如果她没记错,这毒药下在纪寒声身上,因为他觉醒了远古神脉没对他起一点毒害作用,只让他痛苦得生不如死,然后——更加痛恨程雪意了! 换而言之,这药除了激怒纪寒声,让他更坚定地想把程雪意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之外,屁用没有!QAQ 所以,她是主动自鲨向龙傲天谢罪呢,还是赶紧跑去大反派那里苟到大结局再死? 正当林晚在早死晚死之间纠结的时候,系统来了,不对,是这个世界的位面意识来了。 对方声称已经知道林晚是意外入侵到这个世界的一抹孤魂,并告知林晚,她在另一个世界的身体已经因为过劳而猝死了。 她唯一能活下去的机会,就是帮助它打败即将入侵这个位面的混沌天魔,然后它会给林晚一个在这个世界重活一世的机会。 而帮助它的办法,就是好好扮演她穿的反派角色程雪意,按照原剧本不断为难龙傲天,逼他去各种危险的境地获取机缘,捡秘籍收宝贝并觉醒血脉,最后彻底觉醒混沌血脉,拿到上古混沌神留在这个世界的神器,打败入侵的混沌天魔。 “所以我直接告诉他哪哪儿有宝贝,让他去找,行吗?”林晚在脑海里努力回想着程雪意在书中的悲惨结局,虽然怎么都想不起来,但是这不妨碍她知道,程雪意一定死状凄惨。 谁叫她是位面之子龙傲天的敌人!还是他最痛恨的敌人!和位面之子作对,肯定下场凄惨。 即使能重活一次,林晚也不想经历一遍那么痛苦的死法啊。 “不可以。”系统,也就是位面意识冰冷无情地回答她,不容反抗。 “纪寒声目前有强烈的冷漠厌世情绪,直接将机缘和宝物送给他,很难激起他为位面对抗天魔的情绪,必须要你亲自走完所有拉仇恨剧情,让他对你恨彻骨,才能确保他最后一定会努力对抗混沌天魔。” 恨我和对抗混沌天魔有什么关……林晚正想说,忽然脑子一闪,想起来书中一个设定。 本书里,几乎所有的反派都与混沌天魔脱不了干系,包括程雪意。 程雪意曾经参加过上一次对抗混沌天魔的仙魔战,在大战中杀绩超群,堪称战场上第一杀神,她一个人杀死的天魔就顶仙魔战中死去的天魔的一半,只因她是玩琴的,音杀单体对攻杀伤力不太行,群体杀伤力却是本世界第一的可怕。 也因此,仙魔战之后,作为和天魔接触极多的人,程雪意身上被天魔之种污染了。 天魔之种顾名思义,是未成熟的天魔的种子,会寄生在人身上,静静蛰伏,吸取人的能量和邪念等待孵化成熟。 而天魔天生便代表着混乱邪恶,是被位面排斥的邪魔,能够放大人心中的恶念和欲望。 专门寄生人的天魔之种的这种效果尤其厉害。 被寄生者若是心思纯净平和,倒也无事,也许天魔之种终其一生都无法被孵化,最后只能枯竭而死;可若是此人心思混乱,心神动摇,产生了些许邪念,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程雪意本领高强,说是仙界第一高手也当得,她本是心性高傲之辈,按说被感染了也无妨。 偏偏仙魔战之后,仙界论功行赏,她本以为自己该是仙界第一仙宗饮雪山庄名副其实的庄主,然而她的师父,上任庄主,却说她杀伐太重,性子孤傲,又是个女人,不宜在饮雪山庄掌事,将饮雪山庄庄主传给了战功平平,实力也不如她的师弟柳成归。 程雪意生性要强,不甘为人下,从小努力修炼就是为了成为名正言顺的仙界第一人,结果得到这样结果,她怎能不恨,自此,她心魔突生。 又经过她身上的天魔之种对她邪念的催化放大,她性子便日渐躁狂刻薄起来。 可以说,纪寒声之所以会受那么多的苦,寄生在程雪意身上放大她恶念欲望的天魔之种要占大半功劳。 而更让位面意识坚定纪寒声会因为恨她而对付混沌天魔的原因是,联系程雪意,让程雪意杀死纪寒声的那位终极反派,也是被天魔之种寄生并投靠了混沌天魔的人。 对方就是从混沌天魔那里提前知晓了纪寒声以后会对混沌天魔入侵位面造成麻烦,才频频给程雪意传消息,让她想办法杀死纪寒声。 换而言之,程雪意是为了混沌天魔才要杀死纪寒声,她越努力谋害纪寒声,以后纪寒声就越恨混沌天魔。 想到这里,林晚彻底了解了位面意识的意思。 她也不再在没希望的地方挣扎,只想着再多给自己争取点好处。 “我那个重活一世的机会是怎么回事?是重新给我一副身体吗?” “你原身不在此处,若程雪意身体已毁……是的。” “什么若不若,为了让纪寒声专心对抗天魔,程雪意必死,还必须死得痛痛快快。”林晚慷慨激昂道,“我死一次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位面必须安全。” “……你说得对。”位面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林晚羞涩地摸摸脑袋,憨然道:“我想着,那个,反正都要给我一具新身体的,早给晚给都是给,能不能现在就把新身体给我?” 不等位面意识回答,林晚又紧接着义正辞严道:“我发誓,我绝不是为了我的个人利益着想,我是为了更好地完成帮助纪寒声对抗混沌天魔的任务!” “你想,要想一个人前进,不仅要有反向的作用力,也要有正向的作用力。除了仇恨激励他对抗天魔,我们还可以用爱与鼓励感化他。 而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你给我一个新的身体,我就可以用一个身体的温柔善良美好,来对比我另一个身体程雪意的刻薄恶毒丑陋,加深纪寒声对程雪意的恨意,让他下定决心恨毒了混沌天魔,和混沌天魔不死不休。” 说完,林晚一拍巴掌,眨着星星眼深情道:“啊,多么完美的计划!我相信英明神武睿智远见的位面意识大人不会拒绝我的吧!” 位面意识:“……” “好吧,你赢了。” 第2章 002 出场翻车 程雪意出去了一趟就新收了个徒弟! 还是个看起来乖乖巧巧温顺无害的小姑娘! 这个劲爆消息飞一般地传遍了整个饮雪山庄上下。 “我看见她了!是个小巧可爱的小姑娘!那水灵灵的大眼睛!那温柔无害的眼神!那纯洁的气质!” “哦,多么温婉可人的女孩!” “真的吗真的吗?我要去看看!” “我也去看看!” 以上↑↑,是林晚想象中的自己披小号进入饮雪山庄时的情景。 以上想象,一件都没有发生。 林晚低估了程雪意在饮雪山庄弟子心中的可怕,她披着程雪意大号出去一趟再领着林晚小号回来,去人事登记处的长老那里打招呼时,沿途所过之处,所有弟子纷纷避退噤声,一个个低眉顺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都忽然之间对地上的蚂蚁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没有一个人敢打量她和自己精心捏制的温柔乖巧型小号! 更没有人议论打听她的小号。 甚至直到她离去之后的几分钟,都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所以林晚精心准备的小号第一次出场,就这么夭折了。 回去的路上,林晚默默汗颜。 所以程雪意在饮雪山庄的弟子心中是有多可怕啊orz 专管纪律的教导主任出行也不过如此吧。 林晚就这么低调地进入了饮雪山庄,成为饮雪山庄第一百五十三代弟子中的第一万一千零九位弟子。 排行数目太多记不住没关系,林晚自己也没记住,不过饮雪山庄二十年招一次弟子,今年正好卡在中间第十年,所以,她只需要记住,至少在十年之内,自己都会是饮雪山庄年纪最小的小师妹!就够了。 带着小号名正言顺回到金檀台,林晚开始认真反思自己出师不利,开局不顺的原因。 一反思,原因就出来了。 这是因为她才刚穿过来,对程雪意的记忆还没熟练掌握,对程雪意的了解仅仅来自自己穿书前随便翻了翻的小说,这才导致她开局就翻了车。 反思完,林晚给自己擦了把汗,还好只是一点小事对不上,要是大事面前也翻车,比如在纪寒声面前露馅,那可就糟了。 本来领了新弟子入门回来的第一件事就该让新弟子和旧弟子见面的,但是现在,林晚决定明天再正式见纪寒声。 她这里还是先赶紧好好接受一下来自程雪意的记忆和技能,迅速掌握了程雪意的扮演小技巧再说。 金檀台,林晚的大号,也就是程雪意坐在静室内,一炉安神香静静地燃烧着,负责看守服侍金檀台的弟子被程雪意挥挥手赶出去了,理由是她想静静。 而林晚给自己捏的小号,保持着一颗不忘记本我的心,林晚决定小号继续叫林晚,也算是纪念一下她在自己原来那个世界短短的二十几年现代人生活。 除了名字,连容貌林晚也是照着原来的自己捏的,只是她不是画师,对自己的脸具体长啥样其实并没有什么ac数,所以,就最后捏的模子也只是和原来的自己有七分相像,她再把细节往温柔乖巧那方面改了改,在位面意识的帮助下把颜值稍作提升,最后,一个乖巧可爱温柔善良型的小师妹,就这么捏成了。 大号躲在金檀台里熟悉程雪意往事,林晚也闲不住,准备出去逛逛,顺便也配合大号的记忆更新进行实地考察嘛。 当然,她现在还是饮雪山庄无人认识的第一万零几名小师妹,所以程雪意特意让金檀台派几个弟子跟着她。 作为饮雪山庄的大长老,程雪意在整个饮雪山庄都有着超然的地位,不仅独占一峰,旁人不敢打扰,她的门下亲传弟子名额也是十分珍贵的。 这么多年来,除了一个纪寒声,她再也没收过其他的亲传弟子,其余在金檀台伺候的人,都只是普通弟子而已,比亲传弟子的地位要低很多。 而纪寒声能成为她的弟子,还多亏了饮雪山庄的庄主柳成归。 当年的仙魔战,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仙界魔界皆死伤无数,也诞生了无数孤儿寡母。纪寒声正是仙魔战场上遗留的无人认领的孤儿之一。 战后柳成归作为饮雪山庄的庄主,也是仙界第一仙宗的掌权人,自然有处理安排这群孤儿去处的职责。 于是他做起了派发弟子大酬宾,在各个宗门的长老宗主那里,这里发几个那里发几个,当时几乎所有掌门或长老手里都收了一堆孤儿做弟子,唯有程雪意这里,柳成归自己在她面前也气短,不敢对她这个仙魔战上战绩最强的师姐做什么,最后意思一下,挑了个看起来最乖巧懂事的纪寒声放到她这里。 纪寒声这才成了程雪意门下的唯一一位亲传弟子。 当然,对于柳成归的好意,程雪意并没有觉得有多感动,反而觉得他这是在向自己炫耀庄主的权威。 而纪寒声,也被她看做是柳成归对自己的羞辱,每每看到纪寒声,便像是在提醒程雪意,她即使在仙魔战上立下了不世之功,即使她是饮雪山庄战力最强大的第一人,庄主之位,也仍然不属于她! 纪寒声之于程雪意,就像是柳成归盯在她喉咙里的一根软钉子,上不去也下不来,她既不能为这么一个弱小无辜的小子而去和柳成归置气,更不可能亲自折断这把弱小无辜的软钉子,于是程雪意看见纪寒声,便只剩下无尽的膈应和恶心。 这些,都是林晚在接受了程雪意的记忆之后才知道的。 她一面跟随着领路的弟子乘着小型法船朝山下走,左看看右看看,一边在心里替纪寒声感叹:太惨了,无妄之灾啊。 前面的弟子恭敬地给她引着路,但凡有可以选择的地方,必然仔细给她介绍过后再等她自己选择路线,态度之恭敬,服务之敬业,让林晚也为之感动。 然而她知道,这只是因为她的大号程雪意的特意交代,而不是因为自己是程雪意的亲传弟子。 同样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纪寒声的遭遇和她对比,可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别看这些弟子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可换了纪寒声,这群人不上前欺负几下,拳打脚踢都算是好的了。 而这一切,也只因为程雪意的态度。 比起所谓亲传弟子的身份,程雪意的态度才是决定她的弟子所受待遇的关键。 程雪意从未真正把纪寒声当成过自己的亲传弟子,从一开始对他的态度就是可有可无,甚至一直暗示门下之人可以随意欺辱打骂他,不必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传弟子看待。 世人都惯会捧高踩低,知道程雪意对纪寒声的嫌恶,更知道没有人会为他撑腰,自然是谁都敢欺负他。 除了金檀台的人,饮雪山庄其余弟子长老也在程雪意的暗示纵容下明里暗里地欺负他。 从进入饮雪山庄开始,纪寒声每年的份例就从未齐全过,大雪寒天里,别的修为低的弟子都穿上厚衣服用上暖室阵法的时候,纪寒声穿单衣,用黑炭,吃残羹冷饭。 这样的日子他一过就是一百余年,直到他渐渐成了年,有了余力自保,那样明里暗里的欺负才渐渐少了。 偏偏这时候,程雪意又对他有了杀意,开始派他去执行必死任务…… 太惨了! 林晚一边四处走,一边继续翻看程雪意的记忆,真是越看越同情纪寒声这位龙傲天。 说他是位面之子,那当然是前途无限光明,位面意识为了拉拢他都不得不专门找自己迂回。 可说他多幸运吧,他六亲不在,亲友皆无,了然一身,一身强大也是风霜雨雪里逼出来的,换个爱孩子的父母来给孩子选,人家未必肯让自家孩子走这样一条路。 林晚不停感慨着,眼见前方出现一条分叉,引路的弟子立即上前给她指路:“师妹,往左边的这条路是去灵药园的,右边是去灵兽园。我们离人峰自己也有灵药园和灵兽园,不过灵药园只种一些普通的药草,剩余珍贵的皆在大长老私库里,至于灵兽园,大长老嫌它嘈杂,所以废弃不用了。我们饮雪山庄的灵兽园和灵草园也算是一景,师妹要先去看哪边?” 林晚点点头,作沉思状。 站在她左边的弟子便拱手道:“师妹要是想去看看珍稀灵药,可以往左边去灵药园观看,我们饮雪山庄有不少外面都失传的名贵灵药,奇特无比,什么千年的人参万年的芝,应有尽有。” 站在她右边的弟子也拱手道:“师妹,要是想去看些可爱灵兽,收几只可爱的灵宠养着,倒可以去灵兽园看看,灵兽园养了不少奇珍,威猛的,灵巧的,漂亮的,可爱的,无所不有。师妹若是喜欢养小动物,听说灵兽园最近新出了一窝雪兔,毛茸茸的一团,玉雪可爱,憨厚亲人,师妹不如……” 林晚听着,眼前一亮,脑海里闪过红烧兔头,麻辣兔丁…… 她毫不犹豫地走向右边去往灵兽园的方向。 我爱兔兔!可爱的兔兔我来了! 她身后,站在右边那位弟子顿时得意朝左边的弟子一挑眉,跟了上去。 左边的弟子瞪着右边那名弟子的背影干生了会儿气,也跟了上去。 灵兽园很快就到。 林晚走得快,还被看守的弟子拦了一下,不过跟着她的金檀台的弟子很快就跟了上来,低喝道:“这是我金檀台大长老新收的亲传弟子林晚师妹,还不行礼!” 林晚本来以为自己进饮雪山庄的事还没有传开的,毕竟当时她大号程雪意带着她一路飞过去,没人敢抬头看她们,更没人敢议论。 所以当金檀台的弟子介绍完她,她想守门的弟子至少也会好奇惊讶一下。 然而没想到对方立马露出一副“原来是你”的表情,像是早知道有她这个人,对林晚拱了拱手:“原来是林晚师妹,久仰!” 原来这些弟子也没自己想的那么规矩老实畏惧程雪意淫威嘛。林晚在心里笑笑,也回了一礼。 考虑到自己温柔善良小白兔的人设,她眨眨眼睛乖巧道:“师兄多礼了。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师兄多指点。” 对面守门的师兄果然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她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身份上按规矩来说,已经是弟子这一辈里最高的了,出来又有几个金檀台的弟子跟着,所以至少当前,程雪意对她是没有特意打压的意思,那他们这些普通弟子自然不敢对她不敬。 像别的长老处的亲传弟子正常出来,普通弟子也都是恭敬的。 唯有纪寒声,因为作为他师父的程雪意不止一次暗示和默许,他才成了整个饮雪山庄谁都敢明目张胆踩一脚的小可怜。 否则他也该是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地位不凡的亲传弟子。 所以林晚这位大长老亲传弟子这么懂事地叫他一声师兄,还规规矩矩地道谢,又眨着水灵灵的眸子巧笑倩兮,一张白嫩的小脸掩在乌发间玉雪可爱,如何不让守门的弟子大为感动,觉得这小师妹可真是不错。 可爱又懂事。 看她长得这么温温柔柔秀秀气气的,心地也一定很善良。 “小师妹,你太客气了。你想看兔子的话,往东边走。”考虑到最近一窝雪兔很得门内女弟子的心,看门的弟子替他们指了一下路。 “谢谢师兄。”林晚这回的谢就真心实意了,她高兴地挥挥手,心里盘算着菜单,忙不迭往那边赶去。 看门的弟子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忍不住在心里想:多么天真可爱的小师妹啊!她一定很喜欢可爱的小兔子! 第3章 003 一代仙师程雪意为什么也会长痘…… 饮雪山庄,灵兽园。 一群弟子们聚在一起,远远地指着不远的一处草棚观看,并窃窃私语。 “那就是新来的小师妹吧?” “应该是的,你看金檀台的几个小子就站在旁边,那群小子可傲得很,只听程雪意那老太婆的吩咐,恐怕连庄主都使唤不动他们呢,不是小师妹,还能是谁。” “这小师妹倒是看着面善,倒让我想起我家中小妹,她大约也是她这样的年纪。” “去去去,你长这寒碜样,你妹妹能有多好看?咱们这小师妹年纪是小了点,但是雪肤花貌的,让人瞧了便高兴,你那小妹能和咱们这位小师妹比?” “你懂什么,我说的那是感觉,感觉你懂吗?我那小妹也是这样天真可爱的年纪,白纸一样纯洁,我想起她心里便柔软。” “这倒是。我看这小师妹看起来很是温柔无害的样子,和她怀里抱的那雪兔似的,惹人怜爱。” “的确是惹人怜爱啊……”有人便长叹,“你们别忘了她是谁的弟子。还真以为当了程雪意的亲传弟子是什么好事?你们想想那纪寒声,在她手下过得是什么日子……” 说到纪寒声,人群里一时间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摇头道:“这小师妹,恐怕也是被程雪意外面的强大名声所骗,却不想把自己放进了魔窟。” “等着吧,现在是看着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样子,那程雪意老变态见到她这么温柔善良的姑娘,指不定怎么折磨人家呢。” “那程雪意这么多年嫉妒庄主,心里早就变了态了,你们看她怎么折磨纪寒声就知道了,恐怕小师妹越是善良无辜,她就折磨得越狠呢。” 这话说完,许多人都觉得可惜起来。 这时,再去看不远处抱着兔子一脸温柔的小师妹林晚,众人只觉得心中升起一股美好事物即将惨遭毒手的心痛感。 “你们看她和小兔子玩得多开心啊,她一定是个很温柔可爱的人吧。” “看,她把那两只兔子抱起来了。” “看来是想养兔子,真是个心软的姑娘啊。这恐怕是她最后的快乐时光了吧……” …… 这边,林晚满意地抱着自己挑出来的最肥美的两只兔子。 负责照顾兔子的弟子擦着汗道:“小师妹,这两只兔子太胖了,所以行动不灵活,前几天和伙伴争抢食物,被咬伤了,你要不要换一只养……” “没事。”林晚一脸温柔又坚定地拒绝道,“小兔子太可怜了。它们打不过同伴,肯定会常常受欺负的。我抱它们回去,替它们解决困扰吧。” “哎哎,好。”那养兔子的弟子见她坚持,也没有再劝,反而感动道:“小师妹你可真是善良,竟然没有嫌弃它们这么胖。之前几位师姐师妹来,都嫌它们两个长得太胖了不好看呢。” 怎么会嫌胖呢,林晚在心里默默道,兔子就是要肥嫩才好吃! “没事,我不嫌弃它们。”林晚一脸温柔地抚摸着怀里的兔子,对照顾兔子的弟子道:“师兄,这两只兔子我就这样带走没关系吧?” “没关系没关系。”照顾兔子的弟子连忙道:“这雪兔吃得多,生得也快,你看我这里都快挤不下了。每年都得……” 他想说每年都得送一批去山下餐馆,但是想到小师妹这么温柔善良,恐怕是听不得这么残忍的事的,所以他打了个哈哈含混了过去。 “咳咳……总之你想养就抱去养,不够我这里还有。” “那就谢谢师兄了。”林晚抱着兔子微微屈膝行了个礼,笑得可甜可甜。 “嘿嘿,不用客气。”照顾兔子的弟子挠着后脑勺,脸上忍不住浮上两团红晕,等他再反应过来,林晚已经带着兔子和人消失了。 “小师妹可真善良啊。”他忍不住感叹道。 说完,他忍不住唾弃了一声:“这该死的程雪意,糟蹋了我们的小师妹!” …… 另一边,林晚也不逛剩下的景了,一路马不停蹄地抱着两只兔子往回赶。 一到金檀台,就让程雪意出来把弟子都赶了出去,只剩她和程雪意呆在里面。 程雪意到这个时候也已经把原主的记忆接受地差不多了,把金檀台里哪里有什么设备弄得清清楚楚,没有外人在,两人看着两只肥嫩嫩的兔子,吸溜一下口水,就下了毒手。 林晚在现代就是个小馋鬼,即使手上拮据,去不了大餐厅,也常常努力省钱想方设法给自己弄好吃的,馆子下不起,她就自己做。 别说她做吃的也还算有天赋,这麻辣兔头和麻辣兔丁就是她的拿手好菜之一。 金檀台里什么没有,林晚现在一魂双体,相当于两个号战斗,处理两只兔子那是小意思。 很快,两大盘麻辣兔头和麻辣兔丁就摆在了金檀台用来迎客的豪华大厅里。 林晚将金檀台大门紧闭,两个身子同时上阵,大快朵颐。 林晚早就发现这件好事了。 她在现代的时候,因为长得瘦,胃口小,常常苦恨不能有两张嘴,两个胃,这样就可以吃更多好吃的。 现在好了,她一魂双体,同时享受两份快乐,妙哉! 林晚是个嗜辣狂魔,麻辣兔丁这种辣菜又是越辣越好吃,所以平时林晚做兔丁兔头的时候都是往死里加辣,换了程雪意的身体,她就更开心了。 程雪意修为这么高,承受力肯定更高啊。 果不其然,程雪意这身体,吃多少辣都承受得住,而且她身体素质强,不管吃多少东西都消化得了。 林晚小号还是菜鸡的小普通人,吃了一会儿就撑了,在一旁抱着水杯喝水,程雪意战斗力却强得不行,最后,两大盘兔头兔丁,一块不落,全数被程雪意解决,她坐在盘子前,优雅地拿手帕擦了嘴,然后打了一个小小的嗝儿。 “啊!爽!” 吃完躺在榻上消食,林晚两个身子都愉快地笑起来。 可惜乐极容易生悲。 很快,程雪意就觉得隐隐有哪里有些不适起来。 一个小时之后,程雪意坐在妆台前,绝望地望着自己嘴角的一颗刚刚冒头的痘痘。 这不科学!林晚在一旁默默抑郁。 程雪意都这么强了,她一个人就顶一支军队,杀敌如切瓜砍菜,一口气吃一只半肥兔子都不带喘的。 但是为什么位面意识没有告诉她,程雪意吃多了辣会长痘痘(T▽T) 现在怎么办,本来她要明天去见纪寒声的呀! …… 半天之后,程雪意对外传话,推迟了纪寒声和林晚的师兄妹见面,理由是纪寒声重伤未愈,让他好好养一阵伤,过个十天半个月再来。 虽然其实林晚知道,纪寒声这次任务受的伤很重,没有半年以上绝对好不全,所以这所谓十天半个月养伤,一看就是蒙人的。 而程雪意自己,也忽然之间戴上了面纱,并且传令下去最近不想见外人。 至于她为什么戴面纱嘛,大长老想做什么还需要对下面的人解释?问就是想戴,关你屁事。 金檀台伺候的弟子们倒是暗暗猜测,一定是程雪意过于自恋,以为他们想瞻仰她的面容,才戴上了面纱,为的是不想让他们看到她的脸。 对此,金檀台的弟子私下偷偷发誓表示:我呸!我就是从金檀台跳下去,死外面,也不可能觉得程雪意好看。 不过发这誓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是有点心虚的,因为程雪意虽然恶毒刻薄到整个饮雪山庄皆畏惧厌恶她,但是她的脸其实长得很不错,据说当年也是一代大美人。 只不过她年纪轻轻就本领过于高强,搞得那些仰慕她的男人没一个比她强的,别人见了她都是先畏惧于她的强势,而不敢去想她的美貌,于是她便渐渐成了雪山顶上一抹只可远观而不可摘得的天山雪莲。 而且现在,已经变成天山黑莲了。 …… 当程雪意要等一段时间才肯见他的消息传到纪寒声这里,他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反正程雪意一直都是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都习惯了。 一开始听说程雪意又收了新弟子,他也是这样,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 还能有什么波澜呢?不就是又多了一个和他一样来受苦的倒霉蛋么? 他听到外面的人都在悄悄议论那位小师妹看起来是多么善良温柔的姑娘,听他们替小师妹惋惜不已,心里无动于衷。 他甚至想道,有了他这位前车之鉴,还能自己主动拜到程雪意门下做徒弟,看来他这位小师妹的脑子不会太好。 不过,能有人和自己一起受苦,也未尝不是好事。 纪寒声的嘴角淡漠地勾起一点弧度。 要不了几天,那位林晚小师妹就该见识到程雪意的真面目了。 到时候,他等着那位小师妹哭。 第4章 004(一更) 酸了酸了 七日时光一溜而过,程雪意脸上的痘痘它老人家终于走了。 想起整整七天都得戴着面纱过日子的痛苦时光,林晚心里后悔。 早知道程雪意的身体在吃辣面前这么不禁用,她当时就克制一点了。 不过也算是有所得,某位伟大的先人说过,任何尝试都有价值,即使得到了错误的结果,我们至少也知道了,这条路是错误的嘛。 林晚的所得就是,发誓以后一定不让程雪意这个身体吃辣——除非她闭关不见人。 看来以后正常时间吃辣只能小号一个人吃了,吃辣的双倍快乐,就这么没有了。 只要想起这件事,林晚就忍不住悲伤。 痘痘一去,介绍林晚小号和纪寒声认识的重要时间也就正式到达了。 第一印象很重要,林晚立志为自己和纪寒声的第一次见面就营造一个温柔善良小师妹的印象,方便以后混好了关系抱大腿。 自从纪寒声认清了程雪意对他的杀意之后,他就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对程雪意还心怀讨好之意了。 遇到这种程雪意传召他的情况,他虽然没有要违抗程雪意的意思,但也总是一副疲于应付,懒怠厌倦的态度,每每都是姗姗来迟。 而按照程雪意的人设,纪寒声既然敢迟到,就是对她的不敬,所以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 按照原剧情,也是最近这个时候,程雪意召见了纪寒声,纪寒声故意迟到,招了程雪意一顿打。打完人之后程雪意还趁机在纪寒声喝的药里下了毒,让纪寒声痛不欲生。 当然,结果是毒药不仅没有对他造成伤害,还让他更恨程雪意了。 下毒这样光招仇恨没收益的事林晚才不干呢,反正系统只让她给混沌天魔招仇恨并给纪寒声送机缘,又没有严格限制她一定要把程雪意的每一个恶毒行为都给演示一遍。 所以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时机,林晚打算帮纪寒声免于受罚一次,刷刷好感! 于是,在见面这晚,林晚算准的纪寒声出现的大致时间,也故意晚到了。 当纪寒声顶着一张苍白淡漠的脸慢吞吞走进金檀台的大厅,就见大厅里只有程雪意坐在上座,正冷冷地朝他看来。 纪寒声招呼也不打一个,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礼数欠缺,表情讨打。 程雪意见状,立马配合地一鞭子甩过来,喝骂:“畜牲,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知道来?” 纪寒声也不说话,就那么睁着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任她一鞭子甩在身上,打出一道红痕。 纪寒声的身体自发抖了一下,眼睛却眨都不眨,仿佛这样的鞭打是家常便饭一般——按照程雪意的记忆来看,这样的鞭打对他而言也的确是家常便饭。 程雪意一见,果然更怒,站起来便要用更大的力度将鞭子甩过来,纪寒声后面忽然出现一声清脆软甜的“师父!” 程雪意含怒的一鞭硬生生止在了半空中,她收了鞭子,也收起了刚才面对纪寒声的冷厉嫌恶,目光越过纪寒声看向他身后,温和地点点头:“林晚来了。” 纪寒声惊讶地回头,正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从他身后跑了过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还对他眨了眨眼睛,点了一下头。 “师父——”林晚拉住程雪意的衣角,不好意思地摇了摇,装模作样地撒娇,“对不起呀师父,我来迟了,我错了,师父不要生气好不好~” 林晚被自己黏糊糊的声音喊得头皮发麻,但是为了人设效果,她还是咬牙坚持,继续天真温软地拉着自己大号的衣角撒娇。 她私下计算过,如果不等程雪意出手她就跑出来阻止,未免显得太过刻意巧合。 所以她本来是打算在程雪意朝纪寒声甩鞭子的时候及时出现,然后帮纪寒声躲过第一鞭的。 奈何她冲出来的时候因为太过紧张不小心被门槛拌了一下,一个闪神,就硬生生看着纪寒声受了自己一鞭。 即使她让程雪意努力收力气了,那皮鞭甩在人身上的声音,也听得她头皮发麻,反应过来后,她连忙出声,及时阻止了纪寒声受第二鞭。 路过纪寒声身边的时候,她忍不住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结果纪寒声也正好朝她看来,在对上他目光的时候,她愧疚地瑟缩了一下,心里觉得刚才失误的那一下,挺对不起他的。 大厅上首,林晚拉着程雪意的衣袖撒着娇,大厅下首,纪寒声看到林晚竟然拉着程雪意撒娇打算躲过一劫,心里冷笑了一下。 果然是蠢材。 程雪意要是这么好哄,他也不用讨好了她那么多年都只换来她更残忍的杀意了。 程雪意没有心,即使有,她的心也比石头还硬,比刀还冷,谁要是妄图从她这里得到一点温情,那就是在痴心妄想。 因为程雪意就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她自己受了委屈不公,就看谁都不满意,觉得谁都对不起自己,所以对谁都刻薄。 要是这位小师妹能靠撒娇躲过一劫,他纪寒声的名字倒—— 想到这里,纪寒声的眼睛忽然睁大了。 因为大厅上首,纪寒声眼睁睁看着程雪意被林晚拉着衣袖摇了几下,程雪意本来还有些板着的脸,就如春风化雨般软了下来。 她反手拍拍林晚拉着她衣袖的手,一脸无奈道:“你啊你啊——下不为例。” 林晚笑嘻嘻地说着好。 纪寒声本以为会换来程雪意发怒的迟到事件,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 看着前后完全两个态度的程雪意,纪寒声不自觉地握紧了垂在袍子里的手,看着程雪意的目光也好像更冷漠了。 程雪意很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眉头一皱,就想继续发火。 林晚主动挡住程雪意看向纪寒声的目光,天真道:“既然都好了,那师父我们快开始吧,我都迫不及待了呢。” 程雪意警告地看了纪寒声一眼,然后才笑眯眯地看着林晚,慈爱道:“就你心急,那就开始吧。” 下首,纪寒声看着上首那一对师慈徒孝的师徒,沉默了。 林晚让程雪意对纪寒声飞完一记白眼,顿感自己这份暗示十分到位,纪寒声应该get到自己的意思了吧? 程雪意可是看着小师妹的面子上才不惩罚你的哦! 林晚喜滋滋地走到下面,和纪寒声站到一起。 趁着站得近,她悄悄打量纪寒声,这时纪寒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林晚连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试图点亮“友善”的小灯泡。 却见纪寒声看完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往旁边站了站,嫌弃冷漠之情,无需多说。 林晚:又一个出师不利orz。 师兄妹见面的仪式正式开始后,她让程雪意尽心尽责地对纪寒声介绍了她。 程雪意介绍她的时候,纪寒声总算给了点面子上前和她打了个招呼,然而林晚就是再迟钝也看得出来,他这声招呼打得不情不愿。 而林晚努力释放的师兄妹同门友爱的信号,他也一点没有接收到。 不,应该说,从进入这个大厅开始,纪寒声就没有想接受来自她的示好的意思。 所以最后,林晚想象中的和纪寒声第一次见面就打成一片的美好场景,变成了她勉力和大号自导自演师徒情深,顺便努力和纪寒声说话,而纪寒声就在一边不耐烦地看着她表演,根本不搭理她。 纪寒声冷眼看着这一对师徒在自己面前上演师徒情深,心中只有冷笑。 程雪意会对这位新入门的小师妹态度这么好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他承认,在看到林晚对程雪意那么自在地撒娇,而程雪意还接受了她的撒娇的时候,他心里不舒服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林晚和自己不一样。 她不是像自己一样,天生就带着让程雪意觉得羞辱的仙魔战场孤儿标签,她是正经拜入程雪意门下的,程雪意再恶毒,也要在新弟子面前维持几天正经师尊的形象,日久才见人心。 此外,林晚是个女人,程雪意也是女人。 自己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也许,程雪意对女弟子,就是要好一些吧。 无论是出生还是性别,这些都是他怎么也改不了的,先天就不如林晚的。 所以想到这里,纪寒声也释怀了。 总之程雪意不是什么好人,即使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暂时对林晚好一点,等日子久了,她渐渐显露出本性来,那时候,才有林晚受的。 这样想着,纪寒声也不愿意去看什么师徒情深了。 他既懒得去因此幸灾乐祸,也不想去看一个无知愚蠢的人在即将落入深渊前笑得有多灿烂。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分空气都是那么地讨厌,他在这里多呆一刻都觉得反感厌倦,只想离开。 演到最后林晚也演累了,看出来纪寒声比她难熬得多,再尬聊下去也是无用,干脆让大号程雪意挥挥手把纪寒声赶走了。 等纪寒声走后,林晚想着因为自己失误让纪寒声多挨的那一鞭子,心里有些闷闷的。 她不是个放不开,答应了系统要走恶毒剧情还要犯矫情病纠结圣母不圣母的人,她比谁都珍惜自己的小命。 只是这种因为自己的失误让别人多受了一点苦,让她心里耿耿于怀,即使在纪寒声看来那本来就是他会挨的打。 她不喜欢事情超出自己的计划。 难受了一会儿,林晚决定去给他送点药。 想到送药,林晚有些沉闷的心情忽然又振奋了起来。 聊天纪寒声不喜欢,那她因为担心师兄被师父打的那一鞭子的伤,去送个药总可以的吧? 说干就干,林晚在程雪意乾坤囊里找了两瓶上好的金疮药,就去找纪寒声了。 然而到了纪寒声的住处崇明阁外,林晚抬头一看,只见崇明阁大门紧锁,静若无人。 林晚明明问了金檀台的弟子,对方说纪寒声是回了住处的。 可是她敲门的时候,里面却无人应答,好像里面真的没有人住一样。 即使她在外面巴巴地解释,说自己是来送金创药的,对方也没有回应,仿佛是真的不在家。 对方拒绝的意思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林晚失落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默默回了金檀台。 金檀台里,林晚趴在榻上默默反省自己。 她是个凡事喜欢反思的人,在哪里摔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认真总结原因。 想来想去,林晚意识到,自己一直忽视了纪寒声的心。 她之前太心急也太功利了,简直是把纪寒声当成一个好感道具来刷,迫不及待地上前卖好。 对纪寒声这种受够了欺压的人来说,陌生人贸然对他好,反而比欺负他、看不起他更让人心生警惕,因为那才是陌生人对他的正常态度。 也是,交情不到,上来就这么亲密,搁她她也觉得没安好心。 纪寒声这种看尽人间冷暖的人,恐怕是早就尝够了笑里藏刀的苦。 总结完毕,林晚意识到自己想和纪寒声打好关系是一个宜缓不宜急的长期过程,必须慢慢来,润物细无声。 现在贸然靠近,只会让他反感。 与其如此,不如她先在饮雪山庄熟悉熟悉。 等大家都知道她只是个善良又傻白甜的小师妹了,想必纪寒声的戒心就不会那么重了。 所以,她还是先刷刷门派里的名声和好感度吧。 林晚默默想。 第5章 005(二更) 程雪意教你如何刷好感…… 林晚开始在饮雪山庄刷起了自己温柔善良小师妹的人设,力求迅速求到广大饮雪山庄弟子们对她的好感,早日让纪寒声认识到她是一个好人。 她刷好感的过程如下: 某日某时某刻,某甲某乙等几名弟子在金檀台外聚众小声议论程雪意过去惩罚自己的事,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围在一起大骂程雪意老变态。 林晚因为嫌小号走路慢不方便,顶着程雪意大号出去玩,不小心路过,听了个清清楚楚…… 事发现场,当事人双方都诡异地安静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几秒之后,聚众骂人的弟子反应过来,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地跪下了。 而披着程雪意大号的林晚则不得不装作气到失去语言能力的样子,一脸高深莫测冷若冰霜地盯着这群弟子释放目光死线; 另一边发动林晚小号展开夺命狂奔拼命往事发现场赶。 因为按照程雪意的脾气,遇到这种事,她是会暴怒杀人的啊啊!她最恨有人背地里说她坏话了! 等最后林晚跑到心肺爆炸终于赶到现场,地上跪着的弟子已经有人吓晕过去了,剩下的弟子也已经在崩溃的边缘瑟瑟发抖,随时有当场晕过去的潜力。 这时候,林晚努力按下自己还在狂跳的心脏,一脸无辜天真地闯进了案发现场。 “师父,你在这里干什么?我给你做的酒酿圆子已经煮好了哦,我们快点回去吃啦——” 一番救场,程雪意的宛若死神驾临般的脸色顿时好转,用警告的目光扫视过一群说完她坏话吓得马上就要晕古去鸟的弟子,她红衣一扬,随着小师妹洁白如月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众弟子眼里。 一群弟子看着飘然远去的白色背影,流下了劫后余生的泪水。 小师妹!是个大好人! 又有某日某时某刻,程雪意在静室内打坐静修(考虑午饭菜单),金檀台一片静谧,出入伺候回话的弟子都小心翼翼,这时,某位来搞卫生的粗心弟子一不小心打翻了盛水的金盆,“哐啷”一声,金盆落地的声音响彻整个金檀台大殿,脏水也流了一地,弄脏了大殿上铺的程雪意最爱的如意织金毯子。 程雪意阴沉着一张死人脸,“刷”地一声推开了静室的门。 粗心弟子立马面如金纸,当着满室弟子的面跪在了地上。 满室的弟子,没有一个人敢为他求情。 正当这名弟子心如死灰地等着程雪意发火的时候,小师妹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不等程雪意发火,就急匆匆进了静室内,把门一关,就把暴怒的程雪意安抚回了静室内。 关上门前,百忙之间,她还不忘冲那名犯错的弟子眨眨眼,示意他赶紧清理现场毁尸灭迹。 粗心弟子泪流满面,从此到处不忘说小师妹的好话,几乎要把林晚夸成专门下凡历劫的神仙了。 这样的事情诸如此类,不枚胜举。 林晚意识到,有程雪意这样残暴无毒的女暴君人设做对比,自己刷温柔善良小师妹人设简直不要太简单,简直处处是机会嘛。 而更让她开心的是,她意识到,她不仅可以用大号扮黑脸来衬托小号的温柔善良可爱,她还可以让大号夸自己!! 程雪意开口,就是字字有分量的金句啊! 毕竟程雪意人设这么刻薄,恐怕一辈子都没夸过人。 让林晚意识到这件事的契机是有一次她让程雪意在院子里弹琴。 程雪意的音杀天下一绝,当年在仙魔战场上的风姿至今为人所赞,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扭曲成了一个歹毒又刻薄的人,在饮雪山庄是人见人恨,人见人怕的老变态型人设,也阻止不了外面流传在民间关于当年程雪意一人一琴退杀三千天魔救无数凡人性命的故事。 琴技既是程雪意心爱着迷的武技,也是她一生引以为傲的能力。 林晚在继承程雪意的身体后,也继承了她的记忆,连带着受影响,在对待她的名琴破军时多了几分好感和爱重。 尽管后来的程雪意已经走火入魔成了一个恶人,可是当年在战场上杀敌降魔的程雪意是个英雄,她的琴破军也是一把英雄琴。 所以林晚按照人设在初一十五的十五这天弹琴的时候,也按照程雪意以前的习惯,避退众人,焚香沐浴,只留两个侍琴弟子在侧伺候。 但是林晚心里,她自己不算别人嘛。 程雪意弹琴音杀诶,一听就很霸气外漏,很有气魄的样子,林晚自己弹琴的时候又看不到自己,所以她微微自恋了一把,让小号前来观摩自己弹笑间折叶飞花的帅气模样。 这就出事了。 侍琴弟子也是跟了程雪意几百年的弟子了,在金檀台这个唯程雪意为重的地方,他们俩能做侍琴弟子一旁焚香伺候,就证明了他们的独特地位。 侍琴弟子对于自己能够成为侍琴弟子这一点,是很自傲的,能够在程雪意避退他人的时候随侍一旁,被他们看做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这时候,任何人胆敢不长眼地靠近,不管他是谁,他们俩都敢上前一喝,既显示程雪意的权威,也显示他们侍琴弟子的权威。 当程雪意这边沐浴焚香,用清水洗净双手戴上指套准备弹琴的时候,林晚也高高兴兴地换了一身衣服来了。 然后,就被两个侍琴弟子当炮灰给扫了。 不待她的大号程雪意开口,两个侍琴弟子就冷着脸上前将林晚扫出了殿外。 林晚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大号小号都反应不过来,一个侍琴弟子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跟前,喝道:“大胆!敢在仙尊抚琴时出现,你是找死吗?” 侍琴弟子大概是呼喝惯了程雪意的亲传弟子纪寒声,所以新来的这个亲传弟子林晚也没放在眼里。 而林晚下意识觉得这是她小号诶,侍琴弟子什么鬼,她都当他们背景板的好嘛,所以她也没有特意和他们交代过,然后,就闹了这出误会。 林晚极具自我反省的意识,遇到事情不喜欢一昧怪别人,她先反思自己。 一想,的确是自己没有事先通传的错,所以她也没有责骂那两个弟子,反而一脸温和地把林晚叫到了自己面前,一脸满意地夸自己:“嗯,很好,沉得住气。” 然后又自己打量自己,道:“衣服也换了,看来你是用了心的,心思细腻,一心向学,为师很满意。” 然后她拉着自己坐到自己身边,亲切道:“好孩子,坐在师父身边,为师教你弹这一首……” 两个骄傲的侍琴弟子站在一边,一边心虚着,一边暗暗惊掉了大牙。 于是关于小师妹学习很用功很细心的传言也在饮雪山庄流传开了。 当然,紧随而来的是大把的可惜之声。 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落到了程雪意手里呢。 她是那么地温柔,那么地善良,那么地可怜可爱。 程雪意又这么地恶毒,这么地刻薄,这么地凶狠毒辣。 小师妹在程雪意手里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吧。 唉,可惜金檀台的弟子都不敢多说金檀台的事情,外面的饮雪山庄弟子只能自己暗暗想象温柔善良的小师妹在大魔头程雪意手里是如何历尽折磨,夜晚偷偷红了眼,却仍然不改其温柔善良本质的故事。 崇明阁内,仍然在养伤的纪寒声听到外面夸起小师妹林晚如何如何温柔善良刻苦,又是如何可怜可惜,竟然落在恶毒老太婆程雪意手上受折磨的传言,甚至连某日某时,林晚在某某处不小心触怒了程雪意被罚跪当场的故事都说的有声有色,仿佛他们都一一去现场看过了,心中嗤笑,觉得这些人蠢。 要不要让这些人亲自去看看,他们以为的在程雪意手下受尽苦头的林晚,在程雪意那里可是好得很呢。 世人果然庸俗,什么事情都只愿意往他们愿意想的方向脑补。 他当年作为区区一个孤儿有幸成为程雪意的弟子,在程雪意手下受尽折磨的时候,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程雪意虽然恶毒,但是他也必然有什么巨大的缺点,才会被程雪意这么针对。 如今多了林晚这个例外,尽管没有任何人亲眼看到她被程雪意责罚,大家也一定要认为她在程雪意手下不好过。 纪寒声的确也觉得程雪意早晚都要在林晚面前撕开她残暴冷酷的真面目,让林晚见到她可怕丑陋的样子,但是他看得清楚明白,至少现在,林晚在金檀台过得很好。 金檀台,他当年连私自靠近想偷偷看一眼师父都要被看守的弟子打出来,现在林晚却能直接住在那里的偏殿。 他不止一次看到她自在地在金檀台里跑来跑去,也无人呵斥她。 这还能不叫好吗? 好到他都忍不住想去问问程雪意,林晚到底有什么好,她哪点比当年的自己好。 当年的自己不够乖吗?不够懂事她吗?不够努力讨好她吗? 他从记事起就是孤儿,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世飘零,活该一辈子受罪。 当他知道自己幸运地被分到那位传世的大英雄,天下第一仙宗饮雪山庄的大长老程雪意手下,做亲传弟子,他是多么地兴奋高兴,受宠若惊啊。 他发誓一定懂事乖巧,一定努力修炼,一定好好侍奉师父,以报答这从天而降的恩德。 他听说程雪意在战场上以琴杀魔,一弹手便超过千军万马,那是何等地英雄意气,他也暗暗想象,长大后的自己成为一个匡扶正道,抱琴降魔的英雄,继承师父的意志,做一个守护人间的大好人。 然而这一切一切的想象,都在他真正见到程雪意的那一天被打破了。 从他被程雪意冷漠又嫌恶的目光扫过的那一刻起,地狱般的日子就开始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因为身世可怜而过早懂事的孩子,努力在金檀台做着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可以讨好他师父的事情,但是换来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打骂。 “滚出去!” “废物!” “打你我都嫌脏了我的鞭子!”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看都懒得看的一条狗!” …… 顿顿鞭打,犹痛在身;声声怒骂,犹言在耳。 不管他如何讨好乞求,都得不到的哪怕半分慈爱,林晚,却这么轻易地得到了。 纪寒声俯身撑在床榻上,垂下的乌发遮住了他的脸,留下一片阴影。 ** 你也只是蠢货而已。 早晚有一天,你会遇见她的真面目,到时候,不必哭。 你至少比我多享过几天的福。 那样的日子,我从来没有得到过。 呵,都是蠢货。 ——《纪寒声记仇小本本》 第6章 006 是爱情,这一定是爱情!…… 眼见着林晚进入饮雪山庄满了一个月,在饮雪山庄也渐渐和人熟悉起来,饮雪山庄大部分人也都知道了,程雪意收了个小徒弟,很是温柔善良,外面人人夸。 这日是月末,正逢饮雪山庄半年一次的论道小会,饮雪山庄的上层长老们不闭关的都会去参加,也算一次小小的交流会,大家联络联络感情,谈谈近况,再说说外面发生的大事什么的,一次小会就过去了。 像这样的小会,程雪意自然是爱去就去,不爱去就不去,即使不去,以她的地位本事,有什么大事,谁也不敢瞒了她短了她的。 她自然也看不得柳成归在小会上使他的庄主派头,所以平时十次倒是有八次是缺席的。 但是这次因为她新收了弟子,所以程雪意收到掌门那边的特意传话,说也该让大家见见她小徒弟,大家认识一下,免得哪位不喜欢出门的长老或者弟子在外面见到了自家人都不认得。 按照柳庄主一向不厚此薄彼的老规矩,他发话让其他长老把自己的亲传弟子也都一起带上,正好年轻人们聚聚,这当中也当然包括纪寒声。 于是论道小会上,各个长老的亲传弟子们欢聚一堂,乖乖坐在一边等待开席,这边长老们也坐而论道,交流起这段时间的大事来。 交流完正事,长老们自然要关注一下这次小会的主要目的了。 林晚的大名,他们这些长老辈的不好意思说自己亲自去打听,但是也从门人弟子那里听了不少了,越是如此,才越发让人好奇。 于是便有长老撸着胡子问道:“大长老,据说你最近收了个二弟子,叫林晚的,她进你门下也有一月了吧,你感觉她如何啊?” 此言一出,整个小会的现场都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唰唰”地看向规规矩矩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装乖巧的林晚。 林晚闻言,也做出微微羞涩的模样,低着头装鹌鹑,像是很不好意思被这么多人看着的样子。 另一边却操控着程雪意朝自己这边慈眉善目地招招手,叫道:“林晚,过来师父这里。” 于是可爱又羞涩的小鹌鹑林晚继续低着头,红着脸,羞涩又乖巧地小步跑到了自己师父身边。 程雪意拉过林晚的手,把她介绍给众人:“这便是我弟子林晚。” 然后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给众人见礼。 林晚便一脸顺从又羞怯地给众人见了礼。 因为程雪意门下亲传弟子少,纪寒声又是那么个特殊的身份,故而大家也都习惯了程雪意对她弟子寡淡冷漠的态度,竟然让程雪意这么上心地亲自引见,林晚这还是第一次。 于是会场上的长老弟子们都不由惊讶了。 而更人惊讶的是,程雪意对林晚那仿佛自家人一般亲密随意的态度。 程雪意一向高冷孤傲,别人要是离她离得近了都会招她嫌弃,还没听说过她对谁这么亲密,竟然亲自拉着手交代。 那可是当年仙界众人都不敢靠近,更别提攀折的一朵高岭之花,虽然现在成了黑莲花,但也从来没听说过她和谁交往亲密过。要不是她身边亲近些的男人女人都没有,仙界早就传她喜欢女人了。 这位林晚小师妹,到底是何方神圣? 众人看着一脸羞涩又乖巧地给自己行礼的林晚,纷纷惊讶地郑重回礼。 “我这弟子呀……”程雪意状似随意地往刚刚问话的那名长老那里走了两步,两边的人纷纷散开,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她。 林晚继续当她的小鹌鹑,跟在自己大号后面亦步亦趋。 程雪意看着那名长老道:“说起来呢,也是缺点一大堆,你别看她现在看起来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懂事又乖巧,机灵又聪慧……” 程雪意就那么脸上带着三分嫌弃两分亲密五分满意,于万众瞩目中,当着一堆有地位有名望,德高望众的长老和他们的亲传弟子滔滔不绝地夸了自己足足一刻钟。 为了今天的论道小会林晚可是偷偷准备了两天的稿子,要怎么不动声色地夸人,要怎么夸人夸得动听又不让人觉得造作反感,要怎么夸人夸得天花乱坠,让人身临其境,仿佛看到自己的温柔美好善良动人机智聪慧心灵手巧大智若愚……(以下省略两千字),是个技术活。 恰好,林晚最不怕麻烦了。 反正夸她的人是程雪意嘛。 大家都知道,程雪意刻薄小气,从不夸人,更不可能讨好谁,也不可能是收礼。 所以她夸了谁,就肯定是真心实意地夸,怎么可能是撒谎呢? 自己夸自己怎么啦,程雪意的事,和林晚有什么关系? 某位伟大的先人曾经说过,能做的事情,就要去做嘛。 即使丢脸尴尬,尴尬的也是程雪意,和她林晚有什么关系。 程雪意,老恶毒人设了,她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有谁敢质疑敢讨论吗?没有。 那就得了。 所以,论道小会上,当所有的与会长老弟子都被程雪意的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夸晕过去的时候,林晚,一只可怜羞涩又无辜的小鹌鹑,就只能那样,无奈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继续当一只无辜无奈又羞涩的小鹌鹑啦。 是师父要夸自己的嘛,她也没办法呀o(*////▽////*)q 论道小会另一头,纪寒声孤身一人坐在宴席角落,身边的人都有意离他远远的,让他身边像是刻意一般,凭空多出一片空地。 纪寒声遥遥看了一眼站在程雪意身边看起来羞涩又无奈的林晚,给自己下了个隔音咒,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给自己倒了杯酒。 一刻钟后,程雪意终于意犹未尽地夸完了她“其实也不是特别满意”的小徒弟林晚。 其他长老闻歌知雅意,尽管程雪意那话夸得所有人听着地替她脸红,但是还是纷纷上前夸奖林晚后生可畏,大长老谦虚了,此女将来一定大有可为等等等等。 而另一边,离长老稍稍远一点的弟子席,本着吃瓜心情前来与会的亲传弟子们已经纷纷惊呆了手里的瓜。 说好的林晚小师妹一定在大魔头老变态程雪意那里吃尽苦头的呢? 说好的大魔头老变态程雪意刻薄自私,小气恶毒,对门下弟子也非打即骂,动辄伤人,且从来不夸人,见谁都欠她几百把宝剑,看谁都没好声气的呢? 到底是这时代变了,还是他们的眼睛承载不住世界的真相纷纷瞎掉了? 事后据传,一群亲传弟子是互相扶着从论道小会出来的,他们的脸上充满了被这残酷世界打击过后的懵懂迷茫,嘴里一边还胡言乱语着什么。 据可靠人士调查,这群地位不凡的亲传弟子们口口声声念叨的都是“是爱情,这一定是爱情!”“妈妈我又相信爱情了!”…… 话又回到小会上,林晚在一众师叔伯长老们那里接受完一篇篇慈爱的赞歌之后,宴席也终于正式开始了。 谈完了大事,也引见完了她这位小会的第二主角(第一主角自然是天下大事),接下来就是大家随意吃喝谈论近况交流修炼心得的时间了。 程雪意作为本门第一高手,即使她高冷孤傲不可接近,这种时候也自然有人要找她谈论些修炼心得。 大号暂时脱不开身,林晚当然要驾着小号开溜了。 热闹的宴席,纷乱的人群,来往的名利场!这是多好的机会! 纪寒声小可怜还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呆着没人理呢! 她作为温柔善良的小师妹,当然要爱护同门!关爱同门师兄脆弱孤独的小情绪啦! 师兄我来了! 林晚抱着好几盘自己喜欢的点心和美酒美食去找纪寒声去也。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失利之后,林晚又去纪寒声那里敲过几次门,但是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 纪寒声根本不想理她。 不过林晚也不气馁,反正纪寒声这种从小吃苦的小可怜嘛,要是他轻易就对你亲近起来了,你就该想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到他了,顺便准备抹脖子吧。 林晚早就做好长期奋战工作的准备了。 十万里长/征一步步走,万里长城也是一步步修嘛,她就慢慢融化纪寒声这块坚冰呗,日久见人心。 所以林晚就再次乐呵呵地抱着吃的去暖她的冷冰冰师兄了。 “师兄,你在喝什么酒呢?”林晚笑眯眯地将自己抱来的东西放在纪寒声身旁的桌子上。 一转身,就对上了纪寒声毫无温度的眼。 第7章 007 林晚喝假酒…… 纪寒声喝的是北渊玉泉酿的西风醉。 北渊极寒,万里的冰原上却有一处天下闻名的冰泉,冰泉水一滴能冻死一个凡人,酿成的酒却是神仙佳酿,入口醇厚温润,暖意绵长,丝毫不见其冷冽萧杀,行走冰原里的人都爱喝一口御寒,否则冰天雪地里,万里的寒霜逼人,真叫人心如死灰,求生无望。 纪寒声刚刚执行完的死亡任务,正是去北渊冰原替程雪意采某个极寒之处的灵药,带着一身冻伤回来之后,即使冰天雪地不再,也暂时改不了饮西风醉的习惯。 但是这是纪寒声的私事,他不想和这位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的小师妹多谈,便只看了她一眼,就淡淡地转身,继续饮自己的酒。 然而林晚不准备放过他。 她一来就发现了,纪寒声不仅在金檀台被人欺负,来庄主这里参加小会,服侍的弟子也敢怠慢他。 他们这些人桌上都摆满上好的瓜果点心,酒水小菜,纪寒声这里就只有孤零零一碟花生米,他喝的酒和其他人桌子上摆的都不一样,傻子都看得出来,纪寒声被区别对待了。 同样是亲传弟子,这种众多长老弟子参加的公共小会他也要被这样明目张胆地怠慢,林晚是真的怒了。 而且她大号程雪意就在这里,也不怕闹事没人兜着。 所以她干脆往纪寒声面前一坐,自顾自说了一声:“师兄你喝的什么酒,让我也尝尝。” 然后就飞快地抢过纪寒声桌上的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林晚本来已经酝酿好了愤怒的情绪,就待喝下纪寒声桌上的劣质酒,再顺着酒意一起发作,拍桌子闹事。 然而那酒一入口,那醇和温润的滋味就让她惊艳了一下,下一刻,一股子暖意从脚底下烧了起来,像是整个人都被火燎了一把,接着,她这具身子就不省人事了。 纪寒声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这位冲动又愚蠢的傻白甜小师妹,直直倒在了自己面前,来不及告诉她一声,这西风醉劲儿大,她那点凡人修为是碰不得的。 林晚罕见地感觉到了灵肉分离的感觉。 就是灵魂高高地飘在上空,意识是清醒的,但是身体却像是出了电路故障的机器一样,手舞足蹈的,也不受意识控制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了,身体和意识分别进了两个次元。 林晚小号脑子一空,大号程雪意心里立马就有所感受了,然后她一回头,正好看到自己小号像诈尸一样忽然从桌子上撑起了身子,然后红着一张脸大着舌头拍着桌子大喝一声:“什么假酒!谁给我上的劣质假酒!这桌是谁伺候的!亲传弟子来与会,你们就给我们喝这种假酒!这酒根本不是酒!肯定掺水了!” 纪寒声:…… 程雪意:……肯定是她大脑的电路传输故障了,肯定是。 她意识到自己小号的思维停在喝酒之前了。 那头的林晚还在红着脸拍桌子,大吵大闹,依依不饶,纪寒声黑着脸想上前拉她,她也不让,一脸不服气道:“这事儿你别管,他们欺负人,给我喝假酒,我亲传弟子的面子往哪里搁,我师父的面子又往哪里搁,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程雪意:妈的,自己醉了逻辑竟然也这么清晰(捂脸 她连忙别开一堆围着她的长老赶过去救人。 林晚这边,纪寒声的脸已经黑的不能看了。 他是习惯了参加这种大会被下面的弟子穿小鞋怠慢的,所以也习惯了自己带酒自饮自酌,他是看出来这位小师妹的意思了,怕是以为自己被下面的人欺负了给他劣质的酒,所以想来讨伺候酒席的弟子的麻烦。 只不过她挑错刺了。 西风醉虽然算不上多名贵,却也绝不是什么劣质假酒。 远远站在外面的弟子已经听到消息赶来了,看到纪寒声脸色冰寒地站在那里,林晚还在大声嚷嚷,一时间也不敢上前来,就一脸畏畏缩缩地站在不远处小心打量纪寒声的脸色。 毕竟这都是惯例了。 以前纪寒声参加这样的场合他们只是上些劣质的冷酒冷菜,后来纪寒声就不让他们上东西了,每回都自带酒菜。 这么多年过去,纪寒声从来没有说过他们什么,他们也就都习惯了。 这次的事他们觉得自己实属冤枉,小师妹要是拿着他们上的劣质酒菜说事也就算了,可现在这小师妹明显是喝了纪寒声带的那不知道什么鬼的酒醉了,发酒疯,这不是他们的锅,他们也不想背啊。 现在就看纪寒声怎么说了。 几个弟子都盯着纪寒声看。 纪寒声也察觉到了那几个弟子的目光,老实说,如果可以随心所欲不顾后果,他还真的想不管林晚,看他们到时候要怎么收场。 不管是让林晚和这群弟子对上,还是闹到长老庄主面前,总归他是没有错的,到时候要怪也怪不到他身上。 这群捧高踩低的弟子这么明里暗里地欺负人,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生气?不过是因为世情冷漠,没有人帮他,他也没这个底气和人置气罢了。 能有人误打误撞帮忙出头,纪寒声心里不能说不是快意的。 但是正是因为他心里是高兴快意的,才不能让林晚继续帮他出头。 因为程雪意,绝不是可以长久倚靠的人。 林晚现在仗着程雪意的势压了这群人,以后她在程雪意那里失了宠,都不必程雪意特意交代,这群人会把她往死里欺负。 纪寒声看着还在敲桌子撒泼的林晚,握在一起的拳头渐渐收紧。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面前,纪寒声其实是很不愿意和这些弟子对上的,单看他忍了这么多年就知道了。 程雪意曾经骂他像是天上巡逻的秃鹫,一直在暗处等着,瞧准了哪里有死人就飞快地冲下来叼肉,叼完就走。他知道那是羞辱贬低他的话,但是从某个角度来说,他的确是,他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所以不必要的争端他不想起,能避就避,真到了避不了的时候,就要求出手一击必杀。 他在饮雪山庄也忍了这么多年了,这些弟子明里暗里欺负他,克扣他的物资,拿走他的东西,他也从来没说过什么。等的就是他准备完毕,一击必杀的那一刻。 但是林晚这个傻子! 她实在太蠢了! 得了程雪意一点虚伪的宠爱就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了吗?惹庄主这里的人,以后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看着闹得越来越起劲的林晚,纪寒声的脸色越来越黑,身上的寒意也越来越重。 连正抱着纪寒声的酒壶闭着眼睛敲桌子的林晚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名的寒意。 她迷茫地睁开眼,眼睛因为酒醉显得雾蒙蒙地,像是上了一层水光。 然后她就被纪寒声压抑着愤怒的目光给吓了一下。 “不要在这里耍酒疯。走!”当着那群服侍弟子的面,纪寒声忽然黑沉着脸走过来,一把抓过耍酒疯的林晚就要往外走,围过来看热闹的亲传弟子们纷纷给他们让道。 然而醉酒的林晚还记得自己的目的呢! 她要闹事! 她要给纪寒声讨公道! 这些人,他们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么欺负纪寒声!纪寒声又没欠他们的。 于是断线状态的林晚挣扎着大喊:“你不要管我,他们蔑视我!给我喝假酒!我不服!” 纪寒声顶着所有人的目光,一声不吭地硬拽着她往出口处走。 眼见着快要走出去了,这时,林晚开着大号程雪意终于冲破了层层阻挠,来到了自己小号视野里。 本来在挣扎的林晚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虽然已经失了智,但是还记得自己的人设,连忙对着自己的大号招手:“师父师父~” 声音分外委屈。 “师父你给我评评理!他们欺负人!”看到程雪意过来,纪寒声的手劲因为惊讶松了一下,林晚就趁着这个机会一下子挣了出去,然后抱着自己大号就哭。 林晚架着自己的大号程雪意过来就是为了给纪寒声讨公道的,当然要积极配合自己耍酒疯的小号了。 而且自己心爱的弟子这么委屈,她作为疼爱弟子的师尊,怎么能不帮自己的小弟子呢。 所以程雪意安抚地拍拍林晚的背,冰冷傲慢的目光在现场一扫,就让附近看热闹的人全部安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程雪意森寒着脸问,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林晚的后背,显示着自己对这个弟子的在意爱护。 那几个本来心存侥幸躲在一边的弟子顿时打了一个寒噤,惨白着脸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忽然都往后退了几步,独独留出他们露在程雪意面前。 谁都知道小师妹林晚是个温柔可爱又善良的姑娘,她从不为难别人,还常常帮助弱小,连灵兽园受伤的兔子也是她的帮助对象。 但是,谁也都看得出来,林晚喝醉了。 林晚喝醉之后,就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但是谁也没处说理去,毕竟对方醉了。喝醉的人,变成什么样都是有可能的。 他们温柔善良的小师妹,只是恰好不太巧,变成了一个糊里糊涂耍酒疯的小师妹。 如果被针对的人不是他们自己,他们也许会觉得,哦,小师妹喝醉了也好可爱哦。 可是他们是小师妹的耍酒疯对象。 于是他们就只能瑟瑟发抖了。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小师妹,很得程雪意喜爱。 小师妹受委屈了,程雪意生气了,所以他们,死定了。 第8章 008 饮雪山庄要不要脸? “禀禀禀告大长老,我我我她她她……”几个负责布置小会现场的弟子浑身发抖地走到程雪意面前,已经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看他们在欺负纪寒声的时候有多么嚣张,多么小人得志,其实到了真正的大魔头程雪意面前,他们连说一句完整话的勇气都没有。 而他们还尚且没有真正被程雪意看在眼里针对为难过。 程雪意看着他们连话都说不清的样子,眉头一皱,直接挥袖抽飞这一干人,怒道:“不会说话就别说了,留你们有什么用。” 这时一直在另一边和人交谈的庄主柳成归终于姗姗来迟,接住了被抽出去吐血的几名在他这里服侍的弟子,化解了他们身上的一股力道将人放到地上,这才好声气上前道:“师妹何必发怒?先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迟。” 程雪意一甩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都不看柳成归一眼。 柳成归还是一副笑呵呵的老好人模样,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就和蔼地看向事发现场,问附近的弟子:“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立即有人上前答:“禀庄主,弟子刚刚坐在附近,只看到林晚小师妹过来了纪寒声这里,喝了一杯他桌上的酒,然后就闹着说纪寒声桌上的酒是假酒,说这边服侍的弟子怠慢她,要讨个公道。” “是这样?”柳成归问其余人。 “是这样。”其余人纷纷答道。 柳成归又看向桌上还剩了小半壶明显和其他桌不一样的西风醉,拿着酒走到那几名吐血的弟子面前:“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林晚心说柳成归也够虚伪的,这么多年,纪寒声因为程雪意在饮雪山庄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作为庄主能一点都不知道!现在倒是一副正义的样子。 啊,不对。林晚鄙视到一半又忽然反应过来:柳成归其实不是也在替纪寒声讨公道,他根本不在乎纪寒声,他之所以在这时候出头,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大号程雪意过来了,他才不得不管。 那几名弟子听到柳成归问话,连忙含冤道:“弟子冤枉,我等真的没有给小师妹喝假酒!这酒是纪寒声自己带的酒,和我们无关啊!” 那头,林晚给自己醉醺醺的小号输了一些灵力,总算让自己清醒过来,也能控制身体了。 她的脸颊还是绯红的,脑袋也还晕着,摇摇头看看站在一旁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纪寒声,她从自己大号身后走出来,继续装疯卖傻:“什么无关!我们都喝庄主招待的好酒!为什么我师兄这里的酒不一样!是不是你们欺负他,不肯拿好酒给他!” 她一脸不满地说着,立即委屈地向自己告状:“师父!他们是不是看不起我们金檀台!不然为什么偏偏只怠慢我们金檀台的人!哦,我知道了,他们是在对您示威!” 此话一出,那几名弟子即使被人扶着人也是止不住地往地上软,心里那叫一个憋屈悲痛: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为难纪寒声的事不是程雪意一直默许的吗!小师妹这也太坑人了! 林晚的大号程雪意也不说话,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柳成归。 当然她也不需要说话,在这种时候,她只需要表明一下立场站位,就已经能决定事情的走向了。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事儿,那群弟子要倒霉了。 不是因为怠慢了纪寒声倒霉,从来没有人觉得怠慢了纪寒声会倒霉,怪只怪他们把这事漏到了小师妹面前。 柳成归慢慢地看向那几名弟子,声音也有些严厉了:“你们说说吧,为什么纪寒声桌上的酒和别处不一样?我记得我吩咐过,对来参加宴席聚会的弟子长老,要一律恭敬。” 几名弟子顿时伏在地上哭号不已。 他们知道今天这件事,遇上程雪意,是绝对不可能善了了。 唯一的希望是向庄主求救,庄主一向心软,希望庄主能够大发慈悲,救他们一命。 几个弟子一边不停磕头,一边哭道:“真的不是我们的错啊,是纪寒声自己,他自己不要我们送酒的。他说他喝自己的酒就够了,我们这是听了他的要求,万万没有不恭敬呀!” 柳成归便看向纪寒声。 纪寒声从刚刚柳成归和程雪意过来开始,便一言不发地走入了角落。 此时柳成归骤然看过来,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被引了过来。 林晚紧张地看着他,心里大叫失策。 这倒是把他逼入死角了,纪寒声要是出来指证他们,必然要被记恨的。 纪寒声默默看了一眼不远处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林晚,点点头,淡声说;“是我自己要求的。” “小师妹喝的酒也是我的酒。我的酒是北渊的西风醉,后劲大。小师妹受不了酒劲,喝醉了,才说这是假酒。这是我的不是,闹了这一场,我给诸位道歉。” 纪寒声弯腰拱手,众人也像模像样地说着这怎么能怪你的话。 他却只觉得从脚底到脊背都是凉的,透心凉。 道完歉,他再也不想在这里停留,对柳成归拱拱手,道:“庄主,误会已经解决了,弟子酒力不支,先行告辞。” 柳成归点点头,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 他尽力了。 林晚……他救不了她。 林晚看着纪寒声笔直消瘦的白色背影慢慢消失在大殿外,就仿佛一抹雪花静静消融在空气里,无法挽回。 明明这里讨论的是庄主的人长期怠慢他欺负他的事情,明明这么多人在这里,庄主也站了出来,要论真相,要讨公道,他却只能做个局外人,一句抱怨,一句不满都不能有,不仅不能有,还必须反过来替那些曾经洋洋得意地欺压他的人辩护。 这是怎么样的世道! 这是怎么样的一群人! “庄主!庄主!”几名弟子还在那里指着纪寒声的背影拼命大喊:“您听到了,您听到了,酒不是我们的错,是他自己要求的!误会!这是误会!” 在这一刻,即使已经清醒,林晚却还是忽然爆发了。 她冷冷地看着那些洋洋得意的弟子,一字一句。 “那这桌上空空如也,就一碟花生米,也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就这么贱,来参加宴席,别人都大鱼大肉,瓜果点心,他一个人坐在角落喝自己带的酒就一碟花生米?” “他是来参加宴席聚会的吧?这是客人来参加宴席的待遇吗?他要求不用酒菜,你就一点东西也不招待?庄主让你这么小气地替他招待客人的吗?” “到底是庄主让你这么做,还是你自己自作主张?” “如果庄主不知道你自作主张,批下了本该用来招待纪寒声的分例,那那些东西都去了哪里,你都一一核实,告诉庄主了吗?庄主答应了吗?” “你们在这里叫什么无辜?让来参加宴席聚会的客人必须自带酒菜你们觉得是很荣耀的事吗?” “你要不要脸?” “庄主要不要脸?” “饮雪山庄还要不要脸?” 林晚说一声,就拍一下桌子,那张本来摆着纪寒声的一碟花生米和酒壶的桌子,酒壶已经被人拿走了,只剩那碟已经冷掉了的油炸花生米,随着林晚拍桌子的动作,不断在碟里滚动着。 随着林晚拍着桌子愤怒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一粒花生米终于受不住地从碗碟里滚了出来,落到柳成归的脚下,发出极其轻微的,“啪”的一声。 大殿之内,从林晚发火开始,就变成了彻底的死寂。 那轻微的一声花生米落在地上的声音,也仿佛一柄重重的锤子敲在柳成归的心上,让他一张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谁都知道柳成归因为当上庄主时功绩修为等等皆不如程雪意,是被他师父强推上这个位子的,外面至今都有人说他这个庄主当得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柳成归自从当上饮雪山庄的庄主,一直是战战兢兢做事,四处操劳做好人,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生怕别人再说他战场上杀天魔不行,庄主当的也不行。 此时被林晚指出他的弟子恶意怠慢羞辱来做客的亲传弟子,无疑是往他脸皮上狠狠打了一耳光,告知世人,他柳成归的人办事不力,他柳成归管理不当。 柳成归狠狠瞪着那几个弟子,忽然出离地愤怒起来,当然这愤怒是不是完全冲着那几个弟子去的就不知道了。 那几名弟子在被林晚指出漏洞后,面色就一点点惨白起来,连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都没有了。 谁都知道庄主最忌讳他的名声受损。 更忌讳在程雪意面前留下把柄。 如今是程雪意不想狠狠罚他们,柳成归都不会放过他们了。 柳成归走到他们面前,发出长长的一道叹息:“我对你们如何,你们是知道的。我说过,你们办我的事,怠慢一些,出些小差小错,是不要紧的,我这里规矩没有这么大,有错改正就好。但是我也从来没有教过你们,要仗着自己在我这里做事,就对别处的弟子跋扈专横,仗着我的仁慈欺压他人。” 柳成归严厉地看着他们。 “如今你们敢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背着我怠慢长老的亲传弟子,谁知哪日,魔宗给了你们更大的利,你们会不会也敢背着我出卖我仙宗机密呢?” “千里之提,毁于蚁穴。是我的过错!”柳成归抬手,露出手里的打神鞭,他手一放,那鞭子就自己飞起来,“啪”地一声打在他身上,灰色的袍子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柳成归闷哼了一声。 “庄主不可!”围过来的长老们都惊呼出声。 “庄主何至如此啊!不过是几个贪赃昧下的小人,庄主何必自伤!” “不必劝我,是我管教不严,御下失职,要罚人,最该罚的是我。我自当先领罚。”柳成归摇摇头,操控着鞭子打在自己身上。 那打神鞭打在身上能使精修的仙体也变成□□凡胎,对人的伤害倒是不大,但是痛是真的痛,每一下都是实打实地刺进肉里,足足一百二十下打完,他几乎成了个血人。 此时他再看向那几名犯错的弟子,几个年轻气盛做惯凌人之事的弟子已经坐在那里一脸羞愧地痛哭出声。 “我罚你们入刑堂,各受一百二十鞭打神鞭,你们服是不服?” “服。” 柳成归颤抖着一挥手,外面自有弟子呼啦一下闯进来,又风一样地把这几个哭成软脚虾的弟子带走了。 柳成归看着这一室的长老弟子,冷声宣布:“以后,但凡有此类恶意怠慢欺压同门的事情发生,皆沿用今日之例。当然,我希望这类事情再也不要发生。” 柳成归被自己的亲传弟子扶着,脸色有些苍白地看向程雪意,温声道:“师妹,此事如此处理,你可满意?” 老实说林晚已经被柳成归这手打蒙了。 对敌人狠算什么,对自己狠的才是真正的狠人。 她站在程雪意的角度先入为主地对这位庄主有些偏见,此时倒是对他有些敬意了。 “师兄都如此对自己下手了,我还能说什么。”程雪意懒洋洋地抚了抚自己的袖子,抓过站在自己身后的林晚对众人道:“天色已晚,我徒儿醉了需要休息,失陪。” 说完不给在场之人反应,袖子一卷,人已经消失不见。 留下一殿的人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窃窃私语。 “我怎么觉得程雪意这是故意闹事给庄主难堪呢?不然按照她的脾气她能放过那几个弟子?” “我看她就是奔着让庄主自罚来的吧?庄主的性子大家都知道,一向愿意护人,又从不肯违背一丝一毫的规矩,遇到这种事,必然是要先狠罚自己以做表率的。程雪意看到庄主自罚了,自然也痛快了,也愿意放过那几个弟子了。” “啧啧,这次的事后,那几个弟子肯定恨死小师妹了。” “我看是恨死程雪意吧。这事一看就是程雪意的阴谋,小师妹肯定是被程雪意胁迫的。” “小师妹也真是可怜,程雪意那么喜欢她又怎么样,醉个酒都要被程雪意利用。” “你们说的都不对。程雪意怀归坏,但对小师妹是真爱!你们别忘了她夸小师妹那一段,我至今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是啊是啊,别忘了,程雪意是看到小师妹喝醉了才过来的,一来就护着她。” “对了!纪寒声那些遭遇不都是程雪意自己暗示的吗!她是为了小师妹才破例打自己的脸,出来给纪寒声主持公道!我磕到了!程林是真的!” …… 小会结束后,外面便流传起了程雪意和庄主之间腥风血雨、刀光剑影的种种传说,让人议论不休。 本来只是想厚着脸皮给自己刷点好感值的林晚顿时瑟瑟发抖,让程雪意大门一关,对外宣称最近要好好教徒弟,躲在金檀台低调老实了好久。 因为不小心坑到了纪寒声,所以短时间内,林晚也不好意思再去见纪寒声了。 一连躲在金檀台一个多月,林晚都没再去纪寒声那里送过温暖。 当纪寒声都以为这位小师妹是死了来打扰自己的心的时候,程雪意这里听到下面的弟子来报:纪寒声从北渊带回来的那一批灵药,质量有问题。 林晚目光灼灼地盯着下面的弟子看,心里激动无比。 她穿书后的第一个正式的剧情点,来了。 第9章 009 鞭刑 根据原书设定,纪寒声身具神魔血脉,也就是传说中的混沌血脉,是现在整个位面唯一能够使用上古混沌神留下的神器的人。 但是他这个血脉呢,得需要在特殊环境觉醒,觉醒之后还需要特殊的条件才能触发。 纪寒声在北渊为了采到程雪意要求的灵药历经九死一生,走过无数绝境,最后才拖着一身重伤出了北渊。 而上古混沌血脉里的神脉,就是需要在极寒的条件下才能觉醒,觉醒后,觉醒者会因为神血和凡血的交融不适陷入暂时的虚弱中,直到遇到足够重的伤口,体内的凡血尽数流出,体内只余纯粹的神血——所以受伤流血,便是彻底神脉彻底觉醒的条件了。 从北渊回来之后的纪寒声因为觉醒虚弱的原因,在北渊受的冻伤一直没有好,身体也越发虚弱,他又没有背景,得不到什么好的疗伤药,所以只能靠大量饮用北渊的西风醉来抵抗体内的冻伤。 原书里,帮助他脱离刚刚觉醒后的虚弱状态的契机,正是这次弟子上报的灵药出问题。 纪寒声冒死寻回来的灵药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是金檀台的弟子向来会“体察上意”,常常借着各种名目作弄陷害纪寒声,这次也是一样。 一群弟子把纪寒声冒死弄回来的灵药偷偷拿出去卖了大半,然后和外面买来的劣质灵药混在一起,再适时栽赃给纪寒声,对程雪意上报说当初纪寒声交给他们的灵药里面有劣质假药。 然后程雪意就大怒,借机狠狠抽了看起来很是虚弱的纪寒声一顿,将人打了个半死。 却不想这一抽,的确是将纪寒声抽了个半死,血都流了一身,却也间接促成了纪寒声的神脉彻底觉醒,从此纪寒声修为大涨,进步神速,走上了他的掀翻程雪意压迫的路。 此刻,林晚一面操控着程雪意让来报的弟子下去,一面就在脑海内和位面意识交流:“位面意识大人,我抽完他,我能让小号去送药不?” 位面意识冷淡道:“不能,不能送止血药。” 林晚心说位面意识太阴险了,说话竟然大喘气,然后就立刻在心里笑嘻嘻地恭维对方:“位面意识大人果然深明大义,爱护位面之子,我相信在您的关爱下他一定会对您感恩戴德balabala……” 听够了林晚的恭维,位面意识悄无声息地下了线,临走前,交代林晚:“我知道你在试探什么,我不希望你做出任何影响我目的的事情,如果有违反我自然会让你懂得违背我的后果是什么,其余的,你自己随意。” 林晚表面笑嘻嘻,心里mmp地送走了位面意识,一转身,就上大号程雪意让人去崇明阁传纪寒声,小号林晚则在暗处等待,准备好随时冲出来,英雄救美。 纪寒声来的路上就听到去叫他的弟子阴阳怪气地暗示了灵药有问题的事,但是他和对方想的不一样,他觉得这是程雪意在故意找自己的麻烦。 毕竟程雪意想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不定对方正是看自己近来冻伤长久未愈,身体虚弱,想趁机要自己的命。 毕竟说出去,也很有逻辑,她程雪意只是因为他犯错正常惩罚了他一下而已,谁叫他身体不好,这点罚都受不住,就死了呢。 怕是到了阴曹地府都没处说理去。 纪寒声料想到程雪意那里必定是有重重为难等着自己,他站在金檀台外冷笑一声,抬脚大步走了进去。 “师父唤我何事?”纪寒声冷淡地说着,一边走进大殿。 殿内传来一声冷哼,迎面而来就是一道冷鞭。 纪寒声神色一惊,险之又险地避过了眼睛,终究是被一鞭子抽在手臂上,给他雪白的袍子留下了一道血痕。 纪寒声忍住疼,微微躬身给程雪意行了个没什么诚意的礼,就直起身子,目光刀一般直直刺向大殿之上高高端坐的程雪意:“师父这是何意?” 程雪意一拍椅子的把手,怒喝道:“畜生,你还敢问?我叫你来所为何事你自己不清楚吗?” “清楚。”纪寒声低着头讥诮地笑了一声,“不就是灵药的事么。” “知道还问?找死!”程雪意立刻又是一鞭狠狠甩过来,给纪寒声雪白的衣袍上再添一道红痕。 纪寒声躲也不躲地硬受了这一鞭,望着程雪意冷笑:“是,我不该问。反正你也不需要我的解释,只要找到个理由就是了,我不问就更好打死我了!” “混账东西!”程雪意站起来,隔空一巴掌将他扇了出去,大怒道:“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我难道会冤枉你?” 纪寒声不再大话,他被这一巴掌扇地耳鸣,仰倒在地上看着大殿的穹顶发呆。 “既是不答,那就是默认了。”程雪意冷笑一声,拖着长长的鞭子慢慢地走下来,一边走一边道:“我派你去北渊取药,你废物取不到就算了,取不到还要拿劣质灵药鱼目混杂,真当你师父我可以随意糊弄的吗?再不好好教训你,你怕是要越过天去了!今日我就赏你三十鞭,教你如何为人,如何为弟子!” 三尺长的鞭子被程雪意带了内劲狠狠抽在纪寒声的身上,疼痛,他是受惯了的,疼痛他都麻木了,只是当那一声声布帛被抽破,铁刃刺入血肉中带起的沉闷声音响起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刚刚拜入程雪意门下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在北渊的时候就心死如灰了的,但是此刻被程雪意抽在身上,要被她亲手打死的时候,心里却还是会痛。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仅仅只是因为他是柳成归扔给她的累赘吗? 仅仅是因为他是仙魔战场上留下来的孤儿吗? 这也算错吗? 这就值得盼他死刑判他入无边地狱入无底深渊吗?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公平一点!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宽恕他!但凡一点也好啊! 纪寒声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有被抽疼的肌肉在一下一下地发抖。 这时他耳边渐渐响起了一个声音,是一个他很熟悉,但是他不该那么熟悉的声音。 那道声音清脆,悦耳,甜蜜天真,正是这世间从未受过苦难才炼的出的一把嗓音,那嗓音娇滴滴唤,是撒娇的意思:“师父,你说好这时候教我练琴的呢!怎么没有来!” 撒娇啊,多好。 他就从来没有人可以撒娇。 下一刻,纪寒声感到自己身上的鞭子停下了。 他眨眨眼睛,从迷茫黑暗中慢慢清醒过来,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 “师兄,你没事吧?” 那眼睛又清又亮,是一双从未见过黑暗的天真眼睛,那声音很熟悉,是在他住处外常常响起的,问候他的声音。 是他的小师妹。 纪寒声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艰难地撑着身子想站起来,林晚想伸手扶他,被他挥手躲过了。 “我自己会走。”纪寒声嘶哑地说着,冷冷地看了一眼程雪意,头也不回地走了。 金檀台的大殿上被拖出长长的一条红色痕迹。 林晚去看自己站在大殿上首的大号。 程雪意仍僵着脸站在那里,丝毫看不出刚刚下手犹豫时被位面意识惩罚过的样子。 第10章 010 恭喜你,要发财了。 林晚知道位面意识没自己想得那么仁慈好骗,但是当对方真正露出冷酷面目的时候,她还是被惊到了。 原书里的程雪意加起来打了纪寒声整整二十鞭,除了一开始的两鞭,后面的二十鞭因为纪寒声在被抽第十八鞭的时候晕了过去,她以为纪寒声可能要死了,不想留下话柄才停手了。 程雪意抽纪寒声的的时候下狠手,一点余力不留,林晚为了符合剧情,也是如此做的,但是打到第十鞭的时候,她的手就开始抖了。 她就是犹豫了那么一下,恐怕纪寒声一点都没感觉出来。 可是位面意识察觉到了。 然后她的整个身体瞬间就被无法形容的剧痛贯穿了,那一刻,林晚是真的疼得想去死。 位面意识冰冷无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我说过,不影响我目的的事随你去做,但是只要你敢做一点错事,后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这次只是小惩,希望你好自为之。” 好一个好自为之。 林晚只想回它一万个mmp。 她当时才意识到,位面意识其实知道她心里的所有想法,所以之前她表面笑嘻嘻恭维心里mmp骂它,对方也全部看在眼里。 只是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对方不在乎。 对方只在意纪寒声。 但凡她的行为可能影响到纪寒声的原本成长轨迹,她说多少好话都不好使。 林晚在心里嘲笑一遍自己的小聪明,彻底放弃了把位面意识当领导应付的想法。 然后忍着剧痛的后遗症抽完了纪寒声剩下十二鞭。 她为自己的一点毫无意义的圣母心感到可笑,她在这里可怜纪寒声,然而抽纪寒声的位面精心计算的为他觉醒的意识,到时候纪寒声要杀她的时候,谁来可怜她? 但是她还是尽职尽责地在打到第十八鞭纪寒声快晕倒的时候,让小号出现,维持人设找理由打断了自己,并对纪寒声嘘寒问暖。 虽然对方根本不接受。 林晚让程雪意挥退了殿内伺候的弟子,自己扶着自己的大号慢慢地回到了内室。 一进入内室,林晚便坚持不住了。 程雪意的身子缓缓地往下滑着,林晚不敢让自己碰到任何东西,因为此刻,刚刚贯穿程雪意全身的剧痛仍然像幻觉一样存在她的体内,让她觉得像是体内长出了千根万根的刺,碰一下哪里都疼。 林晚蹲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惨白的脸,忽然忍不住难过起来。 怎么这么难啊。 她明明只是想做好事而已,她又没有做错什么,没有想害人,她甚至只是心疼了一下纪寒声,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念头,就要遭受这种痛苦,凭什么啊。 凭什么啊! 她凭什么要继续帮纪寒声!纪寒声又不会感激她!他只会越来越恨她,以后还会杀她! 就算她现在特意用一个小号去讨好接近他又怎么样,他就是个冷冰冰的木头,他根本没法讨好! 早晚有一天,他会杀死自己的大号,将自己千刀万剐,用他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方式! 他难道会知道自己只是被位面意识逼着去害他的吗?他难道会在意自己在对他下手的时候是怀着愧疚和不忍的吗? 他不会! 林晚感受着程雪意身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忽然暴怒地掀翻了身前的条案。 檀木的条案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外面的弟子没有一个人敢进来。 但是她本来蹲在一旁的小号却忽然心里一惊,从难过中清醒了过来。 “我不对劲!”林晚在心里呼叫位面意识,“我知道你听得到,这是怎么回事?” “位面意识!” “你出来!” “……怎么了。”位面意识姗姗来迟。 “我刚刚是怎么回事?我平时根本不是这么消极悲观的人,但是我刚刚的状态……很不正常。你知道是为什么对不对?” 位面意识不答。 见位面意识仍然哼哼嗤嗤地装死,林晚也懒得再和它客气了:“你别装死,不解释清楚,我现在就去暗杀纪寒声。” “你敢!”位面意识立即炸毛了。 “你看我敢不敢!”林晚挑眉冷笑,“我大可以试试继续惩罚我,只要你不把我立即弄死,我就要走到纪寒声那里去。” “或者你干脆直接杀了我,这活儿谁爱干谁敢,我不干了。” 位面意识一惊:“你什么意思,难道不想再重活一世的奖励了吗?” 林晚意识到了点什么,说话越发硬气:“什么意思,不想干了的意思你听不懂吗?呵,我辛辛苦苦帮你干活,你还动不动就是罚我痛得要死,我连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到时候等你的目的一完成,我就人也跟着没了,这种奖励我不稀罕。反正能够拉你一起死,我不亏。” “……你不要冲动,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你相信我,我说的可以让你重活一世的话绝对是真的,我只是这个位面的意识,不想这个位面毁灭而已,我骗你有什么意义呢,我……”位面意识也急了。 “别和我整这些虚的了,”林晚不耐烦道,“说吧,我大号刚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这个……”位面意识吞吞吐吐了一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解释:“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程雪意的身体早就被天魔之种感染了,而且她又产生了恶念,所以她体内的天魔之种已经开始苏醒成长了,你知道的,天魔之种能放大寄主的恶念,让人产生负面情绪,所以你……” “所以我现在也会被天魔之种影响?”林晚道。 “那个……其实只有你的大号程雪意会受影响。”位面意识弱弱地纠正道。 “所以未来天魔之种进入成熟期,开始吞噬控制宿主意识的时候,我的大号也会被控制?最后天魔之种彻底成熟,吸干我的大号的时候,我就会被吸干所有能量而死?”林晚冷笑,“这就是你原来的打算?过河拆桥,无本万利,算盘打得不错嘛?” “那个,我不是答应给你重获新生的机会的吗?”位面意识气势更弱,小声反驳,“到时候程雪意死了,我就会让你重新获得一个身体的。” “呵,到了后期我的意识都没了,谁还记得你对我保证过什么。” 林晚笑容更凉。 “我说了会就是会,我骗你做什么。”位面意识小声道,“而且你现在不是已经提前有了小号吗?虽然程雪意会受天魔之种影响,但是你现在是两个身体,我替你把灵魂也复制了一个,天魔之种对你的大号产生影响时,你的小号是不受影响的,到时候你自然会及时清醒过来。” “天魔之种对意识的吞噬是逐步进行的,只要你能及时清醒,它就无法吞噬你的意识。只要你牢守本心,就可以凭借我给你的小号和它对抗,当然,随着天魔之种的逐渐强大,你和它对抗的时候可能会渐渐出现十分痛苦的状态。” “要是对抗不了呢?” “对抗不了,那就没办法了。”位面意识无情道,“不过这不影响你的小号,到时候你可以直接放弃程雪意。” “呵。”林晚继续冷笑。 要不是她自己机灵,主动找了位面意识要小号,到时候她不就血本无归。 不过她也懒得和位面意识讲这些了,总归已经看清了对方的本质,多说无益。 “如果我一直和天魔之种对抗,那程雪意这具身体最后会怎样?” 位面意识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是会死。” “你有小号在,也仅仅只能阻止自己的意识被吞噬,天魔之种一旦苏醒开始成长,就无法停下来,即使不能吞噬你的意识,它也会不断吞噬你的修为和能量,到后期,你会逐渐虚弱,渐渐变成一个空壳,直到最后死去。” 林晚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笑道:“可惜了我这么厉害一个满级大号,既然早晚得废掉,那我可得趁这具身体还没枯竭衰败之前,使劲多用用,多给我小号创造点价值,免得浪费。” “还好我足够天才,提前就想到了可以利用大号给小号创收。” 她这么一说,本来沉重的气氛也稍微轻松了些,位面意识便道:“其实被天魔之种寄生也不算完全没有好处。” “哦?”林晚好奇。 “天魔之种是寄生生物,在寄生中期,会有护主行为。”位面意识道。 “难道它还会保护我吗?”林晚奇道。 “不会。”位面意识说,“天魔之种在成熟前都无法离开你,也无法外显。但是它们有一种特质,能量聚集。” “为了让自己最终成熟时从寄主那里吸取的能量更多,在寄生中期,天魔之种会大大提高自己附近的能量浓度,届时,寄主附近会产生很多天材地宝,容易让宿主进阶,变得更强大,既方便天魔之种成熟时吸取,也方便寄主保护自己不要在天魔之种成熟前死去。” 听到这里,林晚的眼睛才真正亮了起来:“那我身上这只天魔之种是什么阶段!” “让我看看……”位面意识顿了顿,忽然惊讶道:“本来还是初生期的,但是你刚刚那一下的负面情绪让它进阶到中期了。” “恭喜你,最近多看着点,你身边要开始长宝贝了。” “啊啊啊我记得程雪意有个专门收集珍惜灵药的私人灵药园,我去看看!”林晚欢乐地奔向程雪意的私人灵药园。 正好纪寒声受伤了,她可以用新得的灵药给他炼疗伤药刷好感! 简直是太完美了! 第11章 011 师兄我来看你了哦~ 程雪意的灵药园是一个小空间,就开在金檀台内室。 她在里面移栽了许多外面说不定已经绝种了的灵药,不过灵药难活,她移栽的这些灵药,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活着,不过大部分年份都不会太高,因为年份高的都死了。 林晚迫不及待地让大号程雪意打开空间,然后只见面前一闪,她就已经和大号一起站在了灵药园内。 那铺天盖地闪烁着各种宝光的灵药灵草差点亮瞎她的眼睛。 林晚连忙翻了翻程雪意的记忆,发现程雪意简直是个收藏狂魔,她这所谓的小小灵药园,竟然种着超过一万种灵药!还都是罕见灵药! 当然,好些都因为种植不当,已经被糟蹋死了。 真是暴殄天物啊! 林晚在一幕幕药田和各式特殊的灵土之间巡逻着,看着散发出阵阵清香的灵药流口水。 她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大事,很重要很重要的大事! 她忘记了程雪意是仙界第一人,作为一个仙界第一人,她除了武力高强,怎么可能没有一份巨大的身家! 而且看金檀台的豪华布置就知道了,程雪意又不是什么清正廉洁的人,她怎么可能穷! 天啦撸,这么些日子,她竟然放着程雪意的巨大宝库不顾,忙着刷好感(当然,刷好感也很重要)。 林晚现在就想去清点程雪意的乾坤囊里到底有多少好东西。 不过林晚还是记得她现在的任务的,现在是要给纪寒声找疗伤的药嘛。 止血之类的药林晚是不能给他送的,毕竟她专门抽纪寒声一顿,就是为了让他多流点血,赶紧把体内的凡血流尽,只剩神血。 所以林晚专门找那种固本培元,活血化瘀,可以减轻痛苦,治疗内伤、寒毒的药。 找来找去找了一大包,正好灵药园里有炼丹房,林晚也不奔波了,就在灵药园里炼好了给纪寒声的疗伤药。 炼好药,林晚留下大号程雪意在园子里来回巡逻,充分发挥天魔之种的聚宝盆作用,顺便数钱,呸呸呸,是数宝贝。 小号小师妹林晚则带着“从师父那里讨来的疗伤药”,去找师兄送温暖了。 ** 崇明阁,纪寒声躺在床上,听着角落计时的滴漏一滴一滴地打在青石台上,重复,规律,枯燥。 夜色已经深了,崇明阁里漆黑冷寂,像个经久无人的鬼阁。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粗糙地包扎过了,然而程雪意的铁鞭是特制的,上面有特意刻上的阵法,打在人身上有撕裂效果,过后也难以愈合,所以即使已经换过两次包扎的白布,纪寒声身上的伤口还是很快又变红了。 伤口处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纪寒声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 他脑海里还在回放着他快要失去意识时,听到的那个声音。 林晚。 他想,林晚到底何德何能,可以得到程雪意的厚爱? 到如今,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到底是林晚真的太有魅力,连程雪意都可以征服,还是自己真的太差劲,不值得被程雪意喜欢? 程雪意以后真的会对林晚改变态度吗? 她是那么宠爱林晚啊! 程雪意对自己那么愤怒,那么想杀自己,被她一句轻飘飘的撒娇就打断了。 程雪意甚至还亲自教她琴技。 程雪意琴技天下第一,天下人谁不想和程雪意学琴? 然而他当初拜入程雪意门下,喜滋滋地问师父什么时候教自己学琴的时候,只得到一句“你也配学琴”。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教。 当别的亲传弟子一入门就由师父领着修炼自己的独门秘技时,他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羡慕地偷偷看他们。 那时候他还安慰自己,也许是自己年纪还小,等到了别的普通弟子也开始修炼的年纪,师父一定会为自己领路。 然而到了该修炼的时候,程雪意仍然不理会他。 他最后只能自己去藏书阁像别的普通弟子一样领一本修炼的书。 他年纪小,又没有朋友,不懂规矩去得迟了,只领到一本在藏书阁落灰许多年都没有人要的箭籍。 这年头大家都流行学剑,要么就学刀,要么就学阵法学炼器,在程雪意的影响下也有很大一部分人热衷于去学利落好看的音杀,但是谁会去学射箭啊。 又贵又不没威力又麻烦又难学。 他一个人捡起箭谱,自己削箭默默练的时候,金檀台的弟子都笑他“哎呀,不愧是亲传弟子”,“果然与众不同!”“不去和师父学琴,喜欢自己挑战高难度呀,好不一般哦!”。 纪寒声心想,如果可以,谁不想学琴。 来整个金檀台的弟子都想学琴。 但是整个金檀台,除了程雪意自己,她不许任何弟子用琴。 以前大家以为唯有她的亲传弟子配和她一样用琴,后来纪寒声来了,大家就知道,原来亲传弟子也不配。 那时候纪寒声和金檀台的弟子一起觉得,恐怕在程雪意心里,唯有她一人配使琴。 现在纪寒声又知道了,原来不是亲传弟子不配,是他不配。 “师父,你说好这时候教我练琴的呢!怎么没有来!” 这句话反复在他脑海里回响,像是魔音一般,让人心里发狂,发苦,发酸。 她凭什么。 纪寒声一拳锤在自己床上,咳了一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又开始崩裂,心里苦涩无比,林晚她到底凭什么。 总是当着自己的面和程雪意撒娇,展示程雪意对她的与众不同,她是在向自己炫耀么? 她为什么又能这么天真,为什么又能这么无邪,为什么没有吃过苦! 为什么要来到自己面前,让他知道程雪意原来只是对他一个人恨毒。 这多残忍啊。他将头磕在枕头上,无望地想。 这时候,门外传来“咄咄咄”的三声响。 纪寒声疑惑了一下。 他这里常年无人光顾,今天他忍怒了程雪意,眼看着人都要死了,更是没人管他,随他死了才好。 都这时候了,还有谁会来? 想到这里,纪寒声心里极不情愿地闪过一个人的脸。 不会吧。 她是来炫耀自己的功绩的吗? 纪寒声这么想着,外面就传来林晚软软糯糯的声音,像个小糯汤圆被人掐了一把:“师兄,师兄,你在吗?” 不在。 纪寒声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房门。 对于林晚的不定期到访,纪寒声也有点习惯了。他知道,只要他不应声,对方就会知难而退了。 但是今天,林晚敲了两下见没人应,竟然服了一枚轻身丸,自己翻墙进来了。 回头看着被自己轻易跳过的一堵高墙,林晚得意笑笑,小样,还以为你真能挡我? 林晚心里美滋滋的,果然去翻翻宝贝和库房是有用的,她逛灵药园炼药的时候,随意在脑子里翻了翻丹方,就给她想起一个轻身丸的丹方,丹方偏门,但是炼起来简单,她随手便练了一把,正好这时候派上用场。 来之前,考虑到纪寒声在金檀台小可怜的地位,林晚料想他回去之后肯定没有人给他送吃送喝。 纪寒声现在受了重伤,又是极度虚弱状态,自然是需要多吃点好东西补补的,没吃没喝的怎么行? 于是林晚特意小露一手,从自己原本给自己准备的晚饭里扣出来一盒子入味的乌骨汤,再现做了几个适合病人吃的清淡爽口的小菜,和药一起带着过来了。 将自己放进乾坤囊里的饭菜和药拿出来,林晚喜滋滋地敲响了纪寒声的房门。 “师兄在里面吗?我来看你了哦。” 本来在等着林晚知难而退的纪寒声听见这一声,眼睛逐渐瞪大了。 林晚也知道纪寒声肯定不会应自己的,对方现在是敏感脆弱的小冰块嘛,当然需要她主动点,要是真等着纪寒声主动允许她来看他,那她可能得等到位面毁灭了。 所以林晚只是礼貌性敲了敲门,通知了一下房间里的纪寒声,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回应,她就自己推开了门。 第12章 012 阴阳怪气 房间里一点灯也没有点,漆黑一片,林晚接着外面的光眯着眼睛找了找,才找到虚弱地躺在床上的纪寒声。 “师兄怎么不点灯?”她抬腿走进房间里,顺手拿出一盏灯,整个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暖黄色的光照在人脸上,瞬间让清冷的房里有了人气。 纪寒声冷冷地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敌意。 见林晚一脸自在地进了自己房里,还自作主张点灯,他不悦地咳了一声,用嘶哑的嗓音质问道:“堂堂金檀台的宠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纪寒声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时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尖锐,特别像那种面对妖娆小三上门挑衅时自持端庄但又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原配。 林晚此时倒是没有脑补这么多,她只是想着纪寒声今天被自己打了,打得可狠了,他肯定特别伤心特别可怜嘛,所以她觉得他不高兴,有小情绪是很正常的。 所以听见纪寒声阴阳怪气地说话,她就十分符合自己人设地温柔笑笑,把自己手里的食物和药都放在他房间里的桌上,自己也跟着坐下来,两只手乖乖摆在膝盖上,特别乖的样子。 她看起来羞涩又局促,语无伦次地说:“我……今天去师父那里,看到师兄被罚了,我不知道师兄是为什么……师兄流了那么多血,我心里担心你,所以就带了吃的和药来看看你。” 纪寒声无声地呵了一声,然后冷眼看着她,偏过头道:“出去,我不需要。” 林晚知道他肯定是不想自己看到他脆弱的样子,男生的自尊心嘛,她懂的。 所以她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同情你啊,师兄。我只是从师父那里求到了一些特别好的药,我想着师兄你之前好像也受了伤,这些药对你都特别好,所以我就带过来看看你。” “师兄我们都是同门,以后我也说不定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呢,师兄你就不要拒绝……” 纪寒声的脸色随着林晚的话越来越黑,在这时终于忍不住怒声冲她吼道:“出去!” 他太过激动,以至于吼出的声音都破了音。 林晚顿时吓呆了。 林晚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触动了他的逆鳞。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纪寒声紧握在一起的手背和上面暴起的青筋,怂怂地咽了咽口水。 想了想纪寒声可能的生气原因,林晚觉得他最可能是还在生程雪意的气,毕竟自己和他是几乎没什么交集的,最惹到他的那一次喝假酒事件,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纪寒声不至于过了这么久再记自己的仇。 太可怜了。林晚心想,今天自己的大号程雪意一定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吧,他一个从小没有亲长的孤儿,无论怎么样,对自己的师父肯定都是心存期望的,今天程雪意这么打他,他现在一定很伤心很愤怒很不解。 这愤怒是冲着程雪意去的,不是自己。 但是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也算是冲着她。 林晚心里愧疚极了,她揣着手,斟酌来斟酌去,决定安慰安慰不得长辈疼爱的可怜孩子。 “那个……”沉默许久,林晚开口了,“其实师父也不一定是真的想打你,她就是脾气太暴躁了,她对谁都这样,不是针对你,你不用——不用——” 林晚讲不下去了。 因为纪寒声正狠狠瞪着她。 “我不用你同情。”纪寒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他忍着疼,举起手指着门外,再次面无表情地发出逐客令:“出去,不要让我重复第三次。” 林晚看着纪寒声已经开始颤抖的手,识相地站了起来。 小冰块的温暖之路注定是一条漫长的路。 小冰块自尊受伤了,不想见人,可以理解。 没关系,她明天再来。 临走前,林晚仍然不忘自己温柔善良天真小师妹的人设,掰着手指认真地交代:“师兄我走了,吃的和药我放在桌上了。药都是特别好的药,我求了师父好久她才给我的,对你的伤真的有好处,师兄你不要因为和师父置气不用。还有吃的,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我用了暖石热着,你记得吃药以后再吃,免得影响药性。” 最后她看了纪寒声一眼,看着纪寒声别扭生气的脸,忍不住觉得他还有点可爱。 唉,不愧是位面之子,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啊。 林晚最后有点感叹地走出崇明阁,回首望去的时候,发现在夜空下,崇明阁孤零零地立在郁郁葱葱的林木里,阴森又冷寂,像一座被人遗忘的林中鬼屋。 可怜的孩子。林晚心想。 崇明阁离金檀台多远啊,天黑下来的时候里面一点光也没有。 纪寒声小时候有没有怕过鬼呢? ** 崇明阁内,纪寒声看着林晚的身影离去,胸口仍然是起伏的。 等她人一走,他立刻忍着痛起身将她带来的东西都扔到了屋外。 他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位小师妹对他的大发好心。 他也不需要施舍! 如果他该死,就让他死在这里好了。 反正正好如了她敬爱的师父程雪意的意。 简直是皆大欢喜。 后半夜,纪寒声睁着眼躺在床上,几乎彻夜未眠。 第二天起来,他就发起了高烧,身上的伤口也一并化了脓,浑身无力,剧痛无比,喉咙里像是着了火,他却连爬起来给自己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纪寒声心里笑自己,你就是贱,活该你死在这里,正好如了程雪意的意。 可他终究是不想死的。 意识昏沉难受之际,他一只手抓着床边,无助又虚弱地喊着“水……水……” 这时候,还真有水递到了他唇边,还轻柔地托着他的下巴喂他喝了下去。 一杯水下去,纪寒声的意识清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昨天被他赶走的小师妹林晚正坐在自己床前皱着眉头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 “你……”纪寒声想说话,却被林晚一根手指轻轻按住了唇。 第13章 013 我劝你最好好自为之 “师兄你先别说话,省省力气。”林晚凝重道,“你的伤口恶化了,我得给你上药。” 纪寒声瞪着她,艰难地喘息,想伸手推开她,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别说推开她了,他连抬手都做不到。 于是只能言语上攻击:“你走,不要你。” “师兄你太不懂事了。”林晚一本正经道,“怎么能讳疾忌医呢。这个时候就不要嘴硬了,我要脱你的衣服了哦,你忍着点。” 纪寒声使劲瞪着林晚,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的外衫扒了,还要去脱自己的内衫。 羞愤之下,纪寒声只能怒道:“你是个姑娘家,你知不知道羞耻!你走!我不要你帮忙!” 林晚理都不理他,继续自顾自动手。 纪寒声的脸都红透了,于是继续恶语相向:“你要不要脸,我说了不要你来你还来?” “你不是程雪意最喜欢的徒弟,你背着她和我来往也不怕她从此厌弃了你。” “哦,你自然是有恃无恐的。觉得她什么都会宠着你。” “呵,别做梦了,程雪意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劝你最好好自为嘶——”纪寒声额上的青筋忽然跳了一下,愤怒地瞪着林晚的手。 林晚正将他肩上被血污成暗黄色的白布换下,然后用烧酒泡过的棉布给他清洁伤口。 在他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林晚面无表情地一把将棉布按在了他伤口上,惹来一阵让人牙酸的抽疼。 林晚这时才抬起头,无声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着头做事。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纪寒声总觉得她说了。 她对自己说,现在应该好自为之的人是你吧。 林晚仍然埋头为他清理包扎伤口,纪寒声看着她一言不发,动作却轻柔利落,丝毫不嫌弃自己伤口肮脏恶心的样子,忽然熄了音。 没了纪寒声喋喋不休的主动挑衅,本来就不算热闹的屋子再次安静得针落可闻,只有偶尔林晚没控制好力道,惹来纪寒声发出一两声闷哼声。 纪寒声垂着眼帘看着林晚的不算熟练的动作,竟然觉得就这样安静的场面也挺温馨的。 我一定是出了问题。纪寒声心想,不然我怎么会觉得一个又蠢又喜欢来我面前炫耀的人顺眼。 不过他想,就算林晚只是一个自以为过得好,用同情他来做炫耀的蠢人,他也必须得承认,她对自己的确好的。 遇人遇事,论迹不论心,比论心不论迹要客观公正得多。 只因这世上多的是打着为你好的幌子来暗中啃食你肉的人,比起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但是大多时候只动嘴不动手“君子”,比如柳成归,纪寒声更喜欢林晚这种愚蠢实在的,虽然实实在在地让他心里不舒服了,但是也实实在在帮了他。 林晚满头大汗地给纪寒声换好药,又“霸道”地强迫他吃下自己熬的药,这才满意地拍拍手,站起来,起身收拾被她摆弄得乱糟糟的屋子。 看着忙忙碌碌的林晚,纪寒声不自觉地嘴角上翘,心想,这恩他记下了。 林晚收拾好了东西,估摸着纪寒声肚子里的药应该也下去了,又马不停蹄拿出饭菜来喂他。 林晚才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高尚品德呢,所以她一边“霸道”地给纪寒声喂饭,一边絮絮叨叨地强调:昨天和今天的饭菜都是她亲手做的,是她花了好多功夫特意为纪寒声这个病号做的营养餐。 “怎么样,我做的好吃吧?”林晚笑眯眯地喂完纪寒声最后一口饭,拿帕子给他擦嘴。 纪寒声看着她一脸满足的样子,觉得她说不定是把自己当成她养的那两只未见其影只闻其名的胖兔子来喂了。 他不由扭了扭脸,不高兴地想躲开林晚给他擦嘴的手,但是因为现在“身娇体弱”,到底没躲开。 纪寒声的脸于是臭了臭,不高兴地看着林晚,轻轻哼了一声:“还行吧。我领你的情。” 林晚埋头收拾东西,没顾得上理他。 于是纪寒声又轻咳一声道:“喂,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我说我勉为其难领你的情了。” 林晚这才转过头,看着纪寒声臭着脸不情不愿承认的样子,心里某个诡异的萌点猛然被戳中了一下。 看起来敏感孤傲的小可怜竟然是个死傲娇? 这一刻,林晚的戏精之魂忽然被点燃了。 傲娇啊,她最会对付的就是傲娇了嘻嘻嘻。 她故意装作很感动的样子,高兴地对纪寒声点点头,一边说话一边拿着东西往门口走:“师兄你不必谢我的,我们都是师兄妹嘛,只要师兄你好起来,我就——” 林晚说到这里,刻意让视线不经意地掠过门口的某个角落。 屋子里正因为自己向林晚服软而有点不高兴的纪寒声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那里有…… 门口的某个角落,果然正如林晚预料的一样,纪寒声把她昨天带来的东西都扔了,一大堆药瓶子和装饭菜的碗碟堆在那里。 于是林晚的话音适时地顿住了,然后她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着纪寒声,眼睛里渐渐盈满了泪水。 “师兄你……”林晚透白的指尖颤抖地指着门口的饭菜和药,才说了几个字,眼睛里的泪水就止不住地往外掉了一滴。 泪水“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也像是落在纪寒声心上,让他不自在地扭过脸。 从林晚看到那堆饭菜和药的那一刻,纪寒声就猛然提起来的心,这时候,终于沉沉地落下了。 林晚咬着唇看着纪寒声,无比受伤:“那是我求了师父好久才求来的药。饭菜也都是我亲自为你做的。” “没想到你竟然——”林晚泫然欲泣。 “师兄你太过分了嘤嘤嘤……”林晚哭着跑掉了。 等林晚哭着跑出去,纪寒声才回过头,看着已经跑掉的林晚呆过的位置,看着门口柱子下那一堆饭菜和药。 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心里空空的。 她生气了。 她肯定生气了。 纪寒声想,她肯定不会再来看自己了。 毕竟自己是这么地混蛋,把她对自己的一番好意弃如敝履。 不过这样也好。纪寒声安慰自己,她不再来看自己,也免得自己吃人嘴短。林晚明明就是又蠢又爱炫耀的讨厌鬼,他才不想继续感激她呢。 林晚走后的第一个时辰,纪寒声躺在床上感受着被林晚带来的上好疗伤药照料过的伤口渐渐没那么疼了。 他还是很虚弱,床也下不了,躺在床上无趣得紧。 于是纪寒声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回味林晚给他做的好吃的。 今天林晚给他炖了羊肉汤,十个月的小羊羔肉炖得软软烂烂的,几乎骨肉分离,放的的萝卜咬足了汤汁,吃起来也很入味,不知道她去哪里知道的他身上有冻伤寒毒,汤里可以加了许多驱寒的姜丝和胡椒粉,羊汤鲜香烫辣,一进胃里就烧起来。 那股子热意驱散了沉疴骨髓里的寒意,几乎能和他的西风醉一较高下。 想到这里,纪寒声忽然觉得嘴巴里空荡荡的,他拿出乾坤囊里的西风醉喝了一口,酒还是那壶酒,就是这冷酒入肠,总觉得太寡淡了。 纪寒声咂咂嘴,再次回味了一下林晚的麻辣羊汤,忽然觉得手里的酒没滋没味的很。 干喝酒配花生米,怎么比得上林晚精心熬炖的麻辣羊肉汤。 林晚就是再有来炫耀给他看,或者妆模作样扮好人要名声的意思,可她的好是真的,她特地精心做的羊肉汤是真的,她认真细致一点点给他包扎伤口换药也都是真的。 就算有卖好的嫌疑,可她至少,是有着三分诚心的吧。 就这三分,也足够珍贵了。 他昨天不该扔掉她的东西的。 再怎么样也不该这样。 太混蛋了。 真不是东西。 亏她今天还特地做驱寒的食物来看我,给我换药。 想到这里,纪寒声的心里又开始一点点往下沉,像是被什么重物坠着,拉也拉不住。 后悔。 纪寒声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自己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粗暴对待了她给自己送的东西,随意将林晚的好心像垃圾一样扔到一边。 想到林晚临走时红着的眼睛,纪寒声心里不是滋味。 她肯定伤心了。 我活该。 纪寒声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唾了自己一口:你就是贱!活该没人对你好! 日光渐渐西斜,纪寒声望着渐渐落到窗外的日影,失落的想:她肯定不会来了。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反复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看。 当日光的照影渐渐移到了外面的院子里,纪寒声忽然转过身,背对着门口看着面前的墙,一边笑自己做了这样的事竟然还敢心存妄想,一边却感到心在无限下落。 落入更深没有底的深渊里。 这时候,外面院子里忽然传来“啪唧”一声,纪寒声的身子一僵,不由自主地捏住了拳头。 他以一个极度缓慢,慢到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的速度,慢慢地转过了身。 他看到林晚提着一个小篮子鼓着一侧气鼓鼓地看着他,然后蹬蹬蹬地走了进来。 第14章 014 富婆的烦恼。 纪寒声还呆呆地看着林晚,林晚就很生气地瞪了他一眼,用手打了他的手背一下,凶巴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姑奶奶吗?” 然后继续气鼓鼓地给他换药,喂药,喂他吃饭。 全程林晚都是凶巴巴的状态,一句话也不说,一点多余的眼神也没给,该做的事做完就走人。 临走的时候纪寒声特意叫住林晚说了句谢谢,很认真的。 但是林晚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就气鼓鼓地走了。 纪寒声却觉得林晚这个白眼翻得还挺可爱。 等林晚离去后,他躺在床上想,林晚也没他想得那么虚伪虚荣,也许她只是脑子笨了一点,只知道傻乎乎地对人好,不懂得察言观色,看透人心,所以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可是想想,那些懂得察言观色,看透人情世故的,哪个不是红尘泥泞里打滚磨出来的圆滑,像他,如果不是吃尽苦头,哪里会懂得隐忍退让,又怎么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说到底,是他心思太脏,所以看别人也觉得人家心脏。 林晚不过是过于天真纯善了,像一面未染纤尘的镜子一样,一下就照见他的阴暗肮脏。 他小气,阴险,自卑,嫉妒,就如程雪意曾经所说,是暗处的鬣狗,天生的秃鹫,自带一颗千疮百孔阴暗的心,才处处看林晚不对劲。 原来抛去他自己的那点阴暗心思,再看林晚,其实哪里有那么多的炫耀针对虚伪,人家不过是有一颗过于坦白剔透的心,所以能问心无愧地对人好。 即使被他这颗肮脏丑陋的心伤害了,也因为她自己的善良,不改变自己的初心,依旧不离不弃地来照顾他。 我不该再嫉妒她了。纪寒声对自己说,她这样的人,程雪意喜欢她有什么稀奇呢? 之后一连几天,林晚每天早晚都按时来照顾纪寒声,纪寒声也一改之前的冷漠态度,主动对林晚示起好来。 对此,林晚表现得十分宠辱不惊,即使纪寒声每天都卑微地主动问好配合道谢一条龙了,她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每天怎么沉默来的,怎么沉默地离去。 但是纪寒声反而态度更加恳切了。 纪寒声坚持认为,林晚这么对他是因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太伤她的心了。 所以他努力向林晚赔礼道歉,林晚越是不接受,他就越愧疚。 林晚一直这么“生气”了快半个月,直到纪寒声开始隐隐觉得自己的修为开始涨得有点过分了,林晚才忽然在这天纪寒声再次主动小心翼翼打招呼的时候,应了一声。 顿时春风化雨,云收雨霁,以纪寒声单方面脑补完成的一场冷战就此结束。 林晚重新变回天真可爱,笑容灿烂的温柔小师妹,嘘寒问暖,周到体贴,人见人爱。 纪寒声再见到林晚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对她解除了第一步的偏见。 不过林晚发现他很快就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拿下去了,因为纪寒声的神脉正式觉醒,他开始坐飞机一样往上升修为了。 这变化简直猝不及防,纪寒声自己也未能预料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但是毫无疑问,这是前所未有的惊喜,纪寒声立刻马上把全身心都放到了修炼升级上。 林晚当然知道,在这个位面,什么事情都没有纪寒声的升级重要啦。 所以她也十分老实地没有去打扰他。 纪寒声突飞猛进升级期还不知道要多久才稳定下来呢,不过林晚从不无聊。 毕竟修仙界有的是好吃的。 兔兔吃完了,还有猪猪,猪猪吃完了,还有羊羊,羊羊吃完了还有牛牛……咳咳,总之,灵兽园是有很多食材的嘛。 林晚是个乐观的人,她发掘一切生活里美好的一面,从小就是这样,所以即使从科技发达的现代猛然来到修仙文明为主体的修仙界,也丝毫没有觉得哪里有多不自在。 程雪意有钱有能力,万事都能罩,特别是她现在还是个移动的宝贝生成器,每天醒来都能在脚边床前捡到宝贝,她的灵药园里那些珍惜灵药更是因为她的时不时光顾长疯了,林晚每天捡宝贝捡得手软,才不觉得无聊呢。 大概生活最大的困扰就是宝贝太多数不过来,吧。 林晚将自己收获的一些天材地宝一部分存起来,另一部分则是拿出去出高价请知名的炼器大师帮自己打造各种防身攻击保命的武器,以及救命的丹药。 对于自己的小号,林晚一早就歇了让自己重新修炼的心思。 无他,因为程雪意的记忆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在修炼方面林晚一无所知,所以所有有关修炼的知识全部都来自于程雪意,也完整地继承了她的所有能力经验。 可以说,在经验上,林晚的大号小号是一致的。 这就造成一个问题,一个顶级高手,要她伪装菜鸡是很简单的,但是要她伪装一个越来越强,很有天赋的学琴天才,这就有点难。 特别是程雪意还是修仙界那么风格独特的人物——全修仙界,就她一个人玩琴玩得溜。 后来的人都是学她,用程雪意自己的话说,那是东施效颦,都是些废物,全修仙界就她一个人配使琴。 琴类音杀的所有技巧几乎都是程雪意开创的,所以林晚要假装自己是一个不带自己经验风格的新人,特别是以后还会越来越强的新人,不可能。 只要她用琴使一些厉害招数,那些熟悉她的老对手们一眼就能看得出程雪意的痕迹。 有些技巧可以师徒相教,但是到了一定的水准,有些灵感,有些风格,是无法传授的,天下没有一模一样强者之路。 她要是让林晚以后用琴和人打架,别人一定能看出不对。 修仙界可是有夺舍□□之说的,林晚才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小号呢。 所以她打算干脆让林晚走另一条路——有宠徒弟狂魔的大佬师父做后台的废物富婆之路。 咱们土豪有力量! 林晚坚信,在这修仙界,没有用钱推不平的困难,如果有,那就是砸的钱不够。 哼哼,不说原来的程雪意,就是现在的程雪意,靠着身上的天魔之种身边到处长宝贝,她也有的是钱! 所以林晚就开始各种收集砸钱就能用的攻击手段和保命手段啦。 到时候出门带一堆,神仙也用钱砸死他。 一想到这样美丽的场面,林晚真恨不得立刻马上遇到两个敌人,和他们打一架。 当然,这样不长眼的傻子饮雪山庄是不可能有的,所以林晚的日子就这么太平地过了下去。 她积极寻找快乐,等待着纪寒声升级期结束的日子。 这天,林晚照样带上自己温柔善良有爱心的人设,暗戳戳去灵兽园找食材。 在路过某个路口的时候,两个弟子鬼鬼祟祟的谈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听说了吗?最近那个来了!” “天哪!是真的吗?真的来了?” “啊,我好想去!但是我要是去了,被师父发现会打死我吧!” “哈哈哈你太惨了,我师父就不在意这个,趁着他还在,我明天下午就找机会下山一趟。” 那名高兴得意的弟子一握拳,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臭豆腐大王为了安全每年只敢在我们山下的白鹭城呆半个月,这臭豆腐,我今年一定要吃到!!” 另外那名弟子流出两条宽面条泪:TVT为什么我的师父是洁癖! 暗中偷听的林晚在听到臭豆腐的那一刻,忽然精神一震,两眼发光地站直了。 臭豆腐大王的臭豆腐!啊啊她今年也一定要吃到! 实在是太失策了!林晚悔恨地想,竟然忘记了这个世界这么大,虽然因为纪寒声在闭关暂时不好离开饮雪山庄,但是这不妨碍她下山找乐子啊! 这段时间她错过了多少好吃的呀!山下的城里一定有很多好吃的! 特别是刚刚那两个弟子说的臭豆腐大王的臭豆腐! 一定很好吃啊! 林晚急匆匆回去换了身衣服,乔装打扮一番,就偷偷摸摸下山去了。 臭豆腐大王果然非同凡响,名声在外,林晚一进城,就看到不少隐隐看得出是饮雪山庄弟子的神秘人鬼鬼祟祟地交谈着臭豆腐之类的名词,一股脑地往某个方向走。 整个白鹭城的街面上的人流在此刻,都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股,一股是一脸狂热一蜂窝地往臭豆腐那个方向去的,另一股是一脸嫌恶地捂着鼻子往远离臭豆腐的方向走的。 林晚轻松混入前往臭豆腐大王的方向,很快就抵达目的地。 在臭豆腐大王这里,林晚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修仙界的人山人海,人头攒动。 之前在饮雪山庄待久了,她还以为这里的人都是飘飘若仙那个风格呢,原来在强大的臭豆腐的魅力之下,也还是忍不住人挤人嘛。 林晚发挥出她在现代多年挤庙会挤菜市场挤超市大减价的经验,瞄准一个空子就往前钻,很快就挤到了最前面,然后在一堆往前伸的手里,快狠准地抓住了两串热乎乎吸饱了汤汁辣香独具的臭豆腐,然后利落交钱。 与此同时,紧贴着她的后方,同样伸出一双快狠准的白皙小手,一把就抓住了几串臭豆腐。 林晚深感此人和自己一般功力深厚,必然不是凡人,一转头,和一位穿着黑衣,颇具有异域风情的热辣小姐姐看了个对眼。 对方也同样看到了战斗力强大抢到两串臭豆腐的林晚,对林晚眨眨眼,露出一个同道中人的眼神。 这一刻,林晚深感英雄相惜的豪情,也同样冲她眨眨眼,对着自己的臭豆腐比了一下,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过下一刻,因为人群实在太多太挤,她和那位漂亮热辣的小姐姐就被人群冲得七零八落,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林晚从人群里挤出来,找了个角落快乐吃臭豆腐。 臭豆腐这种东西嘛,闻着臭吃着香,也是各花入各眼,有的人完全受不了它的臭味,也有人觉得这是人类的瑰宝。林晚属于后者,但是并不打算打扰前者,所以她特意挑的一个四下没人的偏僻小角落吃。 当然,其实最主要的是防止吃东西的时候露脸被人认出来,咳咳,温柔纯洁白月光小师妹还是要面子的嘛,吃臭豆腐也太破坏她的女神形象了。 但是才吃了一串,林晚刚擦了擦嘴巴准备吃第二串呢,就看到一个影子也同样鬼鬼祟祟地往她这里钻过来了。 林晚一惊,立马止住了张嘴咬臭豆腐的动作,改成一副规规矩矩小仙女的模样。 然后,她发现鬼鬼祟祟跑进来的人竟然是饮雪山庄庄主柳成归的女儿柳如韵!! 林晚拔腿就跑。 第15章 015 见义勇为 本来就心虚跑进来的柳如韵见到远远一个影子看到自己就跑,心里一惊,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什么要逃跑,也顾不上什么,慌慌张张地追了上去。 林晚小号没怎么修炼,严格来说还只是个凡人小菜鸡呢,她下山吃臭豆腐又不是来打架,所以也没带什么逃跑装备,所以才跑出去不到半里路,林晚就被柳如韵抓住了。 柳如韵撕下她脸上的面巾,然后被吓了一跳:“小师妹!怎么是你?” 林晚万分尴尬地被迫和柳如韵对视着,虽然逃跑的路上她已经擦过了嘴巴也把臭豆腐放进了乾坤囊,然而身上那股味道短时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想来想去,林晚决定把锅推给大号,反正程雪意做什么都没关系嘛。 “不是我,不是我。”她像一只惊慌的小兔子,无措又可怜地摇着头。 “哎?”柳如韵呆了一下。 柳如韵还没反应过来,林晚已经再次转变了角色,难堪又祈求地看着柳如韵:“柳师姐,我……我……师父她……是我自己想吃的,师姐就当没见过我,好不好?” 柳如韵甩甩头,终于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她立即就听懂了林晚话语背后的深意。 程雪意!也太坏了吧!自己想吃臭豆腐怕丢脸,竟然逼着小师妹替她来买! “小师妹,你放心。”柳如韵仗义地拍了拍林晚的肩,对她点点头:“我不会说出去的。人越来越多了,你快走,不要让人发现你。” “嗯嗯。”林晚的眼里盈满了感动的泪水,“师姐你真好!” “把面巾戴好。”柳如韵将林晚用来遮脸的面巾还给她,交代道:“快走!” 林晚接过面巾戴好,飞快地跑了。 林晚一边跑,一边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还好自己聪明机智,及时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无论是小师妹,还是程雪意,这两个身份的束缚都太多了,连吃个臭豆腐都要偷偷摸摸。 等跑出去一段距离,林晚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她来这边是为了偷偷吃臭豆腐,那柳如韵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而且还去那么隐蔽的角落,行事鬼祟。 她不会也是……嘶! 想了想饮雪山庄里称赞庄主女儿是一位恪守礼仪,和庄主一样把规矩刻在骨子里的传统端庄优雅的千金小姐的传闻,林晚的瞳孔微微震动。 啊这,传闻中的大小姐难道也和她一样猥琐地偷偷来吃臭豆腐? 不会吧! 吃到这份大瓜,林晚顿时觉得手里的臭豆腐都没那么香了呢。 林晚再次找了个更隐蔽的角落,飞快地解决了剩下了一串臭豆腐,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掌走了出来。 不愧是臭豆腐大王卖的臭豆腐,她决定明年也一定要吃到! 吃完想吃的东西,林晚优哉游哉地往城门口的方向走,一路走,一路逛,准备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顺便去试试。 不过在路过某个人烟稀少的巷子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声惨叫,林晚的脚步顿了顿。 想想自己虽然在饮雪山庄还是个战斗力底层的小菜鸡,但是白鹭城来往的大部分还是凡人,虽然也有修仙人士来往,但是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姿态,轻易不远于凡人为伍。 所以林晚粗略一判断,就估计巷子里的人应该不会是修仙者。 肯定是什么小混混在欺负人。 林晚脚步一转,就往小巷子里走去。 等走进去,里面果然是一群蒙面的小混混在欺负人,被欺负的对象是个长得跟个小汤圆似的小胖子,一看就是好欺负的长相,正被几个小混混堵在角落勒索。 “我……我……我就这些了……”小胖子老实巴交地把自己的钱袋子掏出来,想递给混混头子,然而对方一把就拉住了小胖子的头发,把他往地上贯。 “就这点,小子,你打法叫花子呢!肯定还有!”小混混一脚踩在小胖子的背上,小胖子顿时又发出一声惨叫。 林晚心里的正义之魂顿时被点燃了,拳头一捏就想往前冲。 但是脚尖一动,她才忽然想起自己的人设是温柔善良小师妹。 温柔善良又可怜无助的小师妹,遇到这种事当然是哭唧唧讲道理啦,怎么能冲上去揍人呢。 林晚咬咬牙,摸摸自己脸上的面巾,又从墙上抹了点墙灰往脸上一糊,确认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对方应该认不出来,才忽然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一然而一代女侠在修仙界的第一次行侠仗义就惨遭滑铁卢,对方人多势众,林晚身上没带防具完全打不过,于是只好拽着小胖子撒腿就跑。 好在外面街上因为来吃臭豆腐的人太多,那群人一下子就追丢了人。 等从东城跑到了西城,躲进某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确认那些人追不到自己了,林晚才放开小胖子。 小胖子抓着衣角一脸感动地冲林晚道谢,林晚大气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她倒是好奇,这小胖子穿得不错啊,怎么被人欺负。 “那些人为什么找你麻烦啊。” 小胖子不好意思道:“因为我有钱。” 林晚:……= = “你有钱也不是他们找你的理由啊,这世上有钱人多了去了。” 小胖子又默默补充道:“哦,那可能是因为我每次都给他们钱的原因吧。” 林晚顿时更郁卒了:“他们找你要,你就给啊,也太便宜他们了。” 小胖子老实地抠着手心道:“可是……可是不给他们会打我的qaq。” “来来来,姐姐教你一招。”大概是对方长得太好欺负了,看起来也可怜巴巴的,林晚忍不住以过来人的身份分享起了经验:“遇到这种人,不必和他们纠缠。你打不过他们,跑就是了。” “那个……”小胖子听到这里,抓着脑袋看了林晚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林晚当起了知心姐姐。 “那个……”小胖子老实巴交地绞着手指,小心翼翼道:“可是我打得过他们呀。” “他们太弱了,我怕把他们打死了,就没敢反抗。”小胖子眨着两只溜圆的眼睛无辜地说。 林晚顿时一口老血堵在心头。 “别拦我,让我走!”林晚愤愤地回过头,怒视小胖子。 “那个,女侠,你救了我,我还没报答呢。”小胖子期期艾艾道。 “报答个屁啊!”林晚悲愤道,“你又不需要我救。我怕你也不小心把我打死咯!让我走。” “不是不是。”小胖子顿时为难地咬起了手指,“我爹说了,被人帮助了一定要报答的。” “我不要你报答,你以后少当几次包子就算报答我了。”林晚说完就要走,却被小胖子继续死死拦住。 “恩人,你好歹留个名。” “留名是吧?”林晚单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小胖子,霸气道:“听好了,你恩人姐姐的名字叫不愿透露姓名的路人甲。” 说完不顾愣住的小胖子,林晚气呼呼地走了。 等小胖子回过神来,眼前就只剩下空荡荡的小巷子。 小胖子为难地叹了口气,正想走,却看到地上落了一块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小玉坠子。 “哎,是恩人姐姐掉的东西吗?”小胖子将玉坠捡起来,擦了擦,然后被上面一个金光闪闪的古琴纹路亮瞎了眼。 如如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饮雪山庄大长老程雪意的私人标记吧? 小胖子遥望着恩人远去的方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思。 *** 告别让人无言以对的小包子,林晚还是在白鹭城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除了因为奇特味道只能四海为家的臭豆腐大王,白鹭城因为莅临饮雪山庄,沾了饮雪山庄护庄大阵的光,常年气候温暖适宜,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城内遍植桃花,城里更是有着盛名天下的桃花鱼,据说是从小吃落入溪水的桃花长大的,鱼香肉嫩,入口三月,唇齿留香,林晚吃过之后也不能不赞一声妙极。 回去之后林晚就生了病。 生了一种叫做想要去旅游的病。 见识过白鹭城,林晚就不能不正确认识到,这是修仙界,一个充满了各种法术仙术的神奇世界,所以勤劳善良的人民能运用这些神奇的能力想出许许多多的好吃的好玩的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世界那么大,林晚想去看看。 顺便吃吃 ̄﹃ ̄。 林晚的病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很快,纪寒声就出关了。 升级后的纪寒声依然是那个低调的纪寒声,看起来平平无奇好欺负,除了可怜和脸长得很好看这两个特点之外好像再没有任何值得别人注意的地方,对外也只是宣称自己的病养好了。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不一样了。 这当然是原著的形容。 现在知道的当然还包括林晚,林晚已经等待纪寒声出关很久啦,他出关的消息一传出来,林晚立马让大号程雪意宣召纪寒声。 金檀台内,程雪意坐在高高的殿上,轻描淡写又不容拒绝地宣布了她的吩咐:“林晚也该下山历练历练了,任务我已经替她挑好了,你负责带她走一趟。” 第16章 016 别拦我,我要做大胆的事!! 让纪寒声带林晚下山做任务,当然是出于为承担着拯救位面这样伟大任务的龙傲天考虑,才做出的决定啦。 当位面意识前来质问时,林晚是这样解释的: 首先,纪寒声刚刚觉醒完神脉,正需要进行一下实践以便于他充分掌握自己的能力。 其次,纪寒声在饮雪山庄内长期出于极度压抑的环境,常年受到来自师父程雪意的压迫,这对他的内心成长十分不利,可能造成我们的龙傲天过度自卑,以至于在将来和混沌天魔决战的时候优柔寡断没有大将之风,所以需要他带小菜鸡林晚出去做点简简单单的任务建立信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刚刚觉醒了血脉的纪寒声,他肯定需要补足一番新资源,位面意识也不能直接给,那该怎么办呢?当然是由龙傲天的贴心小棉袄林晚来帮忙啦。 当初参加仙魔战的人这么多,被污染的肯定也不止程雪意一个,所以现在仙界一定少不了被天魔之种寄生并且天魔之种已经孕育到中期开始生产宝贝的人,这样的人随便去饮雪山庄的凡俗任务表里找找就能找到啦,找到之后当然就要交给我们的龙傲天来收割。 行侠仗义,顺便收割一下天魔之种给自己的寄主辛辛苦苦攒出来宝贝,就这样! “如何?”林晚笑眯眯地讲完了自己的理由。 “……你又赢了。”位面意识无言以对,灰溜溜地答应了。 为了找到适合纪寒声带着自己去做的任务,林晚也是早早就开始筹备。 当然,她的筹备主要是指,让大号程雪意吩咐门下弟子帮忙把主人公是近几十年忽然变得强大然后开始作恶,并且参加过仙魔战的任务全部找出来,然后她再一一抛除不合适的,最后选出了一个最适合做她的新手任务的任务—— 南贺洲神木镇魔主造反事件! 南贺洲距离饮雪山庄一百三十多万里,气候潮湿温热,天水之乡,繁华胜地,美不胜收,据说盛产各色温软美人和美食,常年游人如织,是个绝美的地方。 嘿嘿,嘿嘿嘿。 “你在笑什么?”纪寒声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蹲在马车边上傻笑的傻白甜小师妹。 正在等着纪寒声把马车套好的林晚立即收了笑,做出老老实实的表情:“没有啊师兄,我是在想,我们出门一趟好不容易哦,辛苦师兄了,我一定好好努力配合师兄,好好听话,不给师兄添麻烦。” 纪寒声脸色依然很臭,白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最好这么想。” 从被程雪意叫走的那一刻开始,纪寒声就有不好的预感了。 等到了金檀台看到笑得跟朵花一样的小师妹——纪寒声反复深呼吸,告诉自己,小师妹是个好人,不要嫉妒不要嫉妒。 然而等看到林晚一脸撒娇地蹭在程雪意身边,程雪意也一脸宠溺,师徒两人亲密又默契的交流举动,纪寒声心里仍然无法避免地,让自己对林晚的厌恶和敌意又占了上风。 他也知道这样不对,然而,事实就是,即使知道这不是林晚的错,他也无法避免地会对她迁怒并忌恨。 纪寒声苦笑,也许这就是程雪意永远不会喜欢自己这个徒弟的原因吧,那些人说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也许没错。 毕竟自己就是这么一个,卑劣的人。 当程雪意一脸宠溺地把笑得傻白甜的林晚拎到他面前,理所当然地吩咐他“照顾”林晚下山做任务,这种对林晚的忌恨和厌恶情绪就升到了顶尖。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废物不自知还要连累别人的人,自己没有用,偏偏还要仗着自己的天然地位优势到处惹麻烦,连累别人给她收拾烂摊子。 毫无疑问,程雪意让他带着林晚下山做任务,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把他当做一个给林晚刷经验的工具、仆人,让他给她的爱徒林晚保驾护航。 带废物做任务就已经足够让他厌恶,而这任务还是程雪意吩咐的,就更让人恶心了。 纪寒声站在大殿下首,嫌恶地看着林晚。 林晚站在程雪意身旁,看到纪寒声朝自己看过来,立马开心朝他眨眨眼:带你下山找宝贝! 纪寒声看着殿上对自己露出笑意的林晚,拳头慢慢攥紧了。 程雪意的吩咐又怎么样,这种给别人添了麻烦还一无所知的傻白甜,不让她死在外面,就是他对她最大的照顾了。 ** 从金檀台接完任务出来,纪寒声身上的寒意简直能散出去五里远。 林晚看出纪寒声不高兴,心里直乐:每次程雪意有点什么吩咐,纪寒声就跳脚,没良心地讲,有时候看纪寒声跳脚臭着张脸,还挺好玩的。 反正程雪意做的坏事多了去了,债多不压身嘛,总之最后都要以死谢罪,不尽情浪都对不起自己的老坏蛋人设呀。 不过,等纪寒声在坏人老巢那里捡到大把宝贝,看他还臭不臭着张脸,嘿嘿。 南贺洲的任务紧急,神木镇离饮雪山庄又远得很,程雪意交代完事情后就让两人领完任务就即刻出发。 所以从金檀台出来,林晚和纪寒声就该回去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了。 林晚看着纪寒声不情不愿的憋屈小模样,心里是做好了他肯定不会过来帮忙交代的。 虽然她也是第一次真正自己出门,紧张和陌生都是有一点的,但是有程雪意的几千年记忆打底,最重要的是,有程雪意的小金库打底,所以林晚是丝毫不慌的。 反正,她手里各种各样的宝贝都有的是,再不行,她还有的是钱,这世上,还有什么不方便是钱不能解决的吗?没有。 林晚早就把大部分宝贝从大号程雪意那里转移到自己小号的乾坤囊里面了。 所以林晚的出门收拾行李,其实只要装模作样随便整理点东西出来就行了,想来想去,她收拾了两包风味调料和自己做的秘制酱料,这个才是真正用钱都买不到的呢。 然而等林晚随便弄好了自己的行李,悠闲地呆在后厨准备路上要吃的小吃时,纪寒声一声不吭地来了她这里。 然后看着林晚收拾的“行李”黑了脸。 “你是出门郊游还是去做任务?”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是泥巴吗?你有没有脑子!去一百三十多万里外的地方,衣服不带,鞋袜不带,干粮不带,武器不带,你带两大包调料,你是准备去做香料商人吗?既然如此你来饮雪山庄做什么?你应该去做生意,不该来修仙!” …… 林晚老老实实接受来自师兄的训导,被训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哭着准备了难吃但是耐造的干粮,麻烦的衣服鞋袜帕子牙粉甚至包括一打蓑衣? “等等,师兄,我们为什么要准备蓑衣?” 纪寒声冷着脸:“南贺洲多雨有时一连几个月雨都不停你不知道吗?早知道了要去南贺洲难道你根本没去藏书阁了解过南贺洲的风土人情吗?你干什么去了?” 一开始就被抓包做事不认真的林晚顿时理亏,默默认罪:“……好的师兄,师兄我错了。” “但是……”林晚看着那一打编织得过分整齐但是看得出明显是生手做的蓑衣,“我们去当地再买不行吗?这个蓑衣一看质量就不行啊。” 纪寒声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更黑了,他将那一打蓑衣扔给林晚,断然拒绝:“不行。那位魔主在当地是地头蛇,我们到了那里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为了以防万一,必须自己提前准备好一切。” “……哦。”林晚默默扶额,心里忽然有了某个很是不可思议但是想想又觉得很有可能的猜测。 这些蓑衣真的不是你自己编的吗纪寒声纪师兄? 总之林晚在收拾行李期间终于发现了隐藏已久的可怕事实——那就是纪寒声其实是个斤斤计较,罗里吧嗦,掌控欲强到连路上每天吃几个饼都要详细计算好的可怕男人。 并且他还热衷于一脸嫌弃地对她实施单方面的暴/政,林晚严重怀疑这是纪寒声对她的另一种报复。 既然避免不了不得不帮她,所以干脆换一种方式找她出气。 对此,温柔善良大方可爱的小师妹林晚表示:当然选择原谅他啦,被自己大号过分剥削以至于性格扭曲的小学鸡闹起了小脾气,她还能怎么办。 鸡飞狗跳地被迫收拾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富婆表示我真的不需要这么多东西啊师兄!!),林晚终于在第二天和纪寒声一起下山准备出发了。 然后到了出发的地方,林晚发现他们的交通工具是一辆马车。 一辆马车!活的!马!以及车! 它甚至不是什么神兽灵兽妖兽,就是一匹普普通通,白鹭城凡人也用来赶路的马! 而且还没有马夫,看起来纪寒声打算自己套车驾车一条龙服务! 看到这玩意儿的那一刻,林晚真的觉得纪寒声一定是在报复自己。 “师兄我能问问我们为什么要坐这玩意儿吗?”考虑到纪寒声目前敏感易碎的心,林晚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然后得到以下回答: “哦,因为南贺洲太远了,靠我们自己乘灵器飞去南贺洲半年都飞不到,所以我们要去两百里外的渔阳渡口乘大型灵船。这么点路也要坐法船未免太过娇气,坐马车过去算了——师父让你下山是为了历练,这也算下山历练,懂吗?” “……哦。”林晚默默蹲到了马车上,看着纪寒声熟练地套车,心里再次默默认定,对方肯定是在伺机报复无疑。 等纪寒声终于套好了马车,林晚依旧抓着自己出门前匆匆卷好的春饼,坐在只有一边矮凳的寒酸马车里吃了起来。 随着纪寒声一甩鞭,那据说是纪寒声临时租来的乌蹄白马就“唏律律”地打了个响鼻,欢快地朝着他们下山的第一处目的地渔阳渡口跑去。 于是猝不及防的林晚把春饼怼到了牙花子上。 看着纪寒声挺得笔直的脊背,林晚忍不住龇牙咧嘴,咬牙切齿,眼泪汪汪:草,这一定是报复!是报复! 别拦我,我要做大胆的事!.jpg 第17章 017 南贺洲·幽莲城 颠簸了一路,待到林晚怀疑自己的屁|股都要被颠成两半的时候,马车终于在渔阳渡口停下了。 渔阳渡口是饮雪山庄附近沟通九洲四界的一大交通枢纽,商人过客如织,既有走南闯北贩卖各地特产的商队,也有大宗门下山历练的修仙弟子,更有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不过坐得起穿越几洲日行百万里的大灵船的,还是只有部分有身份的人物。 纪寒声领着林晚上了船,熟门熟路地交钱然后带着林晚去了——最下等的船舱。 面对林晚询问的目光,纪寒声面无表情,无比坦然。 林晚含泪进了船舱:不愧是你,有着记仇小本本的小气鬼纪寒声! 林晚意识到,纪寒声对这趟下山之旅不是一般的抵触,甚至因此超越了他前几个月受自己照料时对自己的感激,让他现在对自己前所未有地嫌弃。 不行,必须想个办法改变他! 林晚思来想去,觉得纪寒声之所以对自己这么嫌弃,除了被程雪意连坐的原因之外,让他堂堂龙傲天不得不憋屈地给自己一届小菜鸡保驾护航当保姆这一点也很重要。 前者林晚是没办法啦,程雪意本来就是要拉仇恨的嘛,至于后者……林晚就只能努力做个乖巧懂事小师妹,尽量不给师兄添麻烦,让师兄只享受到下山捡宝贝的好处,从而对这趟旅程稍稍改观了。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林晚在纪寒声面前就更加乖巧老实了,让往东不往西。 前往南贺洲要在狭窄昏暗又潮湿,还时不时颠簸吵闹的低等船舱里呆三天两夜,纪寒声已经料定了林晚这种享受惯了别人的优等照顾的小废物肯定会抱怨的,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训斥的话。 然而一路上,林晚愣是一句抱怨都没有,反而在期间船舱颠簸得特别厉害,两人都被颠的七荤八素的时候,主动掏出她自己做的清心丸给他防晕止吐,全程争做贴心甜蜜小棉袄。 这让纪寒声憋了一肚子的火都没处发,所以下船的时候,他的脸色更臭了。 然而深谙纪寒声死傲娇习性的林晚一脸就看出,这明明是纪寒声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软化的意思。 具体表现在林晚在下船的时候看到南贺洲绿野连天的景色一时太过兴奋,一脚踏空,本该摔个狗吃|屎,但是被纪寒声及时拎住领子提下了船。 等被冷着脸的纪寒声扔到地上,林晚咳了两声扯了扯自己的领子,一面不好意思地向纪寒声道谢,一面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她该不是受虐过度得了斯德哥尔摩了吧?QAQ *** 神木镇位于南贺洲西部,原本是一个安静祥和的镇子,镇子里灵气充沛,人杰地灵,有好几家修仙家族共同统治镇子,也出过不少有名的仙尊,算是修仙大镇。 镇上几大家族势力相差不大,互相制衡着,这么多年也一直平平静静的。 但是就在五年前,神木镇上势力最小的修仙家族的族长忽然一夜之间崛起,掀翻了神木镇原本的势力分布,屠尽神木镇第一修仙家族满门,抓走了另外几家最有天赋和潜力的少年,占领了神木镇,自立为神木镇魔主。 神木镇上属的幽莲城几次征讨神木镇魔主无果,反而让对方的势力越来越扩大,幽莲城这才对上级仙宗发去了求助令。 纪寒声他们下船的地方距离幽莲城尚有一段距离,停船的渡口繁华程度不比渔阳渡口差多少,聚集的摊贩,挑担的脚夫,以及接送过客在渡口和幽莲城之间往来的法船出租行,挤挤挨挨地围在渡口外,准备做他们这些来客的生意。 这次的纪寒声也依旧没有带林晚坐法船,林晚本来以为这次纪寒声也会敷衍地用所谓的历练做理由打法她,但是没想到纪寒声竟然在马车出发前耐心地和她解释了一番: “不是不带你坐法船,只是幽莲城向我们求助的消息必然已经到了神木镇魔主手里,我们远道而来,是客场作战,小心谨慎些没有错。” 他指着远处衣着体面,坐上法船轻松离去的人们,道:“外来贵客们初来乍到,几乎都会选择坐本地的法船,神木镇魔主很可能已经安排了他的人混在里面伺机寻找我们的踪影。反而是一些身份普通的人,会和我们一样选择坐又慢又便宜的马车。你认为,在神木镇的魔主看来,来自高高在上的仙界第一仙宗的高贵弟子们会选择哪种方式去幽莲城呢?” “当然是法船。”林晚眨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纪寒声,毫不犹豫地大声夸赞:“师兄你好厉害。” 纪寒声脸上却没有高兴之色,只是淡声总结道:“此次任务虽然简单,但是稳妥些总没错。我们出发吧!” 小皮鞭轻轻一甩,新租来的马车就摇摇晃晃朝着幽莲城出发了。 林晚以为他们这么低调应该已经能避开那位魔主派来的人了,然而没想到,马车走到一半,仍然有不长眼的人跳出来拦路。 在攻击朝着马车而来的刹那,马车瞬间被强大磅礴的灵力笼罩住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林晚火速拿出她早就准备好的一干攻击装备,兴奋地从马车里探出头想看看敌人,然后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只大手捂住了眼睛,按了回去。 “不长眼的小虫子而已,你别看。”纪寒声的声音平稳,外面却不断传来“咻咻”的破空声,以及沉闷的金属刺入人体的声音。 林晚有些无趣地把自己拿出来的几十个还没试过威力的雷爆弹塞回去,靠在马车壁上数着外面倒下的人数。 让人作呕的血腥味渐渐浓烈起来,林晚数到第五十三,外面的动静彻底停下了,纪寒声掀开马车的车帘探进来半个身子,手里是一个小药瓶子。 “师兄?”林晚的面色因为外面的味道有些苍白,疑惑地问了一声。 纪寒声面无表情地把瓶子抛向林晚,等她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才冷冷留下一句:“外面的味道不好,难受就闻闻这个。” “咦?” 门帘被放下,马车重新摇摇晃晃地动起来,林晚惊讶地把小瓶子打开,一股清凉的薄荷味扑鼻而来,顿时缓解了林晚呼吸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腥味。 林晚终于意识到,这大概就是纪寒声独有的表达照顾的方式。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嫌弃她这个小废物可能会吐在马车上,所以不得不提前预防一下,看他嫌弃的表情就知道了。 等过了那段血腥味浓厚的地段,林晚掀开车帘子回望来路,只见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了一路,她眼尖地注意到倒在地上的人远比她之前数的五十三个要多,在倒下的尸体里,林晚惊恐地发现里面竟然有她之前眼睁睁看着上了法船的同行客人。 这位魔主这么残暴的吗?林晚倒吸一口气,然后更加兴奋地拿出自己的一堆雷爆弹数了起来。 雷爆弹,据给她炼器的炼器师所言,是富豪修二代们居家旅行必备的绝佳防身用品,杀伤力大,使用方法还便捷,只要对准敌人扔出去就行了,扔得越多威力越大,是二傻子也能掌握的强大产品。 当然,雷爆弹最大的优点还是在它的杀伤力上,据传,四百颗雷爆弹就能炸死半个饮雪山庄的庄主——当然,要对方愿意傻乎乎站在那里任她攻击才行。 虽然这更多属于外界对柳成归修为不行的一种调侃,但也足以说明雷爆弹的可怕威力。 雷爆弹的唯一缺点就是贵,太贵了。方便快捷威力还大,自然耗材不菲,一个雷爆弹大概相当于一个普通饮雪山庄弟子的全部身家,所以普通弟子想靠雷爆弹弄死柳成归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好在,大号程雪意被天魔之种寄生着,林晚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珍惜材料和钱。 这次出来,林晚带的不多,也就能炸死两个柳成归吧,咳咳。 不过,后续的事情发展显然和林晚预料的有些出入。 纪寒声赶着马车带着她进了幽莲城,但是他并没有前去和幽莲城主接应,而是直接带着林晚住进了一家普通客栈。 “听着,这所谓魔主的实力神秘高强,寻常小仙宗的宗主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势力现在遍布神木镇附近几个镇子,而且还有往外发展的趋势。既然连我们来的渡口都已经遍布他的探子,幽莲城内就更不必多说。谁也不知道他安排了多少人在幽莲城打听我们,现在敌主我客,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不宜暴露身份。” 纪寒声站在客栈房间的窗前注视着来往的行人,对正在拆自己行礼找吃的的林晚交代: “你现在实力低微,连灵兽园的灵兽都打不过,更别提帮我的忙。程雪意让我跟着你来的意思你自己应该也懂,你跟着我就是给我找多余的麻烦,我不可能又要对付那位魔主,还要花功夫照顾你。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呆在客栈,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随你,但是不要去危险的地方,更不要给我惹麻烦。“ “我白天会出去查探消息,晚上自会回来,若是太晚了还不回,你就先睡,不用等我。等解决了那个魔主,到时候我们再去见幽莲城主。” “还有,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遇事不要惊慌,先确保自己的安全然后联系我,等我来救你。另外,能不暴露身份就不要暴露身份,免得打草惊蛇引来更多麻烦,我们力求悄无声息,简单迅速地办完这件事,记住了吗?” 看着纪寒声认真又严厉的神色,林晚放弃了做他的好搭档想想法,乖乖点头:“好的师兄,我只在客栈附近活动,绝不到处乱跑。” 纪寒声原本严厉的目光才变柔和了些,轻轻“嗯”了一声。 看着纪寒声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装束跳出窗外就要离开,林晚想到自己刷好感的计划,连忙扒着窗棂道:“师兄别太辛苦,早去早回,我做好吃的等你回来啊。” 纪寒声人影已经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外面上空中才传来他一声冷淡的回应:“知道了。” 第18章 018 要是她向我表白示爱…… 纪寒声这一去就是大半天,等到月上眉梢,林晚坐在窗前闲极无聊地吃掉了第三个什锦小包子,外面的窗户才发出一丝轻轻的响动,然后纪寒声悄无声息地进了屋。 他们租的是一个分隔成一间花厅两间卧房的大房间,纪寒声回来的时候以为天色这么晚,林晚应该已经睡了的,毕竟他去的时候交代过林晚太晚了不用等自己。 然而当他靠近的时候,才发现那间屋子还亮着灯。 窗边的烛光照出一个姑娘娇俏的剪影,她单手撑在桌前,脑袋一点一点,一看就是困了还在硬撑。 纪寒声悄悄进了屋,没想到林晚立即就站了起来,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还主动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小包子:“师兄辛苦了!先吃个包子垫垫肚子!” 林晚看着纪寒声顺从的接过自己的包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是事情办得不顺利吗?林晚挠头,可是这个任务她是仔细审查过的,别说是现在已经升过级的纪寒声,就是交给之前没觉醒的纪寒声来办,也绝对是小菜一碟啊。 那可能就是……林晚看看被自己吃得只剩两个包子的碟子,心虚地想:那可能是嫌弃自己拿吃剩下的包子给他吧。 “师兄,厨房里还热着我给你准备的银耳莲子羹和糯米藕!我这就去给你端过来。”看着乘着夜色归来带了一身的寒意的纪寒声,林晚怜爱了他一把,决定临时狗腿一点,用美食温暖他的心灵。 银耳莲子羹的莲子是林晚今天下午出去找客栈附近莲池边卖莲子的小姑娘新买的嫩莲子,藕也是中午新挖出来的,用南贺洲温暖湿润气候种出来的独特红糯米一蒸,飘香四溢,让人停不下来。 林晚晚上直接吃撑了,不得不给自己找活干,所以才去厨房做了一碟什锦包子准备给纪寒声当夜宵——虽然没忍住馋,最后基本进了她自己的肚子= =。 林晚把自己给纪寒声准备的晚饭端过来,盯着他吃了个精光,见他脸上一丝意犹未尽之意一闪而过,眼角眉梢的生硬也褪去不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那师兄,我先去睡了?”林晚其实已经很困了,因为不好意思让出去干活的纪寒声回来连个照应都没有,才坚持到现在。 纪寒声冷冷瞥了一眼林晚频频下坠又勉强掀起来的眼皮,“嗯”了一声,自己将满桌狼藉收拾了,自去洗漱了。 林晚也如蒙大赦地去洗漱睡觉。 接下来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连五天纪寒声都是早出晚归。 林晚老老实实维持纪寒声安给她的废物人设,不给他添麻烦,像个真的只是来游玩的小姑娘一样在幽莲城玩得不亦乐乎,白天出去逛,到处找新鲜食材,傍晚就回来变着法折腾好吃的。 有时候她吃到好吃的当地特产,也会特意给纪寒声留一份。 纪寒声每次回来虽然话不多说,但是明显能看出他看林晚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到了第六日,这晚纪寒声回来得格外早,他推窗而入的时候林晚正趴在窗边抖着手画糖人,被纪寒声一推,一个猫猫糖人顿时变得乱七八糟的。 但是没等林晚生气,她就闻到了纪寒声身上一丝血腥味。 纪寒声跳入花厅内,两条长腿迈动,一言不发地大步朝卧房走去,林晚连忙跟上:“师兄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纪寒声头也不回地径直进了屋,正要回头关门,就见林晚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过来了。 “我要换衣服了。”纪寒声顺手点亮屋内的灯,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晚明示道。 “我知道啊。”林晚一脚跨过门槛,飞快地钻进屋里,然后“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见纪寒声还站在那里不动,林晚自顾自找了把椅子靠着桌子坐下,然后翘着腿一脸流氓地敲了敲桌子:“师兄你接着脱啊,怎么不脱了。” 纪寒声:…… “你想干嘛?”纪寒声不解在地林晚对面坐下了。 林晚露出比他更惊讶的表情:“什么我想干嘛?” 她从乾坤囊里掏出一大堆伤药,一股脑地放到桌上,莫名其妙地反瞪着纪寒声:“当然是帮你清理伤口上药了。你受伤了不需要上药的吗?” 纪寒声的睫毛低垂着颤了一下,随即冷淡地掀起眼皮,不耐烦地看着林晚:“我不需要,我自己会疗伤。” 然而林晚一脸我都知道了的表情看着他,笑眯眯地把桌上的药瓶子一一打开拿到鼻下轻嗅,一边对纪寒声眨眨眼:“哎呀师兄,你就别害羞啦。上次不是也让我包扎过了嘛,只是包扎个伤口而已,还有什么好扭捏的。” 等找到了合适的伤药,林晚将其他不用的药瓶子收回去,看着纪寒声摩拳擦掌:“好了,我准备好了,把衣服脱了吧师兄。” 纪寒声看着林晚闪动着兴奋的眼睛,垂在一侧的手指动了动,耳廓忽然红了个透。 林晚只顾着激动,完全没注意到纪寒声的细小变化。 这可是她期待已久的刷好感的大好时机啊。 常年被迫在外独自做危险任务的孤僻小可怜,从来是伤口自己默默舔,饿了自己默默忍,独来独往,无人关爱,第一次有人在他做任务受伤归来时,不仅为他留灯一盏,更在他受伤时殷切送上爱与关心,啊,多么美好的同门友谊!多么美好善良的小师妹! 纪寒声那颗缺少关爱的孤僻敏感又傲娇的小心脏都要感动傻了吧! 此时不刷好感,更待何时! 林晚当然要积极主动为师兄送上同门的关心和爱! 看着纪寒声动作慢吞吞犹犹豫豫地扒拉开自己的衣服,林晚目光灼灼,恨不得自己上前替他脱一下衣服。 真是的,脱个衣服磨蹭什么。 等等,不对。林晚盯着纪寒声在灯光下俊美苍白的脸,忽然想到:难道他的伤真的很重?回来这么久一直在强撑,所以才脱个衣服都这么慢吞吞的? 这么一想,林晚心里顿时回过神来,有点心虚兼愧疚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又把纪寒声当做刷好感的工具人了呢。 当纪寒声一脸冷淡地脱下衣服,露出他宽阔后背上那一道足有两寸多长的皮肉外翻,且看起来像是被什么灼伤了的伤口时,林晚顿时更加愧疚了。 是她太功利了。林晚认真检讨着自己的卑鄙无耻,给纪寒声清洗伤口上药的时候上了一万个心,连动作都比以前温柔小心许多。 怕纪寒声嫌吃的药丸太苦,她还专门翻出自己做的甘蔗糖塞到纪寒声嘴里,让他含着解苦味。 等替纪寒声包扎好,林晚严格勒令纪寒声必须好好躺在床上不准动。 “我去给你端吃的。”林晚一脸严肃地下完命令,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等房间的门被林晚风风火火地关上,纪寒声才悄然松了口气。 他拉开衣服低头看看自己胸口上被林晚扎出的一个少女心十足的蝴蝶结,嫌弃地扒拉了两下,然后才重新合上衣服躺好。 他有些忧虑地看着林晚离去的方向,忧心忡忡地想:林晚肯定是因为年纪小,遇事太少,性子也单纯简单,容易冲动,这才贸贸然喜欢上了自己。年少的爱和恨都来的过分热烈,林晚的心一定很脆弱,受不了打击。 所以,要是她真的直接向自己表白示爱,自己要怎么委婉又委婉地拒绝她——才能够既让她死了这条心,又不至于幼小单纯的心灵受到伤害呢? ****** 林晚给纪寒声用的药都是从程雪意的灵药园里摘的珍惜灵药,在天魔之种的帮助下,药性绝佳,纪寒声受的伤又只是外伤,一夜过后,纪寒声的伤口就长得差不多了。 林晚有点不放心他,第二天早上特地起了个大早,拦住了要早早离开的纪寒声,检查过他的伤口,确认伤口基本长好了,才放人离开。 不过拦人的时候,纪寒声的态度让林晚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理来说,她这么突然跑出来拦着纪寒声出去办事,纪寒声应该臭着脸不配合才对,毕竟纪寒声是个死傲娇,即使心里已经没那么讨厌她了,也仍然不忘从各方面对她这个没用的小废物进行打击嫌弃。 更别提一来纪寒声就明确表示过,她这个派不上用场的小废物绝对!绝对不准对他指手画脚打扰他办事了。 然而等林晚做好挨一顿骂的准备跑去拦着纪寒声,说要看看伤口才准走的时候,纪寒声对她露出的表情却十分地……诡异。 怎么说呢,就像是“我们地主家的傻儿子又做蠢事了”的那种表情,四分嫌弃中带着三分无奈、两分优越和一分怜爱。 纪寒声走后,林晚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花厅里剥莲子,一边剥,一边忍不住怀疑人生:该死的,纪寒声不会真的从智商上看不起她了吧? 到底谁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他没有点逼数吗?凸(艹皿艹 ) 明明是温柔大方善良的她一直在默默容忍叛逆小学鸡闹脾气好不啦! 林晚怒了。 但是想来想去,林晚都找不到什么好反击回去的办法,毕竟傻白甜小师妹本来就是她给自己的人设。 怪只怪她演技太好,连位面之子龙傲天都被轻易骗过了,唉,这大概就是影后的烦恼吧。 林晚吃了两个清甜的嫩莲子,顿时快乐地翻过了这小小的烦恼。 第19章 019 太阳打西边出来。 纪寒声正在神木镇内潜行。 这几天他已经悄无声息地掌握了整个神木镇的人事分布和那位魔主的行踪,唯有昨天潜入魔主的住处时一时不察被对方布置的某件防御法宝伤到了后背。 当时天色将晚,夜里客场作战对他不利,客栈里又有那个傻白甜小废物在等自己,担心回去太迟,纪寒声才利落走人。 到了今天,也是时候收获成果了。 纪寒声将自己的箭一一清点好,随手处理了一个望风的人,翻身上了神木镇一处哨塔。 有了昨天傍晚那个小意外,神木镇的防守又增强不少,然而这对纪寒声根本造不成威胁。 他不停更换着弓上的箭,几乎是悄无声息就灭掉了镇子上近半的魔主死忠,然后进入了他挑选狙|击魔主的最佳位置。 躲在瞭望塔里,纪寒声一边眯着眼睛盯着魔主住处的人员走动,一边漫不经心地拿出一支金色的箭给弓换上,然后对准了某个角度。 魔主的住处,一直不见踪影的魔主在中午某个时刻终于领着一大帮人马出现在自己住处,他也自知已经被饮雪山庄盯上,现在危险至极,于是只能不断加强身边的防卫,连行踪都变得神出鬼没起来,还安排了好几个自己的替身为自己做挡箭牌。 但是纪寒声经过这几天的调查,早已用特殊的办法锁定了他。 等魔主逐渐靠近自己的射程,纪寒声放慢呼吸,无声挽弓,绷紧了弦。 大脑飞速转动,计算着距离和风速,在最合适的那一刻,他的手指一松—— 空气里响起极其轻微的“嗡”的一声,早已绷紧的箭瞬间离弦,风驰电掣般疾驰向魔主的头颅。 空气因为过速的箭矢激荡出细细的波浪线,仿佛死神之手仔细描画出纪寒声提前为人定好的死亡之路。 站在自己院落里被无数手下保护起来的魔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慌乱起来,一边左右张望一边手足无措地大声呼喝着让手下赶紧把自己围好,警惕敌人来临。 然而下一刻,在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魔主的大好头颅忽然砰地一声,炸开一朵血色的花。 一切发生地悄无声息,唯有血流了一地。 慌张又警惕地围着魔主的人手不知是谁最先回过头,注意到魔主的无头尸体,下方响起惊惧的尖叫,慌乱和惊恐像爆沸的开水下方不断升起的细小气泡一样源源不断地蔓延开来。 不到几息的功夫,围着魔主的人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等魔主的住处再次安静下来,纪寒声从高高的瞭望塔上轻巧地跳下,一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弓箭,一边若闲庭信步般径直走向魔主这些日子一直藏着不准任何人靠近的密室。 纪寒声从来不做没有收益的买卖,他之所以这么积极来对付这位魔主,自然是分析过后觉得对方忽然发迹,背后必然有宝。 以他的实力,之所以还要细细探查这么久,就是为了悄无声息地找到魔主的藏宝之地。 严令叮嘱林晚只准呆在客栈附近,不准乱跑或者联系幽莲城主也是为了这个。 无论是林晚来,还是幽莲城主来,有多余的人在现场,他的收获必然会被分走,纪寒声可不想一番辛苦为别人做嫁衣。 这也是这些日子纪寒声对林晚的态度日渐柔和的原因,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林晚既然懂事地没有非要跟出来给他捣乱,还乖巧地呆在客栈每日好吃好喝地等着他,昨天更是主动帮忙给他治伤,他心里对林晚是满意的。 纪寒声一步步进入了魔主的密室深处,遇到严密的机关时不得不拿出珍贵的特制箭矢破坏机关,这倒是反而让他比杀死魔主浪费的箭更珍贵些。 正因此,纪寒声也一点点兴奋了起来:连守护的机关都如此珍贵难破,里面定然是有重宝的。 等破坏完最后一处机关,纪寒声手上携带的特制箭矢也几乎消耗一光,他不得不在心中感叹:这么严防死守,到底是什么重宝! 按下最后一个机关,厚重的玄铁门无声地滑开,密室最深处的美景终于在纪寒声面前掀开了面纱。 在看到密室深处里到底有什么时,纪寒声的呼吸都凝滞了一下。 那是……一整池寒铁阴水。 寒铁阴水,炼器极品材料,普通法器但凡加上一滴,品质就能往上翻几倍,而高等法器更是每件都少不了要使用寒铁阴水,传闻中上古混沌神使用的神器,每件都必须用寒铁阴水淬炼而成,所以才拥有毁天灭地的威力。 寒铁阴水的珍贵性和重要性可想而知,然而寒铁阴水的形成条件极其苛刻,向来是可遇不可求,所以在外面是向来是各大炼器大师们争相追求的珍贵材料,有一滴千金之说。 看到如此重宝,饶是纪寒声来自饮雪山庄,也不得不有些激动地呼吸地粗重不少。 他之前还觉得那所谓魔主太过猖狂,区区一个小镇的强者,竟然敢和天下第一仙宗的饮雪山庄作对,现在想想,这位魔主竟然是个谨慎到不能再谨慎的人了。 有这样可怕的财富,他就是要从饮雪山庄那里买一座城,捞个名正言顺的城主当,饮雪山庄也绝无不可啊。 毕竟九洲四海,饮雪山庄控制下的城池何止上万,寒铁阴水却可遇不可求。 想来对方也是怕被世人追究他的巨大财富是从何而来,才只敢在区区一镇作威作福,缓慢扩张势力。 不过,人都死了,纪寒声是没有那个道德水准去追究对方的可怕机遇是从何而来的。 他又不是仙宗宗主,只是个被师父当做仆人来替小师妹做任务的普通弟子而已。 纪寒声特意找出一只专门盛放这类重宝的精致玉瓶,小心翼翼地将全部的寒铁阴水收了起来。 密室里还零星散落着一些应该是用寒铁阴水换来普通的法宝和灵药,纪寒声也毫不嫌弃地全部收了起来。 从密室里出来,纪寒声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从接到程雪意命令开始就阴郁沉重的眉头这时也总算舒展开来,雨过天晴了。 从神木镇出来,纪寒声回望着已经陷入死寂的神木镇,想起程雪意一次次置他于死地的恶毒心肠,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程雪意啊程雪意,你从未对我有过一天的好,可你怎么知道,每一次你送我去死,每一次逼我去险地,我大难之后,必有所得呢。 即使是被你当做工具和仆人护送你心爱的小徒弟下山做任务,我也能从中得益,不知道你得知了真相,会是什么表情呢? ***** 回到幽莲城的时间太早,林晚小废物正在外面忙着积极觅食,好吃好玩。 纪寒声坐在客栈里等了半刻,因为心情实在太好,决定屈尊主动出去找找她。 纪寒声找到林晚的时候,林晚正蹲在一个老爷爷身边看他用糖浆做糖葫芦,一边看一边没出息地流着口味问老爷爷:“这个冰糖葫芦什么时候可以吃啊?” “我做完这一批,马上就好。”老人手法熟练地给红艳艳的山楂裹上一层棕黄色的糖衣,然后轻巧地插到草扎上。 等这一扎糖葫芦做好,林晚和围在老人身边的小屁孩争先恐后地掏出铜板买糖葫芦。 纪寒声远远地看到她这没出息和小孩子抢食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林晚买完一串糖葫芦,迫不及待地咬掉最上面一颗裹了厚厚糖衣的山楂,嘴里发出“咔嚓”一声,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融满口腔,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皱着眉头的纪寒声。 “师兄~~”林晚连忙三口两口嚼掉嘴里的山楂,笑眯眯地朝纪寒声打着招呼,朝他跑了过去。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晚好奇,难道魔主这么快就解决了? 纪寒声嫌弃地瞥了她手里的糖葫芦一眼,没回答。 林晚却误以为他看上了自己这串挑了好久,好不容易买到的新鲜出炉的,糖衣裹得最厚的糖葫芦。 在护食和刷龙傲天好感之间,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忍痛割爱,大义灭亲,义不容辞地坚定道:“师兄你想吃的话,我重新给你买一串吧。” 纪寒声默默黑了脸。 “冰糖葫芦这么好吃?”纪寒声眯着眼看着远处大得几乎天水相接的莲池,眼里有些嫌弃又有些愉悦,情绪像水底的野草一般自由散漫地浮动着,不等林晚拼命点头准备安利,就忽然气定神闲地拢了拢袖子,矜持道: “看在你前几天这么懂事,又给我送吃的又给我送药的份上,请你去吃南贺洲真正的好东西。” “诶?”林晚惊讶万分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纪寒声已经臭屁地转过了身,朝某个方向走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林晚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死傲娇,但是心里的好奇心还是让她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 难得啊,一路上都在折腾报复她的纪寒声,竟然准备请她吃好吃的,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林晚想了想,忽然笑了笑:嘿嘿,看来这次任务的收获很不错嘛~ 不愧是她精心挑选的肥羊天魔之种——羊毛就是厚! 看得出纪寒声的心情很好了,走路都比平时轻快许多,林晚摇头晃脑地看了一会儿,也心情很好地乐颠颠跟上去。 她已经在幽莲城转了六天了,倒要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是她不知道的! 第20章 020 她现在就想表白吗? 纪寒声带着林晚一路往莲池的方向去,一直沿着池子走到了另一端,来到这边莲花被清空,摆满富丽游船,行人如织的地方。 看起来是个热闹小渡口,纪寒声径直在一家开着莲池旁边的精致小店坐下。 小店的座位之间都有隔断,纪寒声选了最外面的位置,林晚不好意思去看别人在吃什么,只能规规矩矩坐到他对面,满脸期待地等着他。 “老板,来碗樱桃冰饮,多放糖水。”纪寒声对柜台后的老板道。 听到纪寒声的话,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好勒,马上就来。”柜台后面应了一声,很快出来个端着盘子的小姑娘。 盘子被送到林晚这一桌,上面是三色小碟,小银碟里放着散着寒气的深红色樱桃,白瓷小碗里放着清亮亮的棕黄色糖水,还有一只荷叶状的碧色大碟,里面托着小山状的碎冰,点缀着糖渍青梅,龟宁膏和薄荷,在这炎炎夏日里,让人一见倾心。 小姑娘将东西放下,脆生生地替他们介绍:“为您上冰镇樱桃,冰镇甘蔗汁,这荷叶碟里的是冰饮,您可以单独分开吃,也可以将樱桃放入冰饮内浇上糖水一同吃用,或者您自己安排。客官您请用!” 小姑娘抱着盘子利落地弓了个腰,蹦蹦跳跳地走了。 留下林晚看着这摆了一小桌的甜品,不争气的泪水从嘴角流下:“师兄!我后悔!我来了幽莲城这么久,竟然不知道这里有这种好东西!” “樱桃冰饮是富人才吃得起的食物,无论是制冰,还是保存新鲜樱桃,都需要用到阵法,这些东西不是普通百姓用得起的,我带你住的是平民来往的街道,这种东西那一片不卖的。”纪寒声嫌弃地看着林晚大呼小叫,耐着性子解释道。 “什么!”林晚顿时眼里两行泪,趴在桌子上呼天抢地:“那我岂不是错过很多好吃的!我也太苦了吧!” 纪寒声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将荷叶碟里的冰饮往她面前一推:“吃就吃,别多话。” “嗯嗯!师兄你真好!”林晚感动地拿起碟子里的银色小匙,舀了一个深红色饱满的大樱桃放进荷叶碟的碎冰里,再浇上一勺甘蔗汁,吃了一口,然后幸福地眯起了眼。 嗷,在没有现代科技的地方,还能再吃到这样的冰饮实在是太幸福了! 不愧是你,修仙界! 有法术和阵法,谁都了不起! 要是穿越到什么封建社会的古代,肯定就没有这种好东西吃了吧! 林晚庆幸于自己是穿进了有着神奇法术的修仙小说里,而不是什么古代宫斗宅斗文。 等幸福无比地品味完第一口南贺洲特产樱桃冰饮,林晚终于回过神。 看到纪寒声面无表情地偏头注视着外面,面前的桌子空荡荡,她才想起纪寒声只点了一份樱桃冰饮。 感动于纪寒声难得对自己这么好,林晚没有像刚刚吃冰糖葫芦一样小气,主动分享自己嘴边食,精心浇了一颗樱桃推到纪寒声面前:“师兄,你也尝尝!真的特别好吃!” 纪寒声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再次偏过头去,道:“我不喜吃甜。” 呵,死傲娇,又嘴硬。 林晚暗地里朝纪寒声比了个鄙视的手势。 分明之前她给他带外面的好吃的的时候,每次都把甜食吃得一干二净,其他的东西倒是时不时推拒或者只肯吃一半。 看在你是位面之子龙傲天的份上,林晚捏捏拳头,自我安慰。 “师兄~你就尝尝嘛~当我求你了~这个冰饮真的好好吃的,你请我吃东西,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啊。来来来,吃一颗尝尝——” 在林晚的恳切请求下,纪寒声终于“勉为其难”地吃了一个樱桃,然后吃了第二个,第三个……当他理所当然地等着林晚分他吃第八个的时候,林晚轻咳一声,护住自己的碗,朝柜台方向比了个眼神。 “那个……师兄不如再点一份?” 说什么不爱吃,现在吃得她自己也只剩五个了T^T 林晚期期艾艾地看着纪寒声。 然而她说完这句话,纪寒声就不说话了。 林晚正想说臭傲娇也不必做到这份上吧,之前给他们送东西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来了。 “客官,诚惠您五十两银子,也可以交灵币,灵币有优惠,只要五枚。” 听完小姑娘的话,林晚伸手去舀樱桃冰饮的手一顿,瞪大了眼睛。 这吃的哪里是樱桃,她吃的是金子吧?怎么会这么贵!!!五十两银子够她和纪寒声在客栈住两年了!! “给灵币。”纪寒声淡声道,说着就拿出一只小小的锦囊,数了五枚灵币交给小姑娘。 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林晚偷偷摸摸注意到,纪寒声小小的锦囊里只剩下可怜的四枚灵币……好像连再多点一碗樱桃冰饮都不够诶。 看着纪寒声那可怜的还不足他自己巴掌大的小钱袋,再想到纪寒声钱袋里可怜巴巴的四枚灵币,林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一份几乎抵了纪寒声大半身家的樱桃冰饮,忽然感受到了来自死傲娇沉甸甸的爱。 也瞬间领悟了之前为什么纪寒声穷酸酸地连蓑衣都要自带,还带她坐马车,坐最低等的船舱……什么历练啊,纪寒声这是穷的吧! 可怜她还在脑补纪寒声是为了报复自己连累他才故意带自己吃苦,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他——囊!中!羞!涩! 太惨了太惨了,这是什么人间小可怜,堂堂龙傲天,不仅从小要接受恶毒师尊的毒打,带小师妹出个门,连法船都坐不起,还要自带亲手编的蓑衣。 林晚想着自己乾坤囊里至少还剩几万枚灵币零钱,瞬间把之前对纪寒声的一点抱怨都丢到了脑后。 别的什么原因林晚都不好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解决,唯有钱,钱啊钱,林晚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想到纪寒声这么穷巴巴的还努请自己吃东西,林晚觉得自己吃的再也不是普通的樱桃冰饮了,她吃的可是位面之子仅存的良心与爱! 想不到纪寒声看起来死傲娇,嘴巴又毒性子又偏,其实对人还是挺不错的。 感动得不得了的林晚大手一挥,决定把接下来的历练消费都包了,免得把纪寒声剩下那可怜的四个灵币都花光了。 让人家陪自己下山一趟还花人家的钱,林晚想想,自己也够渣的。 不过考虑到纪寒声傲娇敏感还要死面子的性子,林晚纠结起了要怎么和他答应自己还不让他那颗脆弱敏感的小心脏受打击。 等林晚终于鼓起勇气向纪寒声建议,说出自己的决定:“师兄,来的路上都是你负责我们的盘缠路费,回去的时候,这些就交给我吧?” 和她意料中的完全不一样的是,纪寒声竟然立马就答应了,完全没有要宣读一下“本人富贵不能淫”“决不接受别人的同情和帮助”“这是属于穷人的风骨”等等穷苦龙傲天标准答案的意思。 事情进行得过于顺利,林晚顿时傻掉了。 “怎么?你开玩笑的?”纪寒声盯着傻掉的林晚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一动不动地愣住,顿时冷冷出声。 “哦不,没有没有。”林晚连忙回过神来,解释道:“哦,我,那个,我其实是在想,既然师兄请我吃了樱桃冰饮,那下山一来一直饱受师兄照顾,给师兄添了不少麻烦的我,是不是也该请师兄吃一份呢,是吧,呵呵……” 林晚傻笑两声,叫来了冰饮店的小妹妹,又点了一份樱桃冰饮。 “师兄辛苦啦!”林晚将满满一大碟冰饮推到纪寒声面前,笑得眉眼弯弯。 看在林晚如花笑靥,纪寒声一直放在身侧的手指忽然紧张地屈了起来,他咽咽口水,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林晚。 忽然,他想到某个可能,额角不显眼的地方,一滴汗缓缓滑落。 难道她准备和自己表明心迹了……该死,她脑子怎么长的,专门挑这种大庭广众的地方,这么多人,他要怎么拒绝才能不伤到她的面子……不对,难道就是考虑到这里人多,自己不好拒绝她,她才专门挑了这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小聪明全部用到这种事情上面—— “师兄?”见纪寒声一动不动,林晚疑惑地喊了他一声,有点担心他是不是觉得自尊受损又在生自己闷气了。 不会吧,刚刚答应地那么干脆利落,过后又偷偷生气? 臭纪寒声!死傲娇!你套路我? 林晚顿时暗暗咬牙。 “嗯?”纪寒声舔了舔下唇,从出神里惊醒,慌乱地抬起头。 “我是说,”林晚眼皮半搭不搭,慢吞吞地抬起头,语气有点不好地提醒他:“师兄你还吃不吃?” 纪寒声心里顿时一惊:……她要趁自己吃的时候就表明心迹吗? 那他到底吃还是不吃? 吃的话就给了她表明心意的机会,但是不吃,她会不会看出异常,发现自己早就识破了她的心思…… 不行,他还是……吃吧! 纪寒声低下头,艰难地拿起勺子,面无表情地舀了一大勺冰一口气塞进嘴里。 第21章 021 师兄在这里,咱们不哭了。 冰凉的碎冰伴随着青梅酸甜的味道直冲脑门,让纪寒声因为林晚对自己不应有的心意而不知所措的心思重新镇定下来。 没事,只要他摆出严肃正经的师兄样子,林晚肯定也会觉得现在不适合男女表明心迹的。 想到这里,纪寒声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查问起了林晚的修炼进度。 来到修仙界还要被莫名其妙点名问学习情况并且已经准备好躺平当个幸福的小学渣的林晚:??黑人问号.jpg 他妈的我请你吃樱桃冰饮你就回报我这个?? 被纪寒声一句话问得沉默的修炼学渣林晚默默骂了纪寒声一百句,然后做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羞涩道:“那个……师兄,不好意思,我想去方便一下。” 纪寒声欣慰又慈祥(?)地点点头,对林晚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温声道:“去吧,小心点,不要急。” 林晚顿时:…… 看着纪寒声奇奇怪怪的表情,不知道他忽然犯了什么病的林晚落荒而逃。 一定是自尊心受到损伤引起的突发性精神失常吧?一定是吧是吧是吧? 找冰饮店老板借到厕所的林晚一脸严肃地思考完人生,决定看在纪寒声请自己吃的那份价值他大半身家的樱桃冰饮的份上,包容一点。 谁还没个情绪失控的时候呢,是吧,成年人的理解和包容正在于此。 很好,她原谅忘恩负义的龟儿子(划掉)纪寒声了。 在厕所自我开解完,林晚再次回到纪寒声面前时,浑身上下充满了佛爱世人我佛慈悲的悲天悯人的出尘气质。 纪寒声满意地看着自我超脱的林晚,在心里点了点头。 看来是意识到同门师兄妹间的关系不容玷污和世俗道德的约束了,果然,年轻小姑娘心思漂浮的时候,只要用修炼来规劝提醒,他们自然会回归正道。 看来他以后得多多管教林晚的修炼,看她和程雪意天天师徒情深把程雪意哄得恨不得把金檀台都送给她的样子,也没见她修炼上有多长进。 老天果然是公平的,有了天生惹人喜欢的天赋,就注定了她会在修炼上平庸。 也许他吃的这些苦头,也不一定都是上天对他的不公,毕竟,和小废材林晚比起来,他虽然不受人欢迎,但是毕竟还有别的好处,不是吗? 这么想着,纪寒声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开阔起来。 一份樱桃冰饮很快就见了底,林晚目光灼灼地盯着纪寒声的碗,在发现他果然吃完最后一个都没想起要分享给自己吃一个之后,不由更加生气了。 好家伙,之前她吃她那一份的时候就坦然地吃了她的一半,现在轮到他那份,就一毛不拔! 可恶! 纪寒声,这才是你的本性吧!什么自卑敏感小可怜,分明毒舌冷血小气自私讨厌鬼! 不能气,林晚反复提醒自己不能生气。 想想他请自己吃的那份价值他大半身家的樱桃冰饮吧,愿意在这么穷困窘迫的情况下请她吃这个,他还是有点良知的。 那可是价值他大半身家的樱桃冰饮啊! 大半身家! 大半身家大半身家大半身家……林晚像念经一样反复默念着这个词语,终于把心里最后一点气都念没了。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也普渡傻/逼。微笑.jpg 任务既然已经完成,纪寒声也终于肯去见幽莲城城主了。 魔主那边的消息城主自然是时刻关注着的,之前纪寒声他们迟迟不来和他会面,城主虽然暗暗着急,但是也不敢对上属的第一仙宗仙客有怨言,只猜测来自饮雪山庄的仙客弟子们难得外出,第一次来南贺,沉迷于南贺风光,一时忘了正事。 他一个连饮雪山庄普通弟子都当不上,只能混混编外名额的卑微小城主还敢对饮雪山庄的正式弟子有什么怨言,自然是只能等着咯。 所以等神木镇魔主的势力一日之间忽然崩溃消失的消息传来,幽莲城的城主惊得差点从殿上摔下来。 所以,原来来自饮雪山庄的仙客们其实没有偷偷躲在哪里嬉戏玩乐,而是在他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悄然解决了困扰他许久的大|麻烦? 幽莲城城主抹了把汗,忽然丧气又服气地叹了口气:难怪他在幽莲城努力经营了三百多年都评不上饮雪山庄的正式弟子了,光这份雷霆手段,他又如何能比? 唉,比不得啊!万万比不得。 纪寒声带着林晚到幽莲城主那里交接完了任务,等幽莲城主给饮雪山庄那里发完讯息,这项任务也就算正式完成了。 办完正事,幽莲城主热情邀请林晚和纪寒声在幽莲城好好逛逛,方便自己尽一尽地主之谊。 纪寒声本来不欲和这些外派掌管俗务的城主打交道的,然而看了一眼两只眼睛闪闪发光,脸上难言期待之色的林晚,他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小姑娘的感情看似痴情热烈,但也很容易被更多别开生面的美好事物转移注意力。 他既然准备亲手断掉她的妄念,自然也该补偿补偿她。 “那就多谢城主了。”纪寒声挺直了脊背,对幽莲城拱手,晴朗日光下,他雪白色风袍无风自动,微微卷起的衣角像落入水里的月光般皎洁。 那一头,本来担心纪寒声臭脾气不肯答应城主的林晚闻言,立马捂着嘴巴嘿嘿傻笑起来,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状,像是盛了两湾清亮亮的月光泉。 纪寒声余光瞥到,不免暗暗骂了一句没出息,转身却和幽莲城主谈论起了他们的游玩路线。 “倒不必特意去什么繁华富贵地带,南贺是天水之乡,人杰地灵,我们从中洲来,主要是对南贺洲的风土人情感兴趣,尤其是这边的吃食,雅致精美,别有一番风味,像红莲渡那一家著名的冰饮店,我在藏书阁的南贺洲风土人情录里看到,昨日办完事情后便带着师妹特意前去一观,尝了店家那一道拿手的樱桃冰饮,果真是人间佳肴……” 纪寒声这么一说,幽莲城主果然十分骄傲地和他谈论起了幽莲城的种种美食佳肴,还特意叫了人去附近城池为他们买地道美食。 在幽莲城主的招待下,纪寒声和林晚在幽莲城大玩特玩了整整七天,把幽莲城内几乎所有有名的美食都尝了个遍,还按照南贺洲人的风俗,在画舫上睡了一夜。 那天夜里幽莲城十分给面子地下了一夜的雨,林晚躺在船舱里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船篷上,想起以前上学时读到的诗句“春水碧于天,画舫听雨眠”。 才来到这个世界半年多一点,然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已经恍若隔世,她已经想不起那位著名的大诗人的名字,连关于那个世界的记忆都开始模糊。 唯有一些支离的细节深深烙印在灵魂里,时而在不经意的时间地点掉落,像童年时藏在纸袋里的向日葵种子忽然从哪里掉出来,悄然提醒她,她已经死过一次,是个为了重活一次努力完成任务的异乡人。 细细一想,她在那个世界也是孑然一身,并没有特别亲密的人,即使她忽然猝死在办公室里,也不会有人思念她,顶多成为一项媒体用来抨击垃圾公司996的社会新闻。 那个世界的信息更替是很快的,很快,她就会被飞速前进的时代列车抛在后面,化作历史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再也没有人会想起她。 没有人。 然而她却在这个夜晚,在“画船听雨眠”的静谧雨夜里,开始思念那个时代,思念那个时代的一切,她努力装扮的小小蜗居,办公室里的同事,大学的室友,高中借读的学校,孤儿院的院长,短暂住过的养父养母家…… 林晚躺在画舫里,看着用特质透明材料制成的棚顶,雨水滴答落在棚顶,迸溅出细小的水花。 在更高处,大雨磅礴着朝着她落下,像是这个世界天崩地裂,山河倒塌,然而那道生硬的隔断,让雨水无法落下的隔断,也像是她和这个世界的距离,无论看起来有多近,都始终无法真切触摸。 磅礴大雨中,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物体,都消失殆尽,林晚发现自己只是这个宇宙中这么渺小的一点,茕茕孑立,即使她呼喊得再大声,也永远不会有人和她相互呼应。 伟大灵魂的寂静之处,她能听见的,唯有自己的回声。 这个雨夜,林晚忽然变得有些感性了。 她无声地抹了一下眼角,努力擦去一些本不该属于她的脆弱。 有一点她很认同纪寒声——一个孤儿,是没有资格脆弱的。 因为脆弱是给会心疼你的人看的,而林晚,她知道没有人心疼她。 所以从小林晚就告诉自己,要乐观,要坚强。 要坚强哦,小林晚,不可以哭哭,不然你就不是院长喜欢的孩子了,没有小面包,也没有图画书。 不许哭,我们养你不是为了找个只会哭的哭包的。 林晚,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开朗? 林晚,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快乐? 林晚,你不知道疼的吗? 林晚,你都不会哭的哦。 林晚,林晚…… “呜呜呜……” 林晚终于抑制不住自己,低声哽咽起来。 本来静静望着漆黑雨夜的纪寒声忽然翻过了身,漆黑的眸子在雨夜里折射着点点光亮,他看向无法控制地哭起来的林晚。 这傻姑娘……不就是自己不喜欢她吗? 至于哭成这样。 唉,他还以为自己拒绝得够委婉了,原来还是不小心在哪里伤害到小姑娘敏感的心了。 可怜见的,前几天还装得开开心心,忍了这么多天才肯哭出来。 纪寒声轻轻地从船舱那一头起身,光着脚踩在铺了柔软灵兽皮的船舱地面上,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傻姑娘……别哭了,嗯?” 哭声顿时更大了。 纪寒声轻轻叹着气,用尽他能有的所有温柔,低声劝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有人对你好的,师兄在这里,咱们不哭了。” 纪寒声像很多年他自己哄自己那样,用手掌一下一下轻拍着林晚的背。 寂静黑夜里,传来林晚吸鼻子哽咽委屈的闷哼。 一双泪眼朦胧的闪着泪光抬起来看了纪寒声一眼,也许是雨夜更能让人卸下心防,确认了是自己认识的人之后,她像小兽一样把毛茸茸的脑袋往纪寒声手掌的地方靠了靠,蹭了蹭,然后更加安心地大哭起来。 “呜呜呜……” 垃圾老板害她猝死,垃圾位面逼她做坏人,还有那个垃圾龙傲天,要不是因为他,自己能被电击,能受这么多委屈吗!她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吃一串臭豆腐! 话说旁边的这个人是谁啊? 不管了。 “呜呜呜……”林晚泪眼模糊地抓着身边人的衣带委屈至极地大哭,“我真的好惨啊!!” “对对,你很惨,你最惨了,哭吧哭吧,把伤心都哭出来。”纪寒声拍着她的背,耐心地哄。 第22章 022(含入v通知) 给我的吗?…… 第二天林晚起来的时候眼睛肿成了两个大桃子,昨晚她哭得脑子混混沌沌,一觉醒来除了记得自己大哭了一顿其他都没印象了。 心虚的她仔细回忆一番,确定了应该没有纪寒声被自己吵醒后暴躁骂人的记忆后,看着和昨晚入睡前一样远远睡着船舱另一端被一方矮桌挡着的纪寒声,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被纪寒声发现,看来昨晚她哭得还是比较隐蔽的。 不愧是我,连哭哭都这么不动声色,只于夜深人静之时,于无人发现处,悄然舔|舐伤口,大佬风范十足。 趁着纪寒声还没醒,林晚赶紧拿出消肿的神药,三下五除二涂好,几乎刚涂完,眼睛的红肿就已经去了大半,。 林晚浑浑噩噩地摸出洗漱用具准备出去洗漱,等掀开帘子一看,才发现外面仍然在下雨,只是因为白天来临,外面热闹街市的人群嘈杂声超过了雨声,她才没注意到这一点。 昨天他们和城主说好不用来接他们,在画舫上过完这一晚就自发离去的,所以想来也不会有人带着伞来接他们。 这么一想,他们竟然暂时被困在这画舫上啦?林晚挠挠头,顿时有点傻了。 不过她很快就一拍脑子,想起来出发前纪寒声让她带的—— “起得这么早?”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纪寒声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到林晚身后。 林晚回过头去,见到眼里还有朦胧睡意的纪寒声正站在她身后揉着一边肩膀,一脸不爽地看着她。 林晚条件反射性地心里一虚,连忙转移话题,指着外面的雨道:“师兄外面还在下大雨,我们出不去了。” 纪寒声神情慵懒地瞥了她一眼,越过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不在意道:“没事,可以向岸边卖蓑衣的买——” 没等他说完,林晚就直接打断他,惊喜道:“对啊,我们可以用自己带的蓑衣了!” 她有点崇拜地看着纪寒声:“过来这么多天一直不下雨,我还以为用不上了呢。没想到果然还是用上了嘛!” 说着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放在乾坤囊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的蓑衣,兴奋地拍了拍,兴冲冲往自己身上套。 不过以前从未穿过蓑衣的林晚在穿的时候惨遭滑铁卢,套了半天都套不对,怎么看怎么找不着方向。 “笨死了。”纪寒声骂了一声,抢过她手里的蓑衣,摆对方向给她套上,然后拿过放在旁边的青色箬笠一把按到林晚头上。 林晚也没为他没轻没重的动作生气,高高兴兴地给自己系好箬笠的绑绳,在船舷上撒欢地跑来跑去,觉得自己就是传说中的独钓寒江雪的隐世高人。 那首古诗怎么说的来着,“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她就是那古诗里不须归的孤舟蓑笠翁啊! 啊,不对,好像哪里怪怪的,林晚挠了挠头,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又抛到了脑后,像只撒欢小狗似的快活地在风雨里跑了起来。 纪寒声站在船舱里,看着她脸上重新露出属于小姑娘的快乐天真,也忍不住微微笑了。 果然还是小姑娘,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昨晚哭成那样,今天一醒来,又是快活的一天了。 这时,一阵微风卷着细雨吹来,林晚立马陶醉地迎风直立,平举双手,拥抱自然,觉得自己诗兴大发,很可能下一刻就会吟诗一首,成为经典永久流传。 然后,她的蓑衣就被风吹成了三瓣。 “啪嗒——啪嗒——” 林晚眼睁睁看着自己蓑衣的两侧落到了地上,不敢相信地回过头,死死盯着自己背上唯一残存的最后一块蓑衣。 不能掉,不能掉,小衣衣你给点面子,绝对不能掉啊—— “啪嗒!” 最后一块蓑衣也无情地掉到了地上,风混着潮湿微凉的细雨一起拂过林晚的脸蛋,肩膀,手臂,裙子,也让她的小心脏被浇了个透心凉。 林晚伤心的哭了。 “师兄——”林晚哭唧唧地跑回船舱里,哼哼唧唧地抱怨:“你做的蓑衣怎么质量这么差!额,那个,差。” 糟了,不小心把纪寒声的小秘密说出来了。 林晚小脸一白,心虚地偷偷瞄纪寒声的脸色。 就见纪寒声面色不变,声音也很平淡地说:“是啊,质量很差。所以我说了让你买蓑衣穿的,是你自己要用我做的蓑衣,还到外面跑来跑去。” 林晚顿时中刀,捂着胸口倒吸一口气,虚弱无助可怜地看着纪寒声。 “如果你刚刚不那么故意跑来跑去,也许蓑衣也不会这么快坏吧。”纪寒声毫不怜惜地又加上一刀。 林晚VS纪寒声,林晚:血条清零,惨败。 等纪寒声从对岸冒雨出来卖蓑衣的老婆婆那里买来两件上好的蓑衣,林晚仍然失魂落魄地抱着那碎成三块的蓑衣蹲在角落发呆。 “新的蓑衣,要不要?”纪寒声把扎得结实又好看的灰绿色蓑衣递到林晚面前,林晚瘪着嘴抬起头看了一眼,顿时更受打击了。 纪寒声纳了闷了,明明是他做的蓑衣坏了,怎么现在反过来闹脾气的是林晚? 盯着林晚自闭的脑袋看了半刻钟,纪寒声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算了算了,就当哄哄被他弄失恋小姑娘吧。 他坐到一边,拿起老婆婆做的精致蓑衣研究了起来。 老实说,纪寒声自己的蓑衣完全是凭着从藏书阁里找到南贺洲风土人情录里的一副蓑衣图做出来的,按理说这种照猫画虎几乎不可能做出正确的蓑衣,但是凭着一双巧手,和一抹剪影,纪寒声竟然也做出了和真正蓑衣八|九不离十的蓑衣来,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结实,当然,也没有人家卖的这么好看。 研究了一番之后,纪寒声沉思一会儿,从乾坤囊里拿出几样工具对着蓑衣比划两下,眼里就闪过了然。 然后纪寒声走到了林晚面前,碰了林晚的鞋一下,朝她伸出一只手:“给我。” “哎?”林晚愣了一下,“做什么?” “蓑衣,给我。”纪寒声不耐烦地看着林晚。 林晚于是有点愣愣地把自己怀里抱着的可怜年纪轻轻就身首分离了的蓑衣递给了纪寒声。 纪寒声拿过蓑衣,蹲到一边摆弄了起来。 林晚疑惑地站起来,在看到纪寒声熟练地拿着针线在蓑衣上穿梭编织后,渐渐惊喜起来。 等纪寒声弄完最后一个细节,一只和他买来的蓑衣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因为制作者力气大而扎得更加结实的蓑衣被递到林晚面前。 “给我的吗?”林晚受宠若惊。 “不然是给谁的?”纪寒声的语气不好,嫌弃地把蓑衣往她怀里一塞,又拿出更多的工具重新在原位置坐下了。 林晚把蓑衣穿到自己身上,爱不释手地转了个圈,回头看到纪寒声又拿着他之前自己做的劣质蓑衣摆弄起来,顿时有些不解了:“师兄你在干嘛?” “当然是有正事。”纪寒声用牙咬住一根线打了个结,把线吐出来才一边手指翻飞地重做蓑衣,一边回答林晚:“我做都做了,手里还剩着这么多质量差的蓑衣做什么?当然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做成好的卖出去了。” “你出去随便买点东西回来做早饭,我很快就弄好。南贺一下雨半个月内基本不会停,蓑衣很快就能卖出去。我们卖完蓑衣再去渡口乘船。” 林晚看着纪寒声低头认真做事的侧脸,心里忽然很心疼他。 堂堂饮雪山庄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到外面的城里做任务,还要顺手做蓑衣卖,这话说给别人听,谁会信啊,然而这正是真实地在她眼前发生的。 她的乾坤囊里光是零用钱就有几万灵币,而纪寒声却在为了总共都卖不了几两银子的蓑衣努力认真地干活。 他可是位面之子龙傲天啊!哪里有这么惨的龙傲天! 林晚忽然走过去,抢走了纪寒声手里的蓑衣,霸道地说:“师兄你不用做这个,我有钱,我有的是钱,师父给了我很多钱,真的,我乾坤囊里有好几万灵币。” 纪寒声本来温和沉静的脸忽然黑了个彻底。 他愠怒地瞪了林晚一眼,接着又像是不想让她看到似的羞愤地偏过头去,一把扯过林晚手里抓着的蓑衣,埋头继续做了起来。 “不用你管。做你该做的事。”纪寒声眉间的寒意几乎要滴水成冰了。 林晚纳闷地挠挠头,欲言欲止地看了纪寒声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纪寒声的蓑衣最后总共卖了六十多两银子,他做事一向追求完美,手工活做得格外精致,一拿出去就惹得路人争抢,后面甚至有两个富人听闻了他做的蓑衣,想来买两件拿回去做个收藏,可惜那时候纪寒声已经带着林晚不见了踪影。 这回,他们是坐法船去的渡口。 坐法船的钱当然是林晚出,富婆无处安放的钱终于找到了发挥作用的方向,林晚毫不犹豫地租了最快最舒服的法船载着他们俩去渡口。 到了渡口,林晚买的也是最上等的船舱。 买船舱的时候林晚顺便问了一下最下等的船舱的价格,得到的结果是,两枚灵币一个位置。 林晚忽然想起纪寒声钱袋里剩的那四枚灵币。 所以,他其实是算好了的,总共九枚灵币,其中五枚灵币可以请她吃一份樱桃冰饮,剩下的四枚灵币刚好带她回家。 坐在回去的豪华船舱里,林晚注视着纪寒声手上因为做蓑衣不小心割破的小口子,认真道:“师兄,你以后有困难可以直接和我说的,我们都是师兄妹,实在没有必要分那么清,我的钱,其实也可以算是你的钱。” 说着,她掏出一袋足有几百枚灵币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塞到正在看着船舱外发呆纪寒声手里。 “师兄你拿着,不用和我客气。”林晚大方地说,同时为自己的学雷/锋做好事行为悄咪|咪点了个赞。 我果然是社会好青年的,欧耶! 被林晚的动作一打扰,纪寒声才从自己想思路里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林晚递给自己的钱袋,粗粗估量至少有几百灵币,纪寒声心里无奈地叹气,就这么难以放下自己吗?明明都哭成那样了,一转眼又情不自禁地在他面前流露情意。 看来是自己最近关心她的修炼关心得还不够多。 纪寒声盘算着盯一盯林晚修炼的问题,外面的议论声传来,他又忍不住望向船舱外来回走动的大客商们。 他有点漫不经心地想着:他这次任务得的寒铁阴水确实有点多,不过还不能一次性多卖,等下在船上找几队客商卖一些出去,挣个几十万灵币应该够用一段时间了。 第23章 023(一更) 这误会大了!!…… 把自己的小钱钱支援给纪寒声之后, 林晚就沉浸在了自己美好高尚的情操之中。 哦,世界上还有她这样的好人,要不是这个好人就是她自己, 她也一定愿意和自己做朋友。 她按捺不住地偷偷观察着纪寒声的脸色, 试图从中发现那么一丝傲娇小可怜压抑着的激动。 然而并不,纪寒声不愧是个熟练的死傲娇,明明被自己感动得不得了了,说不定敏感缺爱的内心已经感动开心到要晕古七了,却还故意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不过林晚是个贴心的小师妹,所以她并没有揭穿纪寒声, 而是给了纪寒声平息自己内心激动的空间,自己默默溜到一边吃青团去了。 哦, 这个青团好软好糯好甜好好吃哦, 香香甜甜的花生糖馅外面裹一层青团草和糯米揉成的皮, 植物的清苦中和了花生糖的甜腻,糯米的劲道填平了糖馅的绵软,真的好爽口(≧ω≦) 既然纪寒声现在很感动,那自己还是不要用甜食去打扰他的感情升华了吧。反正死傲娇每次吃零食都装模作样要她劝, 被她劝完之后又不知道矜持,每次都比她吃得还猛,她都抢不过QAQ 林晚一口气把自己存下来准备路上和纪寒声一起吃的青团吃了个光。 这期间, 纪寒声也注意到了林晚暗戳戳的偷食行为。 他想起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一个说法, 说是心情苦闷的小姑娘呢, 吃了甜食就会心情变好。 纪寒声这话觉得很有些道理,毕竟小孩子吃糖的时候都会很开心。 他默许了林晚的小心机,专注地琢磨起了自己的交易。 他一直观察着船舱外在甲板走动的几伙大客商,像这种敢在几个洲之间做生意, 还是带着一帮人坐船的,背后基本都是有大门派做背景的,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货卖不出去。 他需要担心的事和那位龟缩在神木镇缓慢扩大势力的魔主一样,那就是防止这些背景深厚的客商从他手里拿到货之后企图探究他手里东西的来路。 他背靠饮雪山庄,当然不像神木镇魔主一样害怕东西被抢走或是惹来杀身之祸,只是到时候门派必然也要找他查问一番,这样,他这一趟收获不菲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纪寒声的行事准则正如他的攻击方式,是习惯了在暗处埋伏做好一切准备一击必杀的。 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所以选择一位谨慎可靠,并且目光长远的商人是很有必要的。 纪寒声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下轻点着,这时,暗戳戳吃完所有青团被撑到打嗝的林晚心虚地捂着嘴,背着纪寒声支吾道:“师兄,船舱里怪无聊的,我自己出去转转。” 纪寒声这才从思考中回过神,随意“嗯”了一声。 不过想到林晚至今不肯放弃对自己的情意,纪寒声觉得自己作为师兄应该多做些称职的行为,提醒一下林晚自己和她的身份。 凡人中有长兄如父之说,修仙者们大多亲情淡薄,更注重同门师承,故而修仙界说一句师兄如父也不为过。 早早让林晚明白,自己作为年长她许多年的师兄不可能喜欢幼稚的她,让她早点把心思放到正道上,是很有必要的。 故而他又故意端出自己的师兄架子,老成持重地交代道:“出去小心点,注意安全,不要惹事。” “好的好的,师兄我一定乖乖的。”甜甜蜜蜜地敷衍了纪寒声几句,林晚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只留给纪寒声一个背影。 出了船舱,林晚再次忍不住地捂着嘴打了个秀气的嗝儿,揉揉发胀的小肚子,沿着甲板的边缘欣赏起了沿途的风景。 之前在下等船舱可没有出来看风景的待遇,这是上等船舱贵客才有的特权。 林晚的一番小动作让纪寒声失笑摇头,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上面关注许多。 在林晚离开后没多久,纪寒声终于选定了自己的交易对象,换了身不露身份的装扮,戴上一只银色面具,从船舱后面走了出去。 甲板上,林晚一开始还为灵船在云中飞渡的奇特景色好奇张望,但是看了一会儿就发现因为速度太快,所以其实也看不清什么沿途的风景,看来看去都是那一个调调。 林晚厌倦了船外的风景,便一只手搭在一侧的船壁上,百无聊赖地沿着船边走了起来,打算看看船上有什么好玩的。 看着看着,船内某个对着甲板大敞着门的大房间引起了林晚的注意力,因为她在那个站了许多人的房间发现了某个看起来很眼熟的身影。 咳咳,那不是……纪寒声吗? 怎么还换了身装扮,还戴了面具。 哇哦,还是银色面具,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好酷!林晚有点兴奋地看了过去,发现那大概是某个交易场所,里面很多人都戴着各色的面具,在和人互相交换。 这是什么交易市场吗?林晚想到自己钱袋里没有用的钱还剩挺多的,跃跃欲试地朝那里走去。 这时,林晚看到纪寒声掏出某样东西递给了那群人里的某一位衣着打扮很是富贵的人,然后对方就忽然变了脸色。 林晚这时已经到了房间附近,屋里嘈杂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连带纪寒声和那位和他做交易的人的交谈声,也一并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七十万灵币,不二价。”纪寒声对面的人已经探测过瓶子里的内容了,他死死抓住瓶子,咬牙道。 周围嘈杂着做交易的人们顿时有些诧异地看了纪寒声这一对交易的人一眼,哟,又做成大生意了? 不过能上这艘船的商人走南闯北,能在这艘船上做生意的,几乎个个有背景,做什么生意的都有,有些灵器宗门的商贩和人交易几件稀有珍宝或是大量资源,一次交易额几百万灵币也是有的。 故而纪寒声和对面商人的交易额也只是让周围的人稍稍惊讶了一下,很快又转过头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了。 当然,要是这些人知道,纪寒声那小小的玉瓶里装的仅仅是不足一碗的寒铁阴水,他们大概又会是另外一种反应了。 毕竟几千斤几万斤的东西加起来卖了几十万灵币,和不到一碗的东西卖了几十万灵币,这完全不一样。 唯一仍然在盯着纪寒声两人看的,是站在房间外的表情炸裂的林晚。 本来在房间里盘算着怎么和商人勾心斗角把价格提到最高的纪寒声这一刻忽然福至心灵地往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脸心碎不解难过的林晚。 不等他开口喊她,林晚就已经掉头跑掉了。 对面的商人还在慢悠悠找话和他套近乎,这也是商人们的老套路了,套好近乎之后,再谈起价格和优惠也就更加方便自如。 纪寒声从来不反感和这些商人打好关系,做生意的总比平常人要更重视人脉的作用,也就更不会轻易和人闹僵。 只要不触犯他们的底线,这些商人是很不介意给自己的“合作伙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优惠的,毕竟长久的利益才是商人更看重的。 其余大宗门的弟子也许看不上这些小恩小惠,但是纪寒声在意。 他是会为了对方多给自己开几十灵币的价慢吞吞和人周旋一天的人。 但是这一次,平生第一次,纪寒声觉得对方实在太唠叨了。 纪寒声打断了对方继续谈论自己在南贺洲收购某种矿石的意向,直言不讳地谈起了寒铁阴水的价格,只象征性地和对方争取了一下高价,最后以七十二万灵币的价格匆匆成交。 以寒铁阴水的稀缺程度和纪寒声老道的经验,这一瓶寒铁阴水他完全可以靠慢慢和对方磨耐心卖到八十万灵币左右的。 纪寒声是几十两银子都不放过的人,何况是八万灵币的差值。 可是这次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办。 他家那个傻子,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又脑补了什么? 这么一副天都塌了伤心欲绝的样子看着他然后又哭着跑出去是怎么了? 不会是以为自己在准备把她卖了吧? 不对,这个傻子自己应该也有自知之明吧,她现在也不值这个钱啊。纪寒声在脑海里默默把这个愚蠢无比的想法拍飞,脑子里乱七八糟地猜测着林晚哭着跑出去的原因。 那到底是为什么! 纪寒声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接过对方递来的乾坤囊,飞快地检查过灵币数目,纪寒声着急忙慌地推开挤在一起的人群追了出去,可惜林晚已经跑不见人影了。 纪寒声心里更急了,脚步不停在奔走在船舱外面,四处寻找林晚的身影。 她到底哭什么?是上次哭的那个原因吗?觉得自己对他求而不得实在太惨了? 不对啊,他刚刚也没做什么能引起这种怀疑的事情吧?明明出去的时候还傻乎乎地偷笑呢,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卦。 纪寒声找遍甲板上每一个方便小姑娘藏起来偷偷哭的地方,偏偏怎么都找不到人影,心里也越发着急起来。 到底去了哪里! 他为了找她可是八万灵币都不要——等等,难道是这个吗? 站在最后一处林晚可能藏身的地方,纪寒声在失望之余也脑子里灵光一闪,猜到了林晚这么伤心的真正原因。 难道是因为,他刚刚做的那笔交易的原因? 如果他没记错,林晚不久之前才暗示自己可以把她当做自己人看,说什么她的钱就的他的钱,还傻乎乎地真的拿了几百枚灵币给他…… 他当时是在想什么来着,哦对了,他打算之后要好好监督林晚的修炼进度,至于灵币—— 他当时被交易的事占了脑子,一回过神来已经接过林晚的东西了,他本来打算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偷偷把她的灵币放回去的,但是他还没有找到机会! 他记得在哪里听过有人谈论关于在被人爱慕时收别人东西的经验是怎么说的来着,收下爱慕者的信物,就是变相告诉对方,你对对方的爱意并不反感。 所以,也许,大概,应该,在林晚的角度看来,就是自己接受了她的隐晦示爱,至少接受了她示爱的信物,那一袋灵币!默许她继续喜欢自己! 天哪!纪寒声绝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误会大了! 林晚肯定是看自己比较穷,所以认为几百灵币对自己而言算很贵重的东西可以表达她的心意。 然后刚刚,她亲眼看见自己一下子就得了几十万灵币,和几十万灵币比起来,她那几百灵币一下子显得微不足道,所以觉得自己被骗了,并且觉得心意也被糟蹋了! 才那么伤心,那么难堪! 年轻小姑娘在心爱的人面前这么失了面子,还以为自己被骗了,这该是多大的打击啊! 纪寒声顿时更担心林晚了。 她不会做傻事吧!人到底去了哪里! 第24章 024(二更) 解释 林晚倒是没有搞什么风雨交加的夜晚闹脾气消失不见的路子, 她只是很生气地直接回了自己的船舱,坐在矮榻上抱着膝盖生闷气。 气死了气死了臭纪寒声!这么有钱还到自己面前装穷扮可怜! 看她傻兮兮心软同情他,跟个大傻子一样毫不犹豫掏钱给他, 还自以为做了好事很开心是吧! 纪寒声就是个大混蛋! 害得她自作多情这么久, 呜呜呜面子都碎光了,他一定已经偷偷嘲笑她很久了吧这个混蛋! 怪不得之前她自作多情地给他送钱,还自我感动地准备和他共享富贵的时候,他那么无动于衷。 人家根本是在心里默默嘲笑你是笨蛋林晚!几百枚灵币算什么啊!人家转手就挣了几十万! 林晚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难得这么真情实感地做次好事,她奖状都给自己发了一百张了,结果发现自己在自作多情, 而且她自作多情的对象还在嘲笑自己。 呜呜太丢脸了。 林晚蹲在榻上满头怨念地画圈圈:心好累,感觉以后都不会爱了。 修仙界的这些人心太黑套路太深了, 善良单纯可爱天真无邪的她不适合这里。 等纪寒声在外面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匆匆忙忙想到回船舱看看时, 林晚仍然蹲在角落里自闭。 纪寒声一进门, 看到的就只有林晚留给他的后脑勺。 原来是回来了。看着蹲在角落耸成一团自闭的林晚,纪寒声心里某个一直飘忽不定的锚终于落定,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林晚自闭的后脑勺,想起自己刚刚这么着急地找她, 一时间不知是该气自己还是气林晚了。 应该说不愧是他的傻白甜小师妹吗?连伤心生气跑开都跑得这么安分乖巧没出息,按常理这种情况下应该都是找个别人找不到的隐秘角落躲起来哭吧,她倒好, 伤心了也要老老实实跑回来船舱里乖乖巧巧地哭, 倒让他被反套路了一把, 想当然地去各种隐蔽的角落找人,白着急了。 不过没出事就是最好的结果。 然后纪寒声盯着虽然连伤心都不怎么有出息,只知道蹲在角落一声不吭地自闭,但是看上去的确很受伤的林晚的小背影, 为难了起来。 按理来说他其实从来没有主动暗示过林晚什么,更没有直接和林晚说过自己很穷需要帮助,一切都是林晚自己同情心泛滥脑补过度所致,甚至那几百灵币,他也是准备事后找个机会还给她的,所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骗过林晚。 入情入理,他都没有一定要解释为什么他之前表现得那么穷的必要。 但是看着因为自己深受打击失魂落魄的林晚,纪寒声暗暗叹了口气,走到林晚身边。 “觉得自己被骗了?嗯?” 听到纪寒声进门开始,林晚就在装死了。 她既不想原谅这个欺骗自己感情的混蛋,也不够理直气壮可以去指责质问他,所以思来想去,最后能做的,唯有躺平。 啊,咸鱼是多么快乐,掩耳盗铃是多么轻松,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听着纪寒声的脚步在朝自己靠近,林晚越发扣紧了衣摆,在心里画圈圈诅咒他:死纪寒声臭纪寒声你不要过来啊你过来了我也不会理你的你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我我也不会—— 但是听到纪寒声的话,她还是忍不住气愤地抬起头,捏紧了拳头气呼呼地瞪着他:“不然呢!” 说完,看着纪寒声丝毫没有惭愧的脸,她心里的恼火越来越大,忍不住想把他的脸扔到地上踩啊踩…… 林晚忽然朝纪寒声伸出手,眉毛一竖,怒道:“还给我!” “嗯?”纪寒声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林晚瞪着他,明明不想和他说话,但是还是不得不咬着牙阴阳怪气地解释道:“有钱人,你都这么有钱了,把我的钱还给我!” 纪寒声哑然失笑。 林晚气鼓鼓的样子实在是……让他想起他以前下山做任务时在东云洲顺手养过几天当地特产的一种鱼,叫生气鱼。 那鱼生来小巧可爱,憨态可掬,平日里也是一副蠢萌好欺的样子,但是一旦惹恼了它,它就会鼓起两侧腮帮,胀成一个大大的圆球,浑身上下的刺都竖起来,看起来很是威猛。 然而了解它底细的人都知道,它看起来凶猛,实则一戳就瘪,身上的刺也是软乎乎的,不伤人,全凭一副凶巴巴的假象唬唬人。而如果在它生气时捏住它的尾巴逗它,它就会更加生气地拼命摆尾巴想要借力弹起来,甚是有趣,当地人养这玩意儿最喜欢逗它生气作玩笑。 林晚自然和那鱼长得相去甚远,然而此时此刻,林晚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瞪他的样子,竟然奇妙地和他记忆里的生气鱼重合了。 可怜这只生气鱼比那一只生气鱼还要可怜,装模作样下,连根唬人的刺都没有。 纪寒声脸上做出为难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笑,起了逗逗她的心思。 “要是我不还呢?”纪寒声做出一副厚颜无耻的样子。 “什么!”林晚梗直了脖子,眼睛瞪得更大,因为过于震惊,一下子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纪寒声忍住笑,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说:“自古以来都是离手无悔。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 林晚的手还僵在那里,下一瞬脸变得爆红,两只眼睛水润润仍然瞪着他,像是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纪寒声眼见要把孩子逗坏了,连忙收起玩笑,把那一袋灵币放到她手里,诚恳道:“我开玩笑的,这钱我本就不该收,本来想再找个机会还给你的,现在正好你给。哪里有师兄拿师妹钱的,这钱你能送,我却不能收。” 林晚手里抓着他强递过来的钱袋,人却还愣着。 纪寒声接着道:“想来之前我做的某些事让师妹对我有所误解,以为我装穷骗了你,这实在是个误会。” 林晚看着手里的灵币,心里还气着,但是还是忍不住有点信了他,毕竟这事由纪寒声来做,听起来就怪别扭的,死傲娇最要面子,怎么会为了钱骗她。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嘴硬道:“当然是误会了,只怪我自己自作多情。” “不不不,”纪寒声抹了把汗,看来是真的很生气啊,“这不是师妹你的错,是我没有和师妹说清楚的原因。” 纪寒声看林晚噘着嘴不肯相信的样子,从乾坤囊掏出一把古朴的长弓放到了旁边的桌上。 “师妹你看,这是我用的武器。” 林晚挑着眉毛看了一眼,心说我当然知道你的武器是弓,但是这关你骗我什么事,于是轻轻哼了一声,道:“武器又怎么了?” 纪寒声见她不解其意的样子,心里苦笑,还真是被程雪意保护得好,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师妹可曾想过,同为一个师父的亲传弟子,师妹学的是师父亲手传授的琴技,为何我就要用弓?” 废话,林晚心道,当然是因为那件上古混沌神器也是弓,你不会用弓,以后怎么用神器。 不过林晚轻咳一声,还是认真看向纪寒声,说起来,除了原书设定这个根本原因,她看的原书里还真没写纪寒声的武器为什么会是弓这么冷门的武器。 一般的套路不都是师父用啥徒弟就用啥吗?哦,对了,程雪意才不肯让别人学着她用琴呢。 不过,即使程雪意不准他学琴,不是还有很多热门路子可以学吗?比如修仙小说里最普遍的设定,用刀啊剑啊什么的,御剑飞行诶,一听就很酷好不好。 难道是因为纪寒声想做一个不走寻常路的龙傲天? 咳,当然不是。 “为什么?”林晚也疑惑了。 说起来,她看的原书里,除了不停描写纪寒声多么牛逼,不停被程雪意为难陷入困境,然后再不停获得宝物升级反杀,最后终于攒够级别日天日地报仇雪耻走上人生巅峰之外,好像对其他的细节描写都很模糊,尤其是一些人物行为的深层原因,几乎从来没有解释过。 所以林晚只知道纪寒声很惨,总是被程雪意为难,纪寒声用弓很帅,纪寒声每陷入一次险境就会觉醒新的牛逼能力……可她从来不知道,在原书里那些一笔带过的模糊简略话语里,他到底去过多少地方,受过多少苦,哭过几次,又有多少次憎恨程雪意,憎恨命运。 为什么总是他呢?当然是因为你是天选之子,呵呵。 所以其实真正的反派是位面意识吧。林晚心里默默吐槽一句,换来一侧身体忽然一麻,林晚骂骂咧咧地止住了更危险的想法。 “所以,为什么师兄的武器是弓呢?”林晚又问了一遍,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看着纪寒声,像是单纯地只是天真疑惑,又像是在问什么别的东西。 纪寒声的手不自觉抚摸着自己的心爱之物,对天下所有修仙者而言,武器都是自己最亲密的伙伴之一,很多时候甚至超越了亲人伴侣,因为亲人会一个个离你而去,唯有武器永远陪在你身边。 真正的高手,都不会不珍视自己的武器。 “是啊,为什么是弓呢?”纪寒声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 “堂堂大长老亲传弟子,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去的时候就只剩下弓箭可以学了。” 纪寒声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眼里平静无波地端起杯子饮了一口,再次说起那些辛酸的往事,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 第25章 025(三更) 程雪意的未亡人…… “饮雪山庄的普通弟子到了年龄都会去藏书阁选择修习的法门, 我以为自己和普通弟子不一样,会有师父教导,所以去的迟了, 藏书阁只剩一本无人问津的弓箭谱, 所以我选择练箭。” 纪寒声面无表情地说着,仿佛自己真的有选择似的。 他看了一眼认真倾听的林晚,问:“你知道为什么没人练箭吗?” 林晚抓着手指,犹豫了一下,猜测:“因为弓箭不能带你飞?” 纪寒声失笑。 林晚又猜:“因为弓箭威力太小?” 纪寒声摇头。 林晚道:“难道是因为它的同名兄弟‘剑’太耀眼,用起来没面子?用剑多潇洒啊, 用箭,听着就不怎么厉害的样子。” 纪寒声彻底被逗笑了,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懂这些, 也是, 她是可以跟着程雪意学琴的人,怎么需要关心其余普通弟子要怎么在一堆普通的功法里挑一样不那么普通的功法。 “你说的这几点也都有道理,”纪寒声正视着林晚,“弓箭向来有难学难用之说, 也确实不能让人御箭飞行,不过再难用的武器,也总有人愿意试试。弓箭之所以这么无人问津, 最主要的原因, 是因为贵。” “贵?”林晚惊讶, 不就是几根箭吗,能贵到哪里去…… 纪寒声见她不是很能理解的样子,又掏出自己仅剩的一根特质箭矢,摆到林晚面前。 “你看, 这是我常用的威力较强的箭矢之一,裂金箭,论锋锐度它属第一,有碎裂效果。” 那雕刻着满满的古朴复杂阵纹,甚至还镶着大大小小特殊矿石的金色箭矢一摆出来,林晚就被上面的金光闪闪亮瞎了眼。 这他瞄的确定是箭吗?不是什么博物馆里摆着的艺术品? “师兄……”林晚捂着自己想摸摸的冲动小声问:“这箭多少钱一支?” “不贵,”纪寒声淡然道,“找相熟的炼器师大概只花一万多灵币吧。” 大概,只……咳咳,拿着几百灵币就准备到纪寒声面前充土豪的林晚被呛到了。 那个什么,她的雷爆弹,不包括材料,一颗其实也只花八万灵币,可是她那是因为背靠修仙第一大佬程雪意,所以才能走的扔钱版富婆路线啊! 纪寒声这箭练得也太贵了吧? 怪不得没人愿意学箭,这哪里是学箭,这是烧钱啊! 不管杀敌多少,自己必然要损个八千,这买卖但凡有别的路子可以走,都不会选吧。 看着纪寒声一脸平静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林晚为他叹了口气。 他从小就不受程雪意待见,饮雪山庄里的人也处处克扣他的分例,可想而知,他为了挣到自己的练箭材料钱,得花多少心思,费多少工夫。 对别人而言,只要咬牙一次置办好武器就可以一直用,他却必须花钱如流水才能拥有正常的力量。 就因为最后的金手指是神弓,就必须要让他前期经历这么多的心酸和辛苦,林晚叹气,这本书的作者在设定的时候未免也太无情了些。 纪寒声在对方笔下更像是个为了一路升级和带给别人爽感的工具人,苦和痛都是为了衬托爽,丝毫没有自己的自由,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 这么想着,林晚的一边身子顿时又是一麻。 林晚顿时暴躁了。 麻蛋,我吐槽书的作者也电我?这不影响纪寒声成长吧?我吐槽这本书的日子多了去了,你要不要穿越到现代去把边看边吐槽的我也电一电啊! 你去啊你去啊你去啊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你的想法过于危险,有可能对纪寒声造成不良影响,请停止危险想法。 随着位面意识的声音出现,林晚的身子再次一麻。 她顿时抹泪给位面意识滑轨:爸爸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瞎想了。我一定健康快乐向上! “对了,”想到某件事,林晚捂着胸口,气息微弱地问:“师兄你的箭做得这么精致,这么贵重,应该……是可以捡回来反复使用的吧?” 纪寒声毫无诚意地扯平嘴角微笑:“你说呢?” 林晚笑得勉强:“呵呵……难道不是吗?” “不是。”纪寒声面无表情地打破了林晚的最后一点挣扎。 他解释道:“越是威力大,作用特殊的箭矢,越是不可重复使用的。像这一只裂金箭,为了让锋锐破防效果达到最大,它上面至少雕刻了二十八种复杂阵法,里面蕴含的巨大能量,只要被我引动一次,雕刻阵法的箭矢就会因为承受不住直接粉碎。” “反而是普通的箭,比如这个——”纪寒声拿出一只相貌平平的普通玄铁箭,“这倒是可以重复使用。” 那么你会去捡回来用吗?林晚很想问出这个问题,但是又怕真问出答案后挑起了纪寒声的伤心事,让他恼羞成怒。 “任何武器,没有千万次的练习都不可能有好结果,”纪寒声看着林晚,一面继续解释,一面也是希望林晚能听取自己的教导,好好修炼。 “修为低时我尚且可以用普通的木箭,铁箭反复练习,到了修为渐高时,材料普通的箭矢就再也无法承受我的灵力,甚至等不及被射出去就会直接毁灭,为了熟悉掌握更强大的箭矢,我也不得不耗费大量灵币去定购昂贵的箭矢。” “当然,练习的时候我还不至于要用裂金箭这种珍稀的特殊箭矢,可为了承受我最基础的灵力,几十灵币的箭矢我也基本用不了。” “每年光是为了练习,我消耗的箭矢就要花去几十万灵币。” “所以,要说我缺钱,林晚你理解的也不错,我的确很缺钱。” “但是我大概不是你理解的那种缺钱。” “如果我真的生活困窘,日子过不下去,需要向你寻求帮助,我一定不会藏着掖着。” “但是你看,我的缺钱是我自己造成的,不是因为没钱,只是因为我想修炼得更强大,把钱都花在了武器上。” “我过得节省只是我自己的一种选择,不需要你支援我什么,你也不该把钱用来支持我修炼,你的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可唯独不该是为了别人多余的欲/念,知道吗?” “哦哦。”林晚眨眨眼睛,看着一脸正义的纪寒声,险些要忘记这人是原著里正在逐步黑化中的龙傲天了。 瞧这,这还有点黑化龙傲天的样子吗?正常的龙傲天不应该是有妹子送资源立马开心收下,顺手收获一个后宫(不是)吗? 想到这里,林晚脑子里闪过纪寒声未来要遭遇的一堆后宫,什么来自魔界的魔宗小公主,来自隔壁门派的清纯师姐,来自药神宗的神秘圣女啥啥的……然后默默给自己点了一根蜡。 额,希望未来嫂子们手下留情,不要胡乱脑补奇怪的关系,和纪寒声一起把自己当好妹妹疼爱。 另外……林晚狐疑地看了一眼纪寒声,虽然后宫是龙傲天标配吧,但是她记得位面意识给她布置的作业里并没有“要保证我的好儿子大小老婆全部收走一个不落”这样的要求吧? 那个那个,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她其实觉得吧,这么老婆放到一起还是很危险的,要是吵架内杠不小心影响龙傲天对付敌人了怎么办?要是老婆闹脾气离家出走,纪寒声总得去追吧?一个老婆占据一份精力,两个老婆占据两份精力,多个老婆占据多份…… 林晚无言望天,在心里无声道:位面意识爸爸你说呢? 位面意识:你不是理由都找好了,还来问我。 位面意识给了林晚一个大写的准。 林晚一颗小心脏顿时放回了心里。 其实说了这么多理由,最主要的还是如果纪寒声找的老婆太多,她觉得自己可能顶不住。 毕竟她不能保证嫂子们个个善良大方疼妹妹是吧? 要是哪个老婆觉得她这个小师妹呆在纪寒声身边这么久必然和纪寒声有奸情要灭了她怎么办? 多一个老婆多一份危险。 除了坚守好自己内心的阵地之外,也要减少外部危险。 林晚想着想着,决定回去之后再好好和大号秀秀恩爱。 要把“程林是真的”这句口号刻进每个饮雪山庄弟子的脑子深处,坚定不移不可动摇。 林晚想了想,决定在自己大号死后,多给自己加一场灵堂恸哭一夜心死的戏份,这样,从此以后就可以以程雪意的未亡人身份出现了,顺手接替大号的财产也来得顺利成章! 最重要的是,这样嫂子就会因为她喜欢女的还痛失所爱心如死灰对她毫无威胁,把她当做亲女儿疼啦O(≧▽≦)O 哇,她简直就是个天才! 对了,据说情侣痛失所爱的时候经常会一夜白头,以此证明自己对伴侣的感情之深,她要不要也考虑一下一夜白头? 她白头发造型会好看吗? 林晚继续决定回去之后就给自己设计几个适合白头发的酷酷造型,一定要清冷高贵,哀戚绝艳,宛若一朵受伤天山雪莲花……毕竟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 一瞬间林晚就给自己加好了许多日程,那厢纪寒声看着应完自己一声之后就一脸神游天外的林晚,无力扶额。 等了一会儿之后,他忍不住喊道:“林晚,你有认真听讲吗?” “哦哦老师,我在听,我选c。”林晚下意识回了一句。 下一刻她眨巴着眼对上了纪寒声面无表情的脸。 “什么老师,什么息不息,林晚,弄清楚辈分,是师兄不是老师!我是说,你听清楚我的话没有?”纪寒声忍不住伸手戳了她的脑袋一下,真想看看傻白甜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林晚捂着额头,连忙一脸诚恳地点头,回答要求严格的纪老师:“我听了听了,让我不要乱给你花钱嘛,我都听清楚了的。” “还有,要好好修炼,把心思放在正道上。”纪寒声瞥着她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的脑袋,提醒道。 “哦哦,记得了记得了,一定一定。”林晚一面看似真诚地应付着,一面暗暗吐槽了两句,这叫什么黑化龙傲天,管我花钱就算了,还管我修炼?姐姐大号满级,小号专心走富婆路线,才不修炼。 该好好修炼的是你自己才对,收了一堆后宫的花心龙傲天同学。 已经拿到位面意识圣旨的林晚决定,以后要找机会多多和本土庸俗龙傲天纪寒声同学交流交流,多多灌输一下一夫多妻的种种缺点,并传播一下来自另一个世界优越的一夫一妻思想,为自己以后被嫂子宠爱打下坚实的基础。 如果知道自己为嫂子解决了一干情敌,想必嫂子也会更加疼爱她吧,嘿嘿,她简直就是个计划通。 看着再次神游天外的林晚,纪寒声默默转过头,不看了,免得心里堵。 第26章 026 你也配和她说话? 三天两夜后, 林晚呼吸着渡口的晚风,终于从灵船上下来了。 再豪华的船舱,在高速行驶下呆个三天两夜, 都不会多舒服。 去的时候因为纪寒声的臭脸色, 所以林晚一路都在努力扮乖巧想改善他对自己的态度,有这样的心态,那三天两夜虽然在十分逼仄的地方度过了,但是并没有给林晚留下什么多难熬的印象。 但是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不管纪寒声自己怎么想,反正林晚觉得她现在和他的关系已经改善很多了嘛, 没了心理高压,还好吃好喝的, 那么人自然变得娇气了一些, 总之在下船的时候林晚站在渡口的围栏外, 吐得天昏地暗。 纪寒声站在一边给她递水,见她吐完一脸虚弱地靠在围栏上,不由担忧地问她:“怎么样?还要不要吐?头还晕吗?” 林晚有些虚弱地喘着气,一面暗暗发誓自己以后一定不在船上吃那么多, 一面挣扎着回答纪寒声:“没事师兄……我休息一下就好……” 这时正好一队人从他们身后走过,这群人穿着统一的着装,一个个年轻骄傲, 气度不凡, 一看就知道是结伴下山做任务的仙宗弟子。 领头的是个以纱蒙面的窈窕女子。 那女子本来是目不斜视地径直朝船上走去的, 在听到纪寒声的声音之后才忽然停了下来,诧异地看向纪寒声的方向。 “师姐?”天魂宗的弟子都疑惑地看着忽然停下脚步的大师姐。 “没事,你们先上去吧,我随后就来。”管玉珂把跟随自己的师弟师妹们打发走, 自己绕过围栏朝着纪寒声走了过去。 “纪师弟?是你吗?”她远远地就对着纪寒声的背影呼唤道。 纪寒声正操心林晚弱鸡凡人身体是不是因为这次任务太过辛苦累病了,回去要不要好好操练锻炼一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冰击玉碎般的声音。 他回过头,才发现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已经来到了围栏外,并且……叫他纪师弟? 他可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号人物,而且一上来就叫得这么亲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和对方多熟呢。 “请问阁下哪位?”纪寒声有些防备地后退了一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正菜兮兮地靠在栏杆上的林晚。 管玉珂笑笑,摘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自己清丽脱俗的面庞。 “是我,我是天魂宗的管玉珂,五年前我被小人所害被困地龙洞府,曾受过纪师弟搭救之恩,纪师弟可还记得我?” 纪寒声盯着她的脸想了一会,有了点印象,五年前自己被程雪意派去做某个危险人物时的确是闯过一个妖兽地龙的洞府,并顺手救了几个人,此人正是其中之一。 他点点头,神色却未放松多少:“记得,不知道友有何贵干?” 管玉珂脸上笑得更加轻松,她信步朝着林晚的方向走了两步,见纪寒声一脸防备地护着林晚,便指着林晚笑道:“相比这就是纪师弟的小师妹林晚?” 正好,林晚也一脸激动地站在纪寒声身后,努力想跳起来给未来嫂子的候选人之一,一个好印象。 这可是管玉珂,原著中说的仙界第一美人,也是纪寒声最早认识的后宫!如果纪寒声真的愿意只娶一个老婆,那么管玉珂很可能就她唯一的嫂子!她怎么能不在嫂子面前怒刷一波好感! 当管玉珂自我介绍的时候,林晚就拼命在纪寒声身边对她抛媚眼:嫂子看我!看这里!甜甜小师妹在这里!未来需要你宠爱的程雪意未亡人在这里!! 等管玉珂主动提起她,林晚顿时笑得更是满面春光,笑呵呵垫脚探出头,甜蜜蜜地给自己未来嫂子候选人打招呼:“嫂——管师姐好,我是林晚,初次见面,请管师姐以后多多关照。” “这时候不要乱出来说话。”纪寒声瞪了林晚一眼,伸手把跳得过高的林晚按回去,那厢管玉珂又冷不丁开口了:“纪师弟又何必这么护着她,她害你害得还不够吗?” 虽然老老实实回到纪寒声身后,但是仍然对未来嫂子保持着热情的林晚顿时一呆。 啊这,有什么误会吗qaq 纪寒声冷冷地注视着管玉珂,没有接话。 管玉珂便自顾自望着林晚道:“你当我不知道你身后护着的人是谁么?不就是那位传说中被程师程雪意宠上天的乖徒弟么。” 她朝一旁走了两步,看着林晚轻蔑地挑眉:“我也是慕名而来,早听说饮雪山庄有一位受尽程雪意宠爱的小师妹,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果然是个草包废物。” 林晚顿时怒了,不给好脸色就算了,怎么还骂上人了? 但是她想想自己温柔乖巧的人设,只能捏捏拳,尽量心平气和道:“管师姐,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什么……” “管师姐?你叫我管师姐?”管玉珂做出一个极其惊讶的表情,捂着嘴巴轻蔑地嘲笑一声,“你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吗?你一个连修仙的门都没入的草包货色,也配叫我师姐?你以为你是程雪意的弟子我就会向别人一样哄着你?”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什么有权有势的二代子弟,尤其是你这样又草包又没有自知之明的。” “谁是你师姐?”管玉珂抱臂高傲地冷笑,“你这种什么都不会,只会靠着自己受宠拖累别人的废物,我可担不起你的一声师姐。” “我……”林晚顿时握拳心梗,对方说话味道这么冲,要她保持优雅温柔小仙女的人设不出口成脏实在是很难啊。 “你也不必辩解,”管玉珂看着碍于人设不方便和她对喷的林晚,有些碾压草包的胜利感,“你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该早早离开饮雪山庄,没有天赋的废物还仗着别人一点赏识死赖在那里,鸠占鹊巢不说,还会连累别人。” 林晚咬牙,几次差点忍不住想和她对着顶,但是想起自己的人设,她只能反复提醒自己,不合适,这不合适,她是温柔善良乖巧懂事小师妹,遇到这种事只能温温柔柔讲道理,不能骂人不能骂人……担心自己忍不住出口成脏,林晚只能竭力遏制住自己回嘴的欲望。 见林晚在那里抓着衣角低着头一声不吭,管玉珂乘胜追击道:“你也就是仗着程雪意宠爱你,才连累纪师弟也不得不照顾你。像你这种自以为厉害实则草包一个的人我见得多了,你以为别人都想哄着你照顾你吗?你这种草包,到哪里都是给人添麻烦,你但凡要点脸,就不该——” 林晚低着头,听得想咬死这个辣鸡第一美人。但是没喝醉的情况下和人对着顶又实在崩人设,她到底要不要,要不要…… 林晚一咬牙就准备把这什么狗屁未来嫂子喷死,不,她死也不会让这家伙成为自己的嫂子的,她要—— “我饮雪山庄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做评论。”这时纪寒声忽然冷冷出声。 林晚一惊,原来一脸得色的管玉珂也满脸愕然。 “一个区区二流宗门的弟子又有什么资格到我天下第一仙宗的亲传弟子面前说话?”纪寒声冷眼道。 “她是仙界第一强者程雪意的亲传弟子,有强大的师门做底气,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来她面前乱吠?欺负她年纪小性子纯真软善,不如你年纪大了什么脏的臭的都会说么?” 纪寒声拉过惊呆的林晚疾步往前走,在经过管玉珂身边时,冷冷道:“你觉得她不配叫你师姐,我也觉得她不应该叫你师姐,你还配不上。” 说完便一拉眨着眼睛还反应不过来的林晚飞快地走上了渡口的大道,徒留管玉珂还站在栏杆外面被风吹。 等坐上回饮雪山庄的法船,纪寒声沉着脸把林晚拉过来训:“知道错了吗?” “错了。”林晚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认真忏悔。 她错了,她不该凭着原书几句片面之词就对一个陌生人抱有那么大的好感的,下次再。 “错哪儿了?”纪寒声八风不动继续问。 “额……”林晚顿时语塞,真话当然不能说,那纪寒声觉得她错哪了? “错在不会吵架,不得不让师兄帮我吵。”林晚眨着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本正经道,还举着拳头做了个保证:“师兄放心,我回去一定苦练吵架。” 这样以后说话犀利点就有理由了嘿嘿嘿。 纪寒声恨铁不成钢地给了林晚两个爆栗。 “不学无术!” “这是你应该学的吗?” “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的错在哪里吗?” “好好修炼,有了真本事比什么都强。你当那管玉珂为什么敢自己凑上门来惹你?” 林晚想了想,一派天真道:“难道不是因为她感激师兄,为师兄不平,所以过来仗义执言?” “没出息。”纪寒声骂道,“你想了这么久就看出来这点事情?你就不想想,如果仅仅是感激我,她何必这么当着我的面就骂你?她难道想不到如果你真是个恃宠而骄的跋扈之人,她这么挑衅,我事后必然要受牵连吗?” “管玉珂敢过来找你的麻烦,一来是她自己浮躁,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被一帮没出息的纨绔子弟捧惯了,便不知天高地厚;二来却是看准你背景不凡却实力低微,修仙界说到底是实力为上弱肉强食的地方,你实力不如她,即使她在你面前傲慢,说出去也自有一大帮人维护她。” “她就是仗着自己实力比你高,觉得自己碾压你这个堂堂饮雪山庄弟子很有面子,才专门找上你。” “你我既然是饮雪山庄的弟子,天然便是世人关注比较的对象,若是没有相当的实力,便会成为世人踩着往上爬的登天梯。” “所以,归根到底,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有了实力,你不会吵架又如何?你性子温软天真还是暴戾刻薄又如何?世人只会认你的实力,才不会管你是个什么性子。” 林晚一边听一边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很好,很好,实力为上,这发言很龙傲天。 直到—— “所以林晚,你必须勤加修炼,才不会被人欺负……” 纪寒声边说边打量林晚的修为,看了半天看不出丝毫进步,他眉头忽然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我给你布置的修炼法决你背到那一段了?” 林晚:!! “怎么不说话?背一遍我听听。” 林晚硬着头皮背:“神法天,天法地,地……地尔硫卓……qaq” 该死的文言文!她是理科生,卑微理科生为什么要背这么长的文言文!背元素周期表不好吗!! 纪寒声脸上开始浮现一抹危险的微笑:“那你这些天都在念念有词地背什么?” 林晚卑微地往旁边缩了缩,小心翼翼道:“念菜谱……” 说完她悲愤地想,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啊!她讨好个龙傲天还得学语文!程雪意为什么不好好复习修炼基础知识! 人家堂堂仙界第一强者领先世界几百年了为什么还要常常复习修仙入门口诀呢林晚? 林晚自己回答完自己,卑微地滑跪了。 “师兄我错了,师兄我一定好好学习,我这就背,我今晚回去就背。”林晚一面把头磕得哐哐响,一边在心里暗暗计划着,等回去了得让大号好好管教管教纪寒声。 为什么小明的爷爷能活到九十九?原因是管好他自己! 纪寒声一个龙傲天不应该好好忙着升级打脸捡宝贝吗? 整天盯着自己一个弱小无力又可怜的小菜鸡布置修炼功课做什么! 欺负弱鸡算什么龙傲天! 第27章 027 好一对纠缠不清的暧昧师徒!…… 另一头的饮雪山庄金檀台, 程雪意正在闭关——从林晚和纪寒声下山开始,程雪意便迫不及待地开始闭关了。 整个金檀台关的严严实实,没有弟子敢靠近。 因为程雪意说自己要研究一些炼丹技巧, 期间可能弄出一些有毒有害的可怕气体, 如果弟子们自己不听警告靠近,毒死了她一概不管。 关起门来炼可怕恶毒的毒药……很好,这很程雪意。 拖那句警告的福,自从林晚下山后,没人敢靠近金檀台三尺。 而时不时从金檀台里飘出来的奇怪气味,不管是酸的辣的还是香的臭的, 也都顺理成章被解释为老妖婆炼制毒药的正常操作。 每当金檀台又飘出可怕又诱人的气体,金檀台附近的弟子就会惊慌四散, 奔走相告:夭寿啦!程雪意又炼出恶毒的毒药啦! 夭寿啦! 程雪意炼的毒药闻起来越来越好吃了! 夭寿啦!程雪意一天能炼三种可怕的毒药! 整个饮雪山庄的弟子们都在为程雪意的可怕行径瑟瑟发抖。 于程雪意这些年的性格越发压抑变态, 动辄虐待手下弟子, 借故杀死一两个门人的事情做了也不止一次了,再加上她上一次聚会的借题发挥,柳成归不得不考虑她是不是忍了这些年已经忍无可忍,准备大爆发了。 为了应对程雪意的发疯, 柳成归不得不连续三次召开长老大会,讨论程雪意出关之后如果发疯给他们投毒他们应该如何应付。 这天,金檀台又飘出香香辣辣的可怕味道, 一闻就很像火锅, 金檀台附近的弟子连忙跑下山奔走相告:夭寿啦!今天程雪意炼火锅味的毒药! 可恶!以后能吃的东西又少一样!一群弟子聚在一起, 含泪把火锅从自己的食谱上划掉。 柳成归等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几次才商量出来的应对策略就是,尽量不要吃程雪意和炼出的毒药味道相同的食物。 这些日子饮雪山庄的一干弟子都在拼命往嘴里塞美食做最后的告别。 虽然程雪意还没有出关,但是他们已经感受到程雪意发疯之后的痛苦了。 不少弟子都在心里默默祈祷:求求了,程雪意, 别他/妈折腾了,你快出关吧,让人欲罢不能的美食就这么多,你都给我们霍霍完了,我们以后吃什么? 把自己关在金檀台内的程雪意并不知道外面已经因为自己随便给自己找的一个理由闹得腥风血雨,她只是简单地想要关起门来自由吃喝,防止自己长痘痘的时候被人看见而已。 小号今天就要回来,为表庆祝,也是含泪挥别做猪的美好日子,程雪意今天吃清汤火锅。 啊,这个灵猪肉香,啊这个妖鹿肉片嫩,这个三菱菇鲜香嫩滑…… 当林晚和纪寒声乘着法船到了饮雪山庄外,程雪意也终于挥挥手清理完作案现场,洗漱完毕,换上衣服人模狗样,呸,是衣冠楚楚,将金檀台的门往外一推,宣告了她为期半个多月的短暂闭关结束。 程雪意的出关引起了饮雪山庄上下的巨大震动。 柳成归听到程雪意出关的消息,匆匆召集起了一众长老拿好武器坐在堂前严阵以待,做好了程雪意琴声一振便飞上入逸仙台杀人逼宫的准备。 其余大大小小的弟子也暗暗得了消息,一个个焦急万分地互相传递着消息,生怕程雪意那个恶毒的老巫婆真的贼心不死,杀人逼宫。 到时候真杀将起来,程雪意可是一人顶三千天魔的可怕人物,柳庄主和其余长老如何顶得住! 要是饮雪山庄真的改天换地,那他们岂不是要活在另一个魔头治下,这水深火热,与生活在魔尊统治下的魔界修士何异! 那么程雪意到底会不会逼宫逸仙台呢? 答案是揭晓—— 程雪意出关后径直去了饮雪山庄和外界交通的西山口。 “什么!去了西山口?”柳成归惊讶地站起来。 “她想去西山口做什么!”三长老的胡子一跳一跳。 二张老呆立半刻,忽然眼睛一瞪,惊呼道:“护山大阵的某个薄弱点就在西口,难道她想用破坏护山大阵来威胁庄主让位吗?” “喝——”其余人倒吸一口冷气,“程雪意!她!竟恶毒至此?” “不能让她毁了我饮雪山庄十几万年基业!”二长老怒目圆瞪,义愤地拍在桌子上。 “这样的事,决不能忍!” “为了一己私欲就敢拿我饮雪山庄十几万年的基业做赌注,好个程雪意思!” 柳成归穿着一身黑色直缀,面沉如水地站起来。 望了所有在场长老一眼,他一字一顿道:“速去西山口!” 说着便当先跨入虚空中。 其余人纷纷跟上。 柳成归知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其余人不如何,唯有他是程雪意的心腹大患,即使他肯让位,程雪意也必要除他。 更何况,继承庄主之为乃是师父遗命,他即使赌上一条性命,也绝不会答应庄主易位之事! 柳成归带着人去西山口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的。 从担任饮雪山庄的那一日起,他就过着这种日夜惶恐的生活,怕人说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怕人说自己配不上庄主之位,更怕来自师姐怀恨忍怒的目光。 那目光日渐阴郁,柳成归常常怀疑总有一天,他师姐会忍不住化作一匹豺狼披上来将他拆骨食肉。 他为此日夜难寐。 这一天,终于到了。 然后他们匆匆赶到了西山口。 西山口,最低级的杂役弟子正面无表情地扫着落叶,一对师徒正抱在一起上演感天动地师徒情。 纪寒声是那片落叶深情风景里格格不入的一抹突兀。 现在,突兀又多了一群。 “师父!徒儿好想你!”林晚抱着大号的背深情表白。 “徒儿,你不在的日子,为师也甚是想念。”程雪意抱着小号的背深情对答。 “师父!我下山专门带了好吃的给你!”林晚孝心可嘉。 “徒儿,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为你炼制了一些防身丹药。”程雪意满脸慈爱。 最后,她们落叶晚风中分开,相互对视着,互通心意,又再次抱在一起。 “哦,师父!” “啊,徒儿!” 好一对互相挂念,暧昧不清的师徒,连老天也该为这对师徒的感情感动流泪—— 如果没有纪寒声黑着脸毫无存在感地站在一边的话。 如果没有匆匆赶来的庄主一群人站在一边的话。 看着那对浑然望我的做作师徒,纪寒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默默转身离去。 柳成归等人尴尬地静立了几分钟,也默默退回了逸仙台。 因为被人围观而戏瘾大发,准备和大号来一场史诗级酸臭师徒恋表演的林晚和大号深情拥抱完,一转身,只见人走茶凉,硕大的西山口只剩下她自己两个。 连扫地弟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扫完地走了。 西风萧瑟,林晚裹紧尴尬的皮,灰溜溜地和大号回了金檀台。 …… 逸仙台,尴尬的长老们还在等着庄主的意见。 柳成归把自己关在静室独坐了半刻钟,才一脸疲惫地推开门走出来,对众人说:“散了吧。” 是他的错。 是他自己过度紧张了。 所以啊,在修仙界,实力弱就是原罪。 当弱者战战兢兢日夜难眠地努力维持表面平静时,强者只需要不经意的一个喷嚏,就能推翻满桌的筹码,吓得弱者如跳蚤一般满地蹦跳。 他就是那个满地蹦跳的小跳蚤。 可恨呐可怜。 柳成归在书房静默无声地处理了一整晚的事务。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他去了趟自己家。 静谧的红林里,西风烈烈,柳成归一只手扶着儿子稚嫩的肩膀,看着他那张惶恐又圆润的小包子脸一字一句认真叮嘱,认真到脸庞都几乎扭曲: “旭炳,你一定!一定要努力修炼!你一定要成为最强者!再也不能步你父亲的后尘!” 柳旭炳紧张地握了握拳头,垂着面团子似的一张脸小声答应:“父亲,我会努力的。” “你说什么?”柳成归的声音忽然变了调,粗粝的手掌也狠狠抓住了儿子的肩。 他对着儿子的耳朵尖锐地咆哮:“努力?我不要再听到努力两个字,旭炳。告诉我,你一定,必须,只能做最强者!” 柳旭炳眼里含着湿润,很用力地点头:“对不起父亲,我说错了,我一定会成为最强者。” 柳成归狰狞的脸庞才恢复成慈爱模样,只手在儿子肩上安抚又疼爱地轻轻拍着,语气柔和:“我的好儿子,父亲的期望全在你身上了。” “来,让我听听你的鼓声能杀几个天魔了。” …… 回到金檀台后,林晚惦记着和大号锁死,整晚都呆在大号这里。 两人房门一关,就围着桌子吃了一整晚林晚从南贺洲带回来的卤鸡爪。 第二天林晚意犹未尽地从大号房里出来,慢吞吞地回后殿自己的住处,临近门口才被某个关系不错的金檀台伺候的弟子悄悄拉住提醒了一把。 “小师妹,那个,昨天晚上纪师兄来找了你好几次,他今天早上一大早上又来了,现在正在里面等你呢。” “诶,昨晚?你们怎么当时不告诉我?”林晚惊奇道。 纪寒声找她干嘛?难道是来找小师妹交流同门之情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哦,她知道了,难道是他还偷偷藏了什么多的南贺洲特产没分给她! 林晚喜滋滋的想着。 拉住她的弟子已经一脸为难地说出了当时为什么不立即通知她的原因:“小师妹,不是我不告诉你,你当时不是在仙尊那里说要秉烛夜谈吗?我也没法通知你呀,所以就只能告诉纪师兄,让他回去了。” “额……”林晚有点迟疑地挠挠头,“你告诉了他,他后面还来了好几次?” “嗯嗯。” “他还说了什么吗?” “没说,每次问完就走了。” “哦,好的,谢谢你。” 道完谢,想想纪寒声那傲娇生闷气的德行,林晚咽咽口水,有些紧张地跨过了进门的门槛。 第28章 028(一更) 对不起,小师妹。…… 做好了小气鬼纪寒声会生气的准备, 林晚是夹紧尾巴进的门。 但是纪寒声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温和。 林晚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殿内的矮榻后低头翻一本什么书,听到林晚的声音,便放下书, 对林晚说:“吃过早膳了吗?” 林晚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他就点点头,一脸和煦地对林晚招手:“那就好,过来吧。” “诶?”林晚惊疑不定地看纪寒声一眼,这样的神色很难出现在纪寒声脸上,事实上,林晚短暂的二十来年人生里, 她遇到的最常对自己做出这种表情的人是她的高中班主任。 每当这时候,林晚就知道, 班主任又要布置新作业了。 不过纪寒声这样就……离谱, 吗? 林晚凑过去, 看到纪寒声手里的书:《聚灵策要》——修仙入门级教科书,相当于你刚上一年级时会收到的那一本语文书。 林晚再去看纪寒声面前摆的另一本书:《丹田法引》。 好的,数学书你好,数学书再见。 林晚心头一跳就想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转身溜走, 却听纪寒声的温柔的声音在背后残忍地响起。 “坐下吧,你的基础简直一塌糊涂,今天我先给你讲讲《聚灵策要》。” 纪师兄, 求求你, 不要再温柔了, 我受不住啊! 林晚哭唧唧地在纪寒声身边坐下了。 这一天,纪寒声一直从早上讲到日头西斜。 当金檀台后殿的日照一直退到了廊外,纪寒声收了书站起来,平静道:“今天就先到这里, 你好好体会,我明天再来。” 看着纪寒声心满意足收了书走出去的背影,林晚眼前一黑。 纪寒声林晚这里进行修仙扫盲工作足足坚持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林晚过着地狱般的日子,因为她每天就是听纪寒声讲解文言文,然后背,背,背,往死里背。 为此林晚流着泪拼了老命开始翻程雪意的回忆。 她算是放弃了躺平当废物的路了,因为只要她背不出来,纪寒声就会一直盯着她念念念,足够耐心足够温柔也足够……可怕。 她严重怀疑纪寒声是在她身上满足他不为人知的教师癖。 因为这套操作和她那当教导主任的高中语文老师一模一样T^T 为了早日摆脱被教导主任深情注视和魔音贯耳,林晚只得化身勤劳学子苦读文言文。 在被纪寒声折磨地挑灯夜读的某个夜晚,林晚握着拳头做了决定,既然纪寒声愿意这么热情地指导她修炼,那她就跟着好好从头修炼一次吧。 来自程雪意的习惯影响再大,难道堂堂位面之子龙傲天的指导还高不过去吗? 有正统龙傲天的帮忙,她说不定也可以重新走出一条全新的强者路,化身一代伪凤傲天,修仙升级收后宫(划掉),我命由我不由天,欧耶\\(^o^)/ 再有了这样的野心之后,林晚的学习热情前所未有地高涨。 纪寒声注意到她从咸鱼到活鱼的变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把给林晚布置的任务加得更重了。 对纪寒声所有任务,林晚照单全收,甚至一个号做不完,还叫上大号来一起做,双卡双待,全程紧跟纪老师的步伐。 半个月后,纪寒声一脸平静地宣布,林晚对于基础理论的学习已经全部完成并且达到了他的要求,可以自己开始练习了。 “我能教的都已经教给你了,接下来就靠你自己勤学苦练了。” 矮榻后,纪寒声一脸严肃地合上了书页,看着眼睛炯炯有神的林晚,这半个月以来从来没有夸过一次林晚的他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容,欣慰的笑。 “你的进步远比我想得要快,”他说,“按照你一开始的进度,我以为光是给你讲这些基础理论就得至少花一年时间。连我当年学这些,也花了一个多月,你却只花了半个月,这证明你在修炼一途上的天赋远远超过了我,林晚,加油,师兄等着你赶上我的那一天。” 林晚心说大学生重修小学英语当然快了,不过这并不重要,林晚选择无视这一点。 重要的是她生命里的重要时刻终于要来了!命运改变的这一刻!她就要从平平无奇的卑微打工人打工文变成凤傲天升级文了! 林晚怀着激动的心,紧握着颤抖的手,重重点头,说出了属于自己的凤傲天台词:“师兄放心,我一定好好修炼,必不辜负你一番教导!” 纪寒声走后,林晚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激动地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正式修炼。 第一步,屏气静心,收束神念,清扫杂念。 第二步,神念外摄,感受灵气,感受灵气,感受……感受…… 林晚这一感受,就是一整晚。 第二天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摇摇欲坠地打坐在蒲团上,还在那里闭关感受灵力。 灵力呢?说好的灵气吸收是天才起步点呢? 程雪意第一次感受灵气用了一个时辰,纪寒声没觉醒血脉前天赋稍稍差点,但是也只用了两个半时辰。 她这都一夜过去了,怎么还没点动静? 没关系,她也许比不上龙傲天这等顶级天才,不过寻常天才还是能比一比,寻常天才感受个三五天,也就能感受到了。林晚自我安慰。 十天后,林晚站在聚灵阵里,怀疑人生。 大号程雪意就坐在一边,这已经是金檀台最好最大的聚灵阵了,灵气之浓厚,只要稍稍神念外摄,就能感受到身边灵气浓厚如汹涌海洋,无数星星点点聚集在自己身边,不断对自己释放着亲和,求进入的气息,她意念微动,便有无数灵气点点随她吞|吐。 而就在一尺之外,林晚的意念里什么都没有,除了空白还是空白,当她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从程雪意这具身体的角度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小号身体外,灵气形成了一层细小到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的空白线。 一线之差,有时候就是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她的小号竟然是排斥灵力的法禁体质。 林晚以前从来没有让大号仔细观察过自己身体周围的灵气流动,修炼也是随便敷衍,有没有灵气入体都不在意,所以也从来没注意到过,自己的小号竟然是这样罕见的体质。 这可是法禁体质,比天生亲和灵力的体质更难遇见的体质,当然恐怕全天下没有几个人愿意自己遇到,因为法禁体质意味着林晚注定了连修仙入门都做不到,即使拼死了努力,也顶多是短暂地把灵气抓到自己体内待一会儿。 反复试过很多次之后,林晚终于苦笑一声,跌坐在地上。 原来她是活该走土豪路线。 因为她只能走土豪路线。 她这具身体天生就不能修炼啊。 失落了一会儿,林晚忽然从丧气中回过神,等等,什么天生,她这具身体不是位面意识给的吗?好好的身体不给个天赋竟然就算了,你给我个反着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林晚忽然怒了:“位面意识你给我滚出来!你竟然暗中对我的身体做手脚!” “你先别急!听我说!”位面意识飞快地滚出来安抚林晚。 “是这样的,因为你是从不能修炼的异世来的,所以按照规则,我也只能给你一个和异世相同的身体,容貌和性别等等都可以随你,唯有修炼天赋这种你们原世界不存在的性质不能改变。” 林晚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所以呢?再过个几十年,我就该寿终正寝幸福老死了?正好纪寒声应该也已经觉醒完毕了,我大号也已经死掉了,大人物们开始他们的波澜壮阔,我完成了我的使命,你也完成了你的使命,我们合作愉快双赢是吗?” “当然不是,我还没说完。”位面意识解释道,“我之前说的只是在解释你的身体为什么是法禁体质。但是你作为对拯救位面立下重大功劳的外援,我自有别的奖励。” “你之前不是一直在可惜程雪意修为这么高深却终究要死去,浪费她一身修为吗?我听了你的意见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帮你改变这件事,现在已经差不多快要有结果了。” “什么结果?你做了什么?”林晚问。 “你提出程雪意的修为浪费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要如何将她的修为保留下来,为接下来的大战出力。” “我努力了很久,才终于在你身上找到了保留她战力的办法。” “你的一魂双体给了我操作的可行之路,等到程雪意死后,我会以你的灵魂为媒介,将她的所有修为都转移到你身上。” “本来我打算等到弄好之后再告诉你的,既然你现在问了,所以我也提前告诉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林晚抿着嘴摇摇头:“没有了。” 她低头摆弄自己的乾坤袋,思量着,看来光是走富婆路线都不够,得走乌龟路线了。 从位面意识那里得到了将来实力的保障,林晚也就死了当升级流凤傲天的心,安心当她的小废物整天四处弄吃弄喝。 虽然升级流可以一直升级一直爽,可废物一步登天流也有它的真香之处啊。 等纪寒声意识到小师妹没有老老实实修炼,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这天林晚照例去灵兽园薅羊毛回来,就听人说纪寒声来了。 林晚额头上冷汗落下一滴,不得已使出了关门放程雪意的大招。 于是纪寒声在金檀台后殿没有等到林晚回来,先等来了一脸火气的程雪意。 “我希望你弄清楚一点,你师父我还没死绝呢,我的徒弟难道还需要你来教?”程雪意冷冷抛出一句,纪寒声果然一句话不说,直接走了,之后也再没主动来找过林晚。 林晚晚上偷偷去看纪寒声,发现他自己一个人在喝闷酒。 林晚有心想进去解释两句,却没想到纪寒声连门都不让人进,问就是避嫌。 “之前是我越俎代庖了,师妹勿怪。”隔着一道门,纪寒声说得像是从未和林晚有过交情似的。 林晚却知道他是被程雪意伤了心,从此不愿过问和程雪意有关的人和事。 林晚到底没能叫开纪寒声的门,她只能站在门外,愧疚地向纪寒声道歉。 “师兄对不起,我不知道师父会这么做,是我连累你了。” “不用道歉,本来就是我多管闲事。”纪寒声清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程雪意讨厌我,有你没你都一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程雪意毕竟是在意你的,你自有你的前程在,不要让我这种人连累了你。” 林晚听着他自我贬低的话,心里顿时难受得跟什么似的。 她当然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只有受尽人间最刻骨的折磨的人,才会懂得真正属于自己的实力的重要性。 脚踏实地一步步修炼出强大的修为,比什么宝贝外挂都来得稳定。 可是她要怎么和他解释,她不是不想修炼,是不能修炼。 再努力修炼下去,大家一定会看出来她的体质不对劲,到时候就有一堆更加讲不清楚的麻烦了。 所以即使再愧疚,她也不得不狠着心,断了纪寒声想带她一起脚踏实地修炼的路。 “对不起师兄。” “师父她也许……自有她的理由也不一定。师兄你对我好我都记着的。” 林晚在纪寒声门外站了一会儿,慢慢转身离去了。 屋里,纪寒声默默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忽然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对不起,小师妹……是我无能,救不了你。 跟着程雪意走,那是怎么样一条走不到底的黑路啊。 第29章 029(二更) 金池秘境 跟着程雪意当然不会走黑路, 林晚忙着走武装到牙齿的富婆路——因为终极反派又给程雪意来信了。 这位终极反派姓贾名自微,来自魔界,和程雪意一样, 是位在神魔战中做出巨大贡献事后却不如意的人物。 对方在仙魔战中做出的贡献比程雪意更大, 在仙魔两界被混沌天魔全面压制时,他不顾一切冒死进入了混沌天魔的空间裂隙,为大家带来了杀死混沌天魔的关键信息,可以说是凭一己之力扭转了战局。 但是作为一个只有智计超群,实力却一般的魔界人,他混得比程雪意还差的多。 程雪意作为仙界战力天护板, 虽然没能当上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庄主之位,好歹混了个大长老, 无人敢欺负。 贾自微却只在魔界论功行赏时被粗粗封了个魔宗二长老之位, 就这, 还是当时的魔尊力排众议给他封的,至今有人不服。 只因魔界是个绝对的实力为尊的地方,没有实力就没有话语权,即使当上了二长老, 贾自微也仍是个无人在意的小人物,既无实权,也无尊重。 所以对方也在仙魔战后扭曲变态了。 而且作为一个直接进入过空间裂隙, 直达混沌天魔大本营的人, 他感染的天魔之种比别人更高级, 深层次接触的天魔也远比别人多,在天魔之种苏醒后,直接反过来投靠混沌天魔,成为了混沌天魔在这个位面的话事人。 在投靠混沌天魔之后, 借着当年仙魔战场上互相合作过的一点交情,又同是天涯沦落人,他直接找上了程雪意,怂恿她和自己一起推翻既有统治,建立新的秩序,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两个人不说是一拍即合,但是程雪意也物伤其类,兔死狐悲,默许了他的提议。 贾自微从混沌天魔那里得知了纪寒声会对他们的事业有所影响后,便一直在想方设法要求程雪意除掉纪寒声,之前程雪意屡次派纪寒声前往执行极其危险的死亡任务,就都有他在暗中做手脚。 只可惜纪寒声是位面之子,所以不但没死,反而屡次获益。 迟迟收不到纪寒声死亡的消息,贾自微也急了,所以才有了上次他不管不顾给程雪意寄毒药的操作。 原著中程雪意给纪寒声下了毒纪寒声也没死,更何况这次林晚干脆根本没下毒。 等神木镇魔主被灭的消息传到贾自微那里,纪寒声仍然活着的消息也自然一并被他知晓了。 所以这次,贾自微来信叒双又是来质问程雪意为什么任务又失败了的。 当然,程雪意堂堂饮雪山庄大长老,仙界战力天护板,和贾自微合作就是为了自己当老大,所以贾自微在她面前也很卑微,只敢若有若无地在信首抱怨过两句怎么又失败了,然后就积极为她找起了失败理由。 在说了一堆“是我考虑不周全下毒这件事让你难办了我不怪你”、“你有你的苦衷我可以理解的”、“你不要太自责”之类的废话之后,贾自微终于说明了自己的真正来意: 下毒计划失败,他已经在东海的金池秘境里为纪寒声安排好了新的死亡陷阱,正逢一批金池草到了三十年一成熟的时机,万事俱备,只欠程雪意一个命令,把纪寒声派到金池秘境去送一送死了。 原著中有言,纪寒声觉醒仙脉之后修为进步神速,原来的修炼秘籍就有点跟不上了,这时候,他就差一份上好的能利用好他能力的上古神脉秘籍,正好这上古神脉秘籍就藏在金池秘境内,由一只上古灵兽金池邪蟒守护着。 正是程雪意这一个命令下去,纪寒声才在金池秘境中得到了需要的秘籍。 所以纪寒声很快就要被派去走剧情拿秘籍了,作为专刷好感的小师妹,林晚当然也得紧跟龙傲天步伐,一起下秘境。 原著里那金池邪蟒身具上古血脉,厉害无比,连纪寒声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险些命丧金池秘境,林晚一个无法修炼的菜鸡凡人到它面前就更不用说,所以为了出这趟差,林晚把程雪意最近收获的所有宝贝都拿了出来,全部拿去给炼器大师打造厉害防具了。 等到剧情正式来临的那一天,林晚的防具也全部打造完毕,她抓了只小白鼠往对方身上一套,让程雪意使全力攻击了一刻钟没能让小白鼠掉一根毛后,终于放下了自己提着的一颗心。 有了这套防具在,即使金池秘境没了,她也不会有事。 此外,林晚还花大价钱做了一套空间定点传送装备做最后的保险,如果真的遇上了无法抵抗的危险,程雪意可以直接用装备传送过来救人,不过空间传送耗费太大,即使林晚也心疼地滴血,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用。 有了这些装备,林晚放心地让程雪意叫来了纪寒声,然后将去金池秘境采集金池草的任务派给了他。 “金池草的成熟时间只有三个月,你尽快出发。” 纪寒声看着高居殿上的程雪意,心知这恐怕又是一个死亡任务。 然而他能反抗吗?他不能。 师父给徒弟派任务,是天经地义的事,只要他没死,就没有人能指责程雪意,而要是他真的死了,还会有谁愿意为一个死人指责程雪意呢。 没有。 “是,师父。”他看着地上铺的厚厚的暗红色织金地毯,双手作揖,深深地躬下身去。 纪寒声回去匆匆收拾了行礼,一刻不停地出发了。 得到消息的林晚暗骂一句这次怎么这么快,来不及再收拾什么吃的喝的用的,带着乾坤袋就追人去了。 好在纪寒声还是一如既往地抠门,舍不得坐法船,赶路靠骑马,林晚用了一个神速符,成功在纪寒声到达渔阳渡口前追上了人。 纪寒声被从天而降的林晚惊住了,拉住马绳不停地往她身后瞧:“你来这里干什么?” 林晚慢吞吞掏出一只使用灵石做能源的灵舟,坦然道:“当然是来追师兄你了。” 纪寒声的第一反应是林晚遇到麻烦了。 “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他翻身下马,拉着马朝林晚走了几步。 林晚轻咳一声:“有啊。” 她顿了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纪寒声看。 纪寒声定定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师兄带我一起去金池秘境吧。”林晚说。 纪寒声的脸色顿时变了变。 “你怎么知道的?”他先是疑惑,马上又反应了过来,“也是,她许你随意出入,你听到也不稀奇。” 林晚点点头:“我去找师父,听到你们说话了。上次是师兄你陪我下山做任务,这次也该我……” “你回去吧。”纪寒声直接打断她,看着林晚的表情一秒变失落,他勉强耐着性子解释:“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这次下山做的任务和你上次的不一样,我连自己的安全都不一定能保证,更别提顾着你。你跟着我去,只会成为我的累赘。” 林晚连忙拍着胸脯道:“你不用管我的师兄,我身上穿着师父给我护身法宝呢。” 听着纪寒声额角的青筋就跟着一跳一跳,等林晚说完,他看似不在意地掀了掀眼皮:“什么护身法宝?” “哦,有金绛伞,天蚕衣,璇玑灵玉,玄武珠……”林晚说了一部分自己穿在身上的法宝名字。 纪寒声默默垂下眼睑。 哦,懂了,这是穿了几十座灵矿在身上呢。 秘境毁灭了她也不会有事。 林晚接着道:“师兄,师父说这些防具很厉害的,我跟你一起去秘境,到时候如果遇到危险,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是啊,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沾你的光,靠你救我。那就提前谢谢小师妹你了。”纪寒声说话忍不住带了些阴阳怪气。 林晚听出他话里的酸意,怕笑出来让他恼羞成怒,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道:“没事的师兄,你上次帮我那么多,我怎么报答你都是应该的。” 说罢,她指着自己拿出来的灵舟道:“上次和师父说过出门多有不便后,师父就送了我一只灵舟。据说是用灵石驱动,飞行很快的,师兄我们坐这个去吧,别坐那大型灵船了。” “我可没有那么多灵石给你用。”纪寒声说话仍然酸溜溜的。 “放心,”林晚知道他的意思,他的灵石是要用来买箭的,她拍怕胸脯,充分发挥自己的富婆本色道:“师兄,别的东西不好说,灵石我这里有的是,这点灵石,怎么好意思让师兄来拿。” 她说着就控制着灵舟变大成能载两人的大小,自己当先走进去,对纪寒声招手:“来吧师兄,我们这就出发。” 纪寒声盯着林晚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结论:看来督促她学习修炼也没有用,她还是忘不掉我。 …… 金池秘境距离饮雪山庄五百七十万里,乘大型灵船去要花五天,但是林晚丝毫不惜灵石,将灵舟的马力加到最大,两天就到了秘境之外。 看着海上那一片雾蒙蒙的领域,林晚的心潮未免有些澎湃。 “秘境在哪里在哪里?” 纪寒声无声地瞥了一眼没见过世面的林晚,飞到空中将掌心里的金匙印记打在半空中的秘境阵法上。 只见一道金光一闪而过,前方虚无的半空中顿时多了一道空间缝隙,缝隙之中传来阵阵幽香,一片巨大的花海隐约可见。 海上的大风吹得两人的衣带飞舞,纪寒声落回船上,低声说一句:“进去吧。” 小小的灵舟一荡,便飘入缝隙中。 第30章 030(二合一) 路逢知己,相见恨晚…… 小小的灵舟穿过那一层薄薄的空间壁障, 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金池花海就出现在眼前。 传闻金池秘境是古神金池尊者的战死之地,尊者遭数倍于他的敌人围攻,最后力竭而死, 死后秘境内血雨下了三年, 遍地焦土,寸草不生,成了无人敢入的死寂之地。三千年后却一日之间长满了某种金黄色五瓣花朵,其成熟期草叶食之有短暂提升灵力振奋精神的奇效,世人说那是金池尊者死后心有不甘,特意送给后人的礼物, 便以金池命名。 金池花三十年一凋零,凋零后三个月不采摘就会进入新的花期, 漫长的花期和短暂的凋零期让整个秘境都被金黄色花朵布满, 说是花的海洋也不为过。 林晚他们要采的这一批金池草是五百年份以上的, 但是此时秘境内进入凋零期的金池草远不止这一批,所以风一吹,秘境内就扬起漫山遍野的金黄色花瓣雨。 林晚操控着灵舟在花海上方飘过,被落了一头一脸的花瓣。 林晚小心翼翼地将头上的花瓣摘下来, 跟个宝贝似的放进乾坤囊里收着,抓着船沿发出没见识的惊叹:“好美的秘境!”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地方?好想住在这里啊,这里是仙境吧!” 纪寒声在一边冷冷出声提醒:“好看有什么用, 这些花有毒。小心别把这些花瓣弄烂了, 碰到花瓣汁水的地方会烂掉的。” “什么!!”林晚一惊, 连忙把手里捧着欣赏的花瓣扔掉了。 想到自己刚刚还跟收集宝贝一样接了一兜花瓣放进乾坤囊准备带回去洗花瓣澡,林晚哭了:“好看的东西果然都有毒,古人诚不欺我……这么美好的花瓣为什么会有毒啊!!” 伤心归伤心,林晚还是老老实实把收起来花瓣从乾坤囊里掏出来扔掉了。 扔完花瓣, 林晚惊魂未定地看着落了满船的花瓣,问纪寒声:“那落在船上的这些怎么办?” 纪寒声不解其意地看她一眼:“你穿着一身防具连秘境炸了都伤不了你一丝毫毛,这些花瓣虽然有毒,但是这关你什么事?该担心的是我吧?” 林晚反应过来,也是哦。 “那师兄你怎么办?”她期待地看着纪寒声,是时候了吗?该她出场送装备了吗? 纪寒声却把这看成了担忧,他一脸淡定地解释道:“没事,这些花虽然有毒,但是毒性不大,只能造成些皮肉伤而已。更何况,只要小心不让汁水接触到皮肤,就不会造成伤害,我穿着衣服鞋袜已经足够了。” 林晚顿时泄了气,怨念地盯着纪寒声在心里碎碎念,既然没威胁,那你这么严肃地吓我干什么。 怨念完,林晚开始期待地盯着船下看似平静的花海,盼望着来点什么刺激的好让她带的一身装备派上用场…… 就在这时,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和金戈相撞声从远处一座山后传来,林晚顿时惊疑不定地眨了眨眼,不解地看向纪寒声。 “不是说这次是轮到我们饮雪山庄的人来采摘吗?怎么会有别人在这里?” 原著里也没说这时候秘境有人啊。 纪寒声沉着脸摇头:“不知道,先过去看看。” 林晚操控着灵舟,几十里之遥转瞬即过,山后的景象便呈现在他们眼前。 只见花海下方,一对长相十分相似的年轻少男少女正和五只巨大的妖蝎战成一团。 虽然被五只妖兽所围,但是那两人丝毫不见慌乱,单手抱琴,背对而立,手指在琴弦上不断拨出,如刃似箭般的音波电射而出,便将五只体积远大于他们的妖兽逼得哀鸣阵阵,不断后退,竟然丝毫不能靠近他们五丈之内。 受程雪意原有记忆的影响,林晚看到这世上任何一个使琴的都忍不住先要生出一丝轻蔑,然后她才注意到,不按程雪意的个人变态标准来说,这两个看起来很是年轻的少男少女的琴技竟然使得很是不错。 林晚大号按照程雪意的习性练了一段时间的琴,对琴也凭空生出许多好感来,此时看到使琴使得好的年轻男女,难免心生好感,有种遇到自家人的感觉。 见他们虽然已经压制了那五只妖兽,但是要彻底打败恐怕还需要花许多功夫,便清喝一句:“我来祝道友一臂之力,两位道友请小心!” 地面上正全力攻击五只妖兽的虞无尘虞无尽姐弟俩一惊,这才注意到他们侧后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来了人。 他们和这五只妖兽已经纠缠了快五个时辰,别看他们把这五只妖兽压制得死死的,让它们一点也靠近不了,然而这妖蝎外面那层壳子也着实是坚硬,怎么打也打不穿,所以现在看起来还是他们占上风,可其实他们灵力有限,攻击这么久,已经快到强弩之末了。 虞无尘都在考虑要不要用保命法宝先救自己和弟弟出困境了。 没想到这时候竟然有人来帮忙,虞无尘简直想高呼一声老天保佑。 她连高声应道:“好!好!我们把妖兽再逼退些,多谢道友相助!在下太初门掌教之女虞无尘,旁边的是我亲弟虞无尽,道友愿意相助,待我们出去之后必有重谢。” 太初门?林晚在程雪意脑海里挖了挖,很快找到了相关记忆。 额,掌教是个老匹夫?人菜话还多?咳咳咳,滤过一些程雪意的个人偏见,林晚发现这太初门掌教风评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不错子,好人家的孩子,还和她大号一样用琴,十分值得一救。 林晚掏出两个雷爆弹,高呼着让下面的姐弟俩用攻击把那五只蝎子聚到一起,然后控制好攻击范围,用意识牵引着往下一扔。 “砰——” 一声巨响过后,地面清零。 林晚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个被雷爆弹炸出来的大坑,咽咽口水,连忙控制着船落下去,满地找人。 纪寒声顿时扶额。 没过多久,巨坑上面传来两个声音:“我们在这儿……咳咳咳……” 纪寒声跳下去把满坑找人的林晚拎上来,黑着脸骂道:“你是钱多得发慌吗?区区几个小蝎子,我随便射一箭就能解决的事,你要扔雷爆弹?你还扔两个?你有多少雷爆弹可以扔?不知道省着点用吗?” “那个……”林晚眨眨眼,迷茫地挠头,“可是我这次出门带了几千个……师父说遇到厉害的敌人,为了保险起见可以多扔点。” 纪寒声:…… 纪寒声掉头就走。 林晚这才反应过来,纪寒声他这是被戳到痛点了,连忙追上去补救:“哎哎师兄你别走啊,师兄我特意带这么多雷爆弹就是来给你帮忙的,师兄你也可以用……” 纪寒声直接跳上了船。 林晚连忙要跟着跳上去,被灰头土脸地从灰里爬出来的虞无尘姐弟俩拦住了。 “刚才多谢道友破费相助了,敢问道友二人可是饮雪山庄的弟子?”虞无尘领着弟弟上前给林晚作揖。 虞无尽跟在姐姐身后露出一张跟花猫一样的小脸,规规矩矩地给林晚作了个揖,又跟怕生一样藏回去。 林晚看着他怯生生的样子,有些失笑:“不用道谢,太初门和我饮雪山庄世代交好,这是我应该做的。” “果然是饮雪山庄的道友。”虞无尘松了口气,主动解释道:“我带弟弟出门玩,不小心遇到点麻烦,一路匆忙逃跑躲避,实在是避无可避了,才贸然在贵庄采集期间进入这金池秘境一避,望道友见谅。” “原来如此。”林晚表面上露出解惑的神情,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 “没事没事,能躲过危险就好了。谁还没个危机时候呢。”她笑道。 虞无尘继续道:“这一批成熟的金池草总共有三千株,我和弟弟一株都没有碰过,如若道友不介意,我们便先跟在你们身边,等你们采摘清点完毕再离去,道友看如何?” “师兄你看呢?”林晚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走下船的纪寒声。 她听懂了对方的意思,是怕被怀疑偷盗金池草,虽然她不怎么介意这个,但是采摘金池草是纪寒声的任务,怎么做决定还要看他的意思。 纪寒声已经在船上调整好了心态,重新跳下来的时候又恢复了他平时的八风不动,淡然从容。 “无妨,他们要跟就跟吧。”纪寒声的看法却和林晚有些不一样,他猜到,虞无尘主动要求留下来,除了想洗脱嫌疑,恐怕更多是因为外面的麻烦还没解决。 什么麻烦让他们堂堂仙宗掌教子女也必须躲避至此?疑惑在纪寒声心头一过,他不动声色地把虞无尘两姐弟看了一遍,却没能看出什么异常。 没办法,他只好先把这件事压在了心头。 “金池草凋零期短暂,采摘更是不易,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耽搁,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们这就出发吧。”做好一起出发的决定,纪寒声率先跳上灵舟,一回头,却看到林晚已经和那两姐弟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 “你们今年多大了啊,我看到你们刚刚用琴好厉害!和五只妖兽战斗都不落下风哎!”林晚满是崇拜地围着虞无尘虞无尽的琴打转。 虽然要很久以后才能让小号真正使用程雪意的琴,但是这不妨碍林晚提前对各色名琴爱不释手,过不了手瘾,过过眼瘾还是可以的。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人的琴都是极难得的凤尾梧桐木所制,琴弦大抵是什么厉害妖兽的筋,制造工艺也很高超,一看就是名匠之作。 年纪轻轻就能把这么好的琴使得这么熟练,一看就是下了功夫而且有天赋的。 虞无尘笑着摇头:“道友谬赞了,我们区区萤烛之辉怎敢和日月争光,饮雪山庄的道友们才是真正的少年英杰呢。” 林晚听得脸红,心说要不是我身上穿着防具能够隐藏修为,你恐怕就该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少年英杰”了。 这时又听虞无尘道:“我今年虚岁一百零七,我小弟今年才三十七。” 才三十七……林晚顿时一噎,默默无语地看向虞无尘身后看起来青涩无比的小少年。 好家伙,这都三十多了,她还以为对方是个未成年呢。 不过惊讶完林晚又及时安慰自己,不一样不一样,修仙界的人不能用她那一套算法,人家寿命动辄几百几千岁,三十多确实还小呢。 虞无尘却以为林晚是对自己弟弟产生了兴趣,她笑着看一眼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弟,有些无奈道:“抱歉,他身子不好,小时候放在凡间养过几年,所以性子有些怕生,道友莫怪。” 见林晚说没事,她又道:“说起来还未问过道友的名讳,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哎呀我也忘了,”林晚懊恼地一拍脑袋,连忙自我介绍道:“我叫林晚。” “那是我师兄纪寒声——”她说着就去指纪寒声,却发现纪寒声人已经不在远处了。 她连忙往后望去,就看到纪寒声已经站在了船上,正凉飕飕地看着她,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上船。” “哦哦。”林晚连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对虞无尘道,“那就是我师兄了。我们先上船吧。” 五百年份的金池草不好寻觅,而且金池花海里有不少上古流传下来的妖兽生活着,这些妖兽虽然不会多强,但是数目多了也是个麻烦,林晚他们不想惹多余的麻烦,为了不惊扰没必要的敌人,就只能开着灵舟慢慢飞过去,一边飞一边找。 这期间,林晚和虞无尽忽然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起因是因为林晚无意中提了一句自己的师父是程雪意。 然后本来一直怕羞一样只敢红着脸躲在姐姐身后打量林晚的虞无尽忽然就兴奋起来了。 “林晚姐姐,你真的是程师的弟子吗?程师平时教你弹什么曲子,她的破军是不是真的是用灵石做的?” “程师当年真的一曲杀了十万天魔吗?” “程师平时对你严不严格呀?” “程师……” “程师……” 虞无尽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口一个程师地围着林晚问问题,眼睛里的小星星bulingbuling的,简直像个见到偶像的小粉丝。 哦,不对。林晚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恐怕还真是程雪意的小粉丝。 不是粉丝不能带这么大的滤镜。没见到人家虞无尘听到她师父的程雪意,交谈的热情立马就冷了下去吗? 林晚对自家大号在外面的风评如何还是有点数的,不说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吧,至少修仙界人人皆知程雪意没当上饮雪山庄庄主之后就成了个阴阳怪气的疯婆子,逮谁咬谁的那种。 能对她保持白月光滤镜的,恐怕就只有民间那些远离修仙界的凡人了。 想到这里,回忆起虞无尘说过的虞无尽小时候被放在凡人那里养过几年,林晚又有些懂了。 额,孩子大概是被普通百姓对程雪意的巨大滤镜影响了,所以才能在程雪意被整个修仙界的人鄙夷嫌弃的情况下继续保持热情吧。 不过,虽然对自家大号的恶毒形象很有逼数,但是难得遇到一个除自己之外不讨厌自己大号的人,林晚不免也稍稍有点引以为荣,忍不住高兴地和人夸起了自家大号。 管他原著中的程雪意多恶毒呢,大家都讨厌仙魔战之后作恶多端的程雪意她理解并接受,但是有人喜欢崇拜仙魔战时那个威风赫赫的女英雄,她也没必要拒绝是吧? 也许是因为自己已经接手了程雪意这个身份,也接手了她过去的所有记忆,林晚对程雪意这个角色,始终没办法过于苛责。 事实上,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也许错就错在她是个女人,或者错在她过分强大。 灾难来临时世人崇拜她的强大,灾难过去世人便恐惧于她的锋芒。 站在世人的角度,林晚不是不能理解。 一把刀只有在危险来临时才是有用的,当危险过去就要因为过于锋利而被放进刀鞘里雪藏,这样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可程雪意是人,不是刀。 刀被藏进刀鞘里是否会不甘心寒她不知道,但是程雪意这么骄傲的人,她一定会。 她因为骄傲而强大,因为骄傲而守护,也因骄傲而无畏生死,敢于在万军阵前以一敌百,以名琴破军而破军。 程雪意的骄傲是干净纯粹,不容任何亵渎,被自己保护的人打压,是对程雪意的骄傲最大的打击。 没有这份背叛,程雪意仍然会是那个骄傲强大的人间守护者,再高级邪恶的天魔之种也污染不了她纯粹的骄傲。 程雪意后来的所作所为固然可恨,然而林晚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她对程雪意恨不起来。 在理解并接受世人对程雪意后来恶毒的指责时,林晚也希望有一些更客观的人,能够记得程雪意曾经也是整个仙界甚至整个位面的英雄。 她一个人占了仙魔战的一半输出,仙魔战场上的天魔有一半死在她手上。 如果没有她,现在这个位面的人至少半数以上是不会有活着的机会的。 她也不是无缘无故地变坏。 林晚不想替那些被程雪意害过的人原谅她,她只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对程雪意公平点,将那些本该属于程雪意的荣耀和尊敬,多多少少还给她一点。 所以她看到这个世界还有崇拜着当年那个英雄程雪意的虞无尽,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 “我是最近才拜入师父门下的,不过我的确是师父的弟子哦。” “师父现在让我练最基础的琴谱,说最基础的练习才是最根本的练习,没有把手指练断的决心没必要学琴。” “哇,真的吗?好厉害!程师好严格哦,不愧是程师!”虞无尽小同志两只眼睛亮晶晶,啪啪啪地给程雪意鼓掌。 “是这样的,师父对于学琴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 “师父的琴不是灵石做的啦哈哈哈,谁和你说的这个谣言,她的琴就是普通的万年凤尾梧桐木做的啊,只不过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师父告诉我,她的琴是自己亲手做的。想不到吧,你们程师其实还是个制琴大师哦。” “哇,程师好厉害!不愧是程师!林晚姐姐你真好,你知道的真多。”虞无尽同学更激动了,拍手拍得掌心地红了。 林晚心里闷笑不已:还有更厉害的呢,说出来吓死你,现在在你面前的人就是程雪意小号。 不过面上,林晚还是很矜持地摆摆手:“没有啦没有啦,我只是和师父关系比较好,嘿嘿嘿……师父真的很好哦。她什么都会教我,嘿嘿嘿……” “林晚姐姐你好幸福~” “别叫什么姐姐了,你叫我林晚吧。” “好诶,林晚,程师还说什么了?” “她说连自己的武器都不能亲手制作,不能够算是爱琴,这样的人,即使学了琴也只会是流于表面,成为一个庸俗之物,注定不会懂得真正的琴。” “不愧是我程师!程师就是这样的人!我也要向程师学习,自己制作属于自己的琴!”虞无尽顿时激动地握拳。 …… 两人围绕着如何吹捧程雪意这个话题为中心,以赞美程雪意的各种事迹为主题,蹲在船上聊得热火朝天,不到一刻钟就互相发现了对方刻在灵魂里的对程雪意的崇拜和赞美,顿时将对方引为知己,只觉相见恨晚,恨不得从早上谈到晚上,从今天谈到明天,从现在谈到未来,大谈特谈三百年。 直到从头到尾都被遗忘在一旁的纪寒声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们:“吵死了!你们到这里是来开茶楼的吗?要聊就回家里去聊!” 正在兴头上的林晚一呆,正好这时一只妖兽蜘蛛从灵舟底下忽然冲了出来。 纪寒声随时一箭解决掉对方,冷冷地扫了一眼林晚,扔下一句:“不想帮忙就回去,不要在这里连累我。” 然后直接从船上跳了下去。 林晚连忙跟着走到船边,只见前方的花海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了几十只巨大的蜘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一切敢于从它们地盘路过的生物。 不就是几只蜘蛛吗?为什么不直接绕开呢?林晚有些疑惑地挠挠头,忽然想起原著中好像讲过,五百年份以上的金池草凋零期很容易引来妖兽觊觎。 所以,这是找到要采的金池草了吗? 林晚看着已经背着箭往远处的一处山峰赶去寻找视野的纪寒声,想了想,将船开得离这里远了一些,对虞无尽两姐弟交代道:“我师兄去对付妖兽了,你们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帮我师兄。” 第31章 031(二合一) 进化的天魔之种。…… 林晚把船停远了, 就打算自己带着雷爆弹去支援纪寒声。 但是虞无尘哪里好意思自己和弟弟就这么看着人家去杀敌,便提出要同去。 虞无尘道:“我们虽然不是很强大,但是对付一二妖兽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们在你们采摘的期限内贸然闯进来, 不帮忙做点什么,实在过意不去。” “是啊是啊,就让我们也去帮帮忙吧。”虞无尽在也一旁帮腔。 他们都这么说了,林晚便也没有拒绝。 纪寒声埋伏在远处的制高点上,已经解决了最强大的几只蜘蛛,但是守在下面的妖兽蜘蛛数目的确有点多, 他作为射手,虽然单体攻击力极强, 对上再强的敌人都敢一战, 但是遇上这种敌人实力不怎么样, 唯独数目很多的情况,就有点不占优势。 他的箭再强,也只能一个一个地爆头,速度终究是慢了些。 相比起来, 用琴的虞无尘姐弟二人虽然攻击力不怎么强,但是攻击范围大,能同时击退大片敌人, 倒是给纪寒声帮上了一些忙。 当然, 这些都比不上林晚用雷爆弹一炸死一片来得快。 眼见林晚踩着登云靴从半空中飞过, 毫不惜财地往蜘蛛群里扔雷爆弹,三下两下就把地上那一大片蜘蛛炸了个精光,纪寒声放下了没用上几支的箭矢,心也跟着抽痛。 这个败家子! 程雪意有钱也不是这么给她败的吧! 这浪费得多少钱, 能换多少支箭啊! 另一边,同样没怎么杀敌就发现敌人都被解决了的虞无尘姐弟也看着面前瞬间被清场的蜘蛛尸体目瞪口呆。 好家伙,他们之前还以为林晚一来就用雷爆弹救他们是因为看出了他们情况危急,所以事急从权,用了昂贵又迅速有效的雷爆弹来救他们,为此虞无尘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浪费人家这么珍贵的保命武器太不好意思了。 感情这位程雪意的亲传小弟子是位撒钱玩的主儿。 雷爆弹她用起来跟扔着玩儿似的。 这得多有钱啊,是家里有灵矿吧。 当然,要是他们知道林晚现在身上就穿着相当于几十条灵矿的防具装备,大概就会理解林晚为什么能随手扔雷爆弹了。 人家哪里是家里有灵矿,人家是家里有灵山。 等纪寒声下去找到将这一片五百年份的金池草采好,重新回到船上,林晚笑眯眯地等着纪寒声表扬,却见纪寒声黑着脸过来道:“下一次,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准出手了。” “为什么?”林晚顿时委屈了。 “太浪费了。”纪寒声道,“我们这次能采的所有金池草加起来都不一定值你几颗雷爆弹,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我……”林晚噎住了。 “这些普通的妖兽,我用普通灵箭就能解决,顶多是稍微慢一点,你不用出手。” 那这样她岂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了,甚至还比不上只是陌生人的虞无尘姐弟。 林晚心里有些难受也有点委屈,如果不是她无法修炼,她也不用这样…… 但是想到自己跟着纪寒声来的目的,她还是乖乖答应了。 毕竟她努力帮忙也是为了和纪寒声搞好关系,和他对着来就本末倒置了。 没想到纪寒声接着就对虞无尘姐弟俩道:“你们也在船上呆着吧,这是我的个人历练任务,假手他人毕竟不太合适。这秘境本就是仙宗联盟的,只是这一次由饮雪山庄采摘而已,你们为躲避麻烦进入一次,并不欠我什么。至于救你们,那是林晚的事,更和我无关。” 虞无尘犹豫一下,还是应下了。 所以接下来,但凡遇到要采摘的金池草的地方,都是纪寒声自己下去解决妖兽并且采摘,林晚三人就远远躲在一边,等着纪寒声回来。 就像纪寒声自己说的一样,这些妖兽对他而言的确只是小菜一碟,即使他的攻击方式对上一堆敌人有些吃亏,可那也只是让他赢得稍慢一点而已。 很快,秘境之内的金池草就被他收取了大半,半个多月的时光也一晃而过。 这期间,林晚不用再为对付妖兽的事情操心,闲下来的时候就越发和虞无尽熟悉起来。 两人有着共同维护的人,聊起天来热火朝天的,根本没有冷场的时候。 反而是一开始和林晚聊得不错的虞无尘,因为林晚是程雪意亲传弟子的身份,在林晚面前变得有些尴尬了。 毕竟是林晚不惜浪费花大价钱在危难时刻救了他们,虞无尘也不好明着对林晚表示恶意,但是她和林晚的热络终究还是冷了下来,每当林晚和虞无尽眉飞色舞地聊起程雪意的事迹,她就自动躲得远远的。 林晚心里叹了口气,也没怪她,毕竟程雪意现在的确不是啥好人,在修仙界大环境里就是人人嫌弃的人物。 在林晚看过的原著的形容里,讨厌程雪意在修仙界甚至算得上是一种/政/治/正确,两名修仙者相遇,只要你讨厌程雪意,那么我们就是兄弟姐妹。 所以这时候仍然崇拜程雪意的虞无尽就越发显得难能可贵起来。 林晚尽全力回答着虞无尽关于程雪意的问题,把程雪意在学琴上的一些心得通过自己程雪意亲传弟子的身份,几乎对虞无尽倾囊相助。 这天虞无尽从林晚那里听完程雪意关于练琴的一个小诀窍回来,看到自家姐姐躲在船的另一头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不免走过去拉拉自家姐姐的手,叹气道:“姐姐,程师她真的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坏,你又何必这么避之如洪水猛兽。” 虞无尘立马跟炸毛似的转过来反驳:“如果她是个好人,为什么她现在会在仙界处处是骂名?如果她真的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宗师,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堕落。” “可是是那些人先对不起程师的。”虞无尽眨着天真纯净的眸子认真道,“如果有人无视了我的功绩,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给了别人,我也会不高兴啊。” “难道小时候有人抢了姐姐的功劳,姐姐没有过生气想报复那个人的时候吗?” “那不一样!”虞无尘跺脚,“我只是我而已,她可是程雪意!” “我可以这样,就是程雪意不可以。” 虞无尽疑惑:“为什么程师不可以?” “不为什么。”虞无尘倔强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就因为她是程雪意。” “姐姐。”虞无尽盯着虞无尘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你其实比我还要崇拜程师吧?” “我才不喜欢那个女人,我最讨厌的人之一就是程雪意了,我怎么可能……你不要乱说!!”虞无尘生气地想去捂虞无尽的嘴,却被虞无尽偷笑着跑开了。 “哈哈哈姐姐你不要假装啦,我都看穿你了。你就是喜欢程雪意才到处说自己最讨厌程雪意了,你都被我看穿了还嘴硬。”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你胡说!” “就是就是哈哈……姐姐被我看穿了……” “根本没有的事!!” 姐弟两个打闹的声音被躲在船舱里吃了两个青团的林晚听到了,她走出来,看着难得像个孩子似的和弟弟追打起来的虞无尘,奇道:“这是怎么啦?” 虞无尘的脸色一变,紧张地看了弟弟一眼,却听虞无尽眨眨眼睛,无辜道:“没事啦,我和姐姐闹着玩呢。” “这样啊。”林晚点点头,看了眼虞无尘紧张的神色,主动转移了话题:“我这里有好吃的青团,我自己做的,你们要不要进来吃?” “哇,我要吃!我在养母那里的时候,每年清明都要吃青团的,好久没吃了!” 看着虞无尽兴奋地跑向林晚,虞无尘松了一口气,含笑看着弟弟难得活泼起来的背影,也跟了进去。 纪寒声出去采金池草还没回来,林晚和虞无尘两姐弟坐在桌前分吃一碟青绿可人的青团。 闲来无事,林晚忽然想起了这两姐弟之前说的为了躲避麻烦才藏进秘境的事。 这事她也好奇很久了。 毕竟在原著里这一段,可是没有这两姐弟出场的,甚至在原著后来的剧情中,也压根没有提到过这两姐弟,或者是提了一嘴却被林晚忘记了。 然而现在他们却出现在了纪寒声秘境收取秘籍的重要剧情中,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很大的意外。 林晚以为位面意识既然专门招了自己来走剧情,就代表这个世界的大体剧情是不会变的,但是现在这两人的出现让她不得不有了别的猜测。 而当她在脑海里问位面意识的时候,对方却装死不回答,于是林晚只好先来问问当事人了解情况。 她可是有保证纪寒声顺利完成觉醒的任务的,谁知道忽然出现的不在原剧情中的人物会不会引来什么新的危险。 要防范于未然才行。 所以林晚才趁着这个机会问了出来。 听到林晚的问题,虞无尘两姐弟都放下了手里吃到一半的青团,脸色变得不是很好。 林晚看他们脸色,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也不好勉强,便道:“我只是好奇问问,要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还是……” “倒是没什么不方便之处。”虞无尘却摇摇头打断了林晚,脸上闪过一丝担忧,道:“我们这次出来,其实是受一位和我父亲十分交好的世伯的邀请,到东海做客,但是到了世伯家里,我们却遇到了不知名人物的刺杀,我们把这事告知了世伯,世伯便安抚了我们一番,还我们先不要告诉父母,免得让家里人担心,凡事有他解决……” “我们当时信任他,便也没有多想。之后却发现自己被限制了出入,那位世伯对我们的态度也变得奇怪了起来,我们之后在住处又遇到了几次刺杀,对方却丝毫没有要出来安抚我们的意思。” “我们那时候才醒悟过来这位世伯有问题,想联系父母接我们回去,却为时已晚,我们不知为何无法和外界联系了,我担心再待下去我和弟弟的性命不保,便借着一件护身的法宝逃了出来,但是对方反应很快,立马就追了上来,我们逃出来之后在这一带也一直无法联系上外界,无奈之下,只能先借着手里的金匙躲入秘境。” 说到这里,虞无尘一脸抱歉地抬起头,望着林晚:“对不起之前隐瞒了你们,我之前提议留下来其实不知是为了金池草,也是因为不确定外面追杀我们的敌人有没有离去。我一直联系不上我家里,又怕一出去就是那些人准备好的天罗地网,所以才厚着脸皮留了下来,请你原谅。” “原来是这样。”林晚一脸理解地点点头,又热心道:“要不我替你们报个信吧?你们联系不上家里没关系,我可以给饮雪山庄的人传信,让他们告诉太初门,让你父亲他们派人来救你。怎么样?” 虞无尘和虞无尽对视一眼,虞无尘因为之前对林晚的态度改变有些不好意思,虞无尽就直接多了,直接高兴地站起来道:“那就太好了!林晚,谢谢你!你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林晚含笑摇摇头,就拿出传讯令牌装模作样地准备给自己大号发个讯息。 但是她一操作,脸色就微微一变。 她手里的是当前技巧最高超的炼器大师为她量身制作的传讯令牌,不可能坏,但是就在刚刚,她尝试给自己大号发讯息过去,却发现自己连接失败了。 “怎么了?”看到林晚的脸色,虞无尘也急了。 林晚皱着眉头抬起头来,脸色沉重地对这姐弟二人摇了摇头:“出大事了,我也无法联系外界了。” 其实还是能联系的,林晚一魂双体,小号在做什么,大号随时都知道,一旦小号遇险,大号立马就能赶来,但是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她不可能用这种方式替别人传递信息。 所以至少明面上,她也成为了失联人员中的一员。 而纪寒声……猜都不用猜了,作为最惨龙傲天中的一员,好事不一定有他,但是坏事是肯定有他一份的。 更何况现在这个秘境就是为了对付他而存在。 她看了原著只知道这里藏着一只恐怖的金池邪蟒,是纪寒声在这个秘境遇到最大boss,给纪寒声造成了不少麻烦,但是到现在,先是这两个没在原剧情里出现的姐弟出现了,现在她又和外界失联,林晚已经不能确定,原著的情节是否真的还会出现。 这真的还是原来那本书吗? 心里焦急着,林晚在心里拼命呼叫位面意识。 叫了好一会儿,失踪人口位面意识才姗姗来迟。 “要是没点变化,我能找你来帮忙吗?我按照原著剧情正常走不就行了?”位面意识道。 “就是因为混沌天魔不受原著剧情控制了,它们的强大远远超出了原有的程度,我才不得不改变策略,呼叫了你这个外援。” 林晚一惊:“那我岂不是很危险?我只是个普通的法禁体质,我不能修炼的啊!你找我一个普通人干什么!你应该另外找个大仙来救你们才对啊!” “有别的办法我能找你?”位面意识翻了个白眼吐槽,“总之你死都死了,来都来了,能有重活一世的机会就抓紧珍惜吧,救了我们这个位面,我好你也好。” 位面意识说完就想消失,林晚连忙叫住它:“等等,你还没说清楚,混沌天魔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就是因为不知道它们的情况了我才找了你来啊!混沌天魔是位面克星,我虽然能监察控制整个位面,但是有它们在的地方,我就会失去这种掌控一切的能力,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晚:??你说什么? “好吧,我其实也一直在查,现在目前已知的,就是感染了天魔之种的人远远超出了原著的范围,天魔之种也进化了,它们的成熟期可以不再像原来一样吸干宿主,而是可以在控制了宿主之后占据他们的身体和记忆,悄无声息地取而代之,我怀疑现在的位面已经有不少重要人物被天魔之种代替了,但是因为混沌天魔天生对我的克制,我现在也无法确定到底有哪些人。” “等等,那岂不是说,我身边的人也很可能已经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已经将原主取而代之的混沌天魔了?” “额,可以这么认为吧。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急急忙忙找来你。” “程雪意被寄生被控制已经不可挽回了,如果她被进化后的天魔之种取而代之,成为位面这一方的内奸,在仙魔战上造成的后果将不可想象。既然一定会被取代,我宁可是我这一边的人将她取代,所以才有了你的到来。” 听着位面意识的话,林晚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问了一句:“那么,为什么会是我呢?” “因为当时我感应到只有你在为程雪意哭泣。” 我哭了吗?林晚努力回忆自己看小说时的记忆,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可能猝死的人对自己猝死前的记忆都很模糊,事实上,林晚对自己临死前的记忆就是她在看这本小说,其余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完这本书。 程雪意最后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程雪意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林晚问位面意识。 “……我不能说。没有意义。现在,你就是程雪意,她的结局由你决定,你只需要努力去帮助纪寒声,努力对付混沌天魔,就够了。” “好吧。”知道一些东西位面意识不想告诉自己,问也没用,林晚没有继续追问。 没过多久,纪寒声满身鲜血地回来了。 闻到异常的腥味,林晚连忙走出去,一看到纪寒声满身的血,眼睛都红了。 纪寒声连摆摆手,解释道:“没事,不是我的血——赶着回来忘了在外面洗。你发动船继续往里开吧,我去船背面洗洗就好了。” 纪寒声说着,就绕过他们去了船的另一边。 等纪寒声回来,林晚一脸沉重地把传讯令牌失效的事和他说了,纪寒声听了心里却不怎么意外,不出点麻烦,怎么对得起他的师尊那颗急欲杀他而后快的心呢? 他无所谓地把自己的传讯令牌拿出来试了试,果不其然,也失效了。 “没事,”纪寒声安慰脸色灰败的林晚道,“既来之则安之。不管遇到什么麻烦,踏平就好了。我会带你平安回饮雪山庄的。” 林晚却没那么放心,了解到天魔之种的新功能后,林晚现在看谁都觉得不安全了,她甚至看到虞无尘两姐弟也不敢完全放心。 那什么贾自微打满包票地给她大号传信说这次纪寒声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没点特殊布置,他能这么自信吗? 现在这个位面的天魔之种和混沌天魔全都听他的调遣,谁知道这两兄妹是不是就是他送来的死亡陷阱啊。 “师兄,你一定要小心啊。”她忧心忡忡地看着纪寒声道。 “想什么呢。”纪寒声忍不住揉了揉林晚一头柔软的黑发,“我自己的命,我难道还不知道小心吗?放心吧,就算不为了我自己,这不是还有你这个小拖油瓶在,我总得把你安全送回去吧?” “对啊,林晚,你也别太担心。”虞无尽走过来关心地看着林晚道,“程师一定会保佑我们战无不胜的。” 听到虞无尽这句话,本来心情有些沉重的林晚忍不住哑然失笑。 第32章 032 要不你们还是先出去吧?…… 即使纪寒声得知了传讯令牌失效的事情, 采摘金池草的事情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林晚看他好像不是很放在心上似的,就忍不住提醒他注意虞无尘姐弟俩的事。 在林晚看来,即使虞无尘姐弟俩没有问题, 追杀他们的那个世伯问题也是很大的。 虞无尘的父亲既然能放心让自家孩子去做客, 自然是和这位世伯交情过硬的。 好好的朋友忽然性情大变,对朋友的孩子下杀手,又是能和一届掌教做朋友的人,那仙魔战场肯定也是上过咯。 要说这背后和天魔之种没关系,林晚不相信。 再一联系到贾自微给程雪意来信的时间,和虞无尘两姐弟发生意外的时间也有些微妙的重合, 林晚就不得不怀疑他们那什么世伯的变化和贾自微给纪寒声布置的死亡陷阱脱不了干系。 当然,林晚能想到这么多是因为开了上帝视角的挂, 她也不能这么告诉纪寒声, 于是她只能时不时装作突发奇想地和纪寒声说:“师兄, 你说追杀无尽他们的那些人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啊?” 纪寒声认真地盯着下面的花海寻找金池草,眼风都没给她一个:“他们有阴谋与你何干?到时候清点完东西,我们和他们划清界限分道扬镳即是。” “可是……可是无尽他们怎么办?我们饮雪山庄和太初门也算交好,难道真的不管他们吗?”林晚挠着头, 觉得自己这会儿可能还真有点像那管什么珂说的,自己没什么本事,还尽给人惹麻烦的人了。 当然, 不管形象如何, 总之得让纪寒声对这背后的事情提起警惕才行。 纪寒声这才转过头, 有些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她:“他们自己和你说话都说得语焉不详,不肯把真话全部讲给你听,你又何必上赶着为他们考虑?” “有吗?”林晚一呆,回过头去一想, 又发现虞无尘好像确实没给她说出什么具体的信息来。 看似是说了好多惊险的经历,实则对方根本没有讲明他们是去哪里做客,追杀他们的世伯姓甚名谁,他们在那位世伯那里又具体有什么听闻。 纪寒声见她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了,才一拍她的脑袋道:“看来还不是没有救。那姐弟俩明里暗里地暗示你,想借咱们的势,又什么都不肯说清,就是见你天真淳厚,性子大方,你也别真就把自己当成冤大头了。” “去问问那姐弟俩,到底愿不愿意说清楚他们在那位世伯那里到底看到了什么,等他们愿意说清楚事情原委,我们再考虑要不要帮他们。” 林晚立即就去找虞无尘姐弟俩了。 比起纪寒声仅仅靠机敏防备得到的警惕,刚刚从位面意识那里得知了进化版天魔之种的林晚要想得更多。 天魔之种有变,这两姐弟挑在这样的时候出现在这里,到底是意外,还是巧合? 等林晚一脸平静地交代完来意,虞无尘和虞无尽两个对视一眼,都忽然沉默了。 林晚的眼里就闪过一丝失望,放在一边的手也微微握了起来。 都到这份上了还不肯说,他们到底是被世伯追杀逃到这里来的,还是就是被他们所谓的世伯派来接近刺杀纪寒声的人? “算了,你们若是有难言之隐,我也不为难你们。”林晚站起来要走人,“只是我和师兄也只是年轻弟子,人小力微,身上还有任务在,恐怕帮不了你们了。” “林晚你等等!”虞无尽到底年纪小些,忍不住叫住了林晚。 “你想说什么?”林晚脚步顿了顿。 “无尽!”虞无尘抓住了虞无尽的手,不赞成地摇了摇头。 “姐姐!”虞无尽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们已经把人家拖下了水,难道你不说,那些人就会认为我们没有泄露消息吗?” 虞无尘的手一下子无力地垂了下来。 一刻之后,林晚和纪寒声两人都和虞无尘姐弟坐在了船舱里。 “说吧,找我们做什么。”纪寒声把手里的弓往桌上一放,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桌上放着一碟糖核桃,纪寒声拈了一个进嘴里,看起来十分随意,然而他眼睛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两姐弟,眼里几乎一点温度也无。 莫名其妙被人连累了,而连累人的一方还扭扭捏捏一点坦诚的意思都没有,搁谁心里能好想? 虞无尘两个也是知道这一点,林晚过来的时候还好一点,等纪寒声也被林晚叫来,就几乎要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实在对不住。”虞无尘两姐弟垂着头低声下气地给林晚两个道歉——不过看他们心虚的眼神看的方向,主要是给纪寒声道歉。 毕竟这几天他们也看出来了,林晚就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傻白甜,人傻钱多速来的那种,得罪了她也不怕被她记恨。(林晚:??) 但是纪寒声就不一样了,光看他这么久几乎就没怎么理过他们姐弟俩就知道了,这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纪寒声也不欲和他们啰嗦,直言道:“说吧,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一下。” 虞无尘和弟弟对视一眼,也不再隐瞒,将他们前段时间遇到的事情一一道来。 “实在也不是我们姐弟想隐瞒,实在是这件事太过耸人听闻……” 原来在一个月前,虞无尘姐弟俩收到东海洲内的仙宗之一琉璃岛的岛主邀请,来东海洲做客。 这东海洲莅临东海,为了远离凡尘,大大小小的仙宗就皆建立在海上。琉璃岛也算是其中有些名气的小仙宗之一,其岛主当年在仙魔战场上出了不少力,和虞无尘的父亲也生死与共过,在战后两人也没有淡了这份情谊,一直保持着往来,互请对方的后辈子女到自家地盘上做客也是常有的事,是以这次虞掌教也答应得很痛快,还叮嘱虞无尘姐弟不要在东海洲玩得忘了家里。 然而这次虞无尘姐弟俩来到琉璃岛后,却无意中撞破了琉璃岛主一件事。 “到底是何事?竟然引得他不惜大费周章追杀你们?”听到这里,林晚紧张地抓住了衣角。 到这里,她已经有九分怀疑那琉璃岛岛主是被天魔之种寄生的了,如果真能有这种证据,那也许就可以提前引起各大仙宗势力的注意,让大家提早堤防起来。 “那日我和弟弟偷偷跑出去岛上某处禁地探险……我们撞见世——琉璃岛主在一石壁中化作了一只周身漆黑可怕怪兽……那怪兽和我们在宗门内的卷宗上看到过的混沌天魔长得一模一样……” “我和弟弟实在害怕,拼命藏了起来,还用了父亲给的隐匿行迹的宝物。” “但是事后,琉璃岛主还是发现了有人偷窥之事,他派人在岛内暗中查问那日谁到过禁地附近,我和弟弟立即就猜到了他的意图。” “好在当时我和弟弟是偷偷出去的,没有人看到我们去过那边。琉璃岛主杀了一批人,也就没了线索。” “但是我和弟弟终日惶惶,我们商量着想告诉父亲,又怕父亲不信,毕竟这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简直耸人听闻——谁又敢相信,和自己交谈亲密的友人,竟然已经变成了传说中邪恶无比的混沌天魔呢?我们只怕父亲不把这当真,去问了琉璃岛岛主,犹豫之后还是不敢说,只希望时间差不多了,就从那里离开。” “后来琉璃岛主也许是猜着了我们,但是又不敢确定,便派了人来刺杀,好在我和弟弟一直警惕,日夜都带着父亲给的防身宝物,那刺杀失败了,然后他便找理由将我们软禁起来了。” “后面又经历了几次刺杀,我们都靠着惊醒惊险躲过,我和弟弟实在受不了这日子,便准备和父亲透露,但是结果就像我们之前说的一样,我们这时候再想联系家里已经晚了,我们根本联系不上家里了。早知道我们就一开始就联系家里了,不然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境地。”虞无尘苦笑。 “后来我们靠着护身的法宝逃出来,实在无路可逃,又正好想起这金池秘境他们琉璃岛没有进来的资格,才躲了进来。” 说到这里,虞无尘再次站起来,惭愧地给林晚两个道歉:“实在实在对不住。那琉璃岛岛主是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的,我也是想着,你们是饮雪山庄的弟子,更有程雪意在背后撑腰,如果你们什么都不知情,那琉璃岛岛主想动你们也要掂量掂量,才一直隐瞒了事情的真相。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尤其是你,林晚,”虞无尘看着林晚,眼里隐隐有泪光,“对不起,是我太自私,明明知道你善良心软,还一直在你面前哭诉示弱,想借你的势活下去。” 林晚看着她一副惭愧至极的模样,心里却没有什么波动,心想也许是自己人傻钱多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了? 她都知道天魔之种的事了,还能这么轻易相信两个陌生人? 不过人傻钱多的形象还是要继续维持的,于是林晚轻咳一声,上前扶住虞无尘的手安慰道:“没事没事,你也是被逼无奈,何况你也是为了我们好,才不告诉我们的。要是我们知道了真相,那岂不是和你们一样逃不掉了。” 纪寒声在一旁,眼睛忽然一眯。 虞无尘一时哭得太过投入,也没深想林晚的话,只含着泪点点头:“你不怪我就好。” 虞无尽却在一边挠头道:“林晚对不起,但我们真不是故意连累你们。当时进来的时候太过紧急,没想到金池草成熟期的事,事后想起来的时候你们已经来了。现在那些人肯定在外面埋伏着,你们再出去也可能有危险,所以我们还是联合在一起,想想该怎么对付外面那些人吧?” 林晚这时放开虞无尘的手,做了个纠结的样子,才一脸不忍地看着虞无尽道:“无尽啊,我对你如何你应该是知道的。” 虞无尽赶紧点头,眼巴巴地望着她:“我知道,林晚你最好了,程师是个大英雄,林晚你肯定也是大好人。” 林晚心里冷笑,小子,巴结我大号这么多天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我师父当然是大好人。”林晚昧着良心一脸赞同地点点头,“可是我还需要修炼很多年呢,我哪里比得上她老人家啊。” 虞无尽心里咯噔一下。 “所以对不起啊,”林晚也一脸惭愧地说道,“我知道你们真的很为难,很无助,可是我和我师兄两个人出来,和师父说了要好好回去的,那什么琉璃岛岛主,我和我师兄肯定打不过他们,到时候落到他们手上就是死路一条。” “我师父还等着我们回去呢,她老人家一辈子孤孤单单,老了就盼着我们这些徒弟平平安安的,我们又怎么能不孝顺,看轻自己的生命呢。无尽你也一定会体谅她老人家的吧?” “追兵既然在外面等着追捕你们,为了不让我师父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要不你们还是先出去吧?” 第33章 033 我自带反甲。 听完林晚的话, 虞无尘虞无尽两个脸色都变了。 “林晚,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虞无尽自认为这段日子过去,林晚已经对自己十分亲近, 此时听到这话, 就十分不能接受。 林晚歪歪头,疑惑道:“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吗?” 虞无尽一手撑在桌上,不敢置信:“你我相交一场,怎么,你竟要我们去送死吗?” 林晚无辜地回去, 比他更不敢置信:“我还以为你真的对我师父很是敬重,怎么, 你竟忍心要我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听完林晚真挚的话语, 虞无尽大受打击般一屁股坐了回去, 姐弟两个皆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林晚仍然“天真”道:“无尽,你说句话呀?你们难道真要在这里连累我和我师兄吗?。” 虞无尽看着地面不语。 纪寒声便冷哼了一声,站了起来,对这姐弟二人道:“我师妹说得不错, 我们人小力微,帮不了你们。该怎么办,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林晚, 我们走。”说完便对林晚招手。 林晚应了一声, 便乖乖跟了出去。 林晚和纪寒声来到船舱外, 纪寒声布下隔音结界,林晚便问:“师兄,现下我们如何?帮是不帮?” 纪寒声摇头:“我观他们神情,他们仍然没有说真话。” 林晚也道:“我也觉得他们不是很对头, 不可信任。那我们如何是好?真要逼他们出去吗?” “不妨事,”纪寒声道,“他们不是想留在船上么,就先让他们留着好了。” “那我们出去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纪寒声拍拍她的脑袋安慰道,“师兄总不会让你回不去的。先晾他一晾,等我采完这金池草再说吧。” 纪寒声都这么说了,林晚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算盘。 想到自己手里拽着的几千雷爆弹,实在不行还可以让大号来救场,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几天,虞无尘姐弟俩就都一直呆在船舱里没出来,而纪寒声和林晚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优哉游哉地采摘着金池草。 这一日纪寒声让林晚替他数着金池草的数目,林晚数完,道估摸着只差最后一处的金池草没有采了,没过多久纪寒声终于又发现了最后一处金池草,下去对付妖兽去了。 虞无尘终于按捺不住,主动走出来找林晚谈话。 “林晚,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虞无尘一副无法忍耐的模样。 林晚十分无辜地看着她:“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让你们先离开引走追兵啊。” “你知道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虞无尘颇有点崩溃的样子,“我在说正经的!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们难道还没有想通吗?” “我也很奇怪呢。”林晚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还往船舱里看了看,“你们想了这么多天,难道还是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吗?你们要是真的有良心,就该早早离开,不要拖累我和师兄才对呀。” 虞无尘跺脚:“你们已经是和我们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了,我们离开有什么用!你以为那些人会放过你们吗?” “你这人说话好奇怪了,”林晚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虞无尘,“不是你自己说的,我和师兄来历非凡,如果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琉璃岛岛主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吗?只要你们提前离开,咬死了没敢告诉我们真相,那琉璃岛岛主自然会放过我们。” 虞无尘咬牙。 虞无尽这时终于也从船舱内走了出来,激动地尖道:“你还没想清楚吗?这样天大的秘密,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泄露秘密的人!你以为我们在这里和你们呆了这么久,他们还会相信你们吗?” “哦。”林晚十分平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直白地问了回去:“既然知道这一点,那你们为什么不早点走呢?” 虞无尽顿时也败下场来。 “你到底要怎么样?”虞无尽十分无力道。 “这话难道不该我问你们吗?处心积虑把我和我师兄拖下水,你们到底抱着何种目的?不说清楚,你们觉得我们会莫名其妙和你们站一条战线?”林晚随意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百无聊赖地反问道。 虞无尘和虞无尽对视一眼,终于像是下了某个决心,对林晚道:“好,我告诉你真相。” 林晚挑了挑眉,靠近了一些。 “真相就是……” 虞无尘也慢慢靠近了林晚,声音越来越低,林晚偏了偏脑袋,正欲更靠近些,就看到一掌迎面而来。 “噗——”虞无尘倒飞出去十来米,狠狠撞在另一侧的船舷上,最后吐出一口血来。 虞无尽猛地回过头,目光狠厉地看向林晚,一侧的手指曲起,像一只欲要暴起的野兽,却对上了林晚无辜的表情。 虞无尽简直目眦欲裂,然而在和林晚对视了那么几秒钟后,他却狠狠喘息一声,强行按捺住了暴起的冲动,一面盯着林晚,一面慢慢后退,扶起了虞无尘。 “你早有防备!”虞无尽捏紧了拳头。 “我是不是忘了说,我自带反甲,别人怎么伤我的,我身上这护甲就会怎么还回去。”林晚无辜道,“哦,不对,这种事情和别人说做什么,不想伤害我的人知道了也没用,想伤害我的人,我干嘛告诉他。” “你竟然狡猾至此!伪装成无害骗取我和姐姐的信任!”虞无尽扶着虚弱地不断要往下滑的姐姐,悲愤道。 “到底是谁狡猾?你说话注意点。”林晚这就不高兴了,骂什么都不能诋毁她善良大方小白花的人设啊,没了人设她还怎么混。 她靠在这一边的船舷上,手里拿着几个丸子大小的小玩意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玩,对虞无尽姐弟俩龇出一口洁白的小米牙,还是那副善良大方好拿捏的傻白甜样子,嘴里却道:“我这雷爆弹还剩了好多没地方实验呢,你们俩,谁来向我招认啊?” 虞无尽眼睛猩红地给已经吐血地发不出声音的姐姐喂了一颗治伤的药丸,悲愤道:“你不要乱来,我说。” “好呀。”林晚眉眼弯弯,笑得很甜,“我要听实话哦。” “我和姐姐之前其实也并未全部撒谎,只是隐瞒了些许真相……” 原来虞无尘和虞无尽当时前去琉璃岛禁地,看到的不只是变成了混沌天魔模样的琉璃岛岛主,还有混沌天魔和他们的父亲交谈的场景,而他们谈话的内容,正是要对付即将到金池秘境采摘金池草的纪寒声。 虞无尘他们当时虽然暂时瞒过了,事后却被琉璃岛主发现了踪迹,琉璃岛主要拿他们问罪,太初门门主便含泪出来求他们放过他二人一马,代价是让他们参与到这次的行动中来,主动进入金池秘境想办法刺杀纪寒声。 虞无尽红着眼睛道:“我也不想来刺杀你们,更不想为混沌天魔做事,可那琉璃岛岛主将我父亲的神魂关押了起来,但凡我父亲不听从他们的指挥,便要他的命,我们能活着走出来,还是我父亲拼命苦求的结果。” “我和姐姐已经拼命想办法拉拢你们和我们一起对付琉璃岛岛主了,是你们自己,你们自己油盐不进,不肯帮我们一起对付琉璃岛岛主,如此,我和姐姐又有什么办法?” “我们想救父亲,我们不想死,又有什么错!” “是你们不肯帮我!都怪你们!我们也不想对你们出手的,我们话都说尽了,你们还在那里疑三疑四的,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虞无尽明显情绪已经崩溃了,此时抱着他姐姐蹲在地上,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委屈。 林晚心中只一阵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事情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这两个傻子还在那里一厢情愿地相信自己的父亲真的是被胁迫的。 真要是被胁迫,就不会让自己的儿女冒这样的险了。 林晚完全可以认定,那所谓的太初门门主,肯定也是个被天魔之种换了芯的。 也就是这两个关心则乱当局者迷的傻子,真当自己爹是被混沌天魔胁迫了才让他们来刺杀程雪意的弟子,自作聪明一边想对付琉璃岛主,一边还想暗戳戳瞒下他们爹的事情。 真以为让她和纪寒声把琉璃岛主解决了,他们就能救回自己爹了吗? 也不想想,就算他们爹真的只是被胁迫,混沌天魔又怎么会无法在自己临死前顺便拖着他们爹一起死。 本来要是这两个家伙再聪明一点,再狡猾一点,林晚都能忍心直接把人好好教训一顿了,但是现在蠢成这样,搞得她都不好意思欺负人了。 看着虞无尽还在那里哭,她无语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道:“我师兄快回来了,你们自己等下向他招认的时候态度放好点。” “还有你们那个爹,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有琉璃岛主大变天魔的事,他真的还是你们原来那个爹吗?” 虞无尽吸吸鼻水,猛地抬起头来,眼里闪过惊骇。 “你是说……” “不可能!”虞无尘强撑着一口气尖叫出声。 怎么不可能,有人家天魔之种在,一切皆有可能。林晚心里想着,正想回头反驳两句,忽然一阵头晕目眩铺天盖地而来,她在原地勉力想找个什么东西扶一下,却根本来不及,就软软倒在了地上。 另一边,金檀台,程雪意按住自己的脑袋,强撑着在叫出声前挥手布下了结界,一句“谁都不准进来”,将金檀台所有弟子赶出了门。 “呃……啊啊啊啊!”金檀台内,程雪意跪坐在地上,痛苦地叫出了声。 第34章 034 巨蟒。 程雪意这一波疼痛来得很是意外, 却又气势汹汹。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被疼得满地打起了滚。 小号那边就更是糟糕,直接晕了过去。 林晚因为有一魂双体的缘故, 只要有一个身体仍是清醒, 便能同时分心二用,所以在程雪意这一个意识疼得满地打滚的时候,她小号虽然已经晕了过去,却立刻就借着程雪意的意识清醒过来,控制不了身体,却能联系位面意识。 “这是怎么一回事?”林晚感受着自己大号痛不欲生, 更担心自己小号在虞无尽姐弟两个面前晕过去,恐怕会遭遇不测。 位面意识这次倒是来得快, 直言道:“是你体内的天魔之种开始和你争夺意识控制权了, 你赶快回去, 守住灵台,不要让程雪意那一个身体的意识迷失。” “不是……”林晚心里也有点慌,“那我以后每次遇到天魔之种作乱,小号都会晕过去吗?那我岂不是常常要掉链子。” “这倒不会, 这还是第一次,反应才这么大,等你意识渐渐习惯了, 就不会晕过去了。你赶快去吧。” 得了保证, 林晚才匆匆回神, 努力坚守住自己的心神,与来自程雪意身体深处那一波波几乎要将她脑子裂成两半的剧痛对抗。 另一边,纪寒声本来想着,就如林晚自己说的那样, 她手上有着威力巨大的雷爆弹,身上又穿着炸掉秘境都炸不穿的防具,留她和那两姐弟在一起,是再不用担心的。 所以眼见着那对姐弟越来越焦躁,林晚和纪寒声商量过后,林晚便让纪寒声放心去采金池草,正好让那两姐弟放松警惕,也好探一探他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纪寒声便放心下了船,去采摘这最后一处的金池草。 只是当他寻好制高点开始伏击远处那些守着金池草的妖兽的时候,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一阵一阵地烦躁不安。 烦躁不安对于需要等待时机和把握风向的弓箭手可不是什么好迹象,纪寒声觉得自己心里这一份烦躁不安来的诡异,只好一边强压下去,一边不自觉加快了解决那些妖兽的速度。 于是只见长满金黄色小花的峡谷之间,一道道箭矢咻咻飞过,一只只或安逸或警惕的妖兽们便一只接一只地倒下了。 待到解决了最后一只妖兽,纪寒声又等待了一会儿确定那一片再没了别的妖兽,才抓着弓箭从高处跳下来,准备采摘这一片的成熟金池草。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虽然知道林晚不可能遇险,但是也想早点采完好回去看看,于是脚下也越发匆忙,几个纵身之后便来到那一处五百年的金池草生长之处,一面警惕着,一面弯腰采摘。 他急着回去,手下动作也不停,很快就采了大半,这时他耳朵微微一动,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点隐约的声响。 纪寒声立即起身搭箭,警惕地看向了自己身后。 但是他用灵力吹开那一块,却什么都没有,唯有山风卷着些许枯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纪寒声正疑惑,却不妨心中忽然一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心里担心林晚出事,便再也顾不上细细采摘那金池草,用灵力粗粗一卷,不分年份将地上的金池草收进乾坤囊便欲离去。 这时,他的脚步却忽然顿住。 一回身,纪寒声看到了自己身后一只巨蟒正缓缓直立而起,两只灯笼大的猩红之眼正毫无感情地看着自己。 …… 灵舟之上,虞无尽看着忽然晕过去的林晚,也呆住了。 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上前确认林晚是不是装晕故意钓鱼。 等他确认了林晚的确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晕过去,他和虞无尘两个对视一眼,看着毫无防备地躺在了地上的林晚,心脏猛地跳了起来。 他们姐弟俩被安排进来其实也不是对付纪寒声的主力,有更厉害的家伙正在下面等着纪寒声呢。 琉璃岛主派他们姐弟俩来,主要还是听闻纪寒声还带了个小师妹来,那小师妹是程雪意的爱徒,琉璃岛主接到命令,恐那林晚身上有程雪意给的什么宝物,到时候救了纪寒声性命就不好了,所以他们姐弟俩的任务是解决林晚。 能杀就杀,不能杀打晕带走还是怎么的,都是好的,就是不能让她妨碍了他们对付那纪寒声。 当然,要是他们俩有别的建功,那自然是更好,不过琉璃岛主那边也说了纪寒声这个人狡猾无比,戒心很重,让他们不必做这个打算免得暴露了身份,只要安心想办法解决了林晚就行。 总之按照琉璃岛主的说法,这一次他们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决计不会让纪寒声逃出升天的。 此前虞无尘姐弟俩也没想到纪寒声警惕至此,从头到尾都没信任过他们,更没想到林晚这家伙竟然穿着乌龟壳出门,还自带反伤,等林晚拿出雷爆弹出来威胁人,虞无尽已经打算好了认栽。 但是此刻,林晚忽然晕过去,他的心里又剧烈挣扎了起来。 到底该站哪一方? 他们固然也想逃出琉璃岛岛主的控制,更不愿意和饮雪山庄为敌,可是混沌天魔的可怕林晚他们又怎么知晓,光是和他们联合在一起又有什么用,这个秘境就是纪寒声的埋骨之地,任纪寒声手段翻天也不是那东西的对手啊! 虞无尽站在林晚的身旁,几次伸手,又几次收回,终究下不了决心。 “姐姐?”想来想去,他犹豫地回神去问大自己几十岁的姐姐的意见。 那一边,虚弱地靠在船舷上的虞无尘看了林晚一眼,抿着嘴摇了摇头。 仅仅是做出这个动作似乎也已经消耗了她许多力气,虞无尘再次吐出一口血,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姐姐!”虞无尽连忙走到她身边,再次拿出几颗治伤的药丸给她喂下去。 吃过药丸,虞无尘终于回过了一些气血,见虞无尽的眼睛依旧在林晚身上流连,像是仍在犹豫,便强撑着出口道: “她到底是程雪意宠爱的弟子,我们若是将她如何了,保不齐程雪意有什么法子能追查到我们身上来。” “不管她为何晕了过去,总归是帮不了纪寒声了。再过个半刻,恐怕纪寒声的尸骨都进了那位肚子里,等她醒来,连个纪寒声的影子都没了。我们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为我们招来麻烦。” 虞无尽便站起来,看了林晚一眼,又看看自己的姐姐,眯着眼笑出了声:“先前抢着动手,现在又不让我杀她,还说自己不是程雪意死忠。” “姐姐,那凡人家里的十几年生活,真就对你影响这么大,让你至今认不清程雪意的真面目,到如今,她也不过是尘世间一俗人罢了。” 虞无尘偏过头去,不欲和他争辩:“你不会懂。” 虞无尽便摇摇头,将林晚拖进船舱内用绳子捆了,然后蒙了面,最后合上船舱的门,带着虞无尘从灵舟上一跃而下。 只见金光一闪,二人的身影便消失了。 另一边,纪寒声几乎已经被眼前这巨蟒逼到了绝境。 早在出发之前纪寒声就猜想到这次的秘境之旅不会太平,进入金池秘境以后,他就一直暗暗警惕,在那对姐弟出现后更是将警惕心放到了最高。 哪怕林晚和那虞无尽打成一片,他也只冷眼旁观,等着这两人图穷匕见。 但是就那两个人,纪寒声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能把自己带入死境的样子。 纪寒声心中一直有疑虑,只猜好戏恐怕在秘境之外的身上等着他,到此刻,他才明了,什么世伯不世伯,真正的大菜就在这秘境里等着他呢。 纪寒声作为射手,在近战缠斗方面颇为不佳,偏偏那巨蟒是天生的近战高手,一身厚厚的鳞片刀枪不入,凭着庞大的身体缠也能缠死你,纪寒声和它交战没多久就落入了下风。 好在纪寒声常年在生死边缘游走,又何止一次擦着死亡的边境走过,即使落入下风也并不慌乱,一边躲避那巨蟒的缠绕,一边寻找机会和它拉开距离。 他是擅长远战的弓手,只要找到了合适的距离和位置,再强的对手也能一箭解决。 皇天不负有心人,纪寒声耐心和那巨蟒缠斗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一个对方疏漏的点飞快地跳出去几十丈拉开了距离,几十丈对纪寒声而言只是很短的一段距离,他的弓箭在十里之外也能射中一只苍蝇大小的标靶,但是有这点距离,已经足够他的箭得到一定的加速度,发挥出威力—— 在巨蟒靠近之前,纪寒声迅速挽弓搭箭一箭射出,只听得一声金属撞击般的声音响起,他在破甲上最引以为豪的裂金箭在巨蟒身上擦出一道刺眼的金属火花,然后被弹射开来。 随着那箭矢落地,纪寒声的心也仿佛随着那只箭矢一起沉了下去。 他最强的一箭,竟然都破不了这畜生的防御! 再顾不得多想,纪寒声拿出一只迷惑视线的□□扔向那巨蟒,转身就朝着林晚的灵舟方向跑去。 他知道,林晚那里也一定出事了。 这里的打斗动静之大,连百里之外的妖兽都被惊得躲藏起来了,如果林晚无事,早就带着雷爆弹前来救援了。 她这么久还不出现,自然不会是因为胆子小…… 纪寒声便跑便骂。 早知道,他就不该信林晚那什么狗屁的秘境炸了她也不会有事!就她那个傻白甜,指不定被人骗去卖了还高高兴兴帮人数钱呢! 第35章 035 四十九箭。 纪寒声趁着巨蟒失去视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灵舟上, 结果只见灵舟空空,那姐弟俩都不见了人影,只觉心头一沉, 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 整个人都被砸懵了。 紧随而来的就是巨大的怒火。 程雪意竟然连她也动! 该死!这些人全部该死! 死死盯着空荡荡的灵舟,纪寒声眼里风云变幻,额角的青筋暴出,脚下的船面都不知不觉被他踩出一个坑来。 但是他到底还不是会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人,愤怒过后,他还是先第一时间冷静下来把船舱检查一遍, 结果就发现了被绑成小猪的林晚…… 看着被绑的严严实实然后塞进了角落里的林晚,纪寒声一时不知该是气是笑。 让你巴巴地上去花大价钱救人, 该! 心里骂归骂, 但是刚刚那股欲要与人拼命的疯狂却一下子消失了, 纪寒声探了探林晚鼻息,确认她只是不知为何晕过去了,并没有受什么伤,这才将人拎起来, 收了船就朝着秘境出口飞速赶去。 没走几步,纪寒声便听到那只巨蟒的身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支起,那巨大的身影起伏间宛若一个个小山坡, 死死占住了秘境出口的方向, 身体缓缓游走间, 看似悠闲,却把出口守得死死的,不给任何人通过的机会。 纪寒声心里一沉,心知最坏的结果来了。 这畜生竟然懂得守住出口。 这金池秘境长满金池花, 除了秘境内天生以金池花为食的妖兽,其余人/兽植物都无法在这里长期生存,经过前人的总结,总归不能超过三个月。 一旦在这里呆了超过三个月,这秘境内的金池花对人的毒性便会骤然攀升至一个可怕的程度,连花香也会变得有毒,寻常人不过多呆半日就会化成脓水做了花肥,即使是像林晚这样一身强大装备的人,除非她一直不呼吸,不然也难逃一死。 而他带着林晚在这秘境,也已经呆了两个月有余,本来还留出十几天的时间是绰绰有余,但是如今被那畜生堵住门,自己又无法破防,再多这十几天又能怎样。 纪寒声看了一眼被自己背在背上人事不知的林晚,心里叹了口气:是他连累了她。 他后悔了。 不该因为当时那一刻的晦暗之心把她拉下水。 只是因为不甘,只是因为嫉妒,便由着她和自己来闯这死地。 她只是饱怀着一颗澄澈天真的爱慕之心,一心想帮助跟随自己罢了,她不懂程雪意这些手段背后的阴霾,他难道还不懂吗? 他明明知道,程雪意是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的。 这世上唯一一个用赤诚真心毫无保留地对他好的人,就这样被他晦暗的心拖入了绝境。 纪寒声,你真是贱! 纪寒声看着肩上不省人事的少女,闭了闭眼,暗暗下了决断。 这一次,他认命了,但是林晚决不可以死在这里。 他用特殊的药粉消去自身的气味行迹,然后带着林晚从另一边靠近了秘境出口处的一个小山峰。 他在山峰背面挖出一个山洞将林晚藏进去,自己则每日隐匿身形观察着那巨蟒每日的动作。 等到三个月的最后期限到来那天,金池秘境内起了浓雾。 纪寒声用乾坤囊内自带的清水简单梳洗完,又替林晚擦了擦脸,然后将林晚靠在山洞内,自己坐在山洞口,借着一点熹微的晨光拿出自己珍藏的箭矢一支一支地擦过。 他的动作很慢,擦的很仔细,几乎不放过箭矢上每一个细微处,把那几十支昂贵的特制箭矢擦得洁净如新,一个个折射出高级矿石的珠光宝气。 这就是他所有的存货了。 擦完箭矢,又开始擦弓,这次纪寒声拿出了寒铁阴水,将那寒铁阴水倒在特制的布上浸湿,然后一点点涂抹在弓上。 寒铁阴水本应是在炼器时加入,对练出的兵器材料有着卓著的加成效果,此时直接涂在已经打造好的兵器上,简直是暴殄天物,要是哪个炼器大师见了,非得一口老血吐出活活气死。 但是纪寒声心知自己再也没有使用这些寒铁阴水打造别的兵器的机会,他空守着一个巨大的宝藏,却再也不能让它们为自己所用,只恨自己现在还用得少了,恨不得全部倒在自己这兵器上才好。 只可惜寒铁阴水的效果实在太强,他的弓材料也只是一般,承受不了太多。 等到他手里的弓发出一声“噌”的震鸣,一道冷色的铁光从弓身上一闪而过,纪寒声知道,这是他的弓又提升了一个等级的意思。 但是他也知道,就他手上这把弓所用的材料,能被硬生生提升到这个等级已经是极限,再用寒铁阴水就会崩溃。 纪寒声收了寒铁阴水和擦弓的湿布,将弓挂到肩上,站了起来。 这秘境之内也有一轮假日,仿照着外界有日出日落,使人不至于忘却时间。 旭日东升,到了他该出发的时间了。 纪寒声将林晚用绳子绑在背上,手在山壁上一撑,便飞上了山峰顶上。 不远处的秘境出口,那条大蟒蛇正缓缓滑动着身体,巨大的血色眼睛也缓慢移动,随时扫视着附近可能出现的生物。 纪寒声知道,那是在寻他。 不过他隐匿功夫一向了得,躲在这近百里之外,巨蟒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当然,他也知道这巨蟒的打算,对方根本不需要发现他的踪迹,它只需要守死了出口,到时候他自然会死在这漫山遍野的花香里。 花海埋骨,死做花泥,倒也不失为一种浪漫的死法。 吃下一颗金池草,纪寒声瞄准远处巨蟒被厚厚眼睑保护起来的瞳孔,缓缓拉紧了弓弦。 随着空气的一声轻响,金箭离弦,纪寒声像是被上好程序的精密机器一般飞快地又射出了第二箭,然后是第三箭,第四箭……从弓弦上射出的箭矢一箭比一箭快,后来的箭矢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样每一支都精准地射中第一支的尾翼,将最开始射出的那支箭推向更高的速度然后掉落,然后又是下一支,下下支…… 在射出第二十支箭的时候纪寒声轻咳一声,嘴角缓缓流出了殷红色的血迹,然而他连擦拭也来不及,就接着射出第二十一支,第二十二支…… 随着射出的箭矢数量越来越多,最初被射出的那一支裂金箭的速度已经被推到了可怕的速度,箭矢所过之处,空气像是成形的豆腐一般被破开,形成了一个伞状的真空带。 第三十三,第三十四……纪寒声在心里默默数着,嘴角的鲜血不断留下,他仿佛感受不到来自全身上下撕心裂肺的痛楚,手臂稳稳持着弓,心里飞快计算着风向速度,镇定地射出一箭又一箭。 ……第四十九!最后一箭射出,纪寒声忍不住喷出一大口血,那血染红了他心爱的金弓,但是这一刻,他却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他看着风驰电掣般冲向巨蟒的那一支裂金箭,强撑着直起身来,背着林晚朝着巨蟒的方向而去。 他知道即使自己吃下金池草,集中了所有的力量射出的一箭也无法杀死那只巨蟒,甚至无法重伤对方,但是他要救林晚出去,却也只需要巨蟒受伤失守的那一瞬间罢了。 只要有那一瞬间,他就能将林晚推出去…… 纪寒声揭开绳子,拎起林晚,计算着角度和距离靠近了巨蟒。 巨蟒的身体缓慢移动着,在某一刻,它忽然感受到了来自某个方向的动静,来自野兽的本能让它迅速朝那个方向看去,然而这时一个身影却抢先一步跃入它的眼帘。 巨蟒不自主地被纪寒声的身影分去了注意力,下一刻,一道微风擦过巨蟒的鳞片表层,为它带来些许令人舒适的凉意,然而等不及它心里生出舒适的感叹,就有更快的东西刺入了它身体最薄弱的地方。 “嘶——”硕大的山谷平原之间响起一声尖锐至极的嘶鸣,巨蟒庞大的身体拍打在开满金池花的巨大平原上,溅起无数金池花的汁液和碎片。 纪寒声就在这个间隙,飞快地从巨蟒的身后穿过,来到了秘境出口处。 “嘶吼——”巨蟒愤怒的嘶吼在后面响起,它庞大身躯拍打得平原大地都在震动,看到那个弄痛了自己还趁机穿过自己防线的小生物,巨蟒愤怒得无以复加,肌肉一缩,长长的尾巴就迅猛无比地朝着纪寒声的方向抽打过去。 这一抽的速度之快,直将附近的空气都抽干,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承受的尖啸声,眼见着巨蟒的尾巴就要抽中纪寒声的后背,纪寒声却转身对那巨蟒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 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了。 他单手对着出口露出金匙,一个闪着金色光忙的出口正在缓缓成形。 只待他将林晚往里一扔…… “师兄小心!”林晚猛地睁开眼,看到那凌空而来的一抽,心头一跳,毫不犹豫地转身挡在了纪寒声身前。 第36章 036 传承之地 “你脑子到底犯什么浑!现在好了……” “嘿嘿……” 开满金色小花的巨大平原上, 纪寒声正背着林晚发足狂奔。 “嘶吼——”巨蟒庞大的身躯在后面紧追不舍,长尾一甩便压倒无数金池花杆,花瓣并着花汁碎屑一起扬起, 大地震动, 花粉飞扬,地上留下一个硕大的坑,古人所说的“拔山倒树而来”莫过如此。 纪寒声一边背着林晚使出吃奶的劲儿逃跑,一面却忍不住气得骂人。 林晚也不辩解,就一个劲地嘿嘿傻笑,笑得纪寒声也骂不下去, 简直不知所言,不知所谓。 “砰——”巨蟒长尾一甩, 再次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纪寒声抓着林晚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次, 再次忍不住骂了起来:“你看!现在好了!让你出去你不出去!现在跟着我一起吃灰!” 林晚抓紧纪寒声的衣服,被纪寒声颠得心肝乱蹦,当做没听见一样毫不在意地抓抓头发,只专注地盯着后面愤怒追逐的巨蟒看。 按照原剧情, 纪寒声是在和巨蟒大战一番落败,然后被巨蟒卷着四处跑,最后因为受伤时身上的神血流入秘境中藏着仙籍的阵法中, 才被吸进去的。 现在也不知那阵法在哪里, 纪寒声这么背着她跑, 要跑到什么时候是好…… 林晚被纪寒声背得一颠一颠,心里却在盘算怎么尽快找到那个阵法好直接带纪寒声进去。 “砰——”眼见巨蟒的庞大身躯再次落在前方,几乎是擦着纪寒声的脸砸下去,过快的速度带起的疾风在纪寒声脸上刮出一道血痕, 纪寒声连气都来不及喘一下,立刻调转方向,林晚的心都跟着这一下跳停了一瞬间,下一刻,她也顾不上去想什么地方,赶紧拿出一件可供多人防御的灵器打开,大声道:“师兄,先进来!” 这世上的灵器多难两全,防御太高基本就顾不了灵活,而能够灵活走动的防御又太低,林晚拿出的这件灵器是一件巨大笨重的龟甲,人躲进去正如那缩头的乌龟一般,任人怎么敲龟壳也无碍,但是同样,也再也左右不了自己的行动,只能被动挨打,到时候被巨蟒当做皮球一样四处拍飞也未可知。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她也不愿意带着纪寒声这么搞,但是显而易见的,这只巨蟒可比原著里形容的那一只还有暴虐可怕得多,原著里那只巨蟒尚且只是想把纪寒声打伤之后先当玩具拖一拖,现在这只却只想立刻置他于死地。 纪寒声也只是犹豫那么千分之一秒,就立刻躲了进来。 进来之后就不用再担心被那巨蟒一尾巴拍成肉泥,但是他们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只剩下最后一天,他们,要怎么出去呢? 纪寒声在龟甲内愁眉不展,一看到林晚还一脸没心没肺地傻乐着往外张望,又不禁怒从中来,一个爆栗就敲在林晚头上。 “让你不长脑子乱来!” “我都把你送到门口你给我捣乱!” “现在可好,待会儿咱们就在这龟甲里化作两滩脓水,比比谁沃出的花泥肥力大,到时候又能长出几颗金池草好了!” 林晚握着脑门委屈巴巴地嘟囔一声:“总比你一个人在这里化作肉泥要好吧。” 纪寒声顿时一噎,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林晚却见他眼眶也红了,背过去望着外面无边无际的金池花平原叹气。 “你又何必如此对我。我早已是必死之身,你却还那么年轻,不该埋骨秘境。” 更不该是因为他这个心胸狭隘的小人葬身花海。后面这段话,他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的。 林晚顿时一愣,踌躇了一下,走到纪寒声面前,露出一个坦率天真的笑容,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也未必没了生机。” 纪寒声看着外面发疯一般攻击龟甲,一会儿缠上来往死里用劲,一会儿又用尾巴把他们抽到半空中砸下来的巨蟒,无奈叹气:“又能有什么生机?” 林晚盯着外面不断转换天旋地转的景象,低声道:“师兄可听说过金池秘境的来历?” “金池尊者?”纪寒声一愣。 “师兄不知有一秘闻,传闻金池尊者葬身于此的时候,也将他的毕生所学藏在此处,只待后来的有缘人找到,替他传承。” 纪寒声失笑:“这等传闻你也去信,更何况,上古仙魔们修炼的法子早已失传,和我等修炼的路子恐怕都不是一条路径,我即使找到又能如何?” 林晚却似天真又似狡黠地一笑,黑亮的眼睛里有灵光闪动,道:“这世间万种可能,不去试试,又怎知不能实现?” “不去试试,又怎知不能实现……”纪寒声把林晚的话重复一遍,眼里闪过些许复杂,下一刻却道:“我即使相信这个传说,又怎么能找到那密藏呢?” 林晚背着手嘻嘻一笑:“这世间藏宝的法子,要试验还不就是那几种,要么是试你修为,要么是试你修炼路子,要么是神识要么是血脉,师兄既然已经展露过修为和弓箭,再将神识放出,另外将血液放出一些,不就行了。” 纪寒声初时觉得林晚说话天真可笑,但是听到后面又觉得竟然很有些道理,干脆照做。 于是一边将神识放出供这方秘境查看,一边割出一个伤口,用玉瓶装了,交给林晚。 “你倒在龟甲缝隙处,若有法阵,便能起效。不过,这就看我们的运气几何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不到一天,他们能不能活,就看在这接下来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能不能开启那密藏了。 他负手望着外面还在因为巨蟒攻击而不断变换的天地,心中便想:他的运气自然是不必期待了,然而像小师妹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死在这里,只望上天怜爱她,给她一份生机,莫要让她被自己这种人所拖累。 若是林晚知道了他的想法,必要吐槽几句:到底是谁蹭谁的运气,您以为我千辛万苦把你弄来这个秘境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您顺利得到位面意识送上的宝藏一份啊位面之子同学! 也不知是纪寒声的心愿被上天听到了还是如何,当纪寒声焦急地望着外面翻滚的天地时,那巨蟒某一次再次无用功地将龟甲抽到半空中,再狠狠摔落在地上时,龟甲一骨碌滚入了一个山谷里。 那巨蟒像是忽然一惊,连忙往那山谷里爬去,然而为时已晚,那山谷骤然亮起剧烈的银光,将整片天地都照得熠熠生辉,也将巨蟒挡在了外面。 巨蟒绕着山谷游走一圈,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那本是它的传承记忆中应当一生守护的地方,按理说它见到传承开启应该开心地守护在外才对,然而此刻,巨蟒却两眼血红地对那传承之地展开了剧烈的攻击。 传承之地遭到攻击,立刻也做出了反应,攻击起了外面的巨蟒。 那熟悉的手段让巨蟒猩红的眼里闪过些许挣扎之色,庞大的身子僵硬地停在了半空,然而挣扎转眼便消失,又恢复成暴虐狂乱,继续攻击起了传承之地。 片刻之后,巨蟒不敌上古之人留下的传承,巨大的身子轰然倒地。 有什么漆黑的东西从巨蟒的头颅出钻出来,先是在空中挣扎了一番,但是没过多久,到底还是因为没了寄托,不得不化作一阵青烟,悄然消散了。 进了传承之地里的林晚自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她只是在终于天旋地转,进入了另一方土地之后,松了口气。 那什么垃圾位面意识,从她醒来之后就再也没露面了,她本来还想问问阵法到底在哪里的,结果也没处问。 好在他们还是顺利进来了。 接下来,就是丰收和喜悦的季节。 两人从龟甲中出来,看着传承之地内那座巨大的古神雕像,俱是心神震动。 传说上古神魔与天地搏斗,神通通天彻地,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从这片大地消亡了。 虽然消亡,但是关于他们的传说却一直流传着,从关于上古的只言片语里,他们也能知道,那是一个怎样伟大的时代。 回首望去,那巨蟒已经被挡在了帷幕之后,再也看不见,纪寒声领着林晚到古神像前行了跪拜礼。 “多谢前辈庇佑。” 行完跪拜礼,纪寒声的眼里才渐渐兴奋起来。 “竟然真有这么一处地方!古神既然留下这么一处地方,必然有不少需要传承的密藏仙籍,甚至可能有上古的神器法宝也未可知,我们四处找找。” 林晚看着兴奋不已的纪寒声,心中默默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哦…… 据她所知,这么大的一个传承之地,其实就藏了一部仙籍来着。 不过看着纪寒声高兴的样子,她想她还是先什么都不要说吧。 作为一个龙傲天,纪寒声在经历上或许比其他的龙傲天要惨了一点,但是面对宝藏的基本素质他却一点都不少,进门就磕头,磕完头就该到处找东西了。 纪寒声高兴地把这处传承之地翻了个遍,最后捧着一本发着金光的秘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虽然对这座密藏总共只有一件宝贝有些失望,但是这么大一处传承之地,就只藏了这么一本秘籍,这秘籍的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纪寒声想到这处密藏还是林晚提出,进来的方式也全是她的主意,她更是被自己连累,险些命丧于此,怎么想,这秘籍也该给林晚用才对。 更何况那程雪意那么乱七八糟地教她,虽然出来后林晚就穿上了那一身防具让人看不出她的修为,然而在饮雪山庄就住在一个山头,纪寒声怎么可能不知道林晚的修为—— 至今不过是只比什么都没有做过的凡人稍稍健康一点而已!修了和没修几乎没有区别! 他甚至怀疑林晚的这点修为也根本不是她修炼得来的,而是她经常去灵兽园偷灵兽吃,吃出来的! 程雪意这是诚心要把她当成废物来养,纪寒声虽然被程雪意警告过后,已经不敢插手她教徒弟的手段,然而夜深人静,想到林晚,又怎么能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现在,这本前所未有的珍贵仙籍,也许就是林晚唯一的路。 “师妹,这仙籍你……”纪寒声捧到林晚面前意欲交给她,却听林晚忽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眨巴着大眼睛怯生生地说: “师兄,其实我那里还有师父给的一堆天级秘籍,不过那玩意儿我实在没兴趣,放着也是一直吃灰,怪可惜的。要不这仙籍,师兄还是留给自己吧?” 第37章 037(二合一) 是时候给自己认个亲…… 贾自微满脸阴沉地听着面前的天魔向自己汇报秘境中控制血蟒的天魔之种和自己失去联系的消息。 这只混沌天魔的名字叫翳母。 作为那只天魔之种的“母属”, 这只进化过的天魔和自己所有子代有着天然的联系,这也是祂进化出的新功能,作为得到这项功能的代价, 祂永远失去了变成一只拥有强大身躯在战场上嗜血战斗的混沌天魔机会, 从寄生者身上破体而出的祂臃肿,累赘,行动缓慢,好似一只虫巢里只会产卵的母虫,事实上,祂正是朝着这个方向进化的。 当然, “将军”告诉祂,祂诞下的千千万万的子代会成为祂另一种意义上强健的体魄, 为祂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将军”还说了, 混沌天魔的战场也不止那一个, 寄生体所能到达之处,处处是战场。 祂能起到的作用,远比那些只有强大身躯的混沌天魔更大,祂也远比祂的那些古早的同类更加强大, 因为祂控制着无数的本位面生物,那些生物本该是祂们的敌人,但是因为祂, 他们成了祂们自己的人。 这是一件伟大的事。 “将军”说当天魔占领这个位面的那一天, 祂当获封七大王者之一。 “将军”就是贾自微。 当然, 即使祂以后将要成为七大王者之一,祂现在也还不是,而“将军”是七大王者们联合任命的,所以祂也必须听“将军”的话, 并讨好“将军”。 和自己的子代失去联系就意味着子代死了。 寄生在位面生物体内的那些子代,要杀死它们的唯一方式就是杀死寄主,所以这意味着那只金池血蟒也死了。 任务失败了。 贾自微的脸色阴沉地如同积压了半个月雨水的层云,尽管他并没有看任何人,这只混沌天魔依旧在他的目光下噤若寒蝉。 “将军”生气了。 布置得这么万无一失,任务仍然失败了,怪不得“将军”会生气。 翳母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在祂们的族群里,如果完不成上位者的任务,被生气的上位者杀死是很正常的事情。 虽然“将军”不是祂们族群的人,但是“将军”是祂的上位者,七王说祂们都要听他的,翳母害怕“将军”会杀死自己。 这是祂在寄主内进化成功破体而出来到“将军”面前后,第一次执行任务,就失败了,“将军”杀死自己很正常。 然而祂等待很久后,贾自微直接联系起了琉璃岛岛主,当然,那是已经被混沌天魔彻底替代的琉璃岛岛主。 一个相貌堂堂,五官正直的中年男子的影像直接出现在贾自微面前。 “不必去追。” “现在还不能暴露。” “那对姐弟不用杀死,以后还能用。” “……” 很久之后,琉璃岛主的影像也消失了。 贾自微这才转过身,似是有些奇怪祂为什么还在这里:“你在这里还有何事?” 翳母的身体颤抖着,又是惊讶,又是惊喜,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祂转身要离去,贾自微却又忽然叫住了祂。 “等等,你去看看……” …… 从传承之地出来,林晚和纪寒声直接出现在了金池秘境之外。 那只巨蟒后面如何,他们不知道,但是好在他们也安全出来了,甚至还因祸得福得了一本上古仙脉使用的仙籍。 秘境之外并没有人蹲守埋伏他们,那对姐弟的踪影也再没有出现,大海之上仍是茫茫一片,不见人影,不见土地,只有涛声浪迹。 林晚拿出通讯令牌,仍然无法使用。 她叹了口气,无声地看着纪寒声询问他的意见。 纪寒声便让她拿出灵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不是我们该管的,想管也管不了,回去吧。”纪寒声说。 林晚便拿出灵舟,灵舟一摆,风驰电掣地飞向回家的方向。 看着一脸无动于衷的纪寒声,林晚这才理解了位面意识特意要她来走剧情的意思。 因为纪寒声是真的不在意苍生,他也不在意这个位面会不会毁灭。 明明知道混沌天魔可能会给整个位面带来巨大的危机,甚至让所有人死去,但是他那么无动于衷,好像位面毁灭了也没什么。 他在程雪意的一次又一次陷害中渐渐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期待。 也许在他看来,这个世界存在也好,毁灭也好,都和他无关,因为在那些事情来临之前,他就要被程雪意弄死了。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林晚于是又叹了口气。 她不敢再继续想了。 正站在船头看远方风景的纪寒声听到她又叹气,回过头来一脸怀疑:“年纪轻轻地,整天长吁短叹做什么?” 林晚便道:“师兄难道忘了那太初门的姐弟两人?” 纪寒声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没有他们,也会有别人。” 林晚一脸气愤地摇摇头:“他们骗了我,还意图不轨想害死我们,我要回去告诉师父。” 她已经把虞无尽后来“坦白”的话告诉纪寒声了。 这话林晚倒是相信他们说得和真相差不离,可能会有为了自我辩解的修饰,至少大框架不会错了。 纪寒声的反应当然是没有反应,他不在乎。 现在听到林晚小孩子赌气一般的话,他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只是那笑里有几分心酸苍凉,就很难说了。 林晚有依仗,才会一在外面受了欺负就气呼呼地想着要回去告诉大人,她有可以告诉的人。 他没有。 他在外面受了欺负,就只能忍着,记着,等着。 等他彻底强大起来的那一天。 那一天真的会来临吗?纪寒声不知道。 所以他嫉妒,嫉妒林晚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她要回去告状。 他又告状给谁听呢? 他能告状的那个人,说不定正是派去杀他的人呢。 玩“堂下何人,状告本官”吗? 这也太可笑了。 纪寒声又不理林晚了。 林晚看着纪寒声寂寥固执的背影,又只能叹气。 每次都这样。 每次提前程雪意他都这样,林晚提自家大号是为了衬托自己的美好善良,提醒纪寒声哇我的小师妹可真是个难得的好人我一定要珍惜她。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程雪意实在太招他恨了,所以这个愿望每次都失败,她每次都被搞连坐,纪寒声光顾着讨厌程雪意了。 林晚在犹豫着,干脆以后少在他面前提程雪意好了,但是这又不符合她的人设。 谁叫她以后是要当程雪意遗孀的人呢?她还那么天真单纯,她当然没那么容易会察言观色。 所以她只能很不识时务地时不时在纪寒声面前展露自己对程雪意的好感。 唉,自己给自己定的人设,哭着也要演完。 …… 当林晚和纪寒声回到饮雪山庄的那一天,程雪意主动给贾自微去信了。 这次,再也不是贾自微来信责问程雪意纪寒声为什么还没死了。 程雪意大骂贾自微废物,指责他没用,说了保证纪寒声必死无疑却仍然让他回来了,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并表示,你这么废物,我很怀疑你的能力,我这个人不喜欢和废物合作。 程雪意希望能让贾自微看清楚自己的疯狗属性之后,对自己敬而远之一点,以后少来找自己,除了走剧情。 纪寒声和林晚离去的这段时间,贾自微不止一次联系程雪意,语气里隐含着春风得意,虽然并没有提他又做成了什么大事,但是话里话外都是“你就看着吧”“这次纪寒声死定了”之类的话,不无炫耀之意。 这些话也给林晚造成了不少压力。 林晚考虑过要不要让程雪意主动对贾自微提一嘴自己有个心爱的小徒弟和纪寒声在一起,让他不要伤害自己小号,但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要让自己小号在贾自微面前留下印象来的好。 在终极boss面前留下印象是什么好事吗?傻子才会这么认为。 这次虞无尘姐弟的事情已经证明了,boss们最好自始至终都不把她当盘菜,小看她,甚至忽略她才最好,这样她才能在纪寒声身边发挥最大的作用。 希望虞无尽姐弟不要主动向琉璃岛主他们招供太多关于她的信息才好。 关于那句父亲还时不时原来的父亲提醒,她希望虞无尽是真的听进去了。 不过她觉得虞无尽他们一开始就知道真相了,之所以还强行扯着父亲的命掌握在琉璃岛岛主手上这个理由,不过是为了更加对她下得了手,自欺欺人罢了。 贾自微很快就回信了。 这个速度远比林晚想得要快。 而贾自微回信的内容,也远远超出林晚的预想。 贾自微竟然很卑微地给程雪意道歉! 林晚让程雪意给他这个控制了整个位面的混沌天魔的大boss气受,大骂他是废物,他竟然十分真心实意,小心翼翼地回信给程雪意道歉!?? 林晚摸不着头脑了。 她当然也知道程雪意实力强大,是仙界第一战力,但是程雪意被天魔之种寄生这件事,贾自微是知道的,既然知道,那程雪意早晚要死,要被天魔之种吃成个空壳,他也肯定知道,既然如此,他在程雪意面前这么卑微做屁啊。 真心道歉讨好和敷衍哄骗这二者又着很大的区别,贾自微如果敷衍哄骗程雪意继续给自己做事,林晚可以理解,但是偏偏贾自微道歉十分真心实意,真诚到林晚都觉得他过于舔了。 贾自微给程雪意道完歉,还送来了大堆的宝物做道歉礼物,最后还告诉程雪意,不必担忧纪寒声的事,他马上就给纪寒声安排别的死亡陷阱,就在西疆血魔域。 为了让程雪意看到自己的诚意,这次贾自微也不卖关子了,他直接告诉程雪意,他得了一物,可以控制那些妖兽,血魔域的血魔已经被他控制了,到时候纪寒声来了,血魔们都会去杀他,让她过段时间放心把纪寒声赶过去就好。 只有和位面意识交流过天魔之种进化的林晚才会知道,这个消息有多大的意义。 看到那封信,位面意识立马就出现了,然后又飞快地消失了,说要去看看位面那些厉害的妖兽都怎么样了。 为了道歉,连这种消息都给了,林晚不得不怀疑贾自微也许和程雪意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难道程雪意是他失散多年的私生女?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林晚最后正准备这么做。 她准备给自己再套一层身份,告诉纪寒声,自己是程雪意失散在外多年的私生女。 这样很多事情就都可以解释了,比如为什么程雪意忽然就把她带回来收做亲传弟子了,比如为什么程雪意独独对她这么好,又比如为什么即使程雪意暴虐恶毒,但是她却不能恨她,反而“不由自主”地崇拜她,对她有好感,时不时就要提起她…… 这当然都是因为那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娘啊! 多么完美的理由! 这样她再在纪寒声面前提起程雪意,纪寒声也不用因为怀疑她不辨忠奸而连坐她了,更因为她也是曾经受过苦,被程雪意辜负过的可怜孩子,同病相怜,纪寒声应该会更加对她抱有好感才对。 她真是个天才。 至于遗孀的问题,可以等以后再说这些都是程雪意为了得到她而骗她的嘛。 哦,这样她就更可怜了,纪寒声一定会更加同情她这个被恶毒师尊哄骗的小师妹。 反正错的都是程雪意,嘻嘻嘻。 收到贾自微的道歉信之后,没过几个月,程雪意就再次把纪寒声派遣了出去。 纪寒声坦然接下任务。 这次,他的态度又比上次要平静许多。 也许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死境让他断绝了对程雪意的一切期待和想象,也许是因为他已经越来越强大了。 新的的仙籍林晚嫌弃不要,纪寒声却如获至宝。 这虽然让纪寒声忍不住心酸嫉妒,更多的却是感激。 他不是不懂好的人,他现在越来越能够在忍不住对林晚升起嫉妒之心时,用她的好来压制自己了。 每当林晚又不经意地展示了程雪意对她有多宽容宠爱,让他心里淬毒的妒火熊熊燃起时,他就会一遍遍回忆林晚对自己的点点滴滴,她的善良,她的天真,她义无反顾的暗恋。 对着这样一颗少女单纯诚挚的痴恋之心,他又怎么舍得去嫉妒她,用恶毒的心思揣度她呢? 纪寒声做了许多的自我检讨,在检讨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心境也越发平静沉稳了。 不要期待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珍惜自己仅有的东西。纪寒声越发坚定了这样的念头。 他仅有的,不过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少女的爱恋而已。 他虽然对她只有师兄妹的同门之情,但是他会爱护她,就像爱护自己的妹妹。 怀着这样的念头,当程雪意派他下山的时候,纪寒声便有了要带林晚再去历练的念头。 血魔域和金池秘境不一样。 那里唯一的危险就是血魔,而血魔嗜杀莽撞,有强有弱,他即使保全不了自己,林晚在那里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更何况,得到仙籍之后的他,又岂是吴下阿蒙。 他已经寻机会把手头的寒铁阴水全部卖了出去,全部制成强大的箭矢,这次,他再也不会像上次一样无力! 有了绝对的实力做保障,这次,他可以让林晚找一些弱点的血魔做练手,他相信,林晚不爱修炼只是暂时被程雪意教坏了,只要他好好教导,她终究还是会领会到自己掌握实力的好处,并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危险,拥有实力是多么重要。 纪寒声猜到自己收到任务离去后林晚会偷偷跟来,据说上次她回去之后被程雪意关起来门来骂了一顿,但是程雪意到底舍不得惩罚她,骂过也就罢了。 不过让纪寒声惊讶的是,林晚当天就直接来找他了,虽然还是偷偷的。 这次,纪寒声没有拒绝她,他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 “去了之后要全部听我的,我让你往东,你不准往西。” 这算什么要求嘛,林晚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放心吧师兄,我绝对不会拖后腿的。”林晚一脸率真地说道。 纪寒声看着她天真的脸庞,嘴角隐晦地勾了勾。 西疆路远,血魔域偏僻无比,所以去西疆的路上还是坐林晚的灵舟。林晚一路上都在抓耳挠腮地想,怎么找到一个契机告诉纪寒声自己的悲惨身世。 想来想去,林晚挑了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一定要找纪寒声一起去外面看星星。 看星星多好啊,看了星星,就容易放松心情,放松了心情,就会忍不住说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也会露出平时不愿意露出的脆弱。 这时候,对师兄倾诉自己的悲惨身世,顺便想和师兄解释一下这么久的误会,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 是时候给自己认一个亲娘了! 端坐在船舱内修炼的纪寒声听见林晚在外面兴冲冲地叫自己,心里无奈叹气。 年轻人的心思啊,唉。 实在太好猜了。 第38章 038 一桩大事 “……” 听完林晚的关于自己不能诉之于口的隐秘身世的悲伤倾诉, 纪寒声给出反应是长久的沉默。 林晚把握不住他是无语,还是不敢相信——她这么精湛的演技,纪寒声不可能看出她编瞎话时的心虚。 不过等了一会儿, 纪寒声终于开口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伸手拍了拍林晚的背——是长辈式的,他没有看林晚,而是看着天上的明月,低声道:“她既然不肯在世人面前认你,你又何必为她伤心。” 林晚掩面低泣:“嘤嘤嘤可她终究是我的母亲,我盼了她好多年, 我没有见过父亲,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纪寒声默默看着她瘦小的身躯,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怒其不争么?他也曾经试图在程雪意身上索取师父的怜爱, 百折不挠, 回首望去,他都嫌过去那个像乞儿一般卑微讨好程雪意的自己贱的厉害,但是作为过来人,他也理解林晚对程雪意的期待。 劝是劝不了的, 只能等她自己发现,心寒,绝望。 他能做的, 不过就是在最终的绝望到来之前, 帮她把她自己变得强大些。 纪寒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躺下来看着天上的零落的星子和占满半个天空的圆月。 “今晚的夜色挺美的,别想了吧。”他说。 林晚本来还想展现一番自己对程雪意的孺慕之情,深情不悔,但是听到他这么说只好闭嘴, 从善如流地躺下来,欣赏起了夜色。 月光像水一样洒下来,灵舟平稳地在云间穿行,既像是飞在空中,又像是飘在水里,船上静谧得听得到林晚自己的呼吸声,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她满脑子的狗血戏都慢慢被平缓下来。 梦里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今晚夜色是挺美。睡过去前,她想。 …… 纪寒声带着林晚走后,程雪意再次找上了贾自微。 原因当然是林晚回来后找了个日子“秘密上报”了她琉璃岛岛主的事,这个时间当然是程雪意收到贾自微的来信之后,毕竟这样她才不得不派纪寒声去血魔域嘛。 但是程雪意和贾自微狼狈为奸只是想夺权,可没想和混沌天魔搅在一起,所以等纪寒声和自己小号都出发了,“纠结”了一段时间的程雪意终于忍不住写信去质问混沌天魔和琉璃岛岛主的事了。 贾自微的回信一如既往地快。 “怎么可能有混沌天魔呢混沌天魔不是都被我们消灭了吗”“那都是那对姐弟信口胡诌的”“咱们可是一起杀混沌天魔建立的交情,我和混沌天魔可是天敌啊”“你那小徒弟傻乎乎被骗了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信呀”…… 一通话下来,总而言之就是混沌天魔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作为一个正常人,他是不可能对混沌天魔混在一起的,他和混沌天魔可是有仇的啊,他的屁股坐的很正的呀,怪只怪她小徒弟太蠢啦,连个玩笑话都信啦。 随后而来的就是劝她不要太宠爱那个小徒弟,说她宠爱林晚的事他也都听说了,那个林晚总和纪寒声混在一起,可是不利于他们的大事啊,最好大义灭亲吧…… 程雪意看完这一通瞎扯,也就回了个很放心的信回去:啊,你的意思我都知道啦,既然混沌天魔是瞎扯的那我就放心啦,纪寒声我已经派出去了,希望你这次一定要再接再厉把他弄死啊,顺便如果方便的话还是给我小徒弟留条命啊,那其实是我多年前一次荒唐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啊…… “该死!怎么会!”大殿之上,看完信的贾自微忽然脸色阴沉无比地一脚踢碎了面前的玉桌。 这让正准备进来给他传信的手下一时有些噤若寒蝉地停在了门口,不敢进来。 “何事?”好在贾自微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在看到那道身影之后还是迅速压下了脸上的情绪,又变成平日里的高深莫测。 “纪寒声和他那小师妹二人已到西疆。”来人回报。 “很好。”贾自微一把捏碎了手里的信纸,捏完他手又一顿,不动声色地将已经碎成粉的信纸放入兜里,对着殿下匍匐着,看似是普通人类,实则已经是混沌天魔的人下令:“这两人,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尤其是那个林晚!” “遵命。”来人跪伏完就准备出去,贾自微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叫住他道:“等等,告诉他们,绝境时可留那林晚一命。” “是。”对方恭敬地转身离去了。 贾自微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他将刚刚收进兜里的纸粉重新拿出来,装进刚刚来信的信封里,收进了一只精致的金漆盒子里。 金漆盒子里,赫然有几十封一模一样的信封躺在里头,信封一角小小的描金古琴纹路昭示着信封主人的身份。 他沉默地看了这些信封一会儿,将金漆盒子收了起来。 …… 饮雪山庄,柳成归这里迎来了不速之客。 “师姐,喝茶。”作为庄主的柳成归亲自给程雪意泡茶,不得不说,已经是礼遇之致了。 然而程雪意却并不把他的礼遇放在眼里,她坐在大殿的主位上,一脸不耐烦。 “去把你手下那帮废物叫来,我来是为了一桩大事。” 柳成归闻言,有些好奇,便温声道:“不知师姐亲自前来,是有何要紧事?不若先和我说,我事后再通知也是……” 程雪意一拍案几,震得茶杯盖子都跳了起来,杏目圆睁,一脸怒意:“你敢违逆我?” 柳成归好脾气地摆摆手:“师姐勿怒,我没有这个意思,这就通知。” 半刻之后,饮雪山庄十位长老便都在殿内了。 殿内,一群长老们看着一脸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主位的程雪意,面色紧张,如临大敌:“不知大长老召集我等前来,有何要事?” 柳成归站得不远不近,正处于另外九名长老的拱卫之中,看似一脸从容,实则眼含悲壮绝望之意。 见人都凑齐了,程雪意这才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子,起身道:“我弟子前段时间去金池秘境,听见一个趣闻。” 一群长老紧张地额头冒汗,却要做出轻松的样子:“哦,是何趣闻,也让我等听听。” 程雪意看着这满殿防备的男人,缓缓道:“她遇到一对姐弟,说在琉璃岛看到岛主变成混沌天魔。”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一面却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柳成归不禁越众而出,焦急道:“那对姐弟是何人?现在何处?他们说的话可有证据,可能证实?” 程雪意看着不自觉就放松了对自身安危警惕的柳成归,心想要是她真想篡位,现在岂不是…… “太初门。掌教子女,虞无尘,虞无尽。”程雪意留下这句话,长袖一扫,飘然而去。 只余下一群位居这个世界最上层的一群男人们围绕着位面的大劫嗡嗡展开了探讨。 程雪意的脑海里却不自觉闪过这具身体当年在迎敌大营里沉默地看着男人们讨论对敌之策的场景。 何其相似。 …… 灵舟行过五天,终于抵达偏远西疆的血魔域。 越是靠近西疆,天气就越是干燥炎热,林晚一度怀疑前方也许有个火焰山也不一定,但是等他们正式进入了血魔域,她就知道了,这里没有火焰山,这里只有火焰海。 “血魔生存于岩浆之中,饮岩浆,食火焰,力大无穷,口能喷火,分高中低三等,高级血魔数目稀少,低级血魔却满地皆是,我此行要集齐五十颗高级血魔的血魔珠,你也不能闲着。”纪寒声看着下面不断冒泡的岩浆指指点点。 林晚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嗯嗯嗯,都听师兄的。”她是乖巧听话万能小师妹嘛,哪里需要往哪搬。 “我要你靠自己的力量集齐五十颗低等血魔的血魔珠。”纪寒声道,“我会为你寻好落单的血魔,届时你要亲自出手,独自对付血魔,你身上的防具能够保护你不受伤,所以你只需要尽你所能攻击对方就行。” 林晚:!!QAQ “我为什么要做这个?我是来帮忙的!” 纪寒声平静地看着她:“你还记得你刚刚说过什么话吧?” 什么?她刚刚说过什么话她不记得了,她这个人脑子其实不是很好,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了…… 不等林晚临时失忆,纪寒声就无情地说了出来:“你来之前也答应过我的,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 “我没说我不可以往北。”林晚拼死挣扎。 “那你回去吧。” “……师兄我错了。” 灵舟在血魔域上空停了下来。 纪寒声并不急着给自己完成任务,而是在血魔域里找起了落单的低级血魔。 低级血魔遍地都是,落单的也很好找,所以很快,林晚就被赶下船了。 “去和你的第一个对手对战试试。”纪寒声站在船上,看着两只手抓着把剑发抖慢慢靠近岩浆里那只低级血魔的林晚。 至于为什么拿把剑,当然是因为林晚现在用琴还处于只能弹两首曲子的阶段。 听到这个消息,纪寒声愁的眉毛都粗了几分。 “你到底在程雪意那里学了些什么?她就这么教自己的女儿?” 林晚弱弱地给自己大号推锅:“师,师父说,我到她身边,享福就够了,学得再强大也无用,到头来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 纪寒声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最后让她找了把剑出来:“你就用这个,自带灵力伤害,你往前劈就是。” 第39章 039 高级血魔 “看剑——” 既然纪寒声要求了, 林晚也就做出认真的模样来,穿着凌云靴浮在岩浆上抖着脚盯着那只巨大的狰狞的怪物看了会儿,咬牙冲上去一剑将血魔身上戳出个窟窿。 然后她就被血魔抓住灵剑从胸口上戳出来的剑尖, 拖走了, 走了,了。 “师兄救命啊!它把我剑卡住了!”血魔在岩浆里如鱼得水,拖着林晚的剑飞快地往前冲,林晚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打架经验,顿时被它拖出去好几里,想放手, 但是又怕自己舍了唯一的武器那畜生正好抓着武器反过来打她,只能死死握住剑柄, 两只脚踩在血魔背上拼命稳住身子求助。 那血魔一直的爪子稍微短了点, 手摸不着她, 想喷火,头也扭不过来,就不停地扭想把她甩下来。 甩了一会儿无果后就干脆在岩浆里打起了滚。 林晚死死抓着灵剑还抱着血魔的脖子在岩浆里翻滚:咕嘟咕嘟咕嘟…… 纪寒声在船上扶额,没见过这种打架蠢材, 他只好教她:“放手!你身上有防具,随它怎么反击,你只管打你的。放手, 我给你扔新武器下来。” 林晚听话放手, 那死死抓着灵剑一头想抢武器的血魔顿时用力过度自己抓着整把剑从胸前穿胸而过, 在自己胸口穿出个更大的血洞来。 “接剑!”纪寒声朝着林晚准确地扔出一把新剑,林晚正欲去接,就听后面传来动静。 “吼——”血魔因为剧痛发出痛苦的吼叫,庞大的身体迅速扭过来, 朝着林晚喷出一把火。 “啊啊啊啊啊它喷喷喷火啦!”磅礴的火龙扑面而来,林晚在尖叫中忘了去接纪寒声的剑。 然后血魔忽然安静了。 纪寒声安静了。 世界都安静了。 因为林晚在面对火焰的惊惧下,本能地朝血魔的火盆大口丢了个雷爆弹。 一道明亮至极的光团伴随着些许雷电闪过,然后轰然炸开,岩浆池被炸出一个空白的坑,无数岩浆飞溅开来,方圆十里的低级血魔惊恐交加地尖叫着飞蹿,逃到了更远处。 等一切平静下来,粘稠的岩浆开始重新缓缓流动着填补那个巨大的空白,林晚心虚地低下头,看到自己脚边有一柄破破烂烂的剑,貌似是刚刚纪寒声扔给自己的,就赶紧捡起来背到身后。 一抬头,纪寒声已经黑着脸站在了她面前。 “你手速倒是快。” 林晚无辜地挠头,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眨啊眨的:“师兄过奖了,熟能生巧。”保命的手段,能不快嘛。 纪寒声一听,脸色顿时更黑了,他假意夸奖实为骂人,这家伙不但不老实认错竟然还顺着杆子往上爬起来了。 “你倒是有钱得很。”我让你对付个低等血魔,你给我扔雷爆弹。 林晚摸摸鼻子,心想这种话她可不能应,利落推锅程雪意吸引火力:“师父给的。” 纪寒声顿时咬牙:“你还敢提她!是谁之前和我哭鼻子!不准再用雷爆弹!我让你是来练习实战的,万一你手被绑了呢?万一你看不见呢?万一你雷爆弹用完了呢?谁还给你机会扔雷爆弹?” “我再找一处,你继续练,这次不要再把剑往血魔身体里插了,那血魔皮糙肉厚,身体唯一的要害就是那颗血魔珠,你一剑扎中血魔珠的可能性能有多大?灵剑开锋,除了刺,也可以用来劈,砍,挑,血魔珠可能藏在血魔身上任何一处,你只管往血魔身上招呼,砍做两半都没关系,它又没有五脏六腑,砍中了也不流血。” 纪寒声说着,又抛给林晚一柄剑:“你再做给我看。” 林晚刚刚打完一架,又算是生死里走了一遭,凡人之躯已经有些累了,顿时抓着剑哭唧唧地看着纪寒声:“师兄……”她这种身体弱弱的小菜鸡,真的不适合打架啊!! 纪寒声无情地转身:“继续。” 林晚只好硬着头皮抓着剑继续上。 不过有纪寒声的指导,第一只血魔没经验,第二只就好多了。 毕竟林晚手里的灵剑不是吃干饭的,林晚身上穿的护甲也不是吃干饭的。 血魔虽然生性暴虐爱打架,但是也不是不知道疼,林晚就不一样了,她和血魔打了两下子之后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感觉,之前被血魔拖着往岩浆里按也是自己吓自己,精神伤害远大于□□伤害,除了脑袋有点晕之外就再没别的感受了。 然后林晚就懂了,这不就和3d游戏一样的嘛,我方还是开挂免伤害的。 等真正反应过来这一茬,林晚就勇猛起来了。 抓着剑就上去乱砍一番,乱拳还打死老师傅呢,林晚的勇猛让血魔无处招架,很快就给她砍死了第一只。 纪寒声在上面听见她兴奋地抓着那颗血魔珠朝他挥手,微微一笑,没夸奖也没批评,很快就为她找到第二个对手。 等林晚连续砍死七只血魔,纪寒声就开始在船上指点她剑招,他先教一遍,让林晚记住招式,等林晚在船上演练完一遍,好的,记住了,马上就给她找敌人实战。 只准用他教的剑招攻击,打不过没关系,继续打,反正林晚免伤害。 这么练两次,林晚就掌握了,然后纪寒声就教下一招。 在纪寒声的教导下,林晚都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天才了,毕竟她学剑法这么快,她以前可是什么剑招都没学过。 至于程雪意,她的经验能在这时候用吗?林晚和血魔对打的时候都是自动封锁程雪意那边的记忆的,不然第一次和人打架就这么老练算什么? 而且程雪意可不是没有近战能力,她除了用琴天下一绝,还有一套爪法也使得虎虎生威,戴上金钩指套正好和她的琴搭配,远战就用琴,敌人到了眼前指爪一勾敌人脑袋就跟豆腐一样开白花。 所以林晚只好按照自己上辈子和人打架的经验来,老老实实当一个战斗菜鸡,从头开始学用剑。 她学得这么快,她觉得自己的天赋都让人害怕,嘿嘿。 纪寒声看见林晚在那里抓着剑笑得傻乎乎的,随口一问,得知林晚对自己的进度这么快感到十分“不好意思”,心里忍笑,一本正经地说了实话:“我教的都是最基础的剑招,这些东西我都是现学现教给你的,剑谱都在这儿呢,喏,你看,这就是你明天要学的,我还没看呢。” 纪寒声说着就把那本剑谱拿出来给林晚看,果然翻到第八页,正好是她刚学完的这一招。 林晚“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也太欺负人了。 人家看完书就能直接给她当老师了,她光是模仿个样子记个招式就要花一天,更别提还要花两三天去实战领会了。 哼!这该死的主角光环!他开挂了。 林晚被打击完毕之后,决定不跟这个家伙比天赋,老老实实练自己的剑。 不过不说她其实也知道,对纪寒声这种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用来升级的修炼狂魔而言,肯专门花时间来研究剑谱,并且深入浅出地给她演练讲解,已经是对她很好了。 他自从得了那本仙籍就日日夜夜如饥似渴地修炼,林晚看了原著知道他正在抓紧时间转换体内的灵力,想全部换成仙力好提升自己的实力保命,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需要花费很多的心血和努力,所以他这一路,其实都是很忙的。 原著中写他“得仙籍后,废寝忘食,整整半年不知肉味”,只为在未知的危险面前拥有自保的能力。 然而他到了这里,第一件事却是给她找地方找对手督促她锻炼。 不得不说,纪寒声这个师兄,已经做得十分到位了。 当然,林晚觉得自己这个小师妹也做得十分到位嘛,不然也不能让龙傲天这么关心自己。 林晚决定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在纪寒声心里占据重要位置,以期未来逍遥自在。 抱着这样的心情,林晚很快学完了那一本剑谱,手里的血魔珠也积累了一百多颗,再杀起低等血魔来,简直得心应手。 林晚心说要是再给自己穿本书,比如武侠小说什么的,自己说不定就能去当个武功高强的大侠了。 当然,在这仙魔世界,她就还是一个凡人小菜鸡。 这些日子纪寒声为了方便给她找对手,一直没有深入腹地,只在血魔域边缘行动,等她学完一本剑谱,累得和小狗一样趴在席子上不肯再动了,纪寒声也满意了对她的第一阶段锻炼,架着灵船往血魔域深处去了。 要寻找高级血魔,自然还是得去血魔域深处。 血魔身具部分上古魔脉,和仙力天生互相克制,如同水火,他身上的仙力也转化得差不多了,正好拿这些高级血魔一试。 船下的岩浆咕嘟,像一锅炖煮了千万年的热汤,一望无际的血红色火海里,交错耸立着暗红色礁石,一颗颗狰狞的头颅在粘稠岩浆中一闪而过。 当四周的温度已经能给林晚蒸熟带来的灵鸡蛋了,纪寒声交代林晚将船开高开远一点,背着弓箭跳入了火红的岩浆之中。 “吼——”前方二十里外,咕嘟冒泡的浓稠岩浆之中,一只长满粗糙鳞片的巨尾一闪而没,随即两只巨大的血红色眼睛慢慢从岩浆里升起。 这是一只高级血魔。 高级血魔其实很好辨别,一看体型大小,二看附件有无其他血魔就可以了。 高级血魔极为好战,领地感极强,领地之内不允许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血魔存在,看到任何同类都会打个你死我活——除非它们进入了繁殖期,这时候它们会欢迎异性。 纪寒声沉稳地落在一块两人高的礁石背后,单膝跪地,从石缝间挽弓搭箭,箭尖直指其瞳孔。 趴在船上慢吞吞剥着灵鸡蛋吃,等纪寒声大显神威的林晚的心脏却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因为上百双巨大的血红色瞳孔,正一一从纪寒声身后浮现。 “师兄快跑!!” 第40章 040 傻丫头,这有什么疼的………… “轰——轰——轰——”一团又一团的白光在岩浆中炸开, 林晚驾着灵舟飞快地冲向被上百高级血魔包围的纪寒声。 她知道这样很可能受到下面的血魔攻击,连人带舟一起被击落,但是林晚顾不得了。 纪寒声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对付上百只血魔, 光听程雪意给他的任务是带五十颗高级血魔珠回去就知道了, 他这个年纪这个水平的人,一次能杀一只血魔就足以自傲。 即使是觉醒了仙脉又拥有了仙籍的纪寒声,一次性也顶多能对战十来只高级血魔不落下风,还得且战且退,靠距离遛着人家一个个杀。 遇上上百只,他只能去死了——纪寒声又没有一百双手, 他即使一瞬间就射杀了十几只血魔,这段时间也足够其余高级血魔靠近他并杀死他十次了。 血魔以体魄强大闻名, 行动灵活多变, 速度极快, 还能喷火远攻,简直是得天独厚的神魔后代,它们唯一的弱点就是性子太独,自己内部斗得太厉害, 两个高级血魔遇见了对方顾不上敌人自己就要先打个你死我活,所以根本无法和同类联合起来。 然而现在,高级血魔忽然变性了。 林晚不可能欺骗自己说下面那些气势磅礴的可怕生物不是高级血魔, 当它们同时将自己的威压外摄时, 作为一个凡人, 即使佩戴了极其高端的防具,她也能感到来自灵魂深处的躁动不安——那是生物本能。 为什么本来应该各自占领一块领域的高级血魔们回忽然同时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林晚来不及去想。 她只能一边用尽自己平生最快的手速将大量雷爆弹扔向围在纪寒声四周的高级血魔,一边驾着灵舟飞快地开向纪寒声。 纪寒声飞快地松弦射出预定那一箭, 那只原本被他瞄准的高级血魔连呜咽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整个身子轰然炸开,一颗闪动着血色光芒的血魔珠从岩浆里浮起来,可是没有谁顾得上去捡。 听到林晚在远处崩溃般的尖叫,纪寒声眉头都没有动一下,手稳稳地握着弓,他没有回头,却反手就射爆了他右后侧方一只靠得最近的高级血魔,然后是前侧方,左后侧方,正前方,正后方…… 这一刻,纪寒声仿佛有了三头六臂,眼观八方耳听四路,像一只冷血的精密机器一般计算好了所有向他靠近的高级血魔的先后,一箭又一箭,他拈箭的手快出了残影,上百只高级血魔在岩浆里像无数只乘风破浪而来的疾矢,每一只眼里都闪烁着血红的凶光,十来里的距离对它们而言不过一眨眼,然而纪寒声愣是在这短短的一眨眼里分出了先后,将所有靠近自己十里内的血魔一一射杀。 一眨眼不到的时间里,纪寒声就射死了二十多只高级血魔,一颗能在外面卖出几十万灵币的高级血魔珠从岩浆下一一浮起,在这剧烈翻滚着的岩浆里却只像虚无的泡沫,无人问津。 林晚毫不吝啬飞速扔下的雷爆弹也一瞬间杀死了二十多只高级血魔,然而这仍然无济于事,剩下五十多只高级血魔已经到了纪寒声咫尺之地,只要它们一探爪—— “师兄上来!”林晚驾着的灵舟像一片飘摇的落叶从无数只高级血魔的魔爪之中一点而过,然后抓起了被困孤岛的纪寒声,乘风而起。 “吼——” “嘶——” 已经围上来的高级血魔发出震怒的吼声,纷纷昂起硕大狰狞的脑袋喷出道道火焰,还有一只血魔怒吼着,尾巴在岩浆上一拍,就借着反震力腾空而起,张开大嘴像箭一般急速弹像林晚的灵舟。 站在船头的林晚大惊,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灵舟操控上,才操控着灵舟急速在原地划出一道折线,险之又险地避过那一咬,但是灵舟也被它巨大的身体蹭到了一下,猛烈地摇晃了一下。 其余血魔见了,也纷纷用尾巴拍击岩浆,借着反震力腾空而起。 纪寒声站在船的另一头,飞快搭箭射向一只大嘴马上就要咬上船头的血魔,那只血魔的身子一顿,眼睛立刻暗了下来,接下来却继续带着雷霆万钧般的巨力往后冲去,顿时撞上了更多弹起来的血魔,将它们都撞沉下去。 然后又搭箭射沉另一只。 然而四面八方还有更多血魔向着灵舟咬来,林晚避无可避,只能放弃了继续操控灵舟躲避,转而拿出雷爆弹冲出去朝着四面八方的血魔扔去。 灵舟剧烈摇晃着,令人牙酸的船板断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还有道道火焰从四面八方喷出,灼烧着小小的灵舟。 一张巨大的嘴从林晚脚下戳破船板冲出来,朝林晚喷出一道炽热的火焰,连带着令人作呕的臭气一起笼罩了林晚。 又一只巨嘴从她侧方冒出来,张嘴就咬上林晚的一只胳膊,嚼了嚼,看嚼不动,拖着她想往船下甩。 雷爆弹掉在地上,后面又一声让人震耳欲聋的巨吼盖过了林晚的尖叫,在天旋地转中,林晚直接被一只血魔吞进了嘴里。 “啊啊啊去死!”在腥臭和黑暗中,林晚终于在哭叫里崩溃了,她将自己已经拿出来放在身上的五十多颗雷爆弹全部引燃。 空中炸开一朵巨大的亮白色烟花,附近的血魔连一点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消失了。 然而林晚已经癫狂了,她不停从乾坤囊里拿雷爆弹出来,朝着所有有着庞大物体的方向扔去。 空中炸响一道道白色雷光,血魔的怒吼和痛嘶混合在一起,林晚扔雷爆弹扔得手都抽了筋,也不知扔空多少,只知道她在不停地朝着四面八方扔雷爆弹,一刻也没有停过。 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一座小小的礁石上,她心爱的灵舟就沉在不远处,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船篷顶露出来,断裂的舢板和各式碎片漂得满是,和大大小小的血魔尸体碎块混在一起,间或有一两颗血魔珠在其中闪着诡异的光,岩浆不停地咕嘟着,像是在熬一锅亘古未停的浓汤。 “呕——”林晚忍不住干呕起来。 一只手在她身后轻拍着,另一只手递过来一方洁白的帕子,林晚看着那只手抓住帕子处染红的血迹和上面的焦黑,顺着手抬起头来,看到了烧得跟个黑人似的纪寒声。 本来应该心疼一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晚这一刻很没良心地笑了出来,连带着笑出了泪花。 “活下来了。”林晚眨着眼里的泪花,喃喃着,“我们活下来了。” 纪寒声满身血污和焦黑,他见林晚不接帕子,低头看了一眼帕子上被自己弄脏的一角,用嘶哑的声音道:“我只弄脏了这一边。” 然后抓着帕子轻柔地擦去林晚脸上的血渍——那都是血魔的,她没有受到丝毫伤害,肉|体上。 丝绢冰凉细腻的触感擦在脸上,林晚愣愣地看着前方,任他擦了一会儿。 等到纪寒声擦完这一边的脸,想去擦另一边,林晚终于颤抖着抓住了他的手,呜呜哭起来。 “你疼不疼啊呜呜……”林晚哭出来一个鼻涕泡,头发乱糟糟的,狼狈地像路边的小乞丐。 纪寒声被她这一抓疼得龇牙咧嘴的,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把她乱七八糟的头发拂到一边:“傻丫头,这有什么疼的,被你师父打可比这个疼多了。” 第41章 041 全力围攻 “又失败了?”贾自微脸色阴沉地坐在矮几后, 目视着低伏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的翳母。 听出贾自微平静语气背后的怒意,翳母的身体伏得更低了:“……是,将军。” “何故失败?”贾自微忍着怒气,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 他也发现这只天魔在自己面前过于胆怯瑟缩了, 适当的敬畏当然有利于他对祂们的掌控,但是翳母是他精心培育的进化种,他在祂身上寄予了厚望,不只是希望祂成为自己手下一只疲软懦弱的应声虫而已。 翳母瑟缩的心因为贾自微的态度稍稍放松了些,上一次“将军”发火之后就要求祂加强对子代的掌控力度,不仅是要下令这么简单, 还要祂能够和子代有交流。 翳母不敢说之前那只金池血蟒之所以无法进行交流是因为对方太过强大,光是控制已经很难了, 所以才只能进行单方面的命令。 在见到自己的新宿主们之后, 祂欣喜地告诉“将军”, 这一次,祂可以和子代交流。 因为这一次的宿主血魔比金池血蟒要弱许多。 翳母的能力不以子代数量的增加而减弱,只要被寄生者的强大不超出祂的能力上限,祂是可以无限复制子代的——当然, 这需要时间和足够的能量。 祂已经为血魔域准备了很久了,整个血魔域的高级血魔已经全部被祂掌控在了手里,“将军”说要把这里变成祂们隐藏起来的一张王牌, 在最终的时刻出其不意地重创这个位面的抵抗者。 不过没想到“将军”会这么早就愿意让祂把血魔暴露出来一部分, 听说是为了对付那个被七王预言会阻碍祂们事业的纪寒声, 祂又理解了。 只是祂没想到,祂派去那么多高级血魔围攻,竟然还是失败了。 祂当然需要好好解释:“将军,是因为您交代留她一命的那个林晚, 我已经让血魔把她吞入体内想保护她了,但是没想到她手上有一样极其厉害的武器,会炸开,我派去的一百五十名高级血魔大部分都死在这上面了。” 翳母想了想将军对林晚的维护之意,又补充道:“当然,也是因为纪寒声的实力超出了我们的预计,他比上一次强了许多,这才能在我们的骤然包围下活下来。” 翳母细细观察贾自微的脸色,继续道:“您交代我调动的高级血魔已经全部死亡,但是他们现在还在血魔域腹地内,我还可以调动更多的高级血魔,您看我还需要继续吗?” 翳母禀告完毕之后大殿之内一片安静,贾自微端正地坐在矮几后,面露沉吟。 许久之后,他用指节在案上敲了敲,低声道:“继续。对了,把林晚用的武器模拟一遍给我看。” 翳母依言按照子代传给自己的信息模拟出一个雷爆弹炸开的场景,贾自微看了之后,瞳孔微缩,惊道:“竟是雷爆弹。” 他的拳头蓦地捏紧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出声:“一个野种……也值得你如此用心!” “翳母,”他抬起头来,手掌狠狠地拍在案上,眼里像是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给我全力围攻,不计代价,封锁空间,调动所有你能调动的血魔,让高级血魔去控制低级血魔,用数量去填,我就不信,林晚手里的雷爆弹还能无穷无尽!” “哪怕——是要废掉血魔域这步棋,也要在这次将纪寒声的尸体留在血魔域。” “绝不能让他成长起来!” 第42章 042(一更) 师兄喂我 “师兄, 你好些了吗?”林晚焦急地看着刚刚吃下药正在盘腿调息的纪寒声。 之前被高级血魔围攻,林晚虽然受了很大惊吓,但是并没有受什么伤, 纪寒声却和她正相反, 精神上没有什么惊动,身上却被血魔们喷出的烈焰烧得血肉模糊,其余大大小小的伤就更不必说,一安抚完林晚就倒下了。 林晚的灵舟被毁,也没有办法带着他离开,只能让纪寒声在礁石上养伤。 但是她也知道, 事到如今,他们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 之前反常联合在一起围攻她和纪寒声的一百多高级血魔毫无疑问和上次的巨蟒一样, 是进化的天魔之种的手段, 它们能控制一只巨蟒, 能控制一百多只高级血魔,自然也可能控制更多的血魔。 林晚可不敢赌。 只是她凡人之体,靠着法宝自己在火海飞一飞也就罢了,要带人一起离开就不可能了, 要离开,只能等纪寒声的伤稍稍恢复一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火海之上一片静谧, 唯有岩浆咕嘟的声音, 像是人心底深处逐渐焦躁起来的细碎情绪, 咕嘟得人心急如焚。 林晚手里握着雷爆弹,时刻防备着有新的血魔从某地冲出来。 终于,身后的纪寒声低咳一声,吐出一口淤血, 站了起来。 “走。”纪寒声拉过林晚,选了个方向,便朝外飞去。 然而才飞出去不到五十里,纪寒声就忽然低喝一声“停下”,带着林晚停在了一块礁石上。 “怎么了师兄?”林晚的凡人身体是听不到更远处的动静的,她只能茫然地左顾右盼,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前面有动静。”纪寒声低声说了一声,就让林晚站在一边不要动,俯下身子趴在了礁石边缘凝神细听起来。 他绕着礁石听了一圈,重新起身时就拉起林晚朝着另一个方向飞速离去。 然而没飞多久,他们再次停下了。 这一次,林晚不用再问了,因为那浩浩荡荡的黑色大军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视野里。 纪寒声试图带着林晚往高处飞,然而没飞高几丈就被一股特殊的力量阻挡,再也飞不高了。 “是空间封锁。这是防止我们坐着灵船往高处飞冲破防线。”纪寒声黑着脸说。 林晚回头,能看到在他们身后的极远处,火红岩浆上那一线鲜明的黑色潮水也正在缓缓朝他们涌来。 东南西北,前后左右,他们被黑色的潮水包围了。 “吼——” 一声像是振奋鼓舞般的嘶吼从远方传来,林晚看到一只身体庞大的高级血魔尾巴一甩弹身而起,对方在空中喷出一道火焰,朝着他们发出兴奋尖啸,那是它在呼唤附庸而来的低级血魔和中级血魔。 “吼吼——” 其余高级血魔纷纷尖啸起来,带动得跟随而来的低级血魔和中级血魔更加热烈振奋,一个个加快了速度拼命摆动尾巴和四肢朝着他们进发。 大大小小的血红色眼睛伴着黑色的潮水朝他们跃进,林晚握紧了手里的雷爆弹,仰头不安地看了纪寒声一眼。 这场面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原著里的纪寒声的确是需要沐浴高级血魔的血液才会觉醒魔脉,但是这已经远远超出她能预计到的危险了。 上一次靠秘境死里逃生,这一次,他们还能这么幸运吗? 林晚在心里不停呼叫位面意识,想问问祂出去查探查出什么了,然而就如祂自己说的那样,在有混沌天魔的地方,祂的能力完全被克制,已经联系不上了。 林晚深吸一口气,仔细想了想,从自己身上脱下来一件作用应该不是很大的云母鞘衣。 这件云母鞘衣是她身上穿戴的防具之一,是当世预防精神类攻击最强的防具之一,当然,即使不考虑精神防御,云母鞘衣也堪称十分不俗的一件防御法衣,林晚足足花了八千万灵币才买下它。 林晚把它穿在身上自然是用来专门应对精神攻击的,除了这一件,她分别还有水火不侵的天蚕衣,能抗世间百分之九十以上物理伤害的玄武珠,能抵一条命的璇玑灵玉……等等等等,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凡人肉身的小命林晚是恨不得把自己穿成一个移动堡垒。 林晚心想,血魔的攻击只包括物理攻击和火焰攻击,所以只是脱去一件云母鞘衣,对她影响应该是微乎其微的。 “师兄先穿上此衣。”林晚将云母鞘衣递到了纪寒声面前。 纪寒声明显是识货的,看到这件法衣,他眼中一动,却没有说什么,沉默着接过穿上了。 穿好法衣,纪寒声挽弓搭箭,箭尖对着某个方向朝林晚一示意,林晚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将一把雷爆弹捏在手心,目视前方微微提气。 随着一声“咻——”的破空声,林晚和纪寒声两人都像是随着那只箭而去的子箭一般飞快地冲向那一方。 黑色潮水迎面而来,纪寒声的一只裂金箭打响了这场遭遇战的第一击。 随着一声几乎听不见的金属穿破皮进入肉里的沉闷声,黑色潮水中忽然炸开一支血色花朵。 第一颗高级血魔珠掉落。 几秒之后其余高级血魔才恍然惊醒,一个个发出震天响的愤怒嘶吼,大怒着指挥着其余血魔拼命朝着他们而来。 纪寒声嘴角抿平,眼里没有一丝波动,在它们开始愤怒之前,已经瞬发了第二箭,第三箭。 又是两朵血花炸开,整个火焰海上的黑色血魔大军像是沸腾一样愤怒起来,然而那个能够伤害它们同类的生物却还有那么远,那么远……它们恨不得瞬间就来到那个小生物面前,啃其肉,饮其血。 既是愤怒,也是惊惧。 所有血魔再次加快了进发速度,朝着这两人的方向聚集聚集再聚集,沸腾的黑色潮水像岸边翻起的浪花,堆出一个尖尖的黑色三角。 终于,正面第一波血魔大军来到了林晚的攻击范围内。 林晚挑着低级血魔最多的地方,扔出了她屏息预备已久的第一波雷爆弹。 数十个雷爆弹瞬间被引爆,血水和泛着奇异光芒的血魔珠一起炸贱开来,林晚的脸上身上被不止何处溅过来的血魔珠砸过,然而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这些痕迹全部被防具阻隔在一毫之外,接触不了她半分。 她只觉自己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抛射机器,将雷爆弹从乾坤囊取出,再朝着前方,左边,右边,后面不断砸去,这成了机械本能一样的动作,她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在她和纪寒声紧紧贴在一起沿途经过的路上,就已经被雷爆弹炸开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型真空带长龙。 而纪寒声的箭直指前方每一个藏在重重低级血魔和中级血魔的保护下,雷爆弹所波及不到的高级血魔,一箭又一箭,在亿万血魔组成的黑色潮水中,精准又悄无声息地抹去那些发号施令的强大存在。 高级血魔们明显发现了这一个下黑手的屠杀者,然而被林晚的雷爆弹所摄,再加上上头的命令,它们没有一个敢于靠近纪寒声和林晚附近,更无法对那一对乘着破坏之龙直插它们大军心脏的男女。 “将军,他们用雷爆弹开路,我们拦不住他们。” “那就继续加人手,用低等血魔的数量去堆,去耗,把所有的血魔都号召过来,不管是高等血魔还是低等血魔,全部绕到他们前面去,全部!!把整个血魔域的血魔都叫来!绝对不准放过他们!” “……是,将军。” …… 风声呼啸,林晚的手已经甩到酸软了,然而前方的黑色大军还是无穷无尽,无论她抛出多少雷爆弹,又杀死了多少血魔,好像都只像是从大海中蒸发了微不足道的一滴水一样。 林晚不知道自己还要扔多久,更不知道距离他们逃出去还要走多远,她只知道,她的手臂已经快要无法活动了。 在机械的抛射动作中,林晚分出一丝余光去观察纪寒声,却发现比自己更耗力量和精力的纪寒声的手仍然在稳定顺畅地拉动强弓,像是不知疲倦一样飞快射出一只又一只可怕的杀人箭。 这个家伙,他是什么射箭机器吗? 林晚在心里吐槽完毕,心想着纪寒声这个正经拉弓射箭都没有露出哪怕一丝疲软,那自己只是扔个东西而已,又怎么好意思喊累,遂重新鼓舞精神,冲劲十足地继续扔起了雷爆弹。 然而不管精神上怎么鼓舞振奋,□□的疲软是真实存在的,林晚稍稍振奋一会儿,双臂又再次沉重酸软起来。 靠着精神振奋度过第一波疲软,接下来就只靠一个忍字了。 手臂像灌了铅一样沉,忍。 手臂像灌了醋一样酸,忍。 手臂像针刺一样麻痹又刺痛,还是忍。 林晚知道自己的表情现在一定很扭曲,然而她再也顾不上形象了,因为真的太痛太难受了,她忍得满头大汗,眼泪都憋出来了。 这期间林晚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去观察纪寒声,竟然从头到尾,连眉毛都没有动过一下,心里不由暗暗佩服,也不由更加坚定了要继续坚持的心。 不说像人家这么优秀,连汗都不出一滴吧,至少不能半途就败下来。 又一刻,林晚连抬臂都变得艰难起来,两只手臂都仿佛被千钧之力死死按住了,她咬着牙,把嘴唇都咬出了血,眼前被大滴的汗水渍地刺疼,几乎什么都看不清,脑海里唯一清明的想法只剩下要紧紧靠在纪寒声身旁,然后朝外面扔雷爆弹。 忽然纪寒声低沉又带着些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手里的雷爆弹还够吗?” 林晚脑海中一震,意识稍稍清明了一些,点点头,一边手不停,一边道:“够的够的,我手上总共有五万多颗呢。” 闻言,纪寒声瞳孔微微震动,随即他轻咳一声,继续道:“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快穿过它们这一波的防线了。” 这句话说完,林晚才真正清醒了过来,她也没有多余的手去擦睫毛上挂着的汗,只能忍着疼使劲眨了眨,然后睁大眼睛往前看,果然发现前方的血魔已经变得很少了,只要他们再往前冲一会儿,就可以冲破阻拦,这样后面的血魔就很难追上了。 有了这件事提醒,林晚几乎已经被榨干所有力量的手臂又被激励着最后振奋出一点能量,拼命摆动着从乾坤囊里拿出雷爆弹扔向那些不断朝他们涌来的血魔。 “轰——”随着林晚又扔出一个雷爆弹,前方密匝匝的黑色忽然一清,纪寒声收了弓,单手在林晚肩上一抓,瞬间带着她提速朝着一方急速飞去。 后面血魔气急败坏的嘶吼声越发大了,然而前方没了血魔的阻拦,纪寒声带着林晚的速度快到了极限,几乎只过去了几息的时间,血魔大军吵吵嚷嚷的嘶吼声就消失不见了。 纪寒声带着林晚不断变换着方向,除了避开他们来时的方向,不拘是什么方向都飞一会儿,然后才继续变向。 林晚这时候的两只手已经痛到没知觉了,她自我感受里,两只手臂都成了两个大萝卜,感觉很大很粗,像是在外面包了一层厚厚的橡胶,即使用手轻捏手臂也没有了知觉。 还在逃命期间,她不敢把袖子掀起来徒惹纪寒声忧心,只能默默自我安慰,没事没事,她手里的灵药多的是,再重的伤还不是一颗丹的事,何况她还是个凡人,随便吃点什么仙人的药都能把她补死了。 林晚正想着待会儿是吃回春丹还是生机造化丹,纪寒声就忽然拉着她又停下了。 “诶?”林晚愣了一下,正想说句“怎么了”,就看到前左方不远处,一只小舟正贴在火焰海上方不远的高度朝着他们这里疾驰而来。 “这里怎么还会有人?”林晚下意识惊奇道。 然后不等纪寒声取笑,她自己就反应过来了。 是了,这里又不是固定时期只准一个宗门进入的金池秘境,血魔域出产的血魔珠是很不错的炼丹材料,可以用来克制灵力,尤其是高级血魔的血魔珠,效果颇佳,加之有火属性,能用到的地方很多。虽然进入秘境深处有葬身高级血魔口中的风险,但是也有人愿意为了钱,或者单纯为了历练来这里闯一闯的。 想到这里,林晚不由得替现在正在这里探险或寻宝的人叹了口气,正好遇上身为人形灾难制造器的位面之子,也是他们倒霉了。 那小舟也看到了他们,见纪寒声二人立在原地不动,很识相地朝着他们这里靠了过来。 小舟近了林晚就看到舟上站着一个穿漆色道袍仙风道骨的老者,他身后还站了几个同样穿着漆色制服,神色惊慌的年轻人,哦,还有两个穿白……等等,柳韵如,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旁边那个胖乎乎圆润润的小伙子,他是谁,为什么看着这么眼熟? 林晚惊呆了,直到舟停,纪寒声拎着她跳到了小舟上,柳韵如等人都围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 纪寒声见她又走神,熟练地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回神。” 林晚脑门一疼,这才回过神,这时候,柳韵如已经走到了她旁边。 “小师妹,纪师兄。”柳韵如着急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说着就替后面那个老道和他身后一群年轻弟子介绍他们俩:“这两位都是我庄大长老的亲传弟子,纪寒声,林晚。” 那老道连忙领着一群弟子上前见礼:“老道玉生阁阁主蓝玉师,身后这些都是我阁弟子,久仰两位道友,闻名不如见面,两位小友不愧是饮雪山庄人,个个英姿不凡。” 纪寒声眼睛一扫就发现了这群陌生人里最强的老道修为还不如他自己,想来是混得比较差的小宗门为了挣钱带着全宗弟子来这里冒险。 他解释了一下自己带着林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才对那群陌生人拱拱手。 他一向就是冷淡孤僻的性子,那小宗门阁主也见惯那些名门大派的弟子是如何高傲,大多是连赏他一眼都不屑,纪寒声肯给面子行礼,小宗门阁主已经十分欣喜了。 林晚乖巧地站在一边,她手可拱不起来,就把手背在身后,朝那一群人甜甜地笑了一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倒也说得过去。 简单寒暄完,纪寒声便问柳韵如二人:“你们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 林晚这时候也认出来那个胖乎乎的圆润弟子了,这不是之前她下山吃臭豆腐顺手救了的那个小胖子吗? 想到这里她连忙若有如无地往纪寒声身后躲,生怕被他认出来。 虽然当时脸上涂了泥,抹得黑乎乎的,穿着打扮也经过修饰,但是林晚可不敢冒这个险。 要是被认出来,那她一世英名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好在对方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之前那个形象了,也和林晚一样安分地站在一旁,除了一开始和她与纪寒声见过礼,其余时候都一言不发。 这时候出来给他们解释的也是柳韵如:“我和弟弟来这里历练,也没打算深入照理说是遇不到什么大的危险的,但是半个时辰之前,不知为何,我们历练附近的血魔数量忽然多了起来,好像那些藏起来的血魔都被人赶出家门似的,再接着,那些血魔越聚越多,一个个成群结队起来,见人就主动攻击,还把外围围住了,我们想往外冲,但是空间被封锁了,又不能冲进血魔群里去,就只能看看能不能穿过火海从另一头出去……” “路上遇到了蓝阁主他们,见他们一群人只能靠自己逃跑,便邀请他们和我们同乘了。”柳韵如指指蓝玉师等人,蓝玉师感激地点头。 柳韵如叹气:“本来还想能从另一边冲出去,不过看纪师兄你们也是从那边来,看来希望是不大了?” 纪寒声脸色沉重地点头:“另一边更严重,有大批高级血魔聚集,我和林晚是拼死冲出来的。要出去只能从这边走。” 柳韵如一惊,顿时关切地仔细观察纪寒声和林晚:“你们没受伤吧?” “我没事。”纪寒声摇摇头,“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我也……”林晚本来正在盯着忽然变成柳韵如弟弟的小胖子发呆,闻言犹豫了一下,觉得扔东西扔累了这个理由好像十分没面子,就跟着纪寒声道:“我也没事,就是累得很,休息休息就好。” “啊,那你们赶紧进船舱休息。”柳韵如赶紧让开位子,请他们进船舱。 林晚和纪寒声进了船舱,柳韵如姐弟和蓝玉师也跟着走了进来,至于玉生阁其他弟子则是留在外面警惕。 “既然往你们那边不行,那我们便只能掉头回去试一试能不能冲出去了。”柳韵如脸色沉重道。 纪寒声摇头:“冲不冲得出去都要冲。” “那些血魔明显对我们有敌意,又大批围上来,是抱着要灭绝我等的意图,我和林晚在血魔域深处已经连遭了两次围攻,不把我们留在这里,它们是不会死心的。” “血魔是血魔域能量集结成的生灵,每时每刻都会有新的血魔诞生,它们在这血魔域得天独厚,如鱼得水,数目又何止千万,我们是不可能与它们相抗衡的。” “必须离开血魔域,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柳韵如赞同:“纪师兄说得有理,我也是已经做好死战也要冲出去的准备了。” 蓝玉师也道:“老道也愿拼死送我阁中后辈出去,我也是活够了,不过是小命一条,当年修为太差没赶上神魔战,如今能为救我阁中后生战死,也算死得光荣。” 纪寒声闻言不由看了他一眼。 人越老越怕死,如今修仙界的人越见自私,师长不像师长,徒弟不像徒弟,蓝玉师愿意如此决心,纪寒声倒愿意高看他一眼。 “也不一定是条死路。”纪寒声看了林晚一眼,没有多说。 “是极,只要我等同心协力,安知不能死里逃生。”蓝玉师倒是没注意他这一眼,只以为他在鼓舞人心,便跟着自己给自己灌了一锅鸡汤。 “蓝阁主说的是。”柳韵如也含笑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便先退出去查看,纪师兄,小师妹,你们好好休息。”商谈完,柳韵如便带着其他人出去了。 林晚进了船舱之后便觉得手臂又开始酸痛,她被这痛分走了注意力,全程没怎么说话。 等柳韵如他们走了,林晚忍不住龇牙咧嘴地把袖子蹭起来看了看手臂。 果然就和她猜的那样,因为甩臂用力过度,她两只手都变得又红又肿,而且不小心碰到一下就又疼又痒,她也不敢去想这是怎么回事,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就把袖子放下来,准备拿出回春丹和生机造化丹一起吃。 这时纪寒声却忽然注意到了她小心翼翼把袖子放下去的东西,心中一急,下意识一把抓过林晚的手想探看:“手臂怎么了?” 林晚被他一握,顿时疼得倒吸一口气,眼睛都直了。 纪寒声连忙跟摸着火一样飞快地放开手,直起身子伸长脖子紧张地盯着林晚看,声音也慌张起来:“抱歉抱歉,我一时忘了。你疼得怎么样,快缓缓,缓缓。” 林晚忍过了这一波酸麻胀痛刺,才缓缓出一口气,从乾坤囊里拿出两个玉瓶,她也不方便动手,就把玉瓶掉落在自己裙子上。 “我手甩雷爆弹甩多了,手肿了。”林晚还是疼得龇牙咧嘴的,她用下巴示意一下自己拿出来的两个玉瓶,“我手现在不方便,师兄帮帮忙,两个玉瓶里一个是生机造化丹,一个是回春丹,各喂我一颗吧。” 纪寒声拿起两个玉瓶看了会儿,摇摇头:“你身体还太弱,回春丹怕是受不起,生机造化丹主补血气骨肉,能断肢重生,效果太强,你也只能吃半粒。” 林晚便想起来好像程雪意的记忆常识里隐约是说过凡人承受不起太强的仙丹,不过程雪意升级太快,和凡人打交道少,对这些知之甚少,然后她就掉了一回冷汗。 根据程雪意脑海里那些隐约的记忆,那凡人要是吃了太超过自己承受能力的丹药,是有直接被撑到爆炸的风险的。要不是纪寒声提醒自己一下,那她刚刚岂不是要一命呜呼。 后怕完,林晚就感激道:“多谢师兄提醒。” “嗯。”纪寒声倒是一点都没谦虚地受了,然后自己拿出一只玉瓶,倒出一丸丹药来:“我这里有玉肌丹,药性平缓温良,还有止疼效果,以前去凡人城镇那里和当地丹药铺子做生意收了一些,倒是正好给你用。” 说着,他拿着那枚丹药往林晚嘴里送。 林晚配合张开嘴,等着他把丹药送进来。 却不知道纪寒声忽然又想了什么,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直接把丹药扔了进来。 林晚一噎,两眼瞪大了,努力把丹药从喉咙眼里吞下去,才眼角泛着泪花艰难道:“师兄你想谋杀啊!” 纪寒声面无表情地把另外半丸生机造化丹也对准了林晚。 林晚顿时眨眨眼,小心商量:“能不能等一下,我想先喝口水,不然实在咽不下去了。” 纪寒声严肃地看着她,林晚继续可怜兮兮地眨眨眼,他便抿了抿嘴,拿出一只牛皮水袋来。 灌水也是个技术活,很明显,纪寒声并没有这项技术,林晚喝的满脖子水,喝完再次充满了怨念地盯着他:“师兄你是真的想谋杀我对不对?” 纪寒声才有些过意不去地道:“怪我手头粗糙了些,你喝不下去应该喊一声的。” 林晚:……你嘴里灌满了水的时候能喊出来? 说完纪寒声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太蠢,尴尬地轻咳一声,干巴巴地给林晚道了个歉:“抱歉。” 坏脾气还嘴硬的死傲娇认错,林晚顿时舒服了,大方道:“好吧好吧,师兄也是不小心,原谅你啦。” 说完又犹豫道:“那你这回别扔丹药了,行不行?” 纪寒声犹豫一会儿,捏着那半丸丹药慢慢靠近了林晚的嘴。 林晚配合地把嘴张大,觉得自己梦回一岁半,像极了那些需要妈妈喂饭的宝宝们,不过即使是一岁半,她当然也是最乖巧的宝宝。 林晚耐心地张着嘴等纪寒声把丹药送到自己嘴里,结果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手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快到自己嘴边的时候,竟然还抖了起来。 晴天打雷稀奇事,纪寒声也会手抖? 林晚瞪大了眼睛惊奇地抬眼看了纪寒声一眼,见他还跟绣花似的抖着手继续靠近自己张开的嘴,觉得再张嘴张下去自己就该流口水了,干脆自己啊呜一口,从纪寒声食指和拇指之间叼走了丹药,然后咽了下去。 纪寒声忽然把手收回去,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林晚注意到他神色不对,顿时想起来他是洁癖。 啊,失策!这家伙肯定是嫌弃她的口水了! 林晚老脸一红,立马心虚又尴尬地低下头,不敢去看纪寒声嫌弃的眼神。 所以也没看见,嫌弃她口水脏的纪寒声也正耳尖红红地盯着船舱的一侧窗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晚低了一会儿头,迫于尴尬也不好意思和纪寒声说话,便靠着身后的软枕,打算假寐一会儿。 说起来她也确实是累了,凡人就是凡人,再怎么用钢炮堡垒武装起来,也不能改变她身体素质十分差的本质,和纪寒声一起高强度对抗血魔了这么久,又经过一番情绪的大变动,现在暂时安稳下来,疲惫便如潮水般用来。 林晚一个不留神,便睡了过去。 等听到林晚那边传来轻轻一声脑袋磕在软枕上的声音,纪寒声才回过神来,看着林晚把半边脸都压在枕头上,像某种小动物一样轻轻打着小呼噜,心上忍不住一软。 他将林晚的身体搬正,防止她压着一侧身体醒来会麻,悄悄起身去了外面。 说是累了需要休息,实则以他现在的修为,哪怕再全力血战三天三夜都不会觉得疲惫,之前那么说,只是想到林晚修为极低,几乎和凡人一样,肯定需要休息,才故意提出休息罢了。 不然那个傻子肯定是不好意思说要休息的。 林晚这一睡,就睡到了外面的血魔再次出现。 纪寒声匆匆回来想叫醒林晚,却发现林晚和上次一样睡死,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了。 第43章 043 空间传送符 “林晚, 林晚!林晚你醒醒!”纪寒声焦急地握着林晚的肩膀来回摇晃。 这种危急时刻,且不提没了林晚这个花钱流火力输出影响有多大,光是放任林晚一个人昏睡在这里, 也是会出事的。 万一有血魔攻上传来, 趁他们不备将人拖入火焰下面,即使火焰无法伤害到她,可是长期闭气,她也会被活活憋死。 所以林晚这时候必须醒。 她不醒,他们的胜算几乎为零。 “林晚!”纪寒声的声音都嘶哑了,他看着昏沉没有反应的林晚, 想到林晚上一次在金池秘境对自己说的话。 她说她是中了虞无尽姐弟的招,不知不觉地晕了过去。 现在想来, 也许那对姐弟手里有什么极为可怕的毒物, 竟然连林晚身上的防具都抵抗不住。 再想到林晚说那对姐弟极有可能和混沌天魔有关, 之前对此毫不放在心上的纪寒声此时忽然恨透了混沌天魔。 林晚中的毒一定和混沌天魔有关,唯有祂们,连位面都可以入侵,何况是使手段破了林晚的防御。 再三呼唤也唤不醒林晚, 纪寒声咬牙:“该死!” 他站起来,忧心忡忡地往打开的窗户外看了一眼,见到血魔的黑色大军已经将要临近, 一咬牙, 将林晚拉起来背到了自己身上。 这样总不用担心她无知无觉地被血魔抓走了。 用绳索将林晚牢牢捆在自己背上, 纪寒声执弓走了出去。 柳韵如看到他这样也没有多话,只是看向远方,执剑遥指。 “它们来了!” …… 金檀台大门紧闭,所有弟子走得远远的。 程雪意抱着头在榻上痛苦地翻滚。 “啊啊啊!” 林晚焦急万分地和程雪意身体里的另一股力量对抗着, 一面忍不住质问位面意识:“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了第二次就会减轻很多的吗?” 位面意识有点心虚道:“我没骗你,按照我的推理……是该这样的,我也没料到,也许是因为混沌天魔们都进化了,而且祂现在应该是察觉到了你和祂的对抗,所以祂的成长速度也加快了。” “推理?”林晚气得想咬人,“你用推理来给我做保证?我小号现在遇到血魔暴动围攻,正在逃命,你让我现在晕过去,是要我和纪寒声一起死在血魔域吗?你知不知道我小号也是很大一个输出!没有我,他们怎么对抗那么多的血魔!”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只凭推理就笃定答案的。”也许是危及到了最在意的位面之子,位面意识认错的态度真诚无比,祂也后悔啊。 “现在怎么办?我小号要和纪寒声一起死了!”林晚怒吼。 “我也没办法啊,我要是能多插手,我就自己亲自下场了。”位面意识听起来也要哭了,“纪寒声死了我也要跟着死,我也很急。” “唯一能做的就是你现在努力和程雪意体内的天魔之种对抗,早点度过它这一波掠夺……额……” “有话快说!你还犹豫个屁啊!我们都要被一网打尽了!” “还有一个办法,但是损己利敌,就是你这次先不和天魔之种抵抗,我发现程雪意体内的这一只天魔之种不仅是在加快自己的成熟,而且祂现在好像并不怎么想夺取程雪意的意识了,祂主要是在掠夺程雪意体内的能量并尝试破坏,有点急于求成的意思,你放弃这一次抵抗,祂应该只会抽走程雪意体内的能量,并让程雪意变得虚弱,但是不会影响到程雪意的意识。” “就是程雪意会提前衰弱,你愿意考虑一……” 林晚简直想一巴掌呼过去,十万火急的时候犹豫这个。 “考虑个屁啊!命都要没了还犹豫这个!告诉我怎么做!” “好的,好的,这个需要我帮你操作一下,你等下直接在心里放松就可以了。” “好了吗?” “好了。” “噗——”趴在榻上的程雪意忽然开始大口吐血,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 榻前贵重的织金毯子很快就被鲜血浸湿了,金色的纹路被鲜血一浸,变成令人讨厌的脏污暗红色。 半刻之后,程雪意抹掉了嘴角,用手肘撑着身体从榻上爬起来,却不想脚一踩在地上就软软地滑了下去。 一世高傲的程雪意摔倒在自己榻前。 好在这事没人看见,林晚也不必担心程雪意威仪有失。 她在自己榻前坐了一会儿,昏沉剧痛的脑子终于渐渐清明起来。 另一边,被纪寒声绑在背上的林晚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有让人耳膜几欲炸裂的鼓声传来,林晚顿时吐了一口血,看向鼓声的来源,发现是她行侠仗义救下的受气包小汤圆,柳成归的小儿子柳旭炳。 看起来温吞老实好欺负,不料锤的竟是杀人鼓。 看着前方被鼓声一震就死一片的血魔,林晚终于相信他当时说的,“不能出手,出手他们会死的”的说法了。 的的确确的学的杀人鼓,不方便对普通人用。 他的鼓声是音波攻击,按理伤不到林晚,但是林晚猜测他的鼓声里应该也蕴含极其轻微的精神攻击,虽然对血魔影响不大,但是却正好能够让她这个凡人受伤。 林晚发现自己被绑的死死的,而前方正是纪寒声的后脑勺。 前方无数血魔身叠身地朝着他们船上涌来,前方最近的一批血魔被柳旭炳用鼓牢牢堵死在离船三尺处,剩余的人,柳韵如在船左侧将一把秀气的剑使得虎虎生风,硬是将君子剑用出了大砍刀的气势,也守住了那一方将要爬上来的低级中级血魔,而蓝玉师带着他的弟子在船右侧和中低级血魔死战,身上各有伤痕,但是好歹也守住了。 而纪寒声站在船蓬顶上,执弓清扫一切敢于十里之内的高级血魔。 林晚就在因为在这里,才能把船上各处看得清清楚楚。 她等到纪寒声又清理了一轮靠得最近的高级血魔才开口:“师兄放我下来吧。” 全神贯注射杀血魔的纪寒声一惊,这才反应过来林晚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立马以手成刀对着身上的绳子一削,林晚顿时掉到地上,而纪寒声头都没来得及低一下,就再次挽弓搭箭,稳稳地将东十里处一只高级血魔射成一砰血花。 林晚也没有多说,在船篷顶上一滚,就滚到了船尾,远离了柳旭炳的精神攻击。 她抹了把眼角流下的血迹免得被人误认成女鬼,然后就飞快地从乾坤囊里拿出一张泛着玉色宝光的符纸。 那是她最后的保命法宝——空间传送符。 林晚神色一凛,毫不犹豫地撕开了这道符。 第44章 044 她竟然……觊觎小师妹! 血魔域深处, 无数血魔像密密麻麻的虫子一样从四面八方朝着一个地方涌去。 高级血魔在远处的礁石上昂首直立,没有感情的血红色眸子冷冷地注视前方,不断发出某种特殊的信号, 号召着全血魔域里的中级血魔和低级血魔前来。 血魔集中之处, 无穷无尽的黑色铺满整个火海,目力所能见到的地方全是黑色的血魔之海以及黑色中夹杂的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眼睛。 一只小小的灵舟艰难地行驶在这片黑色的“海域”之上,时而被黑色“浪花”冲击得飘摇摆动,每一步前进,都伴随着无数血花溅开,所过之处, 一条细细的血线绵延不绝。 但是这道血线很快就被更多源源不断涌上来的血魔覆盖,它们重重叠叠地冲上来, 踩在同伴的身体上, 尸体上, 悍不畏死地朝着小舟发起冲击,用它们的身体,用它们的火焰,用它们的嘶吼, 用它们所能利用的一切,干扰,阻击, 攻击, 试图将这只小舟留下。 小舟在黑色巨浪的冲击下剧烈摇摆着, 每一次晃动都惊险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无穷无尽的黑色浪潮淹没。 黑色的浪潮越堆越密集,它们用同类的身体做护盾,杀之不尽, 驱之不绝,无论杀死多少只,都只会涌出来更多更多,柳旭炳的鼓声开始变得沉闷,柳韵如的剑挥动的速度也变慢了,蓝玉师身上负的伤也越来越多,纪寒声在船顶上不断射杀着遥远之地的高级血魔,却阻拦不了更多的血魔朝着这里聚集。 随着血魔的数量越来越多,小舟的前进速度越来越慢,所有人看着如同附骨之疽的黑色怪物,心头都浮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黑色阴影。 这样绝望的时刻,他们甚至不敢去想,他们的抵抗到底有没有用,只能一下一下,双手麻木地攻击着敌人,永远没有尽头地攻击着…… 这时,这压抑沉闷的茫茫黑海之上,忽然传来一声昆山玉碎般清脆的琴声。 第一声涌动的黑色潮流忽然停止不动,第二声黑色潮流滚滚如沸,第三声黑色潮流里骤然开出无数血花,黑海里掀起红色的巨浪,高高掀起又化作无数血色雨点落下。 舟上绝望地和无尽黑流抗争着的人们在这一刻抬头仰望。 只见黑云沉积的高天之上,有红衣女子抱琴而出。 她高高地睥睨着这一方世界的生物,像神灵不屑细察万物,一挥手便击碎沉积在所有人心头上绝望无力的尘垢,如晨光刺破漫漫黑夜,似利刃剖开重重掣肘,于亿万血魔的阻击中开出一条惊心动魄的血色长河。 这一刻,船上之人无不动容,白发苍苍的蓝玉师甚至忍不住跪在地上以脸贴地,泪流满面。 “是您啊……您又来了……”他趴在地上,眼睛却忍不住贪婪地注视着高天之上人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描慕。 他的几个弟子本来万分激动,但是看见自家阁主忽然像是发疯一样趴到地上去了,嘴里还念念有词,担心阁主是太激动得了妄症,连忙来扶:“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师父你在说什么?” “师父你怎么哭了?” 蓝玉师渴慕地仰望这天上那道身影,流着泪摇头。 没有经历过那一场浩劫,他们是不会懂的。 当年天魔入侵,大地神州又何止是流血漂橹。 他当年只是一个边远小宗门里刚刚踏入修仙路的年轻人,天魔来临之时,他尊敬的掌门,敬爱的师父,温和的师兄师姐,和比他更小的师弟师妹,一夜之间,全部化作了肉泥,成为天魔们的养分,只有他,因为那一天淘气和人捉迷藏,躲进了门派的酒窖里,逃过一劫。 祂们杀死了方圆几千里内几乎所有活物,那一天,血从无数座高山上流下来,汇在低处成了血河,大的小的腐烂发臭的头颅就飘在血河里,他站在河边,看到了师父师姐的头颅缠着门派的额带从脚下飘过…… 他和一群因为藏在洞穴里而躲过一劫的野兽还有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幸存者一起在流满血河的荒野里无望地朝着远方逃跑,那些天魔以他们为乐,明明可以一次性杀死他们所有人,却偏不动手,只每隔一段时间就杀死队伍最后一部分的人,他像疯子一样一边把身边所有生物往后推,一边拼命往前挤,每天脑子里想的就是他不能死,他不能在后面,他要往前…… 往哪里去呢?他不知道。 队伍所过之处留下一地白骨,队伍的数量越来越少,每天他都能看到他身后的剩下的人或兽又变少了,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去想,他只想把所有人,所有生物,全部赶到他身后去,让别人去死,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活着——他从人变成野兽。 直到有一天,同样是这样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阴沉天气,那一个人单手抱琴,从天而降。 那一天,他又从野兽变成了人。 而柳韵如和柳旭炳姐弟,不得不说,他们的情绪是复杂的。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个让父亲一生都处于阴影中的女人,无论走到哪里,她都如此耀眼,一出场就天然带走所有人的注意力,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胜利。 但是也是她,恐怕也只有她,能在这种绝境中带给他们这么大的鼓舞和信心。但凡换一个人来,他们都会心怀担忧,唯有程雪意。 看到她来了,他们就知道,他们安全了。 至于纪寒声,程雪意出现的时候纪寒声手里还握着箭,正遥指远处一只躲在低级血魔们身后的高级血魔。 当程雪意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他心中霎时间一闪而过的想法是他能不能将她射下来。 当然他马上就反应过来,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即使有这样的能力,他也不能杀她——她是来救他们的。 唯有程雪意,能一人对付这样可怕的大规模攻击,她的琴声所过之处,敌人会像被镰刀收割过的麦子一样整齐倒下,世界唯有她能保持这样强大的范围攻击。 一面要杀她,一面却要靠她救命。想到程雪意出现那一刻自己心中升起的无法抑制的安心,纪寒声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林晚站在船上左顾右盼,见自己的大号都来救场了这船上的人不仅不赶紧乘风破浪开船往前走,还一个个在那里发呆,顿时急了。 她大号可是身负重伤前来,撑不了太久的。 “还不走!”一声低喝让船上各自沉浸在情绪中的人都惊醒过来,控制着灵舟的柳韵如连忙反应过来,加快了速度飞快沿着程雪意破开的一条血色路径驶去。 程雪意三声开出一条血道后忍不住暗暗吐了一口血,她将血咽回去,朝着船上飞来。 纪寒声见她靠近,垂下眼睑掩住眼里的千万条情绪,先一步跳下了船篷顶。 程雪意扫都没扫船上的人一眼,足尖一点,理所当然地落在船篷顶上,然后盘腿坐下了。 铮铮琴声一响,前方无数再次卷土重来的血魔再次被掀出去几十里远,她闭目昂首,冷声道:“继续加速。” “是,程师。”站在下面的柳韵如立马听话地将灵舟的速度加到了最快。 但是血魔域上空间封锁,灵舟再怎么加速也飞不了多快,即使柳韵如已经让灵舟全力运转了,坐在船顶上的程雪意仍然感觉船开得慢吞吞的。 林晚这才想起之前纪寒声好像说过这一片的空间被施了空间封锁。 她立即“提醒”程雪意道:“师父,这片空间被施了空间封锁,船速提不上去。” “知道了。”程雪意闻言,弹指一拨。 一道无形的音波如刃般击向半空中,本来看起来空无一物的空中顿时出现一道闪着银色光芒的龟裂纹路。 林晚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因为程雪意刚刚被天魔之种抽取过一次能量,才以至于全力一击都无法碎裂空中的空间封锁大阵。 好在除了程雪意自己,没有人会知道她这一击到底用了几分力,所以程雪意只是低哼一声,面色不变地再次弹指一拨—— 那道已经摇摇欲坠的银色阵纹顿时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一般,瞬间碎裂开来,然后消弭于无形。 少了这道束缚,灵舟的速度顿时上提了两个等级,破开空气,驶向高空中。 下面的中低级血魔被程雪意一招清空出一个直径几十里的空白,而高级血魔也因为上头下达的策略躲得很远,等程雪意出现大显神威,这些高级血魔顿时急了。 一个个拼命嘶吼着命令剩下的血魔往灵舟离开的方向涌去,他们自己也顾不得怕死,纷纷急速摆动尾巴和四肢,朝灵舟的方向赶。 然而被程雪意破除空间封锁,又没了如山如海的中低级血魔拦路,加速已久的灵舟终于发挥出了它日行万里的真正速度,一转眼就带着众人飞入了高空中。 等那些高级血魔赶过来,再试图像上一次阻拦林晚二人的那些高级血魔一样靠身体的弹力弹起来阻挠灵舟已经不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着灵舟渐渐消失在它们视野中。 …… 翳母怀着巨大的惶恐将一个用琴的红衣女子救走纪寒声等人的事报给贾自微,一说完就低低地匍匐在地上发起了抖。 贾自微听完汇报,失手摔了一个珍贵的九曲玲珑玉杯。 翳母浑身一震,一颗心顿时沉到了最低点。 我这次死定了。他想。 然而祂等了很久很久,等到祂差点就忘记自己匍匐在地的原因是为何,最后却听到上方的“将军”用平静的声音对祂说:“无妨,下去吧。” 翳母神情恍惚地走出大殿,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意识还是模糊的。 听说这个位面的人类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叫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吧。祂暗想。 …… 灵舟真正加速起来,驶出血魔域不过需要半刻。 等那一抹一望无际的红色火焰海消失在视野里,程雪意心中终于松了下来。 一放松,她体内的暗伤就再也支持不住,眼前天旋地转,黑暗铺天盖地朝她涌来,要不是正盘坐在船上,她险些直接摔倒。 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直接飞走,她轻咬舌尖忍住脚软和倒下的冲动,强撑着从船篷顶上跳下去。 其他人纷纷迎上来要向她行礼拜见,然而事实上程雪意此时一刻也撑不下去了,一开口就有血要从嘴角里流出来,还好她一向是目下无尘的性格,只要继续做高冷状就能让所有人畏惧她如虎,不敢靠近。 唯有她的小号,林晚这个程雪意爱徒才敢在此刻笑嘻嘻地迎上去,一边拉住(扶住)她的手,一边挡住她不然其他人看到她白如金纸的脸色。 她抓着大号的手黏糊糊地撒娇:“师父你来得太及时了,好在有你,不然我们可就危险了。” 程雪意努力将嘴里的血咽下去,冷酷道:“还敢说!林晚你和我进来!” 说着就“拉”着林晚进了船舱,袖子一甩,船舱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将其余人或疑惑或探视的目光都挡在外面。 一进船舱程雪意的身体就抑制不住地软软地往地上倒去,林晚一个菜鸡瘦弱凡人的身体,根本拉不住自家大号,两个人一起往地上倒。 好在这里也没有人看见,她努力扶着大号,好让大号能够轻轻坐到地上,然后就赶紧从乾坤囊里拿出大批复原灵力的丹药往大号嘴里塞。 什么生机造化丹回春丹大还丹直接一瓶一瓶往大号嘴里倒。 其实程雪意来之前已经吃过一大把恢复的丹药了,可惜修为到了她这程度,想要对她能起效的丹药已经相当少了,很多时候,她一次调息吞吐的灵力都能比好几瓶子的灵力回复丹所能回复的最大灵力量还多了。 当然,她身负天魔之种,还是等级很高的天魔之种,身边不缺质量超高的灵药,如果是正常负伤,靠她身上拥有的丹药还是能够恢复过来的。 可惜,她受的也不是普通的伤。 她是被抽走了根本。 根源缺失,吃下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无异于往没有低的瓶子里灌水,终究是存不住。 根源上的伤,即使是修为极弱的凡人,想修复也是千难万难,何况是她这个级别。 所以位面意识才说,不管林晚怎么努力对抗天魔之种,程雪意都是死路一条。 程雪意吃下大量的丹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林晚小心抚摸着自己大号那双被称作神之手的双手,无奈叹气。 这双手有多珍贵,多此一手,可活亿万人。 要是她没有被天魔之种寄生……林晚再次叹气,可惜没有如果。 要想不被天魔之种寄生,除非程雪意不上神魔战场,不成为神魔战场上的杀神,然而不杀那么多混沌天魔,程雪意也就不是程雪意了。 程雪意在船舱内休息了三刻就不得不醒了过来。 即使借着要训林晚的理由躲进了船舱,但是太久不出去,也会让人觉得奇怪的。 不过刚刚吃下那么多丹药,又休息了一会儿,程雪意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当她打开船舱的门领着林晚走出来,众人纷纷看过来。 程雪意仍然冷着一张脸让人不敢亲近,而林晚则是一副被狠狠骂过的样子,垂头丧气地跟在程雪意身后,活像个被霜打过的茄子。 纪寒声看着她低落的样子,目光一动。 程雪意也不打算再在这里多留,她现在身体越发虚弱,待久了是要露馅的。 所以和林晚出来后,她便扫视众人一圈,道:“血魔域出了问题,我会和其余掌门联络将这里列为禁地,你等这次侥幸逃出,在仙盟解锁禁令之前,不要再来了。” 其余人恭敬应声:“是。” “此间事了,你等好自为之。”程雪意一甩袖便朝半空之中飞去。 纪寒声握了握拳,目光一凛,追了上去。 纪寒声追上还未闪身离开的程雪意:“师父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 程雪意身体虚弱正急着赶回去,不想和他多言,但是看着纪寒声的样子,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要说,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冷冷回视着纪寒声:“你要说什么?” “师父请。”纪寒声做了个往前的手势。 程雪意眉峰一动,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他不会是因为被她救了一次就放弃对她的仇恨了吧? 程雪意顿时心中一沉。 那可就太糟糕了! 要知道她的任务就是拉仇恨啊!拉来拉去拉成师慈徒孝算什么!!她的任务要失败了啊!! 不会的不会的,纪寒声是个意志多么坚定,眼神多么清明的好孩子啊,他怎么会因为一时的小恩小惠而忘记她这个大仇人呢,他一定会好好记住自己的恶毒的吧会吧会吧…… 程雪意不断自我安慰着,和纪寒声停在十里外一处林子外。 “何事?”程雪意努力拿出自己平日里最招人讨厌的高傲姿态,不耐烦地一甩袖,看都懒得看他一下。 纪寒声最讨厌她这副视他如微尘的神态了,看到她这个样子,他一定会想起那些年在金檀台受过的冷遇吃过的苦头吧? 快想想我过去是怎么欺负你的,少年! 程雪意暗暗握拳,却不料喉间一股痒意上来,她狼狈手握成拳,挡在嘴巴咳了两声。 纪寒声却把这看成程雪意在暗示自己没有快滚的讯号,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愤怒。 总是这样!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值得被她放在心上。 如若不是小师妹是她唯一的血脉,恐怕她就是悄无声息地死在外面,她也不会在意。 即使知道小师妹是她唯一的血脉,她又做了什么,不肯和她相认,放任小师妹消失,把小师妹养成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纪寒声握拳:即使是自己的女儿,她也是这么不放在心上! 他昂起头,锐利的目光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程雪意的眼睛:“我找你是想问问林晚的事。” “林晚?林晚什么事情?”程雪意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然后就愤怒起来:“你还敢和我提林晚?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再接近林晚?你接连两次诱惑林晚偷偷陪你跑出来,是真的当我死了吗?我这个师父还没咽气呢。” “呵。”纪寒声冷笑,“你又是用什么身份来指责我?你这样的也配叫她的师父?世间有你这样的师父吗?” 程雪意不屑地冷哼一声:“我才是她的师父,我如何对我的徒弟,不需要你评价。” “是啊,你如何对你的徒弟我没有资格评价。”纪寒声挑眉,望着程雪意的眼睛冷笑:“那么我作为林晚的师兄,能问问她的母亲,为什么不肯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吗?” 程雪意被他大胆指出林晚“小秘密”的操作吓得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的惊讶倒是不需要掩饰,她背过身去:“我和林晚的事,与你无关。” “是啊,与我无关,所以你作为她的母亲,就可以从小不管她,让她在外面飘落流离地长大,等她终于艰难挣扎着长大了,你这个做母亲的就可以忽然出现,和收割地里野蛮生长的庄稼一样,轻而易举地收割她对你的期待和孺慕,随意玩弄她对你的期许,让她心甘情愿做一个顶着孤儿身份的私生女。” “所有人都当她是个没用爹妈的孤儿,以为她能拜入你门下是走了大运,谁能知道呢?她那早死的亲娘,原来就在她身旁,就是你这位高高在上不负责任的师父!” “你身为其母,一不肯和她在外相认,让她明明在自己的亲生母亲身边仍然不敢像亲女儿一样亲近你,连靠近你都必须打着徒弟的借口,二不认真教导她,让她入门这么久,除了几首没用的曲子,什么都不会,别人入门这么久都能自己杀妖兽了,她却连修仙入门都没能完成!还是个凡人身!” “你是怎么做母亲的!你是要把她养成废物吗?”纪寒声愤怒地对着她吼,目光像刀子一样锐利。 程雪意平静地看着纪寒声,冷静地在心里补充,错,还有一点,除了把她养成废物,还有可能是想故意把她养成凡人,好让她活个几十年就寿终正寝,正好脱手一份责任。 可惜纪寒声作为一个天赋优秀的修仙者,思想有所局限,下意识把寿命这一项忽略了。 这让程雪意可惜他的愤怒谴责少了那么些意思,没内味了。 等纪寒声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愤怒地瞪着程雪意,程雪意便轻笑一声,淡定地送上另一份炸雷: “谁说林晚是我的私生女了?” “你——”这个老妖婆,竟然还想赖账!纪寒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程雪意却嘲笑地瞥他一眼,轻笑:“林晚那个小家伙告诉你的?” “我从何得知与你无关。”纪寒声倔强地扭过头。 程雪意却笃定地笑起来:“除了她自己还能有谁呢?毕竟这话我可就和她一人说过。” 纪寒声谴责地怒视她,好个冷清冷心的恶毒之人,她竟然毫无悔过之意。 “我和她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来管。”程雪意随意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望了望天色,“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也与你无关。我愿意怎么告诉林晚是我的事,劝你不要碰不该碰的事,更不要碰不该碰的人,不然后果——不是你可以承担的。” 说完,程雪意懒洋洋地瞥他一眼,露出看傻子般的嘲弄之色,接着身影瞬间消失在林间。 只留下纪寒声仍然站在原地,陷入深思。 不要碰不该碰的事……不要碰不该碰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纪寒声在原地站了足足半刻钟,被林子里的风一吹,忽然身上一寒,惊醒过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流了一身冷汗,不是因为恐惧程雪意的警告,而是恐惧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不要碰不该碰的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如果是,那林晚和她的所谓母女关系……想到程雪意的原话,纪寒声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沉,像是落入了没有底的深渊,不断地往下落,却怎么都落不到底。 “我愿意怎么告诉林晚是我的事”,程雪意已经暗示得不能再明显了。 所谓的母女关系,都是程雪意告诉林晚的,然而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愿意对林晚说什么是她自己的决定,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也没有人知道。 所以所谓的母女关系,其实除了程雪意自己私底下的承认,没有任何支撑。 据说父母修炼天赋优秀者,子女修炼天赋也不会多差,林晚她……要纪寒声昧着良心说她是天才也实在太为难,不说她要像程雪意那样闻声而知琴,从会爬就会摸琴,自会说话就知修炼,至少也应该稍稍了解一点修炼的知识,就能步入修仙之道。 疲于修炼和躲懒都不是她至今仍是凡人身的理由。 真正的天才,不需要主动修炼,不自觉之间也能有不差的修为。 纪寒声仔细回想着林晚入门后和自己的种种不同,越想越心寒,越想越确定自己心底的想法。 程雪意这个老变态,竟然为了骗取林晚的信任,欺骗她亲近自己,谎称她是自己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如此才骗得小师妹无视她的丑陋面目,心心念念只想亲近她,不被承认身份,被引导着不让修炼也甘之如饴。 这个恶毒的老妖婆!她竟然……觊觎小师妹!想把她养为禁脔 纪寒声的拳头狠狠锤在自己的掌心,为林晚不值,也为自己不平。 为什么,他们都要遇到程雪意!为什么,越是不贪心越是得不到! 他即使从未得到过程雪意的关爱,至少恨得明明白白,早早死了心,林晚却…… 她被骗得好苦! 纪寒声匆匆往回飞去。 他要揭穿程雪意的谎言,他要让这个老妖婆织救的一张布满甜蜜的毒网彻底被撕破!让小师妹看看她的真面孔! 这样,她就再也不会为程雪意不肯和自己相认而痛苦了……吧。 想到这里,纪寒声的步子急急止住了。 他已经到了灵舟不远处,可以看到之前萎靡了一阵的林晚又趴在船边快活地和蓝玉师和他的弟子们说起了话,天真稚嫩的脸上洋溢着快活和骄傲。 不用听,他都知道,林晚一定是在自豪地夸自己的师父有多么多么值得尊敬,对她又有多好。 他……真的要打破林晚一厢情愿的美好梦境吗? 灵舟上的林晚已经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纪寒声,朝着他快活地招手。 心里则是有些坏心地期待着纪寒声接下来的反应。 她知道纪寒声不喜欢和门派中人多交流,那些“关于程雪意和她的小徒弟林晚之间不可不说的二三事”的八卦他肯定不会去听,也应该不会有人这么不长眼来他面前说的,所以虽然她已经在饮雪山庄里铺垫了很久“程林cp”,但是纪寒声一直处于不知不闻的状态。 终于今天,有这个机会,她终于能在纪寒声面前铺垫开未来程雪意遗孀的第一步了。 林晚现在的心情简直就像刚刚把最红流量和当红小花领结婚证的消息放出去的死狗仔一样,集兴奋,激动,期待于一身,迫不及待地想看观众老爷(纪寒声个人)的反应。 他会怎么样!他领会到自己的意思了吗?嘿嘿嘿那么接下来他要怎么和自己说呢? 林晚一边兴奋地在心里演练着各个可能,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玉生阁的弟子们宣传着程雪意的英雄事迹,两个眼睛嗷嗷冒着红光。 这让一旁听她说得起劲的一群玉生阁弟子不由在心中暗想,这位林小师妹对她师父可真是敬仰啊,看这激动的。 另一边,纪寒声看着下面无忧无虑的林晚,已经重新做好了决定。 既然林晚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一心把程雪意当做母亲来亲近,那这个肮脏的真相,就让它腐烂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吧。 只要他看好林晚,不让程雪意害了她,至于事实如何……等他杀了程雪意,林晚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重新回到船上,纪寒声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哪怕林晚一见到他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找他打听程雪意的消息(?),问他和程雪意借一步说了些什么,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波动。 只是神色淡淡地说:“没什么。问了些修炼上的问题。” 林晚顿时失望地看着他。 纪寒声心想,既然不能告诉她真相,就得想办法不要让林晚对程雪意太过亲近崇拜才对。 这么想着,他便板起脸严肃道:“整天叽叽喳喳说些有的没的,修炼也不好好修炼。你给我过来,我再教你背几本剑谱,就算暂时不方便实战,也先给我把剑招背会了再说。” 林晚喉头一口老血吐出来。 日哦,想听的八卦没听成,竟然还要学习? 老天啊,饶了我吧! 不管林晚怎么抗争,最后还是被纪寒声拖去船另一头学起了新的剑招。 柳韵如站在船的另一头,听见那头时不时传来林晚怨念的求饶声,和自家弟弟笑了一句:“没想到纪师兄管小师妹管得还挺严的,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冷清冷性。” 柳旭炳点点头:“姐姐说的对。” 柳韵如最看不得弟弟这副软弱老实的包子样,但是又没有办法,只能道:“对是对,有那样的师父,当然只能靠师兄教。”——柳韵如一直听母亲的话,生活在饮雪山庄外,过的是知书达理大家闺秀的日子,自然是对饮雪山庄的新闻知之甚少,对程雪意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偶尔从父亲嘴里听到的只言片语,以为林晚在程雪意手下过的自然也是纪寒声差不多的日子。 柳旭炳的消息来源也不比姐姐多,父亲也不准他进饮雪山庄,每日只叮嘱他勤学刻苦再刻苦。 但是想起自己当初在白鹭城里的事,他犹豫了一下,嘴角微微蠕动,想说些什么,但是一抬头,迎上姐姐的目光,他一出口又变成了:“姐姐说的对。” “你啊。”柳韵如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摇头叹气。 父亲一生只盼弟弟能支撑门楣,为他一血前耻,可知他自以为威风八面的杀人鼓,在人前是个软弱好欺的包子性格,在山下城里被凡人打都不敢躲。 但是她看看自己手上绑着的绸带,又忽然泄了气。 她再有心又如何呢,父亲对她的要求是希望她做个符合最古板规矩的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最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娇滴滴,秀气气,见了血就虚弱地捂着胸口要晕倒,她连想下山历练都要借照顾生活起居弟弟的名义,还能想什么? 父亲一心想做最合格的饮雪山庄庄主,想把世间一切最严格的规矩都安到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身上,不准行差踏错哪怕一步,她难道还能反抗他,去做个来去自由,快意潇洒的豪气女侠吗? 这世间又有几个程雪意? 林晚被纪寒声逼着用学业忘记“亲情”,足足学了一个下午才把人放回来休息。 晚上一群人围在一起吃晚饭,林晚大方地显摆了一把自己吃货的手艺,拿出自己的“家当”,在灵舟上带着大家吃了一顿火锅。 火锅在仙界是个罕见物,但是凡间气候潮湿的地方也不是没有,所以众人虽然新奇,但是也没有觉得奇怪。 世人多有自己一项爱好,林晚喜好奇异美食也属正常。 然后围着林晚自带的九宫格火锅,林晚和玉生阁的弟子热烈探讨起了他们玉生阁所在的青萍洲的当地小吃,说得林晚口水哗哗的。 然后林晚就可怜巴巴地看向了纪寒声:“师兄,我想……” 纪寒声冷着脸:“不,你不想。” 林晚坐在垫子上,真诚地眨眨自己无辜的大眼睛:“师兄,我真的想,青萍洲好多好吃的,我们和玉生阁掌门他们患难与共一场,难道不该去他们那里看看吗?” 蓝玉师早有此打算,他一生仰慕程师,连自己的名字都是由此而来,他本命蓝田,后来为了表示自己对程雪意的尊敬和仰慕才把自己的名字改成玉师,如今能再遇一次程雪意已经觉得死都可以安息了,现在再有机会邀请程雪意的亲传弟子到自己门派去,天哪,也算是和偶像的亲人近距离接触了,四舍五入就是偶像来我家做客,他怎么会不愿意! 所以蓝玉师连忙在一旁道:“是极,是极,几位小友救我们性命,老道无以为报,愿扫榻相迎,请几位小友过府一叙,好叫老道也聊表心意啊。如若不能,老道又有和面目回去,便是死了也不能报答一二。” “对啊对啊,林师妹你们去我们青萍洲吧,我们青萍洲的水果可甜了,还有特色烤饼,秘制肘子,在外面是决计吃不到我们那里的风味的。” 林晚也连忙点头,可怜兮兮地望着纪寒声,可劲儿眨眼:“师兄你听,人家盛情相邀!咱们不能失礼啊!” 柳韵如这时也道:“难得出来一次,就是我也想去长长见识,纪师兄不若便答应了小师妹吧,也不做久留,就停个一两天,介时我们正好一起回去。” 纪寒声无奈地点头应下来,心里却有点畅快地想,正好推迟回去的时间,好叫小师妹离程雪意远些。 等她找到的精神寄托多了,也就对程雪意那一份母爱不会那么执着了。 想到这里,纪寒声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小师妹目前的精神寄托之一……不正是他吗? 纪寒声顿时有些为难了。 虽然程雪意那里是一虎穴,但是他这里也……他要是接受小师妹……未免…… 纪寒声的耳尖忽然红了红,匆匆执筷夹了一块特辣锅里的肉片,塞入嘴里。 顿时辣的整张脸通红如虾,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他忍不住连连往嘴里扇风,呼哧呼哧地喘起了气,但是还是不解辣,只能抓过一边的水牛饮。 林晚看着他被辣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的狼狈样子,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当初射了那么多箭都不见他露出任何不适的表情来,她还以为龙傲天都是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不会掉逼格的神仙,原来他也有狼狈不堪的时候。 她忍不住拍着地板大声嘲笑。 “哈哈哈原来师兄怕吃辣呀哈哈哈……” “哈哈哈真想不到啊!” “哈哈哈哈哈!” …… 第45章 045 平城明珠揽芳姬 青萍洲地处西疆, 血魔域影响,常年天气炎热干燥,但也因此孕育出一批饱含着甜蜜汁水的甘甜瓜果。 玉生阁在青萍洲的首府平城之外三千里, 不过一偏僻小宗, 不然也不能为了生计阁主弟子全部出动。蓝玉师貌似也有些自知宗门鄙陋的意思,进了青萍洲也不谈回宗,先指路带着一行人进了平城。 既然要进城,又没有要暴露身份的意思,所以还隔着三百里,柳韵如便收了灵舟, 几人一起腾空飞过这一段路。 蓝玉师熟门熟路地在前引导,靠近平城时, 脸色也红润激动起来, 自豪地介绍着这一座名字平平, 内里却绝不平平的大城。 “这平城是我青萍洲第一大宗凌云宗的领地,宗主府就在城内,是以吸引了南北东西不少英豪前来,这平城也是汇聚了整个西疆人气的繁华之处, 可以说,找遍整个西疆,也再找不出一座比平城更热闹宏伟的城市了, 来西疆可不能不进城一观。” “诸位请。” 林晚进了城内, 见街面上来往客商如云, 平民百姓个个脸色红润面带富足之色,各色修仙人士也绝不少见,便只蓝玉师并没有夸大,这里的确是汇聚了整个西疆的人杰地灵之处。 来西疆自然是要吃瓜, 还得吃最大最甜的蜜瓜,所以林晚一进城就奔着城门口那卖瓜的摊子去了。 纪寒声一脸嫌弃地跟在林晚身后,却既不出声,也不阻止,只在看到有人要往她身边挤去时冷冷的眸光一扫,让人顿时大夏天遍体生寒,悻悻地避开他去。 所以城门口这么多人,林晚还是很快就挤到卖瓜的摊子前,抱着那一个个饱满青绿的蜜瓜熟练地邦邦敲,和老板问起了价。 蓝玉师不妨自己交入门费时和城卫稍稍问了几句城里的大事,那两位祖宗就跑得人都不见了。 等在蜜瓜摊子前看见林晚快活地蹲在地上挑瓜,而那位看起来冷漠孤僻的纪小道友,竟然也一脸自然地站在旁边当门神,把周围想凑过来买瓜的路人吓得不敢过来,蓝玉师顿时哭笑不得。 “林小友,林小友,快起来,这城门口卖的瓜是卖给那些普通百姓的,价贱得很,味道也不佳,城里还有更好的瓜呐,快起来吧,你把人家老百姓家的孩子吓得地不敢来买瓜啦。” 林晚一愣,一回头,果然看到几个衣着普通布衣的小孩局促地躲在一边的牛车旁,眨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她,不,是盯着她身前的瓜看。 林晚自然不会以为这是人家谦让她,才故意要等她挑完再过来,再一抬头,果然就看到纪寒声背着弓,跟个寒面阎王似的杵在那里,顿时扶额。 她拿出一枚灵币递给瓜摊老板,刚刚这点时间她已经凭借自己熟练的杀价能力和老板问好了价,五十个钱一个瓜,任她挑,当然,现在她就不敢确定到底是因为她杀价厉害还是因为站在她身后的家伙厉害了。 “一个灵币,应该够买你着摊子上这一车的瓜了吧?”她眨着清凌凌的眼睛脆生问。 小老板被这么多人盯着,哪里敢占她的小便宜,连忙擦擦额头上的汗,赔笑着道:“哪里用得着这许多,就是十车百车也够了,小姐要是想吃,小的这一车就送小姐尝尝鲜了,咱这瓜是贱了些,配不上小姐的身份,但是包甜,小姐就当尝个鲜,赏小的面子了。” 林晚再次愣住,这次却不是因为她身后的人,而是她看着这老板的冷汗岑岑,不自觉的在她面前卑躬屈膝,谄媚讨好,像是在对待什么高高在上的神灵…… 她想起自己刚刚的想法,她是见这小贩被自己耽误了生意,又见后面的小孩被自己耽误了吃瓜,才有意用一枚灵币买下这一车瓜,送给那群孩子吃,这样既补偿了老板,也补偿了小孩。 但是这样的想法……她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高高在上了?打扰了别人的生活却理所当然地觉得用钱就可以补偿一切?此时此刻,对老板和这群孩子来说,钱当然是可以补偿的,然而林晚自己却被自己这样的反应惊出了一身汗。 她已经……要彻底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吗? “抱歉。”她忽然弯下腰,在老板和后面一群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羞愧地对老板鞠了一躬,然后从乾坤囊里翻找出差不多和这一车瓜价格相等的钱放到车上。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这一车瓜我买了,钱在这里,瓜是我请这些孩子吃的,麻烦老板替我分给他们好吗?谢谢谢谢。” 说完这些,林晚就扯过纪寒声的袖子,逃也似地躲入了人群中。 柳韵如等人在原地愣了几刻,看了也同样愣住的瓜摊老板一眼,没弄懂林晚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着林晚已经走远,他们也匆匆跟了上去。 蓝玉师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艰难地追上林晚,小心道:“不知那老板哪里惹林小友不快,老道……” “不必。”林晚有些激动地打断他,见柳韵如眼里闪过惊讶,才微微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澎湃的心情,努力做出回忆伤怀的样子,眼睛微红道: “在遇到师父前,我曾被一对凡人夫妻收养,那对夫妇也是如今日的老伯般,辛苦劳作,艰难生存,却也不得什么余钱,我每每望着那些卖糕点的铺子,都只敢暗暗咽口水,可惜后来养父母不幸死去,我也颠沛流离……今日触景生情,让大家见笑了。” 她如此这般解释一番,众人就都懂了,个个露出理解之色,怕她再想起前事伤心,赶紧说起了其他事。 唯有纪寒声目光微微一闪,他分明看得清楚,林晚当时眼里的悲天悯人之色。 什么触景生情,分明只是见到老百姓生活艰难,触动心灵,起了善心,只可惜,她这样简单却纯质的心思,旁人是无法理解的…… 蓝玉师一边拨开拥挤的人群,领着林晚等人往城西而去,一边转移话题道:“我平城的蜜瓜的确是天下一绝,林小友之前看的瓜只是凡瓜,适合我等仙人的瓜,待老道带你们今日去个好地方。” 说着,他“嘿嘿”笑两声,道:“今日也是赶巧,怕是借了几位小友的运气,正好凌云宗宗主今日给女儿揽芳姬结亲,在城西的庄子里开流水宴请天下英豪观礼呢。” “那揽芳姬乃是我西疆第一美人,也是我西疆最大的宝贝之一,平城的明珠,老道此生也未得一见呢,哎呀,几位今日有眼福啦。” 他一路领着人走就一路絮叨,把那揽芳姬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柔情似水,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赞美她是天上的明月遗落凡尘,恰恰好眷顾了西疆这一方苦旱之地,好来安慰这一方水土的苦旱炎热。 说了许多,蓝玉师的嘴里都干了起来,趁他拿出水壶喝水的空隙,柳韵如不由好奇:“你不是说你没见过那揽芳姬,怎么又知道她这般美丽?” 蓝玉师便笑道:“未曾得见,可这么多年来,平城处处流传着揽芳姬的美名,即使那美貌没有话里的十分,也该有八分了。” “况且今日凌云宗宗主大宴宾客,他既然敢叫我们去,那揽芳姬若没有八分九分的美貌,又怎敢借着美貌之名出来招摇呢?” 柳韵如便豪气地一拊掌:“如此,便叫我们也见见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 凌云宗不愧是西疆这一片最大的宗门,虽然比不上身在中洲的饮雪山庄,但在这西疆也是一代霸主,凌云宗宗主办起宴来,也是豪放大气,东方如有客来,但凡是脱了凡胎的修仙者,皆可以入庄得一坐席饮酒做客。 林晚这一行人自然没什么好被为难的,光是纪寒声等人周身的气派打扮,那看守的管事便验也不验,就满脸谄媚地自己特意上门来,引着他们这一行人找好位置坐了。 那管事带着他们去的是水边一方幽静精致的小亭,隔着一道水,对面就是主人家的席,四周则有花木做屏障,既和其他来客隔开,又不遮掩视线,的确是很好的一处客席。 林晚暗道这家管事眼光毒辣,不过这和她倒是没什么关系,她反正只是来看个热闹,吃吃玩玩的。 走了这一路,看出来蓝玉师故意说话引她忘却不好回忆,她也不是什么喜欢沉溺负面情绪的自哀自怨之辈,在回过神后,自我反省过一番,也就走出来了。 听了蓝玉师这一路的赞叹吹捧,说真的,她也很期待这揽芳姬到底长什么神仙样了。 美人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何况是这样的惊天大美人啊,谁不喜欢呢。 客席的招待很快就上来了,蜜瓜蜜果,烤饼肘子,各色青萍洲的特产摆了满满一桌,一个个泛着蜜色,散发着浓郁的甜蜜香气,看得人食指大动。 林晚听蓝玉师的,先尝了一口那所谓修仙之人才配吃到的蜜瓜,只觉得有一股什么冰冰凉凉,软软甜甜的东西在嘴巴里一过,不知不觉就滑进喉咙里去了,等回过神来,倒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满脑子只记得好吃,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晚暗叹一声这蜜瓜果然不俗,仔细又尝了一块,品味一番,接着连忙又尝起了其他美食。 没过多久,对面忽然传来巨大的轰然声,林晚通过隐约的花木看到附近的宾客全部都站了起来,正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就听蓝玉师一个白胡子老头也跟个二八少年似的,忽然拍着桌子激动地大声道: “出来了出来了,揽芳姬出来了!” 桌上其他人都站起来朝对岸看去。 玉生阁那几个年轻弟子脸上露出痴迷赞叹之色,小声和同伴赞叹道:“世间竟有这般娇美的女子……” 柳韵如则是一本正经地品评:“的确是个百般娇媚我见犹怜的大美人,单凭容貌可以和管玉珂一较高下,不过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管玉珂那种的……” 柳旭炳在一边老老实实地当着他的复读机,不停说着“姐姐说得对”。 至于纪寒声,林晚看了他一眼,果然还是面无表情地冷着脸,看不出任何喜好或偏向。 也许龙傲天都必须有一个在大美人面前保持淡定的心吧,这样才能抱得一众美人归。 林晚一边想着这个大美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她好像没什么印象,一边也努力往对岸看去,然而任凭她把眼睛地瞪成个铜铃,也只看到了对面一个模模糊糊的红色影子一闪而过…… 林晚:QAQ 什么我们凡人竟然没有资格看到美人长什么样吗?!! 纪寒声这时已经瞥完了一眼那个让他完全不感兴趣的所谓西疆第一美人,毕竟在他的心里,人是以有用或无用,强大或弱小来区分,美貌或丑陋在他这里都没有什么太大意义,他要看揽芳姬一眼也不是为了要看看大美人有多好看,而是为了在自己心里可能派上用场的人的名单上多填一张脸。 很明显,出身于普通小宗门资质平平光有一张脸的管玉珂不是这张名单上的人,而作为凌云宗宗主之女的揽芳姬是。 记住了揽芳姬的长相,纪寒声想起还只是个凡人之身的某人,一转过来就看到林晚眼巴巴地往对面望,但是好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也没能看清大美人长什么样。 他立即凑过去,恶毒地在林晚耳边低语:“现在知道不好好修炼的下场了吧?凌云宗这个观看美人的距离根本就不是给凡人准备的。” 已经被不能看美人打击得风中凌乱的林晚顿时再中一箭。 而纪寒声还在继续恶魔低语:“你要是再不肯好好修炼,以后还有很多今天的例子可以证明给你看,在修仙界,不学无术只会寸步难行。” 林晚默默流泪:是她想不学无术的吗!是位面不允许她有学有术啊!tvt 被迫不学无术的林晚只能悲愤地低下了头,拿起桌上的食物化悲愤为食欲。 “哼,不看就不看,不学无术肯定不会影响我吃饭!” 纪寒声看着她天真幼稚的样子,却不知道怎么怪她,只是更加痛恨起程雪意。 林晚年纪还小,心性纯洁,又对母亲充满期待,如果不是程雪意作孽,林晚又怎么会……纪寒声握拳:他一定,一定要除掉这个祸害,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不让她继续毒害林晚。 揽芳姬的出现引起了府内客人的热烈反响,但是很快,揽芳姬的芳姿就消失于人前,像是美丽的昙花只有一现,短暂得让人怀疑这份美丽是否真的存在过。 蓝玉师等人意犹未尽地坐回来,蓝玉师见林晚已经斗志昂扬地吃上了,不禁觉得好笑,但也甚是骄傲:“看来我们青萍洲的食物很是对林小友的胃口啊。” 纪寒声面无表情地补充:“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很对她的胃口。” 蓝玉师顿时讪讪。 尽管揽芳姬已经离开,但是对岸和客桌附近的客人都还停留在刚刚的惊鸿一瞥中,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刚刚那一瞬的动人芳姿,蓝玉师也兴致勃勃地和桌上的人说起了他特意从城门口守卫那里打听来的八卦。 “揽芳姬国色天香,几位小友可知她今日结亲,结的是和谁的亲?” “和谁?”林晚放下手里的肘子,见众人都已经对桌上的美食不感兴趣了,顿时轻咳一声开口,表示自己也是关心别的事情的。 蓝玉师故作深沉地摇摇头,等吊足了林晚等人的好奇心,才一脸惋惜道:“是和鎏金城的城主,流金照那个糟老头子啊。” 林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修仙界的人结亲并不怎么在意年龄,差个几百岁压根不是问题,能让蓝玉师叫一声糟老头子,那得多老啊? 蓝玉师见众人都面露不解,便幽幽然解释来给大家听:“流照金今年六百七十八岁,说年轻不年轻,要说老,单看年龄好像也不算老,可这也要看寿命修为,比如我们程师,今年已经活了一千五百岁,可程师修为通天,再活个几千年都不是问题,一千五百岁自然只算正当壮年。” “可那流照金糟老头子,修为一般,总共也活不了几年了,据说已经老得脸上的鸡皮都能夹死蚊子了,还年年纳新娘,像他这样厚颜无耻,老不知羞的糟老头子,怎么配得上我们平城明珠啊。” “唉,”他拍着大腿连连叹气,“鎏金城盛产金矿,又地处交通要道,整个西疆九成商路要途径他鎏金城的地盘,那流照金号称拥有半个西疆的财富,富得流油,也不知他给凌云宗宗主送了多少财宝,才能把我们平城明珠给娶走。” 听着蓝玉师的唉声叹气,酒席上忽然一片沉默。 林晚想的是即使出身仙门,女子的婚事仍然如此不受自己控制,柳韵如却不由得想到了自己。 连民风剽悍粗犷的西疆,宗主之女都得用来出卖自己为家人换取利益,那她呢? 这时柳旭炳忽然面色一变,拿出通讯令牌看了看,迅速靠近柳韵如密语了几句,柳韵如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抱歉。”柳韵如忽然站了起来,不安地蹙着眉,“家里忽然有点急事,父亲召唤我和弟弟速归,我和弟弟不得不先行一步了。” 她抱歉看向林晚:“抱歉,小师妹,你们是现在就和我们一起走,还是……” 林晚连忙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和师兄已经完成了任务,接下来就是玩了,你们有正事赶紧回去吧,不用管我们。” 纪寒声也道:“我们到时候自己回去。” “既然如此,”柳韵如拿起放在桌边的灵剑,朝桌上的人抱了抱拳:“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诸位有缘再见。” “再会。”蓝玉师和他的弟子也赶紧抱拳回礼。 林晚看着她安慰地点点头。 柳韵如朝她微微一笑,带着弟弟转身离开了。 林晚看着柳韵如的背影离开,稍稍有点可惜:“还想和柳师姐一起去玉生阁看看呢。” 蓝玉师抚着胡子呵呵笑道:“两位柳小友想必有更重要的正事要去办,少这一次又何妨。倒是我玉生阁少了两位贵客啦,两位小友可不要嫌弃蓬门寒酸啊。” 林晚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是来玩的,客随主便,又有什么好嫌弃的,你们不要嫌弃我才对。” 蓝玉师大笑起来:“怎敢怎敢。” 另外几个年轻弟子也笑着道:“咱们舍命陪君子,一定让林师妹玩个痛快。” “哈哈好啊。” 纪寒声在一旁听着,心里有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升了起来。 不过让小师妹出门多交朋友本就是他的打算,一来让小师妹忘却程雪意,二来也是为了让小师妹忘却对他的……幽思之情,纪寒声努力咽下这股自家种大的瓜被人偷了的奇怪感觉,端着他师兄的架子,面无表情地旁观了一路。 从平城出来,林晚便高高兴兴地去玉生阁做客了。 蓝玉师为了招待她和纪寒声的到来,也是诚意满满,不仅把自己的阁主住处让出来给他们住,还给阁里的弟子放了大假,就为了让他们陪她和纪寒声两位客人。 不过玉生阁的弟子自己也很愿意和这两位来自传说中的饮雪山庄的贵客打交道,不说别的,能稍稍听到点顶级宗门的消息,对他们而言都会有莫大的收获。 整个修仙界并不如外人想的那样全是仙气飘飘超然物外的神仙,修仙者也要吃饭享受,也需要资源,而任何时候,资源都是有限的。 而在个人实力相差更大的修仙界,弱肉强食更为明显,全修仙界超过百分之九十的高级资源全都掌握在那些顶级宗门手里,像血魔域,饮雪山庄的程雪意说封就封,而像金池秘境这种东西,玉生阁更是想都不要想,他们甚至不会有知道的机会。 很多时候,知道消息就已经是一种机会了。 林晚没有特意暴露饮雪山庄的信息的意思,但是一些不涉及机密的东西,她并不吝啬于讲给这些热情好客的西疆弟子听,对她对饮雪山庄而言没有用的东西对玉生阁的人却不一定,所以她在玉生阁呆了一段日子,倒是混得风生水起,凛然成了玉生阁小霸王,到哪里都追着一众小尾巴。 而纪寒声就是那坠在尾巴最后的一个不甚美好的风景,因为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他的脸上都是雪花飘飘北风萧萧,看起来像是谁都欠他几枚灵币。 林晚还悄悄和他说过,要是嫌烦可以不跟着她到处乱转。 然而第二天他又悄无声息地跟上来,脸上还是那副冷漠面具。 林晚就在心里呵呵了:想来就想来,装什么装,死傲娇。 林晚在玉生阁玩了八天,到底不好打扰人家太久,所以第九天早上,林晚就和纪寒声与玉生阁的人告辞了。 从玉生阁出来,林晚先和纪寒声又回了一趟平城,毕竟西疆和中洲是千万里之遥,还没有直达的洲际灵船来往,没有灵舟实在不方便。 林晚去去平城最大的灵器铺面买了一艘售价颇高的灵船。 可惜这里毕竟属于偏僻之地,厉害的炼器师少,即使已经花了比林晚之前那艘灵船更高的价钱,但是买到的灵船质量却比之前那艘差很多,速度防御都大大的不如。 不过出门在外,到底不比在家,想来人家精心制作的灵船和饮雪山庄一样,都是专门供给宗门高层的,才不会拿出来卖给路人,林晚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有的买就谢天谢地了。 买完灵船被那灵气铺老板千恩万谢地送出来,林晚两人正打算直接出城,结果竟然万万不巧地碰上平城封城。 城门口原来和善好说话的守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凶神恶煞,铁枪往前一插就挡住了林晚的去路,那碎土飞溅在林晚裙上也不管:“回去回去,现在封城,任何人不准出入。” 林晚倒是好脾气,也不仗势欺人,当然主要是人在别人地界上也欺不了,老老实实地就打算和纪寒声回去等一等。 然而她准备转身,却被纪寒声拉住了。 纪寒声这段时间貌似一直处于某种奇特的低气压之中,要按林晚的解法那就是他傲娇病犯了,要按科学的解法那就是他大姨夫来了,总之脾气不是很好,林晚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天底下第一乖巧人了,也时不时要被他刺两句,所以这时候,一看纪寒声的脸色,林晚就知道,哦豁,死傲娇要发威了。 林晚赶紧往纪寒声身后一站,小手往腰上一插,老老实实就准备狐假虎威。 果不其然,纪寒声的脸色唰得冷了下来,他上前一步,身上高深莫测的气压朝着很是不客气地拦住他们的守卫摄去:“你确定?” 那对着林晚很不客气的守卫脚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拄着铁枪不敢抬头,脸上冷汗直下,但是却不敢放松:“大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和姑娘,小的该死。可是这封城令是城主所下,城主说了任何人不准离开,放走了人就要小的陪葬,小的实在不敢放啊。” 纪寒声倒也不是有意闹事,所以见他认错了也没有为难,便道:“到底是何事忽然封城?” 守卫摸摸头上的头盔,左右看了看,见也没多少人,便小声道:“这,小的也是听上头的人说的,大人听过也就算了,听说……听说是揽芳姬逃婚了,凌云宗宗主正大发雷霆满城追捕呢,封城令也是他老人家下的,所以小的这才……” 他朝纪寒声使了个“你懂得”的眼色,然后就紧张地看着纪寒声。 这个消息是上头故意透露给他的,就是为了让他在遇到纪寒声这样不好惹的人的时候放出来,好让对方看着凌云宗宗主的面子上不要为难他。 纪寒声点点头,果然没再为难他,带着林晚回去了之前那个灵器铺,打算暂时在这里等等。 灵器铺老板刚刚做成他们这一桩大生意,正高兴呢,他本就是凌云宗的人,见他们回转也知道懂得是怎么回事,便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在店里包厢坐了,过了一会儿还亲自过来送上茶水点心安抚。 “两位客人不必担心,宗主对你等贵客绝对没有恶意,等此间事了,定会速速放行的。” 纪寒声不出声,默默喝着茶,林晚倒是觉得他送上来的点心怪香的,又要了一碟打算带回去和大号分享。 纪寒声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貌似完全没有把自己刚刚被一介城卫冒犯的事放在心上,也就放了心。 也就是她了……只记得吃。 看来是又打算带上东西在路上吃了。纪寒声想起上次路上贡献出来的吃的,摇头笑起来。 林晚才不知道纪寒声已经在打自己口粮的主意了,她只是挺为那位揽芳姬高兴的。 敢于反对父权争取自己的婚姻幸福的女孩都值得敬佩,之前她还为她不得不嫁给糟老头子难过呢,现在,她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林晚默默小口啃着人家凌云宗的人送上来的点心,一边毫无“良心”地默默祈祷凌云宗千万不要抓到揽芳姬。 封城也只封了半天,毕竟平城尽是凌云宗的天下,想把整个城翻过来也花不了多少功夫,想在凌云宗的追捕下在平城藏个人可比登天还难。 然而林晚出城的时候也没得到准确的消息说揽芳姬到底是被找到了还是没被找到。 不过根据林晚的猜测,既然没说,那应该就是没找到了。 林晚出了城城仍能听到同行的人两眼放光地热情探讨凌云宗宗主有多愤怒:“据说当场就把流照金送他的一个大金炉子拍成粉了呢,这亲事眼看怕是结不成了,也不知流照金那老奴要不要他赔,哈哈哈!” “两个老不要脸的老家伙撕到一起,到时候岂不是狗咬狗一嘴毛?哈哈哈!” 林晚嘴角抽动,努力保持自己的端庄矜持,直到奔出去三千里,上了灵舟,才敢笑出声。 “师兄,你说揽芳姬逃出去了吗?”灵舟缓缓加速的路上,林晚忍不住问了一嘴纪寒声的看法。 她到现在也没能在原著里想起揽芳姬这个人物,所以她猜她可能是被炮灰了的,就是不确定到底是哪种炮灰法。 到底是被凌云宗宗主抓回去嫁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了呢,还是自己想办法逃出去,最后因为什么原因死在了哪里呢? 不知为何,她总想听听纪寒声这位主角的看法。 都说龙傲天是位面之子了,说不定他的意见更能接近真相。 纪寒声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为什么总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这么感兴趣?” 林晚一时没听懂:“?” 纪寒声想也知道她听不懂,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但凡你肯把你用在关心别人,或者吃吃喝喝的心思花一半在修炼上呢?” 林晚顿时灰溜溜地躲到一边画圈圈去了。 纪寒声却不准备放过她:“过来,继续学基础剑法。” 林晚怨念地抬起头,目光幽怨,却苦于无法说出真相解释给他听:学个屁剑法啊,她又不能修炼,没灵力有什么用!她还不如赶紧跑呢。 纪寒声把这理解为对自己的抗拒,他走过去,语重心长地劝告:“学剑法已经是最容易学,又最快能有效果的了,学其他的东西,不说十年八年,根本不能用,林晚你乖一点,师兄不是逼你,你总要有点自保的能力才行啊。” 林晚每次听到他这个样子就没有办法。 她最不能,也最不敢辜负的,就是对她好。 林晚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她扁着嘴,说话也有些不情不愿:“那今天学什么?” 纪寒声欣慰地舒展了眉头。 改变总要一步一步来,肯学就好。 林晚的痛苦之旅又开始了,和一个天才学东西的过程注定是惨烈的,特别是你每天都要当场看着他匆忙又随意地第一次翻剑谱,然后第二天就能像一个纯熟的用剑老手一样来教自己。 随着剑招越学越多,也越来越难,林晚恨不得抱着剑嘤嘤哭泣:为什么要给她这么惨烈的对照组嘤嘤嘤! 这么多剑招她学了也没用,没用啊!辣鸡剑修没事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剑招干什么! 怒摔(╯‵□′)╯︵┻━┻ 新买的灵舟还在慢吞吞慢吞吞地走,不得不说,不是私人定制的灵舟性能真的和私人定制的差好多,他们已经朝前飞了四天多,灵舟才刚刚飞出西疆。 照这速度,林晚怀疑他们要飞回去,至少得花半个多月。 一想到自己还要被折磨至少十天,林晚就格外想念自己那只可爱的小舟。 甚至忍不住作诗一首:啊,小舟飞得快,是多么可爱。 作完押韵正确的一首诗,林晚迫不及待地让大号先去替自己下了一单订单,她要订一只,不,十只灵舟。 订单下完,林晚松了口气,但是转头就看到纪寒声又在朝自己微笑—— 林晚由衷地认为,这是恶魔的微笑。 纪寒声勾着一个自认为慈祥的笑容走过来:“林晚,该学——” 他的话顿在那里。 下一刻,纪寒声脸色剧变,弯下腰猛地咳出一手的血来。 纪寒声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和林晚一样有点被吓了一跳。 不过林晚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纪寒声的魔脉开始觉醒了。 原著中的纪寒声是因为和血魔浴血奋战,吸收了血魔之血才觉醒的,这次纪寒声因为有林晚在场,没能像原著那样和血魔近距离拼杀,也没怎么浴血。 不过林晚已经在事后忧心忡忡地问过了位面意识,得知因为死的血魔实在太多,他吸收进去的血魔之血一点也不比原著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纪寒声身体里的凡血已经排尽,好处是不会再有什么凡血影响魔脉苏醒需要放血的流程了,。 但是坏处是,因为没了做缓冲的凡血,所以纪寒声体内现在全是和魔脉互相排斥的仙脉,所以他体内开始直接内斗打架了。 这就导致,纪寒声现在没法用他原来的仙脉了,当然更不要说用新觉醒的魔脉——也就是说,在他找到办法把自己体内的魔脉约束起来不和仙脉打架以前,他基本是个和林晚差不多的废人了。 不,准确地说,他会比林晚还废,毕竟林晚身上穿着乌龟套装,乾坤囊里配着无数雷爆弹,并且身体健康,走走跑跑不是问题,而纪寒声,可怜见的,他会当一段日子的花瓶病美人了。 所以,他会比之前获得仙脉虚弱的那段时间更惨。 一想到接下来的剧情,林晚忍不住为小可怜纪寒声捏一把同情泪。 可怜的孩子,你还不知道你将要遭遇可怕的事情呢,一场围绕着你的阴谋已经将要铺开啦。 林晚这边带着上帝视角展开同情,那边的纪寒声却真的慌了。 一直以来,实力就是他唯一的倚仗,忽然失去引以为傲的实力,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 这比虚弱或受重伤都更让他痛苦万分。 见纪寒声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林晚赶紧上前把他扶进船舱,掏出大把大把的疗伤丹药塞进他嘴里。 虽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但是好歹能让他好受些。 林晚的船又往前行了两天,然后就被人打了下来。 当灵舟真的哐当一声掉到地上那一刻,林晚都懵逼了。 说好了质量不会太好,但也不用这么不好吧?她可是花了比她原来那只灵舟还多的钱买的啊!! 不过等不及林晚跳脚,林晚就发现,她和纪寒声被人包围了。 一群戴着黑色兜帽的黑衣人手上拿着弯刀目光不善地盯着他们,手里的弯刀似乎不是凡物,反射着令人心寒的冷光。 而在他们前方不远的地方,一群衣服质量更好的黑衣人抬着一只四面都被红纱挡住的肩辇缓缓朝他们这边走来。 肩辇最后在林晚和纪寒声面前停下,一个有些沙哑口音也有点怪的妩媚声音从红纱里传来: “哎呀哎呀,仙界就是人杰地灵,看我不小心路过一下,都捡到多少宝贝呀,啧啧啧,这是哪里来的可怜小美人,这是生了什么病,小脸惨白惨白的,过来让姐姐给你治治呀!我最会治病了嘻嘻……” 林晚抬头,看见一只雪白的玉手掀开红纱,然后她看到了—— ???艹? 第46章 046(一更) 压寨夫人纪寒声 老实说, 如果这里是某个人群拥挤声音嘈杂的路边麻辣烫店里,她会觉得自己和这位姐姐的重逢更合理些。 没错,万万没想到, 在刚刚出了西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狗屁地方,带着人把她的灵舟从天上打下来的人,会是当年一起抢臭豆腐惊鸿一瞥的异域风情漂亮姐姐。 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按照原剧情,这位漂亮姐姐,应该就是纪寒声未来后宫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魔界小公主,魔尊最宠爱也是唯一的女儿穆淼淼, 不过据说她自己不喜欢这个发大水的名字, 她自称焰春姬, 和她的名字一样,她脾气火爆,随心所欲,喜欢在魔界四处掳掠她喜欢的男子。 不过魔界的男人以被焰春姬看上为荣, 有一段时间,没坐过焰春姬的春恩车的魔界男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魅力,久而久之, 就导致有传言说整个魔界的男人都是焰春姬的裙下之臣。 仙界这边自然是对此大加鄙夷谴责的, 仙盟甚至有一条专门针对焰春姬的条令, 严令禁止焰春姬出现在任何仙界领地内——仙盟大部分以凡人为主的领地是允许和魔界的人进行商业来往的,魔界在仙界南方以南,那里瘴气丛生,气候潮湿炎热, 妖兽横行,但也出产很多仙盟没有的作物,像林晚最爱的辣椒,就大部分出产自魔界。 林晚在程雪意的脑海里翻到专门禁止焰春姬进入仙盟领地这一条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呵呵一下,脑海里闪过一句名言:那么普通,那么自信。 因为据林晚所知,在遇到纪寒声以前,焰春姬从来没有打过仙盟这些道貌岸然的老古板的主意。 不过林晚想起之前在饮雪山庄脚下白鹭城的惊鸿一瞥,又忍不住挠头:原著里不是说焰春姬在遇到纪寒声以前对仙界丝毫不感兴趣吗,那她当时在那里干什么? 总不会是为了去吃臭豆腐吧? 林晚连忙在心里否认了这个可能,怎么可能呢,呵呵,哈哈,这个玩笑也开太大了。 看来那就是原著寥寥数语的描述之外的故事了。 毕竟她看的原著是一个把百分之九十九的描述都用在了纪寒声如何升级打怪上的小说,对这些女人,原著总是随随便便说一下她们是有多么迷恋纪寒声愿意为了他献出一切顺便让纪寒声度过一次危机得到一些支持就忽略过去了。 原著里这一段,是焰春姬无意中路过西疆,正好遇上了刚从血魔域逃出来魔脉发作能力全失的纪寒声,喜欢美男子的焰春姬难得在仙界见到这样一位冷冰冰的病美人,于是见猎心喜,顺手就把人抢了回去做压寨夫人。 纪寒声忍辱负重在焰春姬手下度过了一段男宠日子,最终找机会逃离了她的魔抓,让本来只是随意抓个俘虏的焰春姬对他生起了征服欲。之后焰春姬不断纠缠纪寒声,或帮或阻,最后终于达成了带着嫁妆送上门成为龙傲天又一登顶垫脚石成就。 焰春姬也是原著里能和管玉珂在争宠之战里打得旗鼓相当的龙傲天后宫之一,当然,有了林晚在,她是不可能让纪寒声搞后宫的,嫂子只能有一个,不过即使这样,焰春姬也会是她的嫂子候选名单上极具竞争力的一名候选人。 一个会跑去饮雪山庄附近吃臭豆腐的嫂子和管玉珂比起来,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吧? 林晚在这一瞬间就点通了了自己的任督二脉,她宣布,纪寒声和焰春姬这门亲事,她准了! 所以林晚看着对纪寒声两眼发亮虎视眈眈的焰春姬,在经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迅速反应过来,立刻就极有眼色地默默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努力把自己想象成路边的一只蘑菇,最好谁都不要注意到她——当然,最重要的是,希望未来嫂子不要注意到她。 她可不想在这时候和未来嫂子来一个关于“那年我们一起吃过的臭豆腐”的认亲。 其实她个人是希望自己最好永远都不要被认出来,毕竟吃臭豆腐这种事,咳咳,魔界随心所欲的小公主做来自然就是豪气野性不拘小节,她这位号称饮雪山庄温柔乖巧白月光的小师妹做出来就比较……崩人设了。 焰春姬当然注意到了林晚,毕竟她当时那么大的一坨,就坐在纪寒声旁边。 不过她很快就选择了忽视。 毕竟有什么比得上苍白虚弱倔强又无力地防备着自己的病美人呢? 焰春姬只是打量了一遍纪寒声,仅凭纪寒声这张脸她其实只能给他打8.8分,毕竟她见过的美男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但是再加上这冷漠疏离的气质,警惕森严的表情,以及偏偏病弱无力的凌虐破碎感,她立刻宣布,这是她最近看上的最带感的男人,她要给他打十分!满分! 焰春姬满意地打量完,立即宣布了她的决定:“这男人我要了,带走!”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记住不要伤了我的美人儿的脸哦。” 黑衣人立即开始朝着他们缓慢靠近。 纪寒声死死抓住他的弓,目光像狼一样凶狠警惕地扫视着围在他们周围的人。 尽管他知道,他的手现在再也无力拉开他的弓弦,然而他习惯了在林晚面前扮演一个保护者,在危险来临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林晚护住。 林晚也很懂事,立刻就躲到了他身后,努力在碎了一地的船板之间藏了起来,连他一时之间也差点没找到她的存在,这很好,正好方便他…… 等纪寒声试图抬手举起自己的弓的时候,那由身体深处传来的无力的痛楚骤然加剧,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他现在已经变得没有任何力量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然而事实就是,他的体内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激烈碰撞着,让他刚刚到手的神秘力量——他还不知道那是仙脉的力量,变成了废物,他无法发挥任何力量了,连自己的弓都拉不开。 他每日光是努力忍受这种痛苦就已经很艰难了,更别提在这时候对敌。 纪寒声心里闪过痛苦,然而他没有时间痛苦,大敌当前,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带着林晚安全逃出去。 他比林晚有见识得多,在看到这群黑衣人的瞬间,他就认出了这是魔界的人,再加上那只八人抬的华丽肩撵,那著名在男人面前毫不掩饰的轻浮作风,纪寒声立即认出来,这是焰春姬的队伍。 听闻魔尊极宠他这个女儿,这些年他从未听说过焰春姬出现在仙界的消息,但是想也知道,焰春姬如果敢出现在仙界,她带的人会有多强——看看林晚身上穿着什么装备就知道了,作为名正言顺的魔尊之女,焰春姬身上的装备只会比林晚更强。 所以,躲是没用的,硬抗也是没用的,光靠现在的他和林晚,他们绝对抵抗不了…… 这么想着,纪寒声一面抓着弓虚张声势地警惕着焰春姬和包围着他们的黑衣人,一面小声喊林晚:“林晚,过来。” 默默在一边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林晚被点名,只能不情不愿地靠了过来。 纪寒声和她背靠背,声音轻得仿佛耳语:“听着,林晚,这些是魔界的人,领头的是魔界公主,你的雷爆弹对她肯定没有用,所以我们暂时不能抵抗。她抓走我肯定不会伤害我,但是你不一样,等下我会提要求要求她不能伤害你,你一定不能和他们硬抗,他们说什么你照做就是,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出来救你的。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林晚听着他紧张又急促的呼吸,心里忽然有点感动也有点愧疚,人家在这里全心全意地为她的安全打算,她却在这里琢磨把他送进人家洞房,未免太没良心了一点。 “放心吧师兄,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林晚也低声道,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道:“师兄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万事以你的安全为重。” 林晚还有一句话没说,虽然原本她是本着给这个嫂子多加一点筹码的打算,准备让纪寒声在焰春姬那里多“交流交流”“感情”再去救人,但是现在,她也会想办法早点去救他的。 毕竟嫂子再重要,毕竟是以后的嫂子,师兄却是现在的师兄。 小说里的纪寒声只是个升级开后宫的工具种马人,她眼前的纪寒声却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也许对原著里那个纪寒声而言,暂时委身于一个美丽有权势的女人未必是一件糟糕的事,甚至也许在某些男人眼里,这是好事。 但是她却了解自己面前这个纪寒声,她知道纪寒声是一个多么臭屁骄傲的人,真让他忍着屈辱被糟蹋了,如果是没有能力改变也就算了,要是有能力却眼睁睁看着他被这样摆布,林晚做不到。 随着距离的缩减,黑衣人似乎看穿了纪寒声的外强中干,他们很快就围了过来,然后没费什么功夫就把林晚和纪寒声绑了起来。 这期间,林晚按照纪寒声的交代没有进行什么挣扎,但是纪寒声为了有谈条件的资格,进行了剧烈的挣扎——虽然很无力,但是他的身体情况现在极其糟糕,在和黑衣人做无谓的挣扎过程中,又吐了几口血,这让焰春姬有点怜惜美人,不停交代“轻一点轻一点不要伤着我的美人了”。 这样的结果就是虽然最后纪寒声还是被绑上了焰春姬的春恩车,但是他前所未有的抗拒态度让焰春姬也为了难。 她暂时对这个男人的热情还很高,所以不愿意看着他为了抵抗自己而自我伤害——虽然她觉得病美人吐血真的很好看,但是要是真的吐完血就死了,那岂不是没的玩了。 然后焰春姬就派人去和春恩车纪寒声谈判了。 这期间,林晚作为一个附带的俘虏,被绑成麻花随意扔进某个带气孔的箱子里,随着一些别的货物箱子往焰春姬的行船的某个底层船舱里一扔,就没人管了。 当然,箱子是魔界的法器,自带克制仙力的效果,用来禁锢仙界人士很管用。 可惜,林晚没有仙力。 所以林晚很快就用自带的防具崩断了捆绑她的捆仙绳,然后在箱子里找了个更舒服的躺法。 等焰春姬的属下来准备把她带出去好好看管的时候林晚不得不紧急自绑,好歹把自己又绑了回去。 最后林晚被带到了一间三个面都是墙,只有一个小小门洞的房间被看管了起来,据说这是她哥哥用自杀给她抗争来的。 把她带过来的魔修之所以愿意告诉她,是因为她那可怜的哥哥已经应了做焰春姬的压寨夫人,回去就会和焰春姬进洞房,交换条件是他的妹妹,也就是林晚,必须毫发无伤。 第47章 047 谣言 焰春姬并没有直接带他们回魔界, 反而在仙界和魔界之间交界的一个两不管地带红漠停下了。 之所以这片地方成为两不管,是因为这片地方是仙魔战时的主战场之一,因为作战双方的战况过于惨烈, 这片地方在战后成了寸草不生红色荒漠, 表面千疮百孔,极难行走,而且除了沙子没有任何出产,仙魔两界当时刚刚消灭混沌天魔,两边都损失惨重,也不愿意为这么一个食之无味的鸡肋花功夫, 干脆双方都放弃了这一片地。 这么多年红漠一直都是鲜有人经过的荒漠,没想到焰春姬竟然在这荒漠深处的一处断崖上建了一处巍峨却隐秘的行宫。 林晚直接被从船舱下层的隔间里抓出来, 然后扔到了行宫深处的地牢里, 从一间牢房转移到另一间牢房, 林晚适应良好。 管她的魔修每天本来只负责给她送一次饭,但是从林晚因为嫌送来的饭菜实在太难吃,自己从乾坤囊里掏出了自己本来打算带回饮雪山庄吃的肘子啃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那魔修本来要林晚把她乾坤囊解除封印交给他, 但是因为林晚坚持自己的兄长现在是焰春姬的宠儿,要是对方敢逼她交出乾坤囊就是要辱她名节(咳)逼她去死,魔修在骂骂咧咧两句仙界的人就是假讲究之后, 竟然也没逼她, 只是厚着脸皮抢了林晚的吃的。 之后连续五天, 林晚不得不每餐多准备一份食物上供,这并没有换来那魔修对她客气一点,但是趁着吃肘子的时间,林晚还是从和对方少少的一点聊天中得到了一些消息。 等快到红漠行宫的前一天, 林晚的肘子终于被吃完了,到了例行一天一次的送饭时间,那魔修熟练地进来等待林晚投喂,结果眼睁睁看着林晚拿起他送来的饭自己吃了起来。 问就是肘子吃完了,没有了。 对方在林晚这里骂骂咧咧很久,最后又确定了一次是不是真的没有了,得到林晚的肯定答案后,对方敲敲打打地走了。 林晚听着对方懊恼的声音,露出一个微笑。 等被送进行宫地牢,估摸着送餐时间到,林晚不紧不慢地拿出了锅灶食材和调料,等着送餐的魔修来。 因为没有肘子吃了,魔修今天很不高兴,他只是焰春姬行宫里最末流的一个侍从,别说什么上好的美食,每天能好好吃顿饱饭都算好了。 看守那个抓来的小姑娘的活为他平淡无味的生活带来了一些好处——他可以每天克扣对方一半的食物,这已经让他很开心了,但是没想到还有更开心的,对方竟然带了很多吃的。 魔修理所当然地每天要去吃一份,直到昨天——对方说最后一份肘子也已经被吃完了。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魔修只是魔界平平无奇的一位魔修,他的天资并不怎么好,进取心也不强——不然不会跑到这么偏远的焰春姬的行宫当一名侍者,要知道,整整五十年里,焰春姬总共才来过这里三次,加起来不超过五十天。 他唯一的人生理想,就是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并且吃好喝好。但是这对一名进取心不强的魔修而言很难,在魔界,享受的生活等级往往和你的修为等级有关,修为越高生活越好,可是他也不怎么想打败别人,更不怎么喜欢修炼。 于是满足心愿成了奢求。 能够短暂地从看守的俘虏这里满足一下自己的嘴巴,魔修觉得很不错,所以当得知肘子吃完,魔修整个人都抑郁了。 他今天只给林晚留了三分之一的食物,反正他只要管着对方不死就行了。 但是打开门看到林晚这摆了一地的装备之后,他像是惊讶了一会儿,然后飞快地反应过来林晚要做什么。 林晚根本没在意他给自己送多少食物来,她正在架锅,一看到魔修来了,她就赶紧招手,理所当然道:“快来帮我搭把手,我今天做红烧肉。” 魔修的口水一下子下来了。 他的脚比脑子先一步行动,等他反应过来,他两只手已经放在了砖上,帮林晚搭起了灶。 锅很快架起来了,林晚拍拍手,拿出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放进盆里腌制,并毫不见外地吩咐魔修:“有米和柴火吗?我没带柴也没有米,去给我找点吧,红烧肉最好是配着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吃,吃一口油汪汪泛着甜味的红烧肉,再吃一口饭,那滋味儿,神仙也求不来。” 魔修听着口水哗哗流,林晚一吩咐就赶紧往外走:“柴火厨房就有,米的话,没有米,我去厨房给你偷点饭出来。” 林晚看着魔修离开,看着门关上,有条不紊地把各种腌制的调料放进去揉搓,顺便把一份药粉也倒了进去,若无其事地继续揉搓起来。 魔修气喘吁吁地带着柴火和米饭回来,还把自己之前昧掉的林晚的食物也交了出来。 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这里离厨房有多远,外面那些看门的崽子又有多难缠,又说起今天外面看起来很忙,到处都是抱着红绸进出焰春姬庭院的人,看来焰春姬对她的兄长还是很看重的。 林晚并没有放在心上,在魔修焦急的等待中,红烧肉的香味一点点散发出来,火焰舔舐着锅底,锅里的肉缓缓收汁,呈现一种诱人的糖色。 等肉终于出锅,魔修像信徒一样乖巧地抱着一只装满白米饭的碗,看着林晚将一勺带着汤汁的肉浇在他的饭上。 雪白的饭粒立刻变成金黄色,魔修吸了吸口水,顾不上烫就大口吃起来。 而林晚则是矜持地把剩下的肉装进一只碗里,用手慢慢地在碗上扇扇等肉凉。 魔修一边吃一边嘲笑这些仙界的人就是臭讲究,自己大口吃完了碗里的肉,又伸出筷子去夹。 然而他的手只伸到一半,就忽然软软地垂了下来。 两根筷子砸在地上,还剩半碗饭的陶碗也摔在地上。 林晚将牢房的钥匙从魔修身上找出来,从乾坤囊拿出一件薄如蝉翼的的纱,往自己身上一披,她的身形顿时从牢房里消失了。 地牢的门自动开了,地牢的门自动关上了。 地牢沿途有自动检测并阻挠外敌入侵的法阵,可惜,这些法阵不阻拦苍蝇老鼠进出,而凡人在这些法阵眼里,和苍蝇老鼠是一个地位。 地牢的深处安安静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晚根据她从魔修那里得到的消息,很快就找到了焰春姬的院子。 这其实很好找,硕大的行宫,只有一个院子挂满红绸,灯火通明。 林晚从来不止考虑出门在外如何防身的问题,她也准备了许许多多方便逃跑潜袭的东西,可惜之前要么是金池秘境,要么是血魔域,都是皮糙肉厚且不能不直面对打的对手,她准备的一些什么迷药毒药隐身衣丝毫派不上用场。 林晚身上披的是传说中金蝉壳,这玩意儿价格并不贵,因为它只能隐匿人的形状,却不能隐匿人的气息,如果一个有修为的人披上,顶多是方便裸奔。要想真正达到隐身的效果,修仙者还必须有更昂贵的隐匿气息的法器才行。 但是穿到凡人身上,那就是完美的隐身衣了——然而正常凡人不可能买得起,即使买得起,他们也不会有这样的渠道。 这东西简直是天然为林晚这种身份准备的防身神器,这时候林晚就觉得自己的凡人身份也不是那么没用了——当然,其实即使她不是凡人也没问题,因为更昂贵的隐匿气息的法器她身上也已经有了,一直以来她就是靠这东西让外人看不出自己的修为从而不会怀疑自己的。 金蝉壳到手后林晚早就想用一用了,奈何一直没机会,直到今天才派上用场。 凭着金蝉壳,林晚顺利接近了焰春姬住的宫殿。 她躲在柱子后面听了一会儿才听到两个打扮得喜气洋洋的侍女说要去给公主的新宠送洗澡水。 一听说新宠,毫无疑问就是纪寒声了。 林晚听到就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两名侍女身后。 两名侍女边走边聊,一个说:“唉,这纪公子的身子也太弱了,我真担心他今晚会伺候不好我们公主。” 另一个则道:“没事,反正公主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要是这纪公子真的不行,公主说不定玩两天就没兴趣了,到时候他死了公主也不会伤心。” 林晚在后面听得嘴角直抽抽,心里默念:可怜的纪寒声,你的能力被人嫌弃了。 侍女最后在宫殿后方的一个房间前停下,先是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进。” 两个侍女互相揶揄地笑笑,抬着水推门走了进去。 林晚等侍女走远了,才敲敲把纪寒声房间的门推开一个小缝,正准备探头钻进去,就被一个半空中飞来的杯子砸中了脑袋。 纪寒声隐含着极大怒意的暴躁声音从里面传来:“又是谁,我说过不要在我洗澡的时候进来,滚出去!” 林晚捂着脑袋嘶了一声,飞快地把门关上,听到里面又有水声传来,像是又要砸东西,连忙小声道:“师兄师兄,师兄别砸,是我!” 里面的水声一顿,接着就是水盆翻倒木架倒塌的声音。 林晚汗颜,心说自己也许应该先绕到后面的窗户外提醒一下再进来的? 过了一会儿,纪寒声穿好衣服急匆匆地从里间出来了。 这时候,林晚已经端着外面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两杯茶了。 “林晚,你怎么会在这里?”纪寒声惊讶道,接着看到林晚手上的杯子,一愣,然后脸色大变:“你喝的是哪里的水?” 林晚拿出一个自带的水壶,茫然道:“我带的赣山灵露茶,怎么了?” 纪寒声松了口气,在林晚对面坐下来,道:“在外面,不知道的东西不要乱吃,不知道的水也不要乱喝,知道了吗?” 林晚笑嘻嘻:“我当然知道啦。” 她站起来,从乾坤囊里拿出另一件金蝉壳扔给纪寒声,然后从身上拿出一颗闪着暗光的珠子:“师兄把它放在身上。” “避灵珠?”纪寒声惊奇地看着林晚手里的珠子,他一直知道林晚身上有隐匿气息让人无法查看修为的法宝,但是没想到竟然是珍贵的避灵珠。 此物珍贵,带在身上连程雪意这个等级的修士都会无法看穿佩戴者的修为,世间恐怕总共也就剩下了三两颗,没想到林晚身上竟然有一颗。 纪寒声的心情顿时又复杂起来。 程雪意竟然会愿意把这么珍贵的宝贝放在林晚身上……看来她对林晚是势在必得啊。 纪寒声暗暗捏拳,他是不会让程雪意成功的。 林晚见纪寒声还在那里发呆,顾不上和他多逼逼,把避灵珠往他手里一塞,就拿起金蝉壳往自己身上披。 “师兄别发呆了,焰春姬等你洗完澡就要过来找你了,披上金蝉壳,我们快走。” “好。” 两人穿上金蝉壳,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开了。 夜风料峭,林晚和纪寒声从行宫北角翻墙过去,借着星光一路朝着北方奔了去。 他们没了灵船,纪寒声又用不了仙力不能自己飞,最后只能让纪寒声硬生生套上林晚一双踏空靴,靠着靴子自带的浮空效果慢悠悠地朝北飞。 林晚知道焰春姬发现纪寒声和自己都消失不见,很快就会派人来追,本来是打算用神行符先赶快飞出去一段距离的,没想到她带着纪寒声才飞出去几十里,纪寒声虚弱至极的身体就受不住大口吐起血来,林晚才不得不放弃了神行符,最后只靠踏空靴带着他们慢慢往前飞。 大漠茫茫,林晚当时是被关在底层船舱里抓回来的,纪寒声也被困在焰春姬的房间里的,他们其实现在完全不能确定自己的位置。 好在现在是晚上,林晚勉强靠着程雪意脑海里的星象知识辨明了方位,才不至于在大漠深处迷失。 因为担心停下来会被发现,林晚带着身体越来越虚弱的纪寒声一刻也不停地往前飞。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在林晚两人经过的地方停下。 “公主,还追吗?”一名全身都裹在黑衣里的人用雌雄难辨的嘶哑声音问。 焰春姬坐在肩撵上,懒洋洋地挑起一丝头发转了转,叹了口气:“回去吧。” “可是公主,他们也许看到了我的脸,会不会……”抬着肩撵的一名全身都裹在黑衣里的人焦急地喊了一声,竟是个年轻的女子声音。 焰春姬垂眸瞥了她一眼,黑衣人忽然沉默地垂下了头。 “回去吧。”焰春姬下了令。 肩撵缓缓朝着宫殿的方向而去,大风扬起红色的沙子,焰春姬的声音轻得像是风里的一缕烟。 “放心吧,既然揽芳姬已经死了,焰春姬的宫殿里不会连一个侍女都保不住。你父亲不敢挑起仙魔对立的。” …… 等大城出现在视界里,林晚往纪寒声嘴里喂了一把丹药,终于忍不住高兴地眼角泛出泪花。 “终于……终于有大城了。” “我再也不嫌外面买的灵船飞得慢了。” 从红漠深处飞出来,林晚和纪寒声两人花了整整五天。 前三天害怕被焰春姬追上,林晚努力扶着越来越虚弱的纪寒声,一刻也不敢停,直到三天过去也没有丝毫追兵的迹象,她才敢时不时停一会儿。 而这时候纪寒声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话都说不出了。 林晚记得原著里,纪寒声是一个人从红漠行宫逃出来的。 他当时在行宫里待的比现在还要更久一些,纪寒声的身体是逐渐恶化的,在没有找到解决他体内魔脉仙脉相冲的问题前,他只会越来越虚弱,痛苦。 然而即使如此,纪寒声仍然一个人从红漠行宫逃了出来,并自己一个人逃脱了焰春姬的追兵,最后穿越了红漠。 林晚完全想不出纪寒声当时是怎么过来的。 原著里关于纪寒声的这段经历只有寥寥数语,简单叙述了纪寒声从红漠行宫逃出来这件事,当时林晚只看到了他厉害,却没有想过这段路会这么难走,而纪寒声的身体会恶化到这种程度。 林晚想到他还有回到饮雪山庄经历特殊剧情才会那到控制魔脉的办法,十分担心他会撑不到那时候。 不过林晚问了位面意识,对方十分自信地告诉林晚,位面毁灭前纪寒声都不会死的。 虽然位面意识那么自信,然而纪寒声的情况还是引起了林晚的担忧,她带着纪寒声进城买了城里能买到的最快的灵舟,然后就带着纪寒声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了。 路上,林晚把自己身上带的那些丹药不要钱一样往纪寒声嘴里倒,被他无奈地制止了:“傻丫头,你知道没有用,何必浪费在我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林晚本来不怎么感伤的,一下子被他说的泪眼朦胧的:“你不要乱说,我回去让师父救你,师父救不了也可以找其他会治伤的人救你,你可以好起来的。” 纪寒声顿时笑笑,不再说话了。 林晚新买的灵舟在路上风驰电掣地走了七天,终于赶回了饮雪山庄。 林晚哭着扶着纪寒声去找程雪意。 她去找自己大号当然不是为了让她救纪寒声,她是为了赶紧送纪寒声去下一个剧情。 饮雪山庄后山的断情崖上,刻着能够帮纪寒声控制魔脉的秘法,然而要送他去断情崖,还得走最后一个剧情——纪寒声被陷害。 程雪意从血魔域回去后,贾自微的问罪书也跟着飞到了程雪意手上。 贾自微这次是真的被气糊涂了,在信里恼怒无比地责问程雪意是不是已经忘了他们的联盟,甘心一辈子屈居柳成归之下了。 程雪意当然立马回了信回去,而且比贾自微更恼怒更理直气壮:我之前和你怎么说的?你把我话当耳旁风是不是?我让你照顾我的私生女一下,你就是这么照顾的?要不是我去得及时我们家林晚就要死在那里了你还敢质问我为什么不配合你?这话不该我问你吗?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啊?想一拍两散就直说,别在这儿逼逼赖赖地搞小动作老娘还不照顾了! 这一通理直气壮高高在上胡搅蛮缠霸道无理的责骂信传过去,林晚都替贾自微的心脏担心,结果对方竟然奇迹般地忍下来了,还立马卑躬屈膝地和程雪意认错,百般保证自己再也不会犯从前的错误了请程雪意千万不要怀疑他的诚意等等……最后才话锋一转,卑微地请求程雪意以后有事儿好商量,救林晚就算了,不要再破坏咱们俩的杀纪寒声的计划了好不好求你了…… 程雪意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了对方,表示下次你注意点,只是你不惹我,我肯定不会闹事的啦。 让林晚心惊肉跳的问罪过程就这么轻松地含混了过去。 没过多久,等她和纪寒声从林晚从焰春姬那里逃出来,程雪意才再次收到了贾自微的下一步行动指派:他收到消息,纪寒声被焰春姬抓了,虽然已经逃出来了,但是纪寒声在焰春姬那里发生过什么无人知晓,他已经安排人去外面把这事传开了,就说纪寒声早就和魔界中人暗中勾结在了一起,才会被焰春姬放出来。让程雪意在纪寒声回去后用这个谣言陷害他,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原著中纪寒声死不承认,被罚用捆仙绳吊在断情崖自明清白,最后因祸得福学会了断情崖上刻录的魔脉修炼法,彻底觉醒了混沌血脉。 林晚扶着纪寒声,一进金檀台大殿就大哭着找起了程雪意。 程雪意匆匆从屋内走出来,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徒弟”哭得梨花带雨,大声求自己救纪寒声。 本来满脸温柔的程雪意脸色顿时变了,她锐利的目光如刀一般扫过纪寒声,让虚弱地闭目靠坐在椅子上的纪寒声汗毛乍立,如芒刺在背,他猛地睁开眼,就对上了程雪意意味深长的眼神。 另一边的林晚还在苦求师父救师兄,程雪意对林晚笑了笑,安抚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你先下去吧,你师兄就交给我了。” 林晚却不肯下去,非说要亲眼看着纪寒声被治好才肯走。 程雪意十分耐心地劝告着,这期间,意味深长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纪寒声。 纪寒声感受到了来自她目光里深深的恶意,身体里的痛苦让他疲惫至极,而林晚……他不想再让她在自己身上浪费多余的伤心了。 他对上了程雪意的目光。 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他不觉得这是可以靠外力解决的。 他也知道,程雪意绝不可能答应救自己。 比起救自己,她更可能趁这个时候杀死自己。 不过,其实他和程雪意之间,早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关系了,现在看来,他是没机会活到杀死程雪意那一天了,如果他的死可以让小师妹认清这个人的真面目并从此远离…… 纪寒声的睫毛轻颤,感受着剧痛的呼吸。 那他的死,至少也算是有所价值的吧? “林晚,听师父的话,你先下去吧。”纪寒声木然地注视着程雪意的脸,轻声说。 “师兄?”林晚担忧地看着纪寒声。 纪寒声对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林晚看起来十分不安地离开了正殿。 忽然间,正殿只剩下了纪寒声和程雪意两人。 纪寒声平静地注视着程雪意,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行动。 程雪意便对他笑了一下,很恶意又得意的,她拍了拍手,一行人从殿外走了进来。 “在你们纪师兄面前再说一次你们在外面听说的传闻吧。” 第48章 048 囚崖倒吊。 “我们在外面听说……听说……” 金檀台正殿, 两名弟子正战战兢兢地跪在殿下,心虚不已地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探看纪寒声的脸色。 程雪意端坐殿上,见此眉毛一拧便挥鞭打甩在那两人身上:“舌头被狗吃了?能不能说话?不能说话就给我割了舌头滚!” 那两人悚然一惊, 连忙磕头道:“能说能说, 我们就是听说,纪师兄和魔界的妖女关系匪浅,那魔界妖女是纪师兄的红颜知己,两人十分亲密,在外遇见了,还请纪师兄去她春恩车上一游呢。” 程雪意看向纪寒声, 横眉冷竖:“孽徒!勾结魔界妖人,你可认罪!” 纪寒声平静地垂着眼看地面, 轻声道:“没做过的事, 弟子不敢认。” 程雪意一掌拍在桌上, 站了起来:“柳家姐弟半月前就已归来,你若不是和妖人勾结,为何鬼鬼祟祟,久久不归!不是心虚是什么!” 她说着就提着鞭子慢慢地走下来, 看向纪寒声的目光森冷:“我仙界与魔界自古为敌,正邪不两立,你居心叵测, 走上歪门邪道辱我门楣, 我如何能忍你?” 纪寒声抬起头看了一眼, 把程雪意烈火般的怒容印在眼里,但是他知道,那怒是假的,那火是冷的, 唯有程雪意的恶意清晰真实,从未变过一息一刻。 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就偏是他呢? 纪寒声低下头。 程雪意带怒的鞭子重重落了下来。 鞭上的倒刺狠狠刺进肉里,又随着程雪意巨大的力道抽出一道深红的血花,令人牙酸的声音在殿内不断响起,纪寒声垂着头,一声不吭。 程雪意像是把这当做对自己的一道挑衅,他越是一声不吭,下起手来便越重。 “你认不认错?” “认不认错?” 霎时间殿上一片血色,纪寒声的脚下渐渐有血液聚成一滩,又慢慢往外流去。 那两个被指派来告状的弟子早被吓得半死了,然而在程雪意的淫威之下,连跑都不敢跑,只能不断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死死往角落里挤。 某个时刻,纪寒声忽然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殿内那两名弟子被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来,却见程雪意仍然下手不停,像是着了魔一般,仍在面色狰狞地一鞭鞭朝纪寒声打去。 两个弟子脸色苍白地对视一眼,忽然惊骇欲绝地意识到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对纪寒声的欺压或惩处——程雪意这是要,打死人啊! 那可是一位身份尊贵的亲传弟子!是她唯二的亲传弟子之一! 而他们俩,就是给程雪意递刀的人! 想到这里,两人顿时瘫软在地,然而顾不上腿软,两人拼命拿出传讯令牌给同门发出去讯息求救:速去请庄主和长老等人!程雪意要怒杀纪寒声! 柳成归等人匆匆赶来的时候,纪寒声已经晕了过去,而程雪意还像是无知无觉一般继续大骂着鞭打他,纪寒声的血连带着被鞭子勾出的碎肉溅了一地,眼看着就要被活活打死,柳成归连忙出手想将她拦下。 “当”的一声,金属质的鞭子和柳成归未出鞘的剑撞出火花,被生生挡在离纪寒声一寸之地。 程雪意望见来人,冷笑一声挑眉:“你敢拦我?你要与我作对?” 柳成归摆摆手,温和道:“不不,只是敢问师姐……” “既然不是,那就滚开!”程雪意直接挑飞柳成归的灵剑,一边挥鞭抽向纪寒声,一边冷喝道:“我清理门户,不需要你管!” 柳成归的本命武器正是这一柄灵剑,本命武器被人抽飞在当下乃是奇耻大辱,然而柳成归顾不上这个,只能先用手生生挡住了程雪意这一鞭。 柳成归的手上立马出现一道血印,跟随他而来的长老们不由惊声:“庄主!”接着都满面怒容地看向程雪意。 程雪意丝毫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是怒视着柳成归——刚刚接完她一鞭之后,柳成归也顺势抓住了她的鞭子。 程雪意拽紧了手里的鞭子,扬了扬下巴:“你想干什么?” 柳成归温和地笑了笑,丝毫看不出受了程雪意一鞭的样子:“我听闻纪师侄受刑将死而来,敢问师姐,这纪寒声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惹得师姐如此动怒?若是不打紧的小事,师姐德高望重,又何必与小辈一般见识呢?” 程雪意拽了拽鞭子没拽动,冷笑一声扔了鞭子,转身坐到殿上,神情冷傲讥诮:“你又知道了。是了,谁不知道啊,柳大庄主最是宽容慈和了,把硕大的饮雪山庄治理得井井有条的,谁犯错你都能放过,想必有人犯了勾结魔界的罪到了你柳大善人这里,也只是不打紧的小事吧,好吧,那我就不罚他了,你把他带回去好好照顾吧,一定要好好照顾哦。” 柳成归的脸色顿时变得青白交加:“师姐这是何意,我何时又说了勾结魔界也可以原谅了,我是说……” 说到一半,他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指着地上已经晕倒的纪寒声看向程雪意:“他……” 程雪意抱着臂,只是冷笑。 “师弟还要我原谅他么?” 柳成归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又恢复到从容温和:“若是背叛我仙界,自是不可原谅,但是师姐又如何得知他勾结魔界?” 程雪意便将那两名弟子又交到柳成归等人面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了一遍。 听完那两名弟子的话,大殿内的长老顿时议论纷纷,柳成归轻咳一声,大殿安静下来,柳成归便道:“只是一面之词,纪寒声是怎么说的?他没有解释吗?” 程雪意用手指在扶手上慢慢地敲,慢条斯理道:“自然是解释不出。” 柳成归摇头:“勾结魔界这样的罪名兹事体大,待我等问过再说。” 再次醒来,纪寒声的眼前一阵恍惚,他眨了眨眼,柳成归等人的面容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有人把纪寒声扶了起来,让他勉强跪坐在大殿中央。 金檀台上,十大长老和庄主高坐其上,这一场审判,有人冷漠以对,有人面带兴奋,也有人面色温和。 柳成归温和出声:“纪寒声,外面传言你与魔界焰春姬关系匪浅,此次外出还曾与对方亲密来往,可是事实?” 纪寒声沙哑出声:“非是事实,我与那什么焰春姬,素未相识,此次只是被她掳去,仓皇逃出,何来关系匪浅。” “可有证据。” “我与师妹林晚一同出行,师妹可为我作证。” “不必叫林晚。”程雪意忽然站了起来,她慢慢走向纪寒声:“林晚年纪尚小,心性纯善简单,满门皆知,你如果在她面前做戏,她又如何得知?更何况,以你的实力,如果不是你有意为之,又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魔界公主掳走?” 柳成归等人皱了皱眉。 程雪意又挥鞭向纪寒声抽去:“这么多人在这里,你还敢撒谎!” 纪寒声吐了一口血,眼前一片漆黑铺天盖地而来,他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程雪意却大怒:“竖子!只是一鞭,你装什么!你以为晕过去了就不用认罪了吗?” 她举起鞭子又要朝纪寒声抽去,这满殿的长老庄主,都在这一刻噤了声。 唯有一个身影忽然从后殿扑出来,尖叫着“师父不要!”,挡在了纪寒声身前。 程雪意的鞭子生生止在了半路上,她严厉地看着林晚:“林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后殿去。” 林晚反身死死抱住纪寒声,细细的手指抓住了纪寒声被血浸透的衣服,流着泪不停摇头:“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师父你会打死师兄的。师父为什么不肯听师兄的解释?师兄他明明是被冤枉的,我从头到尾都和他在一起,眼睁睁看着他为了保护我被掳走,又和他一起艰难逃出,那公主对师兄言听计从,如果真是关系匪浅,师兄又何必和我回来?” 程雪意慈爱地看着她,充满了耐心地解释:“正是因为关系匪浅,才需要回来。” 她的目光冷漠地看向纪寒声,扯起一个讥讽的冷笑:“不然他可怎么帮魔界打探消息呢?” “那所谓的焰春姬在魔界横行多年,从未对我仙界的男人有过兴趣,怎么遇见他纪寒声就忽然改了性子。” “不是,不是这样的。”林晚不停地摇头,却无力去反驳。 纪寒声躺在林晚怀里微弱地喘息着,木然地听着程雪意讥诮的嘲讽,不发一言。 殿上长老们听得连连点头,连柳成归也不得不认同程雪意的意见。 “的确如此。” “纪寒声的解释未免太过苍白,不能证明他没有和焰春姬狼狈为奸。” “如此看来,传言为真了。” 最后,程雪意单手执鞭立在纪寒声身边,森然道:“我程雪意一生不说德高望重,但也从未做出过背叛仙门的事情。手下教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孽徒,是我之耻。今日我程雪意就在此斩杀这个孽徒,清理门户。敢背叛仙门者,一律杀无赦!” 她温和地看向了林晚:“林晚乖,让开吧。” 林晚的眼泪滴到了纪寒声的脸颊上,带来微弱的冰凉触感。 任凭程雪意怎么说,她的手也死死抓在纪寒声身上,只是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们没有证据,你们怎么能这样下决断……” 纪寒声艰难地抬起手,想扯开她的手,想和她说,不要挣扎了,别傻了,就是这样的,他们就是这样的,一向都是这样,什么正义,什么公平,他们根本不在乎啊,他们只是在乎自己的脸面,只要有了一个理由,就丝毫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的,这就是修仙界啊,这才是修仙界的本质啊…… 可是他说不出话,他的喉咙里有火在烧,只能发出干涩的“嗬嗬”声,他无力地看着林晚,看着她泪流满面,看着她执着地护住自己,不肯答应他们的审判,忍不住担忧起来:怎么教了她这么久,她还是这么傻啊,等他死了,她又这么傻,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谁能来救她?救这个世界上唯一爱他的傻瓜? “林晚,让开!”程雪意的声音开始变得严厉,林晚却死死挡在了纪寒声的面前。 她红着眼眶,看着满座长辈,悲声厉喝:“我不服!我对你们的判决不服!” 柳成归身体微微前倾,心里闪过一丝好笑,他看着这个程雪意的小徒弟:“林晚,这是你师父和我们共同做出的判决,你师父做出大义灭亲的义举,你有什么不服?” “我当然不服!堂堂天下第一的仙门,你们做事不公平!丝毫不讲证据!只凭自己的想象和推测给人定罪,我就是不服!” 一个长老念在她是程雪意的爱徒,难得耐心道:“我们怎么不讲证据了?不是纪寒声无法证明他没有和魔界妖女勾结吗?光靠你一个人的证词是证明不了的。他要是能拿出确实的证据,我等自然不会冤枉了他。不然我们又何必在听闻消息特意赶来?林晚小师侄,说话做事,是要讲道理的。” “为什么要让他证明自己有没有和焰春姬勾结?说他和焰春姬勾结的不是你们吗?该拿出证据的人不是你们吗?你们也无法拿出确实的证据来证明他和焰春姬有勾连,只凭了别人的一面之词。如果你们今日光凭他无法证明自己没有和焰春姬勾结就判他的罪,那来日我指认你和魔尊是知己好友,日日通信,你又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没有吗?” 那长老一愣,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小儿休要胡说!我如何与魔尊有来往!” “怎么没有?你不是参加过仙魔战吗?在仙魔战上共同杀敌,患难见真情,或者是你救了他一命,或者是他救了你一命,一来二去,攒下深厚情谊,战后也不忘同袍之谊,所以偷偷来往,不是很正常?你怎么证明自己没有?也许你早就投靠了魔界!” “放、放肆!休得胡言!”那长老气得话都说不顺了。 “林晚,莫要无理取闹了。”柳成归这时也出来说话了,“二长老与那魔尊曾有一剑之仇,心口上至今还留有魔尊留下的剑疤,他怎会和魔尊是知交。” “庄主你也清白不了。”林晚又把炮口冲向了柳成归,“焰春姬不是被禁止进入仙界吗?她是怎么进来的?是不是庄主偷偷帮了她的忙?庄主一向喜欢和平,是不是庄主想和魔尊求和,所以暗自讨好焰春姬?” “你这……”柳成归顿时哑然失语。 林晚指认完他,又指向其他人:“还有你,你,你,今日纪寒声证明不了自己没关系,按照这个判法,我今日指认你们全都和魔界勾结,你们谁能证明自己和魔界没有勾结吗?” 满殿人都被她怼得无话可说,只能无奈地看向程雪意。 然而一向攻击纪寒声冲得最快的程雪意,在自己心爱的小徒弟林晚面前,竟然失了她刻薄严厉的面孔,变成一个无奈的慈师,此时正站在林晚身旁生气又无奈地看着她,却丝毫不见她有要硬来的意思。 “唉……”程雪意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林晚这么说,那我也就给纪寒声一个公平的机会。” 满殿人皆惊讶地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程雪意挑眉,“难道你们谁能拿出确确实实的证据证明自己和魔界没有勾结?” 其余人顿时失声了。 “这样,”程雪意重新坐回殿上,高高俯视着殿下的已经奄奄一息的纪寒声,“我手里有一张已经失传的上古验真符,如今此符世间仅有这一张,本是极为珍贵的古物,但是为了我家林晚的正义和公平,我也顾不得了。” “验真符的作用大家在古籍里应该也看过,只要纪寒声能握着验真符说一声自己和魔界绝无勾结,那我便相信他的清白,从此谁敢质疑他一句,我程雪意第一个不饶人。” “各位意下如何?” “既然大长老愿意献出此符,便如你所言,我等也会维护验真符的结果。” “是极,这天下若是还有什么能证明人清白,恐怕也唯有这一张上古遗物验真符了。” 程雪意拿出一张宝光闪闪的古朴符宝走到林晚面前,好气又无奈:“现在满意了?小淘气?” 林晚便做出高兴的模样,使劲点头:“满意了,师父你真好,谢谢师父。” 纪寒声被她傻乎乎的笑感染,满心苍凉之余,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这个傻孩子,总是这样,一点小把戏就把她骗得高兴了。 可惜,他却要让这个傻孩子失望了。 他如今能力全失,已经用不了验真符了。 林晚给纪寒声喂了一把疗伤药,一脸期待地给程雪意让开位置,给纪寒声接过符宝的机会,纪寒声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看着程雪意。 程雪意不耐烦地把验真符往前递:“这可是林晚千辛万苦给你争取来的机会,你验不验?” 纪寒声垂下了头。 满殿哗然。 柳成归忍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纪寒声,这可是你唯一证明自己的机会,你确定不验吗?” 纪寒声木然地看着前方,毫无反应。 长老们议论纷纷:“他为什么不验?” “是心虚了吗?” “他难道不敢验吗?” “他难道真的勾结魔界?” 议论声像蚊蝇一样布满整个大殿,纪寒声却像是听不到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 林晚着急地拉他:“师兄,你快点验啊!我知道你不是!” 她又去反驳那些长老:“你们不要胡说!我师兄是清白的!他不是!他没有!你们有本事就证明啊!证明啊!不准说他!” 纪寒声低着头,惨然地笑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住了林晚,对她摇了摇头。 “师兄!”林晚的眼角泛起了泪花。 纪寒声语气微弱:“别争了,你争不过的。” 程雪意这时温声道:“林晚,不要执迷不悟了,你也看到了,师父给他机会了,是他不肯证明。他明明只要一用验真符就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但是他不用,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他到底有没有勾结魔界吗?” “林晚,放开他,让师父清理了这个背叛仙界的叛徒。” 林晚茫然地看着纪寒声,两只手却抓得死紧。 “不行,不可以,你们没有证据,就不能杀他。” “林晚,放弃吧。”柳成归站起来说。 “不要胡闹了,林晚。”其余长老们也说。 “林晚,听话,放开他。” 连纪寒声也声音微弱地劝她:“放弃吧,林晚。” 林晚却死死抓住了纪寒声,一定要坚持:“我不管,没有证据,就不能定罪,就不能杀他,你们要杀他,除非也把我一起杀了。” “林晚!”殿上有长老怒了,“你也未免太过胡作非为!仗着有你师父撑腰,真就连是非道理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对!太胡闹了!背叛仙门的大罪,也是你可以胡闹阻拦的!” 一名长老一拍扶手,忽然站了起来,他指着林晚怒道:“真以为我们不敢杀你吗!” 下一刻,一道影子闪过,程雪意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单手掐上了他的脖子,面带煞气:“成易,你敢!” “二长老!”事故忽然发生,满堂惊呼。 柳成归也被这惊变吓了一跳,连忙打圆场劝和:“师姐,二长老一时说错了话,你莫要放在心上,快把二长老放下来,他不是真心的。” “他最好是,不然我让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程雪意冷哼一声,把成易甩到一边。 成易压塌了几只桌椅,摔倒在地,狼狈地站了起来。 他艰难地绕过程雪意走回自己的位置,面上带着羞愤,但是被柳成归一拉,只得忍下。 等其余人重新坐下,程雪意盯着眼睛红红的林晚看了一阵,忽然再次叹气,道:“我们的确是拿不出证据证明纪寒声有罪,然而纪寒声也无法证明他无罪。他又不肯用验真符,既然如此,我就再给他一条活路。” 林晚的眼睛亮了起来。 “西山断壁有一囚崖,又名断情崖,当年是饮雪山庄看押罪大恶极的一名罪徒的地方,如今已有四五千年没有开过了,那囚崖上有饮雪山庄祖师特意寻来的一块镇灵石,任何人在镇灵石附近,身上的灵力都会被压制到没有,囚崖上常年有大风,摧花折木,草木难生,附近还生活着妖兽乌鹫,此畜喜啄食人肉,尤其是生人身上的血肉,体型庞大,生性嗜血好斗,当年祖师有言,如有罪大恶极之辈,若是能被吊在囚崖上半年不死,则为天意,无论有无罪恶,天道都恕其无罪。” “纪寒声若是能在囚崖上吊半年不死,我等就遵从祖训,当做纪寒声无罪,如何?” 林晚咬唇犹豫:“可是师兄如今身体虚弱,可否……” 成易忍不住道:“怎么,他还想养伤吗?怎么不让他再过个几千年再去呢?到时候正好他寿终正寝,我们也好判他死刑,还省了一刀呢。” “成易!”柳成归暗自瞪了他一眼,也道:“养伤自然是不行的,祖师的规定便是如此,若是还能养伤,那又算什么天意。既然如此,那就即刻将纪寒声送上囚崖。” 林晚还想再说,纪寒声虚弱地拉住她,摇了摇头。 林晚看着柳成归等人起身,将要离去,咬咬牙,忽然跪在了地上:“林晚冒犯违逆师长,乃是大不敬之罪,但是我也不愿接受师长审判,我自愿发配囚崖,让老天来决定,是否判我无罪!” 说完,她就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正好前来带纪寒声去囚崖的人到了,她想也不想就自缚双手,跟在了那两人身后。 纪寒声自己已经走不了路了,是被人驾着走的,闻言他惊讶地转过头,本想劝她不要犯傻,却对上了林晚湿漉漉的眸子。 那一瞬间,纪寒声忽然觉得自己说不了话了。 囚崖之上悲风呼啸,鬼声阵阵,几千年未有人迹,唯有枯骨遍地,今日却忽然多了两个新客。 林晚还是第一次体验被倒吊的感受,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忽然变重了许多,吊在崖上没过多久就头昏脑涨的。 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忘记,此时的纪寒声已经是半死之身,原著里只讲他奄奄一息地被吊在崖上,某一天就看到了功法,但是林晚努力四下张望了好久,除了被风吹得光秃秃的岩石,啥也没看到。 还不知道纪寒声要在这里倒吊多久,林晚忍着难受朝和自己并排被吊着的纪寒声那里晃了晃,轻轻撞了纪寒声一下:“师兄,你还醒着吗?” 林晚跟在后面没看到,纪寒声从出金檀台的那一刻就再也坚持不住地晕了过去,之后一路都是被提过来的,此时被林晚一撞,才从满世界的黑暗中清醒过来。 一醒来,他就发现自己体内的仙脉和魔脉此刻都被压制了,他当了好久战场的体内现在前所未有地平静。 一切混乱和痛苦的源头,此刻都安静下来,纪寒声终于重新获得了安宁。 这个发现让纪寒声喜不自胜,等欣喜完他才回想起林晚刚刚叫自己。 他用沙哑的声音“嗯”了一声,虽然体内不再有新的内伤产生了,但是之前身体的损伤再加上程雪意给他的新伤,纪寒声现在的身体还是像一块千疮百孔的破布一样糟糕透顶。 应林晚这一声,他已然是费了很大力气了。 好在林晚此刻也只是想确定一下他的状态,听见他能应这一声,心里就放心了不少。 她努力地偏过头去看纪寒声,但是因为角度原因,只看到了一片染血的衣角和纪寒声半屈着的苍白指尖。 囚崖上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只有崖上的大风发出鬼哭一般孤寂又单调的呜呜声,让人莫名觉得悲伤起来。 林晚想起之前纪寒声绝望又木然地劝自己放弃的样子,眼里微微泛酸。 莫名其妙背上巨大的罪过,无法辩解,无力证明,没有人相信……原著里的纪寒声就是这么过来的。 好在这里有她,她想,自己虽然不能改变这个结果,但是自己应该可以稍稍让他开心一些。 至少,这一次,有人为他说话。 至少,这一次,他有人陪。 林晚努力转动着自己因为重力倒置而昏昏沉沉的脑子,想说一段俏皮话安慰安慰纪寒声。 但是她现在脑子里嗡嗡乱响,什么也想不起来,上辈子看了那么多的笑话段子,此刻却大脑一片空白。 最后,她只能扯扯嘴角,努力地把脸扭过去,让纪寒声能看到她。 “师兄……师兄你别难过,我给你做鬼脸好不好?” 她扭着自己看上去稚气未脱的脸,对着纪寒声做了一个奇丑无比的鬼脸。 纪寒声昏昏沉沉地抬起眼皮,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林晚的半个小小的肩膀在风里瑟缩着。 “噗嗤——”纪寒声努力笑了出来。 “怎么……”他攒了很久的劲,慢慢说,“怎么那么丑啊。” 林晚得意地笑了。 大风一直在吹,纪寒声和林晚两个都在风中像无根的浮萍一样剧烈摇晃。 这样的风伤不了林晚,但是这风吹的林晚头疼,她在风里呆久了,硬是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已经积了很多水,虽然知道这是幻觉,但是就是忍不住去想。 心里也渐渐有了恐慌。 虽然知道纪寒声现在需要安静休息,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就会喊纪寒声一声:“师兄,师兄你还醒着吗?” 纪寒声因为体内的内斗平息,已经开始发起了烧,头昏脑胀意识模糊之际,觉得前方就是无尽的压抑的会吞没自己一切的深渊,唯有一个颤抖着的声音是他意识沉浮间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每次林晚喊他,他又能稍稍清醒几分,努力挣扎着应她一声。 他知道,林晚有时候胆子很大,有时候胆子又很小。 她又怕黑又怕冷,也怕打雷和闪电,遇到猛虎朝她扑来,明明身上的防具自动反击的能力就能震死对方,但是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吓破胆尖叫。 可当真正的危险来临,连他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她却像个傻大胆一样一往无前地往前冲,不惧一切困难和恐惧,尽管事后常常哭得稀里哗啦,可是他觉得那些时刻,林晚比自己更勇敢。 他不怕,所以他能一往无前,但是林晚害怕,仍然一往无前。 他不如林晚。 正如此刻,那个不久之前还能在金檀台顶撞一众长辈,威胁所有长老甚至庄主的人,正在被风吓得话都说不清。 纪寒声知道自己必须要应她一声,不然她会害怕。 纪寒声也知道,自己绝不能死。 不然,他死了,这么傻的姑娘,谁来保护她呢? 囚崖上的第一个晚上很冷,林晚其实因为防具的作用,只感到了一丝寒冷,但是因为黑暗,也因为猎猎风声,她觉得自己变成天地间一只小小的蜉蝣,轻易就会被大风里的恶鬼卷走。 她只能抖着声音,喊了一晚上纪寒声。 每一次,纪寒声都回她一声:“嗯,我在。”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林晚终于不怕了,纪寒声也终于退了烧,因为疲惫而沉沉睡去。 囚崖虽苦寒,但是破晓的风景却很美,当第一缕朝霞刺破浓厚的黑暗,为黎明前最后一片残黑镶上金边,林晚忍不住高兴地喊纪寒声:“师兄,你看,朝霞多美啊!” 这次纪寒声没有回应,他已经沉沉睡去了。 林晚只好一个人欣赏完了这难得的美丽。 当太阳升到了最高点,林晚的视野里终于再次迎来了阴翳。 那片阴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变大,到了近前,林晚看清楚了,原来那是一群长着怪嘴的鸟。 它们头大身子小,一颗鸟头上足有大半是尖尖的嘴,当一只鸟飞过林晚身边时,它叫了一声,这时,林晚看到了它嘴里一排尖尖的牙齿…… 原来这就是乌鹫! 林晚来不及惊呼,下一刻,这群乌鹫就分成两群直直冲向她和纪寒声。 林晚拼命往纪寒声那边晃,用身体挡住了纪寒声。 那些尖锐无比的鸟嘴的啄食全部都啄在了她身上,然后被林晚身上的防具重重反弹回去。 “嘎嘎——”这些怪鸟发出难听粗哑的声音,怪叫着飞开了。 林晚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来不及高兴什么,很快那群鸟又重新朝她飞了过来,这次它们迅速调整了作战方案,并没有用尖尖的嘴来啄她,而是直接用巨大的身体朝她撞来。 因为造成的伤害过小,防具的反弹效果只是微微将它们推开了一些,可林晚却因为被吊在空中没有着力点,被反作用力推向了一边,正好露出了正在昏睡的纪寒声。 眼见着一只乌鹫兴奋得怪叫着,扑腾着大翅膀朝纪寒声冲去,林晚心中悚然一惊。 她的手本来是被绳索绑住的,但是因为她是程雪意的爱徒,那绑人的弟子也不敢绑的太紧,此时被林晚用力一挣,竟然被挣开了。 林晚的活动空间顿时大为改观。 她迅速从空间里拿出一只雷爆弹就想往纪寒声方向扔,但是在扔出去前又不得不匆匆收了回来—— 不能扔,这些怪鸟离纪寒声太近了,要是扔雷爆弹,纪寒声就得和它们一起受伤,到时候先死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林晚又换了几个别的杀伤性武器,但是无一例外,都是范围攻击,林晚怕一个控制不好,就伤着纪寒声了,最后都只能默默划掉选项。 最后,她终于想起另外一项她能使用又能精准打击别人的攻击方式。 不是她自己准备的各种武器,而是纪寒声教她使用的剑法。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想法都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完成,下一瞬,林晚手心一挽已经出现了一柄灵剑,另一只手在崖壁上一撑,她的身体就飞快地朝着那只已经快要接近纪寒声的乌鹫刺去。 “当——”灵剑和乌鹫的羽毛相击,发出一道金石交击的声音,灵剑擦着乌鹫光滑的羽毛滑过,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但是终于好歹将这只乌鹫刺开了。 林晚单手持剑,重新护住了纪寒声。 新的乌鹫继续朝她冲来,它们不断撞击林晚的身体,想把这个像乌龟一样攻不破还会反伤的大壳子撞到一边去。 林晚一只手死死抓住崖壁上突出的石块,另一只手不断挥剑,将靠近的乌鹫都刺开。 因为乌鹫过多,她不得不把灵剑当成大刀使,不停地劈砍。 但是砍了一阵子,林晚慌乱的脑子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即使是肉体防御及其强大的种族如血魔,被她这么用力刺一剑还会多个血洞呢,怎么这些乌鹫的一身羽毛这么强,连灵剑都刺不穿的吗? 不然为什么她刺了这么多次,一次都没能真正伤害到过这些乌鹫? 林晚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一个让她心头一凉的可能。 再次击退一波乌鹫后,林晚努力地抬起头,从乾坤囊里拿出一颗雷爆弹,朝不远处的几只乌鹫扔去。 几息过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晚不死心地趁下一次有这样的间隙,再次扔了一波雷爆弹出去,这次她不止扔了一个,她一口气朝着那个方向扔了四个——那是她一手能抓住扔出去的最大数目。 然而…… 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试验过几次后,林晚不得不接受一个及其让人难以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因为那块禁灵石的作用,不仅是修士体内的能量不能用了,连她携带的那些靠灵气提供能量的攻击性武器,也全部不能用了。 她的防具能逃过一劫继续发挥作用,大抵都是因为材料本身就够结实的原因。 又一波乌鹫要来了,林晚握紧了手里的剑。 不管怎么样,她要保护纪寒声! 第49章 049(一更) 当他意识到他爱她的时…… 又是一大波乌鹫来袭, 林晚艰难地仰着脖子,奋力挥动双手和这些体型庞大的怪鸟们战斗着。 乌鹫的数量是那么地多,乌鹫的攻击是那么地猛烈, 林晚的攻击几乎无法伤害到任何它们中的任何一个, 每次都只能艰难地把它们打出去,然后又再次和那些卷土重来的乌鹫战在一起。 大风呼啸,林晚用半边身子死死抵住崖壁,另外半边身子把纪寒声护在自己身后,顽强地和乌鹫们拼杀着。 纪寒声是被“锵锵”的金戈交击声吵醒的,当他摆脱沉重的困意, 从昏沉中醒来,只看到林晚的脖子上有一滴汗在慢慢滑落漆黑的发间。 纪寒声的呼吸一滞, 喉头动了动, 偏开头去。 透过林晚的后脑勺, 纪寒声看到了乌鹫巨大的翅膀和冰冷尖锐的嘴尖在阳光下反射着漆黑的光芒,也看到了林晚艰难挥动的剑。 一只乌鹫用自己巨大的翅膀朝林晚拍过来,林晚笨拙地舞动剑尖去刺,一刺没刺中, 林晚只好用自己的手臂挡了一下,好让对方因为攻击在自己身上而被防具弹走。 纪寒声动了动手,才想起自己手脚皆被死死束缚, 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进行还击——这也是囚崖的本来目的。 束缚住人的手脚和身上灵力, 吊在悬崖上, 以大风侵之,以妖兽啄之,这本来就是置人于死地。 如果这都不死,那才能叫老天都舍不得他死。 他当然是该死的, 只可惜他这样被人厌弃的卑贱的人,也有人肯怜惜他,愿意为他来这里受苦,愿意在妖兽的嘴里举起娇弱无力的手为他一战。 纪寒声看着自己身前奋力战斗到大汗淋漓的人。 这个被他赶着去和妖兽打了一架也会哭的人,现在却在勇敢地抓着剑为了保护他和一群可怕的怪物战斗。 她总是那么笨,学那么简单的剑招也要教很多遍,还和他抱怨说他教的太快了,说都是他的错。 天知道他已经尽他最大的力放慢教学速度了,饮雪山庄那些学剑的,他还没见过谁学一招剑光是记招式就要花两三天的。 也就是为了照顾她的自尊心,他才总是假装她学得也没那么差。 他当时总是在心里怪她学得太慢了,怪她真的太笨了,怪她不争气,连和低级血魔打一架都要哭半天,女孩子整天哭哭啼啼做什么呢,打架有什么好害怕的,坚强一点不好吗? 现在他后悔了。 她笨一点有什么关系呢,要是再胆小一点就好了。 好过她现在敢傻乎乎地战胜自己的恐惧,为他挥剑和她最讨厌最害怕的怪鸟妖兽战斗。 她不是最讨厌打架的吗? 怎么不再软弱一点呢。 为他这样的人,她又是何必,他不值得……纪寒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纪寒声舔了舔自己干涩开裂的嘴唇,用嘶哑的声音道:“让你好好学剑你不肯学,还天天想方设法地逃课,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别刺翅尖和羽毛,看准它的翅根柔软处,那里的防御最弱,先别打,让它靠近一点,等它扇翅膀的时候,直接刺过去。” 林晚这才知道纪寒声已经醒来了。 她不敢回头,也没有功夫去还嘴,只是默默咬着唇变了攻势,瞄准时间将剑尖刺入面前这只乌鹫的腋下。 “噶——”乌鹫痛苦地怪叫一声,一侧的翅膀软了下去,另一边巨大的翅膀徒劳地扑腾了两下,就再也无力扑腾,身子直直向下坠去。 林晚目光往下瞥了一眼,不合时宜地感叹了一句:“这鸟的翅根应该挺嫩的吧,这么掉下去可惜了。这崖下这么深,也不知能不能去下面捡。” 说完还啧了一声。 纪寒声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了,这就是她,这就是林晚。 林晚鼻尖上有一滴汗朝着眼角流了下来,她又照着纪寒声教的法子刺落了一只乌鹫,才用手背蹭了一下汗,不满地用后脑勺在纪寒声额头上撞了一下:“我都这样了,你还笑!” 纪寒声的笑声停了,肩膀却剧烈抖动起来。 林晚知道他还在笑话自己,气得又用后脑勺在他脸上撞了一下:“我馋个翅根怎么了,不准笑!” 纪寒声的胸腔微微震动着,过了一会儿才认真道:“你说得对,看见鸟想吃翅根很正常。等我下去了,就替你去下面捡乌鹫。” 林晚轻轻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要是捡不到也没关系。”纪寒声顿了顿又说,“那些妖兽肉肯定也不新鲜了,到时候我亲自给你打一些来吃。” 又有乌鹫飞来了,林晚一边奋力用剑刺这些乌鹫的翅根,一边惊喜地和确认:“你说真的吗?你不是一直说你的弓箭是你最心爱的宝贝,不肯让它屈尊用来给我射妖兽吃吗?怎么忽然改主意了?” 纪寒声目光越过她被湿发粘着的嫩白的耳根,默默看着前方落下去的乌鹫,没有解释。 林晚没有等到他的确认,却以为他是想后悔了,等打完这一波乌鹫,她气喘吁吁地艰难扭过脖子,头发蹭在纪寒声的脸上,带来奇特的凉意,她睁大眼睛不服气地盯着纪寒声:“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想反悔?” “我告诉你啊,我已经记下来了,你反悔也没用。要是你反悔,我就,我就……”林晚想来想去没找到什么好的威胁他的法子,最后只能憋屈地弱弱威胁道:“那我以后就再也不听你的话了。” 纪寒声一直盯着她耳畔一绺翘起的碎发看,手心发痒,很有想把那一绺头发替她别开的冲动,闻言他不由失笑。 他认真地盯着林晚的眼睛,黑目沉沉像是倒映着深海。 “我不反悔。”他说,“我下定决心的事,从不反悔。” 林晚大松了一口气,立马高兴地把脸扭回去,为此用力到面目狰狞也不在意。 “那就好。”林晚手往后慢慢移动蓄力,等一只乌鹫飞得很近了,才持剑迅速刺入一只乌鹫的翅根,然后飞快抽剑出来。 那乌鹫无力地在原地扑腾了两下,甚至尝试用嘴攻击林晚,但是撞在林晚脸上,只是徒劳地被反弹出去,最后失去力量直直朝下坠落。 林晚再次默默可惜它这一身肉,忍不住和纪寒声唠叨:“这么多肉,太可惜了。听说这些妖兽的尸体都很耐放,死后几年都不会腐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崖底下找找吧,这么好的肉,到时候刷点蜂蜜再撒上孜然和辣椒,烤着吃多香啊。” “到时候我给你烤鸟翅膀吃。” “虽然我烤肉的技术不怎么好,但是这些妖兽肉质好,怎么烤的不会难吃的,你到时候不要嫌弃卖相不好不肯吃噢。” 纪寒声一直含笑听着她说,等听到这里,他才打断道:“不必。” “嗯?”林晚愣了一下。 “我会烤。”纪寒声说,“我烤给你吃。” “真的吗?”林晚受宠若惊。 甚至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太阳。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纪寒声竟然不仅改性答应用他的宝贝弓箭给她射妖兽吃,还打算给她烤鸟翅膀? 幸福来得太突然,林晚这次都舍不得再问一次,生怕他是一时嘴瓢说错了话。 一定是自己的大公无私感动了纪寒声,让他拥有了感恩的心。 一定是这样! 林晚在心里默默握拳,也为自己的无私善举感动着,想着未来的一堆烤翅根,她心里更感动了,把冲上来的一堆乌鹫打得落花流水。 最后一波乌鹫也被林晚打跑了。 林晚狼狈地喘着气,眼睛亮得像个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这一场和乌鹫之间战斗的胜利者。 虽然两只手臂都沉重得像是上了千斤坠,但是林晚还是兴奋不已,她高兴地回过头炫耀,像个考试得了第一名找爸爸妈妈要表扬的小朋友:“这么多乌鹫,都被我打跑了。” 虽然没有直说,但是眼角眉梢都在写着,我太厉害了,快夸我。 纪寒声从善如流:“今天的确表现很不错。” 林晚脸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纪寒声也忍不住弯了弯嘴唇。 战斗让时间流逝得很快,夜晚很快就再次来临了。 冷风呼啸,林晚战斗了一天的身体不自觉地在这一层薄薄的寒冷中松懈下来,疲惫如潮,冷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林晚不由抖了抖,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纪寒声的方向靠了靠,但是还是觉得冷,眼前也天旋地转地发黑。 月光薄薄地洒在崖壁上,崖壁上被磨得光滑的石头在月光的照射下发着光,纪寒声默默忍耐着身上的痒痛,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崖壁上扫动,直到某一刻,他的目光扫过某一块反射着月光的石头,看到上面有一行字一闪而逝。 纪寒声眨了眨眼睛,疑心这是自己的幻觉,等他再去看那块石头,果然只有一点淡淡的光,哪有什么字。 他自嘲地笑笑,心说自己这是魔障了,哪里有什么字。 但是当他的目光再次扫向这块石头时,他再次看到了字迹。 这一次纪寒声没有再移开目光。 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石头,在模糊的月色下拼命辨认:“罪徒**律和魔**爱***诞下孽子……” 微风一吹,纪寒声的身子微微动了一点,那行字就消失不见了。 纪寒声心急如焚,连忙再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时林晚悄悄朝他靠近了一点,丝丝热意从林晚身上传来,纪寒声焦急的心一软,默默平静下来。 不急。他想,只要还在这石壁上,就总能再看到。 纪寒声默默回想着这含糊不清的一段话,想起这片囚崖的别称,断情崖。 明明是囚禁罪人的崖壁,为什么却要叫它断情崖?又是谁在这里断情?断谁的情? 这个问题纪寒声之前从未想过,当然,作为一个只是来这里受罚的弟子,他也没有想这个的必要。 然而在看到那一行字之后,他终于重视起这片崖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来。 那行字说,罪徒某某,和魔某某如何如何,诞下孽子,如果他没有猜错,那名罪徒犯下的罪过是和魔界之人相爱,甚至还有了孩子。 自古仙魔不相容,纪寒声还从未听说哪个修仙之人和修魔之人结合生下的孩子能正常存活的,只因仙界和魔界,不仅仅只是修炼观念方法上的不和,连修炼的法力也是完全相反的两种力量,只要碰在一起就会互相抵触,从不相容。 这样的两种血脉存在于同一人身体里,不是直接在母体里内耗而死,就是生下来后被自己的力量相冲,爆体而亡。 纪寒声并不傻。 他从自己忽然进境速度大变开始,就一直在默默查阅古籍,试图找出自己修炼速度忽然变快,连攻击的力量也变强许多的原因。 在进入金池秘境之前,他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些猜测了,等到在金池秘境打开金池尊者的密藏,他心里就更加笃定那个可能了。 他在古籍里看到过,上古之人,并不像他们现在这些人一样修炼灵力,他们修的是仙力。 上古之人修仙力,法术通天彻地,有毁天灭地之能,只是后人无能,断了传承,才渐渐衰败,退而求其次,只能修炼更低一层次的灵力。 所以他当时才对那本仙籍如此在意。 其实如果是普通的修仙者,即使拿到那本仙籍,也只会束手无策,因为他们已经没了修炼仙籍的资质,体内没有仙力,如何学习驾驭仙力的仙籍?到普通修仙者手里,那仙籍只能成为一本高级却无用的古董。 而只有到了他手里,才能发挥作用。 等到学习仙籍有成,他就更确定了,他体内流转的力量,不是灵力,而是更高级的仙力,所以他才能越级爆发出那么强的力量,在金池巨蟒面前连续射出七七四十九箭而不死——当时他是怀着必死之心的,谁知射完那四十九箭,他也只是重伤,却没有伤及什么根本,还很快就恢复了。 所以当他从血魔域出来,身体忽然陷入虚弱,无法使用体内法力后,联系到血魔身上流淌着上古魔脉这一传说,纪寒声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他想,自己体内既然能忽然拥有仙脉,那他为什么不能忽然拥有魔脉呢? 就是想到这一点,在被程雪意等人当堂质问时,他的回答才那么无力。 因为他自己都不敢确定了,如果他自己身上有魔脉,那他又怎么能说自己和魔界没有关系呢?那些人又怎么能算冤枉自己呢? 是林晚救了他,不仅是救了他的人,也救了他的心。 如果不是她扑出来,声声泣血控诉那群人,恐怕他就已经认罪放弃了吧。 林晚坚定了他的为自己取回清白的心,也坚定了他绝不认输的心。 如果就这么轻易地被程雪意打败,如果这么轻易地就把林晚交给程雪意——那他又何必被称之为人呢?连鬼都不必收留他。 纪寒声想活,他不仅要活,还要好好地活,要风光地活,要强大地活,他要复仇,要翻身,要变成那个最强大最有力量的人,这样他才能够有资格,给她保护。 他会牢牢守护住,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寸干净纯白。 那即是他不得安宁的灵魂此生永眠安息之地。 如果他的世界是一片死寂冰封的荒原,那林晚,是他这片单调的黑色荒原上唯一一朵不败的小小花。 而翻身的第一步,就是找到解决他体内仙魔相斗的办法。 这断情崖上的一句话,无疑为他提供了一些希望。 仙魔结合生出的孩子直接死亡的例子纪寒声在书上也不知道读到过多少了,如果这位罪徒的孩子也只是那样的结局,那就根本没有让他这样刻意记录的必要了。 纪寒声心里隐隐期盼着,这位能让一派祖师特意定下囚崖脱罪之例的所谓罪徒,能有那么一些不同。 他的孩子最后活下来了吗?体内仙魔两脉相斗是怎么解决的呢? 林晚迷迷糊糊地往纪寒声身上靠着,只觉得头越来越晕,她虽然很累,但是却因为头晕没有困意,终于在某一刻,她意识模糊地喊了一声:“师兄……” 纪寒声从思绪中惊醒,他微微往旁边了一些,借着月光看到林晚惨白的脸色,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林晚?林晚你怎么了?”他的手脚都被绑的死死的,悬空之下又无处借力,没办法,只能艰难地用下巴去蹭林晚的肩膀。 林晚被他一蹭,清醒了些,难受之下,她的声音也变得很嘶哑:“师兄,我头痛,头晕……” 纪寒声顿时皱起了眉头。 仔细思考过一番,他忽然道:“林晚,你是不是没吃饭?” “啊?”林晚眨眨眼,这下彻底清醒了。 她好像也是有……大概一天,一天多快两天,没吃过饭了哦。 都怪这两天太忙了,她都没想起来。 纪寒声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可真是……”纪寒声一时无语。 “这不是你一直也没吃饭,我才忘了吃饭嘛。”林晚委屈道。 “我是什么修为你是什么修为?我早就可以辟谷了,你用你这和凡人没什么两样的身体和我比?”纪寒声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又不好怪她,最后只能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又忍不住关心道:“乾坤囊里还有吃的吧?” “有的,有的,我怕自己出门在外饿着,乾坤囊里放了够三年的食水呢。”林晚说着,已经拿出一个青团吃了起来。 林晚一口气吃了三个糖馅儿的青团,头昏眼花浑身无力的毛病顿时全没了,她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得了什么病,自从来了这个世界,林晚就越来越怕死了。 在原来的世界,林晚觉得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谁都有这一遭,没什么不公平的。 可在这个世界,稍稍有点修为的人就能活一两百岁,这样一想,让她年纪轻轻就死了,林晚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也就是这样,林晚才懂得了以前古代那些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修仙。 古人云,“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长生不老,这是令人向往的一件事啊。 虽然这个世界也不至于长生不老,但是一想到程雪意还有至少几千年的寿命,只要自己能坚持到最后就能继承这一切,林晚就激动不已,这也是位面系统吊在她前面让她拼命努力的一个胡萝卜。 要是还没吃到胡萝卜就因为自己的凡人身体太过脆弱,生病或者受伤死了,那林晚真是伤心也要伤心地再死一次了。 在林晚松了一口气忙着填饱肚子的时间里,纪寒声继续试了试寻找那种写着字的石头,然而不管他怎么变换方向,也再没找到那样一块石头。 今晚找不到,纪寒声也就暂时放弃了。 他猜测这样的石头出现可能是要特定条件的,既然久久找不到第二块,那恐怕一晚上就只会有一颗石头现身。 夜色无尽,月凉如水,寂静凄凉的月光之下,唯有林晚咯吱咯吱地咬着青团的声音回响在纪寒声耳边。 林晚因为怕冷就靠在他身边,脸颊距离他也不过半寸距离,这样的距离,纪寒声只要稍稍一偏头,就能贴到她的脸。 林晚觉得自己很冷,实则纪寒声的身体才是冰凉的,隔着半寸的距离,纪寒声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热气呼出来。 月光凄凉地洒在大地上,然而照在林晚脸上的月光却前所未有地温柔,像是上天也知道宠爱这一个世间仅有的可爱纯真之人,不忍用月光刺伤她。 纪寒声看到她微微鼓起的一侧脸颊,看到她像小动物一样不断鼓动的咬肌,看到她尚显青涩的脸颊上一层青桃般淡淡的绒毛,让人想去触摸,想轻轻咬一口,含在嘴里,尝一尝,这口感是否也和她嘴里咀嚼的青团一样软糯香甜。 纪寒声的喉头微动,抬头望望这一轮月光,忽然有了某种冲动在胸口呼之欲出,像一只想要突破牢笼的小兽,迫不及待。 就在这个时候,和她说。 我答应她了? 我接受她了? ……会不会吓着她? 她会不会觉得不够正式?会不会觉得我在和她开玩笑?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纪寒声想起自己在书上看到的那些关于爱恋中的女子的奇奇怪怪的心理,也想起自己走南闯北执行任务时听到看到的那些情形,不由在心中犹豫了。 要不还是……先别说了。 不然她要是太高兴了,想抱自己一下,可自己连回抱她一下都做不到,这怎么能行。 纪寒声越想越觉得现在不合适。 即使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在程雪意的刻板规矩影响下,纪寒声正是按照她的规矩长成了一个十分古板守旧的人,他说话做事皆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很在意程序仪式,从不愿做行差踏错的事。 即使是刚刚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即使是正好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即使心中的倾诉欲望快要胀满整个胸口,但是他认为不合适,他就一个字都不会说。 林晚吃完青团终于有力气睡觉了。 她打了个娇憨的嗝儿,毛茸茸的一团小脑袋像小狗似的在纪寒声肩侧蹭了蹭,香香甜甜地睡着了。 这一夜,纪寒声的眼睛始终没能从眼前的这个人身上移开。 他看了她一夜。 当他意识到他爱她的时候,连呼吸同一片天空的空气,也觉得是香甜的。 要找到一个天高云淡的晴天,要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最好要有一些花,小姑娘都喜欢这个,不要有任何除了他们以外的人打扰,林晚必须是开开心心的,他也不能狼狈,双方都足够得体。 然后他会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把那些可能会让她害羞的人赶得远远的,这样她即使害羞,应该也会让自己抱她一下,不过他家林晚……这个小姑娘总是能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也许她会主动抱……不,这样揣测一个女孩不好。 唔,就算她主动抱自己,也只准抱一下,发乎情止乎礼,更深一步的事,应该放到他们婚后做,嗯,他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至少和林晚比起来,他已经不小了,说起来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到时候是先生男孩还是女孩呢…… 一夜过去,纪寒声心满意足地做好了他的未来打算。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等他找到体内混乱的克制之法,再在这里呆满半年,就可以回去准备这件事了。 现在可以先不用告诉她,等她以后反应过来……纪寒声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林晚击退一群乌鹫,甩了甩酸疼的手,回过头就看见纪寒声在傻笑。 “师兄,你在笑什么?” 第50章 050(二更) 程雪意要与她秉烛夜谈…… 听到林晚的话, 纪寒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又走神了。 “没什么,想到了开心的事。”他含笑望着林晚,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柔。 林晚被他温柔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 心里吐槽一句他又发什么神经, 也没太放在心上地回过了头。 反正这也不是纪寒声第一次发这种神经了,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啊。 纪寒声夜晚在囚崖上的发现林晚并不知道,她也不清楚纪寒声还要多久才会发现那篇秘法,她只知道,纪寒声重伤在身,又被束缚了手脚无法自保, 她必须好好保护好他。 这期间,为了对付那群始终惦记着崖上这两块鲜肉的乌鹫群, 林晚的战斗经验前所未有地提升起来。 这不是来自程雪意记忆中的早已达到圆融的战斗本能, 而是她封闭了那部分记忆, 重新积累起的战斗经验。 考虑到自己以后迟早得真正面对混沌天魔,林晚觉得自己虽然不需要什么战斗经验,但是磨砺心性还是可以做一做的,毕竟即使掌握了最好的技能和本领, 但是心理素质不行,到时候也可能坏事。 处于这样的考虑,林晚也开始有意地训练自己, 想务必早点让自己变得沉稳老练起来。 纪寒声看着她从厌恶战斗, 害怕战斗, 变得能够目不改色地刺穿乌鹫的翅膀,游刃有余地在一群乌鹫的围攻中轻松击退对方,心中五味杂陈。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在崖壁石头上看到的句子也越来越多, 也渐渐凑齐成为了一整篇文字,原来那位所谓的罪徒在这里记录的,是他为了他心爱的孩子费尽千辛苦研究出来的一篇可以让魔脉和仙脉同时运行又互不干扰的秘法。 而那位“罪徒”的身份纪寒声也从上面的记载中弄清了,原来这位就是饮雪山庄历史上一位惊才艳艳的庄主,在饮雪山庄的典籍里,只记载着对方天赋过于惊艳,惨遭天妒,不幸早死。只是典籍上说对方并没有任何血脉流传下来,也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对方早年曾经和魔界中人相恋的事迹。 纪寒声不知道对方的孩子最后有没有学到这篇秘法,学了之后又是否成功,但是他却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不管这篇秘法是真是假,有用无用,他都必须尝试—— 纪寒声看了看距离自己很近的林晚。 不为了他自己,也得为了她。 他绝不会让她落入程雪意的手中! 时光在林晚的自我训练和纪寒声的秘法修炼中悄然飞逝。 一转眼,四个多月过去了。 这三个月,纪寒声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林晚知道,纪寒声肯定是在什么她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找到了控制他魔脉和仙脉的秘法。 因为林晚坚持不懈的反攻,那群凶猛好斗的乌鹫也渐渐被她打怕了,最近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来也只来那么一两只,也不敢过于靠近了,就是那么尝试性地攻击她几下,没有建树也就自己乖乖跑了。 林晚庆幸这种变化。 因为最近这两天,程雪意的身体又开始恶化了。 她知道,埋藏在程雪意体内的天魔之种就是一个□□,可怕的是她始终无法预测对方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发作,下一次又会在什么时候来临。 所以每一次都是那么猝不及防。 程雪意体内的天魔之种貌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位面系统洋洋得意地说,肯定是因为混沌天魔的老家那边的高级天魔察觉到了它的厉害,知道这边没那么容易拿下了。 “但是你也得小心,那个贾自微,他的可怕之处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已经查出来了,天魔之种的进化,就是他诱导出来的。他在暗地里布置收拢的势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你们仙魔两界的控制,柳成归他们的警惕心实在是太弱了,你都已经让程雪意去特意警告他们了,可他们根本没有用心去查探,只是传讯询问了一番太初门,得知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再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下去,等贾自微把他的内应布满了整个仙界,恐怕饮雪山庄的人都还在这里做着天下太平的春秋大梦呢。” “你必须尽快带着纪寒声去魔界了,当初世间最后一柄混沌神器一分为二,神箭掌握在饮雪山庄的人手中,烈日神弓则在魔尊手里,神箭拿到就能用,神弓却需要时间炼化。贾自微到底什么时候发动攻击还未可知,但是你们越早把神弓拿在手里越好。” “放心,我会让程雪意配合的。” 再不抓紧时间配合也要来不及了,天魔之种拼了命地吸收程雪意体内的精华根本,程雪意的身体现在已经越来越弱,眼看着是不行了,林晚都已经连续半个月没让她踏出一次房门了,就是怕她现在顶着个苍白的死人脸出去,会被人看出不对劲。 好在程雪意行事从来诡异,金檀台的人也不敢问她为什么不出门。 在确定了纪寒声已经修炼地步入正途后,林晚也不打算继续和他在这上面耽误时间了,一来是混沌天魔那里异动,二来也是程雪意快受不了了。 天魔之种的躁动越来越频繁,她需要自己的小号亲自去身旁守护,才能更好地压制住对方。 不然要是哪次一个没压制住,让天魔之种把程雪意的身体意识给抢了,那林晚可就要哭了。 一天后,程雪意就让人去传话,说半年之期将到,眼看着纪寒声靠着她小徒弟林晚在囚崖过了这么久还活蹦乱跳的,再多待一段时间也没意思,半年后他肯定是死不了。 她也心疼林晚吃苦,就不搞那些虚的了,直接提前算他们过关。 程雪意把话传到柳成归那里,他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反正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嘛,连程雪意都不为难人了,他就更不能为难人了。 程雪意和柳成归这饮雪山庄两大巨头都发了话,又有谁敢质疑。 于是当天纪寒声和林晚就被一起放了下来。 纪寒声本来打算回去后就和林晚约定一下一起去囚崖下面捡个乌鹫,到时候再顺便约定一下什么时候找个好地方,一起出门野炊烤个鸟翅膀什么的,他憋了几个月的心情已经迫不及待要和林晚分享了。 然而才一从囚崖上下来,纪寒声一句话都来不及和林晚说,林晚就直接被程雪意叫走了。 “师兄不好意思啊,师父这么久没见我肯定想我了,她找我说话,我们待会儿见啊。”看着林晚抱歉地对自己笑笑,纪寒声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强装大方,忍着心里的怒气微笑地对林晚挥手:“没事,我晚上再去找你。” 等林晚一走,他气得一脚踢断了崖边一棵树。 纪寒声回去迅速修整了一会儿,整理好仪容,就迫不及待地来到林晚住的后殿等待。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他自我安慰:没事,不着急,他几个月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况且和林晚一起呆了快五个月的人是他,程雪意那老妖婆,心里指不定怎么嫉妒呢,现在就当他让她的了。 要是程雪意那个老变态知道林晚对自己的心意,肯定会气得跳起来吧。 纪寒声想象着程雪意被自己气得歪嘴的模样,心里终于舒畅了。 想到这里,纪寒声又想到一个更恶毒解气的主意:到时候他和林晚成了亲,私下里就和林晚一起去给她敬茶,他要大大方方地和林晚一起喊母亲。 纪寒声也看穿程雪意敢于到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底气了,她不就是仗着自己不敢说出真相伤害林晚吗? 她自己撒下的谎,那就让她自己来好好品尝这谎言的滋味吧! 纪寒声在大殿越想越畅快,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越来越黑,林晚却久久不归,他的心终于再次陷入了焦灼。 怎么去了那么久!这个可恶的老妖婆,大晚上把林晚留在她那里做什么! 以前他从未往那个方向想过,所以林晚时不时被程雪意留在房里他都觉得没什么,可是现在知道了程雪意对林晚的恶心心思,他现在是怎么想,怎么恨程雪意。 纪寒声在大殿里走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想出去看看林晚什么时候回来。 但是在前往前殿的路上,纪寒声遇到了正往后走来的金檀台弟子。 林晚在金檀台待得久了,她为人善良大方,又得程雪意宠爱,每每遇上金檀台的弟子受罚,她总有办法救人于水火,渐渐在金檀台就有了拥垒,不少弟子都是对她很有好感的,连带着纪寒声这个原本在金檀台不受待见的亲传弟子也跟着被爱屋及乌,待遇提升不少。 他来金檀台后殿找林晚的次数多了,大家在金檀台看到他就都知道他来干什么的了,此刻这名弟子见了他,就主动上前来,拦住了纪寒声的去路。 “纪师兄,你是找小师妹的吧?” 纪寒声顿了顿,点点头,有些疑惑地望着对方。 对方松了口气,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你今晚先回去吧,明天再来。”这名弟子用手挡住脸,小声道:“仙尊几个月不见小师妹,思念得很呢,说小师妹今晚不用回后殿了,让她就呆在前殿,要和她秉烛夜谈,秘授机要呢。” 纪寒声听着对方暗含羡慕向往的语气,脸色一点点黑了下来。 什么秉烛夜谈、秘授机要! 他看分明是程雪意几个月不见林晚,色心大起,想趁机占她便宜! 如此心机,实在可恶! 第51章 051(一更) 两人感情甚笃,恩爱有…… 这一晚, 林晚自从进了自己大号的房间,就再也没能出去,连晚饭都是在房里解决的。 程雪意的身体状况正在急剧恶化, 她体内的天魔之种已经到了完全成熟的边缘, 越是即将成熟,需要的能量就越大,对程雪意的掠夺也就越凶猛。 天魔之种对程雪意的影响不仅是在身体方面,随着天魔之种距离完全成熟越近,对方的能力也越强大,对程雪意的意识影响也越发厉害, 在林晚小号回来之前,要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稳固自己大号的心神, 林晚也已经费尽心机, 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 甚至最近两次抵抗天魔之种的蛊惑影响时, 林晚在不知不觉差点就被对方夺去了意识,虽然她立马就反应了过来,然而事后一想,简直汗毛悚立。 还好当时她为了不让外人知晓程雪意的不正常, 早就不让程雪意出门了,不然要是当时附近有人,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也是因为这两次危险边缘的失误, 让林晚不得不顾及贾自微那边的反应, 匆匆忙忙打破了规则把林晚和纪寒声召了回来。 她已经想好事后贾自微怀疑该怎么应付了, 有了上一次那林晚做借口的经验,这样的推辞她已经可以信手拈来了,还拿林晚做理由就可以了,反正现在全仙界都传遍了她是如何疼爱林晚的事情了, 想来贾自微听到这样的理由,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就算他生自己的气又能怎样,自己大号这全仙界第一战力的名号可还立在那里呢,只要她还没死,无论是魔界还是仙界,就无人敢冒险来犯她逆鳞。 等她把纪寒声送往魔界,那边有魔尊接手照顾,纪寒声必能得到魔界的保驾护航,到时候他拿到魔界的一半神器,实力就会超过鼎盛时期的程雪意,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拦他的长成——她也就能高高兴兴地送纪寒声一具程雪意的尸体了他最后的执念了。 在等待弟子把林晚带来的时间里,程雪意一直呆在房间里寸步不出,只因她刚隔着门吩咐完弟子,她体内的天魔之种就像是预感到了自己将迎来一股强烈的抵抗,趁着威胁还没来在她体内兴风作浪,做起了最后的剧烈狂欢。 无数剧痛的灵魂撕咬从四面八方传来,程雪意把自己锁在了密室痛苦地挣扎,不敢让外人听见自己野兽般的嘶号。 这期间,林晚一直在咬牙隔着距离死命和程雪意体内的天魔之种对抗,久经历练,她和天魔之种对抗也熟练了,不会再向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失去意识。 然而虽然不会失去意识,可是来自灵魂另一半的所有痛苦和自己要在天魔之种的撕扯中努力保持清醒的痛苦是一点也不会减少的。 在纪寒声看不到的地方,林晚手心的伤痕好了又长,长了又好,却没敢让一路和她同行的纪寒声看出来半分。 一借机回到金檀台,林晚就跑回程雪意的房间再也没出去。 程雪意已经躲在了密室深处,一路机关重重,防备森严,林晚径直进入了密室最深处,来到自己大号躲藏的地方。 随着小号的靠近,程雪意已经能感到自己身上的痛苦在稍稍减弱了——至少她已经能稍稍恢复一点理智了。 等到最后一层机关的门打开,一半是理智,一半是本能,浑身是血的程雪意拖着血迹斑斑的粗重锁链艰难地朝着大门爬出一步,下一刻,林晚已经冲到了大号身边。 温良细软的手搭在自己另一个身上,同一个灵魂在此刻传输着无形的力量,程雪意身上抵抗天魔之种的力量顿时大盛,混沌如泥的意识清醒过来,瞬间逼得在程雪意身体深处肆意掠夺的天魔之种龟缩不少。 程雪意长长吐一口气,睁开被血痂糊住的眼睛,一只手抬起来,不用任何交流,林晚自己扶着自己的另一个身体爬了起来。 扶着自己的大号坐好,林晚拿出手帕替自己另一具身体擦去脸上的血污,露出狼狈面孔下荣光逼人的一张脸,此刻的程雪意脸上已经不见了威严跋扈,向来凌厉的眼里也只剩下疲惫的苦笑。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此刻这个气喘吁吁,满脸虚汗的狼狈女人,就是仙界第一威严跋扈的强大女人程雪意呢。 不过,有了小号到来,近距离的灵魂加持,程雪意就轻松多了。 林晚的手按照位面意识的指导一直搭在自己大号肩上,无形的灵魂之力透过手掌的接触传往程雪意身上,直接越过程雪意的身体,对上了天魔之种的掠夺力量。 良久之后,程雪意的呼吸忽然急促,下一瞬,猛地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淤血。 吐出这口积郁的淤血,程雪意纸一样惨白的脸色终于稍稍有了一丝血色,额头的虚汗也不再往外冒了。 熬过这一关,天魔之种的攻击逐渐弱了下来,林晚这时才有功夫想起自己临走前纪寒声好像和自己约好晚上见面。 林晚看一眼外面的天光,深更半夜,还见个屁,更何况,自己大号这里还凶险万分,一刻也离不了自己,哪里有时间去见他。 纪寒声见自己,无非也就那老三样,练剑,练剑,练剑。 自己大号都要不行了,还练个鬼的剑,到时候直接满级不香吗? 林晚没心思理会纪寒声,随便派了个弟子出去打发他。 浑然不知,在她的金檀台后殿,纪寒声已经把程雪意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才绿着一张脸回去了。 哦,昨晚太急,她已经忘了她告诉过纪寒声程雪意觊觎林晚的事了。 林晚被彻底留在了程雪意房间里,这一留就是整整十五。 这十五天内,林晚急于将处于崩溃边缘的程雪意从死亡边境拉回来,全心全意,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虽然她和位面意识约得好好的,说程雪意死后的力量可以给她继承,可是那条件是她完成位面意识的任务之后。 在那之前程雪意要是死了,必须遵守规则的位面意识也没法破坏自己和林晚立下的约定提前将程雪意的力量给她。 本来按照位面意识的估算,程雪意是完全能够撑到纪寒声彻底逆袭那一天的——毕竟等纪寒声彻底逆袭回来找程雪意报仇也是原著一大爽点呢,死扣每一份打脸的原著作者怎么可能白白浪费。 但是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个世界的进度早就已经超出了位面意识的预估,不然也不需要找她这个外援了,要是程雪意提前死了,力量无人接收自动逸散浪费了,林晚都没地方哭去。 林晚已经和位面意识说好了,等纪寒声拿到魔界的烈日神弓,即使没有仙界的神箭,纪寒声的实力也将成为整个位面最强,到时候就再也没有别人能阻拦他拿到仙界的神箭,所以只要纪寒声拿到烈日神弓,就算她保护纪寒声顺利成长拿到一切金手指的任务完成。 所以她当然不能让程雪意在纪寒声拿到魔界那一把烈日神弓之前死去,再怎么,也要想办法拖到那一天。 位面意识当然也不想白白浪费一个战力,所以在这件事上,位面意识和林晚的利益是一致的,在商量过后,位面意识背着被规则反噬的风险,教给林晚一个任何人都可以用的,稳固锻炼灵魂的法子,用来延长程雪意抵抗天魔之种的时间。 目前林晚在密室这里用的就是这个。 能教给林晚这个法子,据说位面意识也是承受了不少的惩罚,但是为了保住这个位面,对方也顾不了什么。 能被位面意识给予的,虽然不可能太逆天,但是也绝对足够帮助程雪意再撑一段时间了。 就是这个秘法使用极难,虽然人人可以用,但是实则和灵魂强度有关,换成林晚这个没有修炼过,灵魂强度一般的凡人来用,需要足足十五天。 当林晚再次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觉得天地都恍惚了。 额,主要是饿的。 饿了十五天,林晚一清醒过来,就急匆匆从乾坤囊拿了些食物充饥,但是林晚饿了这么多天,才不愿意简单用那些东西果腹呢,所以在密室简单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之后,她匆匆忙忙就出门去后殿厨房了。 她要好好吃一顿奖励辛苦的自己。 在踏入后殿那一刻,林晚看到自己的大殿深处貌似放着一尊落满了灰的石像,不过下一刻,她就看到那尊石像飞快地站起来,然后下一瞬,一个人影直直地立在了她面前,死死掐住她的肩膀上下一顿打量,然后把她提了起来,着急道:“小师妹,你怎么样?那老妖婆对你干了什么!” 石像,哦,不是,纪寒声在看到林晚的这一刻,简直心急如焚,但是一直悬了这么久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十五天前,他在金檀台收到程雪意“强留”林晚过夜的消息后,不得不负气离开了。 但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到金檀台后殿等林晚出来。 却不想,一等又是一整天。 这期间,他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冲到前殿去问,但是每次都被人拦住了。 几次纠缠过后,那些侍守金檀台前殿的弟子才肯告诉他,程雪意带着林晚一起闭关了,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修炼的地方,违者格杀勿论。 都是被程雪意压迫的弟子,这些金檀台的弟子虽然会仗着程雪意的暗示欺负他,但是还不至于真的要杀他,特别是现在还有林晚的面子在,但是程雪意又下了这样的命令,他们当然也要拦一拦,不让他真的触犯了程雪意的命令。 得到了这样的消息,纪寒声即使心急如焚,想要即刻就见到林晚,也不得不按捺下性子,等待程雪意出关。 他和前殿的弟子打过招呼,让他们一看到程雪意出关就立马通知他。 对方再三和他保证过,他才神思不属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但是回了自己住处他也呆不住。 他尝试静下心继续修炼悬崖上得到那秘法,可是一想到林晚和程雪意关起门来共处一室,那程雪意还对林晚有觊觎窥视之心,他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满脑子都是林晚会不会被程雪意哄骗…… 而修炼他这秘法还非得心无旁骛才行。 他有了担忧自然修不下去,于是干脆跑到林晚的住处等人。 他一个人等在那里,虽然前殿弟子保证有了消息立马通知他,然而他根本坐不住。 一想到自己才刚刚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下决心和林晚表白自己的心情,程雪意就在这时候把林晚带走藏起来不让他见人,他就恨得牙痒痒。 程雪意对林晚早有觊觎,现在把她叫去,到底想做什么…… 纪寒声心乱如麻,忍不住一次次往前殿溜达。 等到了前殿附近,前殿守卫的弟子围过来,他也不靠近,就远远站在那里,示意自己没有要靠近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看看。 他时不时就出现一下,久而久之,那些弟子也就不管他了,任他在那里看。 弟子们有更加让人兴奋的事情要聊。 纪寒声隔一段时间就忍不住要去前殿附近看看林晚什么时候出来,他满心满眼都在林晚身上,是以并不把那些在金檀台附近各处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时不时露出诡异又兴奋的笑容的弟子们放在心上,更不关注他们这么兴奋是在聊什么。 随着时日的推移,纪寒声看着那座雄伟堂皇的金色大殿,暗暗捏紧了拳头。 程雪意,不管我得到什么,你都要毁掉夺走,让我一无所有,这一次的林晚,我绝不让步。 程雪意,我必杀你! 他改变了主意。 他再也不想让程雪意多看林晚一眼! 也就是某日,某一个让人心烦气躁的下午,蝉鸣声阵阵,纪寒声从金檀台后殿走出,去前殿查看林晚出来的消息。 金檀台弟子的窃窃私语再次出现在他耳边,林晚迟迟不出让他的心情一日比一日糟糕,再听到这些苍蝇一样嗡嗡的窃窃私语,他的心情更坏了。 这些人,从他来的那一天就开始了,一个个躲在角落里,两眼发光,脸上带着兴奋的潮红,像是喝醉了酒,一有人靠近,就把声音放小了,却仍然不肯停下,只是躲得更远——再远也有嗡嗡声。 纪寒声终于受不了地朝一群聚在一起兴奋的嗡嗡嗡的弟子走过去,烦躁又不解地发问:“你们整天藏在这里,到底在谈论什么!” 聚在一起的弟子被吓了一跳,嗡嗡声立马消失不见,一个个抬起头脸色尴尬地看着他。 其中一个弟子,纪寒声对他有点印象,平日里受了林晚很多照顾的,性子软弱,同样的,心地也比较软,感情十分充沛,是以对“温柔善良”的林晚极为推崇,是她的头号粉丝之一。 此刻看见他,他的脸色变了变,终于还是忍不住对他露出一丝同情。 纪寒声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异样,他的脸顿时抽了抽,心里却不由闪过一丝诡异的不安。 他又走近了一步,不由放出一丝刚刚修炼有成的威压:“有什么是我不方便知道的吗?” “啊,这……”一个弟子忽然抬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一脸自然道:“今儿这天色不太好,可能要有急雨,我屋子外面还晒着被子呢,先走一步。” 另一个弟子也像是才刚想起来似的,一拍脑袋道:“哎呀,我灶上还熬着粥呢。” “我的丹才炼到一半!”一个弟子急匆匆走了。 “我……我去修炼。” …… 一群弟子一瞬间就跑得影地没了——除了那名脸上露出同情之色的弟子。 他反应慢,等他反应过来想逃的时候,师兄们已经把好找的理由都找过一遍了,他站在那里哼哼嗤嗤半天找不到个理由逃跑,最后被纪寒声堵在那里逼问:“说,到底有什么拦着我?” 弟子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回眼里的同情之色就很鲜明了,纪寒声坚强了大半辈子,此刻却险些被这同情的目光灼伤。 他现在样样都好,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除了有一件心事还来不及向林晚说,再没有别的遗憾,这个时候,对方同情自己做什么! 他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压下了自己往那个方向猜想的心思。 “到底是什么!” 弟子低下头,揪着衣角犹豫逃避。 然而在纪寒声的逼视下,他终于忍不住瞥着自己的鞋底,向之前他提醒纪寒声程雪意要和林晚秉烛夜谈的事一样,小声道:“纪师兄你还不知道仙尊和小师妹之间的关系么?山庄上下都传遍了。” “你要不还是……别在这里等小师妹了。” “反正,反正……仙尊疼爱小师妹……两人感情甚笃,恩爱有加,一时半会也许还出不来呢……” 第52章 052(二更) 修罗场。 听着这名弟子的“好心”劝告, 纪寒声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 不等对方继续劝告,纪寒声激动地打断了对方的絮叨, 他呼吸急促, 拳头握得死紧,目光死死盯着这个造谣破坏林晚清誉的弟子,目眦欲裂,眼里几乎要喷火:“你在胡说八道造谣什么!枉林晚对你们好心好意,你们这群白眼狼就是这么回报她的吗!” 那弟子被他几近扭曲的脸孔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两股发颤,抖着嘴唇道:“不是……不是我们造谣……这, 这事……饮雪山庄早就传遍了, 师兄难道从来没听说过吗?” “我为什么要听说!你们这些人尽在背后做些捕风捉影的勾当, 我为什么要听说!”纪寒声更激动了。 他在原地焦躁不安地来回走了两步,回过头盯着弟子看:“说,这是谁传出来的谣言?” 弟子局促不安地看着纪寒声,眼里有害怕, 但是更多的是同情,他咽咽口水,又往后退了两步, 不想直接退到了墙根, 再往后就是墙壁, 退无可退。 而纪寒声虎视眈眈,还在步步紧逼。 弟子只好硬着头皮说,声音细似蚊蝇:“不是,不是单独哪个传出来的……是……是大家都看出来了——啊!” 纪寒声直接抓上了他的领子, 眼底凶狠:“你说什么!” 弟子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忍不住觉得他可怜,他缩着脖子,小心翼翼道:“难道师兄从来没有观察过仙尊和小师妹的相处么?她两人相处时那般亲密无间,眼神缠绵,常常一个眼神过去对方就知道做什么,如若不是一对恋人,又能是什么?” 纪寒声咬牙切齿地等着他,他们知道什么!林晚把程雪意当母亲看,又怎么能不对她亲昵! “师徒之间难道不能亲密无间吗!林晚和她同为女子,师徒之间感情深厚又如何!” “可是仙尊的脾气……”弟子小心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纪寒声乌云压城般的脸色,吓得立马又低下了头,他咽着口水继续道:“仙尊的脾气纪师兄你还不知道么,这么多年,你见过她对谁有好脸色看,别说什么男子女子,金檀台被仙尊一言不合就丢出去的女子还少了么……” 纪寒声捏拳:“她们怎么能和林晚比!整个饮雪山庄上下,有谁不喜欢林晚的!似林晚这样的女子,你还见过谁比得上!” 弟子心里嘀咕一句:师兄你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上次审问过后,这饮雪山庄的长老庄主们不都已经恨死小师妹了么。 不过他也不敢说,只是顺着纪寒声的话道:“师兄说的可不是吗。所以仙尊喜欢小师妹不也是理所当然嘛……” 纪寒声咬牙怒视他:“胡说什么!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纪师兄,”这名弟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仙尊的性子我们都知晓,小师妹的性子我们更知晓,你看这满庄上下,仙尊除了对小师妹特别,又还为谁如此上心过?你和小师妹在千万里之外的地方遇险,仙尊二话不说就撕了珍贵无比的空间符宝赶去,小师妹和满庄的长辈作对,和她自己作对,仙尊毫无底线地为她想办法圆融……仙尊的房间是金檀台的禁地,仙尊随她出入,仙尊的琴是最爱惜之物,仙尊随她拿来做玩物练习……” “师兄你扪心自问,如果只是普通的师徒关系,你见过哪位仙尊这般毫无底线地宠溺?” “如果只是普通的关系,仙尊为何一遇到小师妹就判若两人,春风化雨?” “如果只是普通的关系,仙尊又为何……”他压低了声音,“和小师妹时而携手同行,耳鬓厮磨……” “什么!”纪寒声一激动,差点没把这弟子脖子掐断。 清醒过来,他连忙放开对方,喂对方吃了一颗疗伤丹。 “咳咳……师兄你……咳咳,谋杀啊。”弟子咳得满脸通红,不过他也理解纪寒声,倒是没怪他,只是小心翼翼地离纪寒声远了好几步。 纪寒声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冷着脸对对方抱了抱拳:“刚才抱歉。” 弟子就瞪大眼睛跟看戏似的看了他几眼:乖乖,著名的臭脾气纪师兄也会和人道歉? 被人用这样异样的目光看着,纪寒声不适地偏过了头。 “你继续说吧,我不过来。你说的那……耳鬓厮磨是什么意思?” 见安全有了保障,对方轻咳几声,继续道:“就是我话里的意思,师兄你不常在金檀台,可能没看到过,林晚小师妹她……有时候仙尊的房门未关,我们在大殿值班的时候,偶尔就能看到屏风之后林晚和仙尊肢体交缠……亲密无间……两人还……” 他说的其实是林晚平日不察,时不时在自家大号身上靠一靠,伸个懒腰什么的,或者偶尔换个衣服洗个澡,她给自己的身体洗澡换衣服当然没什么好羞耻的,有了两个身体,正好她给自己互相搓背了…… 然而这么一点若隐若现的动作被外人看到,脑补的自然就不是这么一点,再随着人人口口相传,内容遍越传越刺激……林晚知道了之后,自然是乐得他们脑补。 这弟子越说越脸红,最后看着纪寒声逐渐变得铁青的脸色,默默消了音。 “咳咳,那个那个……纪师兄……我其实……其实……我也有,有被子晒在外面……”那弟子眼看着纪寒声神情隐忍,渐渐有风雨欲来的征兆,在巨大的危机感之下,忽然灵光一闪,终于给自己找到了逃跑的理由。 丢下这一句话,他忙不迭祭出一柄飞剑,逃也似地跑了。 而纪寒声站在原地,变成了一座雕像。 …… 林晚被纪寒声大力的手捏的肩膀痛,她肚子还咕咕叫呢,所以也顾不上多说,她回了一句“我没事”,就拍开他匆匆往后面的厨房去了。 纪寒声手里一空,看着林晚匆匆离去的背影,他的脸色渐渐严峻起来。 等林晚终于心满意足地吃上新鲜午饭,纪寒声一脸沉重地在她对面坐下了。 林晚埋头忙活填饱肚子,等肚子被填了个七八分饱,动作才慢下来,这时她不经意间抬头,看见纪寒声脸色这么沉重,也吓了一跳。 林晚放下碗和筷子,关心地问:“师兄,你怎么了?” 纪寒声端正地坐在对面,摇摇头,对她扬了扬下巴:“你先吃,吃饱了我们再说。” “哦。”林晚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乖乖又端起了碗。 等林晚吃完,收了东西重新在纪寒声面前坐端正,纪寒声拧眉忧愁地看着林晚,先叹了口气。 林晚忍不住咽咽口水,坐在垫子上的身体动了动,不安地打量他:“师兄你别叹气啊,你这一叹气,我有点慌。” 纪寒声肃然道:“林晚,我接下来和你说的事情,你可能会很难接受,但是作为你的师兄,我必须告诉你这件事——” 他顿了顿,郑重地看了林晚一眼:“你要做好准备。” 林晚咽着口水点头,看起来更慌了。 怎么的,就十几天的功法,难道纪寒声偷偷娶老婆然后准备丢下自己了? 林晚天马行空地想着,一边暗暗呼叫位面意识:喂,我不在这几天纪寒声干啥了? 位面意识装死不应。 林晚顿时咬牙,辣鸡位面意识,每次遇到纪寒声就掉链子。 纪寒声看着林晚惶恐不安如初生小兽般的脸,心里说不愧疚是假的。 如果可以,他也愿意永远不要在林晚面前揭穿这个可能让她伤痕累累的谎言,然而程雪意仗着这个对林晚肆意妄为——他绝不相信林晚是自愿的,林晚一定是被骗了,她这么天真稚嫩,又从来没有过母亲,她根本不懂怎么和母亲相处,而程雪意心机深厚,骗她这么一个小姑娘还不是信手拈来……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 他也恨自己无能,没有早点看出程雪意的丑陋心思,更恨自己不能现在就手刃程雪意。 他要是能早点强大起来,早一步杀了程雪意,林晚也不用被程雪意哄骗……对,他只是看不惯程雪意手恶毒卑鄙,绝不是……绝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但是此刻看着林晚对自己充满信任和依赖的脸庞,他心里那份自欺欺人终于裂开一丝缝隙。 他就是……他嫉妒她。 他嫉妒程雪意!疯狂地嫉妒她! 此时此刻,他坐在这里,想将真相讲给林晚听,不仅是因为正义,不仅是因为他对林晚的爱护之情,还有他不堪的嫉妒。 纪寒声羞愧难堪。 他再也不是那个公正无私的师兄了,他不值得被林晚用这样的目光敬爱信赖——他是有私心的。 他受不了林晚被别人碰。 一想到别人会和林晚亲昵,不管是哪种程度,他都愤恨地难以自抑,想要立刻杀了那人,将那人挫骨扬灰。 这一刻,纪寒声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自私鄙薄的自己。 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迁怒别人,因为自己的情绪憎恨别人——这不就是他曾经最憎恨的模样,程雪意的模样吗? 纪寒声曾经发誓决不步程雪意的后尘。 他自认问心无愧,一切所作所为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天地,他决不错杀好人,也绝不肯故意连累无辜。 他一直想要杀程雪意,要报复饮雪山庄的人,但是以前他问心无愧,因为是他们先对不起自己,一报还一报。 然而现在,他私心对程雪意的嫉妒让他的这份问心无愧染上一丝阴霾。 纪寒声鄙夷这样卑鄙的自己。 可他终究还是变成了这样的人。 纪寒声愧疚又痛苦地闭了闭眼。 再次睁眼,他深吸了一口气:“林晚,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你和程雪意的事吗?” 我和程雪意……在密室呆了十五天脑子都呆迷糊了的林晚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她脑子里就灵光一闪,想起自己之前给自己定的那一条母女线…… 然后她想起自己之前让程雪意到纪寒声面前说过的话,再看到纪寒声沉重无比的脸色,她飞快地反应过来—— 经过这十五天的“秉烛夜谈”,纪寒声要终于忍不住了! 是时候了,她的感情戏来了!能不能成为程雪意遗孀,就看此时表演成不成功! 林晚的两只眼睛亮闪闪,飞快地进入了状态。 “记得,师兄。”林晚的脸上闪过一丝躲闪,不自然地转开了脸。 纪寒声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见不得人而自卑,心里对程雪意的痛恨更甚,这个恶毒的女人,就是这么摧残林晚的精神的!一边仗着假母女的身份占尽林晚的便宜,一面还用这种不肯公开身份的手段让林晚在她面前变得卑微,任她摆布…… 纪寒声握拳,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心疼和愤恨压下,他直视林晚的眼睛,郑重道:“那你可还记得,程雪意是用什么来证明你们的母女身份的?” “啊?”林晚愣了愣,“这还用什么证明吗?师父当初找到我,说感应到我身上有她的血脉气息,再一问我的年岁,我在哪里出生,立即就认出了我是她的女儿。” 纪寒声扼腕:“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她吗?她说是就是吗?” 林晚垂着头不说话,像是被讯斥得知错的样子。 纪寒声继续道:“林晚,当初我们被困血魔域,程雪意救我们出去之后,我曾经找过程雪意密谈,你记得吗?” 林晚点头。 “那你可知我们当时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我当时暗暗替你不值,为你质问程雪意为什么不肯公开你们的母女身份去了。”纪寒声想起当时的经过就两眼含恨,“你知道程雪意当时和我说了什么吗?” 纪寒声恨恨地捏拳,不等林晚说话就自顾自接了下去:“她告诉我,你根本不是她的女儿!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谎言!” 纪寒声单手握拳愤恨地锤在桌上,心痛地抬起头去看林晚。 然而等他看到林晚的表情,他忽然愣在了那里。 他想过林晚会震惊,会难过,会泪流满面,会生气痛苦不肯相信他的话,但是唯独没有想过,林晚的反应会是——羞涩又……心虚? 她羞涩什么?心虚?她为什么要心虚? 程雪意欺骗了她的感情她难道不生气吗? 纪寒声看着林晚迥异的反应,一下子就对人生茫然了。 他废了很久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他看着林晚,艰难发声:“林晚,你……” 但是不等他说出什么,林晚就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师兄对不起,”她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眼神歉疚不敢和他直视,“这件事,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纪寒声愕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战胜自己的良心煎熬和她说这件事的真相,结果她提前知道了? 纪寒声只觉得人生一下子就变得陌生了。 这还是他原来的那个世界吗? 他迷茫地看着林晚,看起来受的打击很大,把孩子都打击傻了。 但是林晚的小剧场已经开始了,就得坚定不移地演下去。 她满脸通红扭扭捏捏地看了纪寒声一眼,捧着自己的脸重新坐下来,垂着眼帘小声道:“其实我刚刚想和师兄说的,只是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也不知道怎么和师兄说,又怕师兄生气……” “不是,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纪寒声也不愧是一代龙傲天,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重塑世界观,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冷静下来。 “就是……这次回来之后那十五天,师父告诉我的。”林晚像个小媳妇一样满脸通红地低着头,声若蚊蚋。 纪寒声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冷静地看着林晚:“她怎么和你说的?” 林晚看起来更羞涩了,把头都快埋进地里了:“师父……师父和我说了实话……” 她说的哼哼嗤嗤,断断续续,纪寒声也耐心地等着她,看起来镇定极了。 林晚过了一会儿,才把话说全:“……师父说,说她一见我就心生喜爱,不知该如何亲近我,一时冲动,才骗我是她的女儿……师父她……她已经向我认错了……” 说到这里,她鼓起勇气抬起脸,两只眼睛水濛濛地看着纪寒声,心虚地小声:“师兄,我不怪师父了可不可以?” “她认错了你就不怪她了?”纪寒声的声音很低,低到让人心里发颤。 “你不怪她欺骗你,诱哄你,利用你的感情接近你……”纪寒声的身体忽然往前一倒,原来是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金丝檀木做的桌子硬生生按出两个洞来,此时失去支撑才扑倒了。 林晚连忙去扶他,纪寒声抽出自己的手,不让林晚扶,脸上还是一派的风轻云淡:“我没事。” 他重新坐好,脊背挺得更直了,只是看向林晚的目光充满了痛心和正义:“你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思有多恶心,她对你心怀不轨,借机对你……你和她根本不是母女,她这样对你,难道你也不怪她吗?” 第53章 053(一更) 师兄,我对你太失望了…… 林晚垂着头安静地听着纪寒声痛斥程雪意对她的心思是多么丑陋, 程雪意的面孔是多么猥琐,程雪意的心机是多么暗黑……她处心积虑,她心机深沉……她的所作所为, 都是为了满足她对林晚不伦畸形的占有欲…… 纪寒声一边说, 一边满怀期待地看着林晚,希望她在听了自己的解释之后,能看清程雪意的恶毒面目,从此和她划清界限—— 然而,当他口干舌燥地痛斥完最后一句,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晚的时候, 林晚终于抬起头,耳尖红红, 憋出来一句:“师兄, 师父做这一切都是有她自己的苦衷……我, 我理解她,我不介意师父对我的心意的……” 说到这里,她好像就已经用光了自己的所有勇气,只用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注视着纪寒声, 眼里暗含祈求。 纪寒声看着她祈求又羞涩的目光,还有什么不明白。 程雪意都做到这份上,林晚却丝毫没有要怪她的意思, 如果不是林晚是个愚蠢的受气包, 那就只能是她自己也…… 纪寒声呼吸一滞, 放在身侧的手颤抖起来,不愿意再深想下去。 “既然你如此想,那我……也不再劝你。”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翻涌着的不平和酸涩, 想维持自己作为师兄最后的体面。 他拿出一叠剑谱,唰唰写下几行注释,然后放到林晚面前,面无表情道:“你这些天呆在程雪意那里,荒废了课业,功课已经拉下不少了,这些是我给你准备好的功课,你好好练,过段日子我要来检查。” 说完,他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殿外疾步走去。 林晚张大了嘴巴大受打击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大堆剑谱,等她反应过来,就只看得到纪寒声已经走出大殿的一个背影了。 林晚呆呆地注视纪寒声的背影片刻,回过神来,咂咂嘴,总觉得纪寒声的背影好像透着那么一丝狼狈。 狼狈?不可能的。 没有感情的布置作业狂魔龙傲天怎么会狼狈呢?狼狈的明明应该是她吧! 这么多剑谱任给她是想累死她吗?!ヽ(≧□≦)ノ 纪寒声走了,林晚抱着他留下来的功课痛哭出声。 接下来这段日子林晚过得很忙,因为程雪意的身体越来越差,也越来越离不开她。 偏偏纪寒声还给她布置了这么多的“作业”,本着不好让纪寒声失望的想法,林晚在照看自己大号和学新剑谱之间忙得团团转。 纪寒声应该也是忙着继续练他在囚崖上学来的秘法,毕竟仙脉和魔脉是两件庞然大物,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完全转换控制完毕,林晚记得原著里纪寒声也是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才彻底把体内的魔脉和仙脉控制得当,使用圆融。 纪寒声忙于练习,又是在对魔气魔脉等等敏感至极的仙界修炼,动辄就有被发现的风险,所以自从那日交谈之后,纪寒声再也没有主动来找过她。 林晚忙了一阵子才想起来好像有一段日子没见过自己的头号金大腿纪寒声了,正好练的一本剑谱也稍有一点心得,这日程雪意的身体情况好了一些,她便给自己放了假,带上一些小菜好酒,去找纪寒声。 等林晚去到纪寒声的住处,人却不在屋子里,林晚摸不着头脑地等了一阵没等到人,只好把东西往他屋子里一放,准备回去。 却在回去的半路上遇到了慢慢往回走的纪寒声。 林晚下意识望了一眼纪寒声回来的路——好像正是金檀台后殿方向。 她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师兄你刚刚上哪里去了?” 说着顿了顿,有些埋怨地说:“你这么久都不来找我,好不容易我去找你一次,你都不在家。” 纪寒声看她一眼,眼里却闪过一丝林晚也说不清的委屈还是什么的情绪(林晚猜是自己眼花了),然后才理直气壮地说:“我出去散步去了。” 说着,他顿了顿,越过林晚朝自己住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冷声道:“我不去找你,你就不知道来找我吗?” “你自己这么久不来,不清楚我的作息,走了个空又怪谁。” 林晚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这才确定自己刚才没眼瞎。 纪寒声竟然真的在怪她不去找他?他还好意思委屈上了? 她有几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是谁给她布置了这么多作业害得她抽不出空啊!她都忙得没时间去灵兽园找食材了好不好! 林晚气呼呼地跟上去,叉着腰大声道:“当然是怪你!要不是你给我布置这么多的作业,我怎么会没有时间出来玩!” 说着说着她也委屈起来了:“我为了学你给的剑谱都已经好久没出去逛了,你竟然还怪我。” 正负气疾走的纪寒声听到这里顿时一噎,脚步也慢慢停了下来。 他身子在原地僵立片刻,才慢慢转过身来,轻咳一声,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低声道:“你这段时间是因为练剑才不来?” 不是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程什么意? “不然是为了什么!”林晚理直气壮地叉腰。 至于照顾程雪意?林晚毫不惭愧地想,照顾自己算什么占用时间,天经地义好不好!所以占用她空余时间的都是纪寒声——给她布置的作业! 纪寒声僵硬冷漠的脸色忽然前所未有地柔软下来。 “此事是我思虑不周,我稍后给你调整一下布置的课业吧。”他竟然和林晚道歉! 林晚顿时受宠若惊,乐得眉毛都飞了,喜滋滋地把乾坤囊里收着的剑谱往纪寒声手里一塞:“好说好说,只要师兄少给我布置两本剑谱,咱们还是好同门。” 去掉那一沓深奥难背的玄奥剑诀加剑招组合体的剑谱,林晚简直神清气爽,她高高兴兴地跟在纪寒声身后给他介绍她今天休息特意去灵兽园顺来的新食材和新菜,叽叽喳喳的声音清脆得像树梢快活的小鸟。 纪寒声低头看着她头顶一个小小的发旋,不自觉嘴角抿出一点笑意。 林晚说起之前在囚崖上打落的那些鸟,可惜得很:“本来说了从囚崖下来就要去捡的,现在都这么久过去了也没找到时间。要是谁路过一下,正好给捡走了可怎么是好。” 见她如此向往,纪寒声也想起自己和她在囚崖上共患难时做过的约定,也就是在那里,他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那些在囚崖上朝夕相处,互相依存的日子真让人怀念啊。 时时刻刻都顾着自己,为自己而勇敢的小师妹更让人怀念。 纪寒声始终不肯相信,林晚真的会爱上程雪意那个恶毒的女人,他坚信,在林晚心底的某个角落,一定还有着自己的位置。现在只是她被程雪意迷了心智,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像自己一样看清自己的心意的! 想到这里,纪寒声眼光里闪过一丝坚定,他低头温柔地俯视着林晚的发旋,轻声道:“无妨,什么时候都不迟,只要你还想去,我们现在去也来得及。” 林晚却失落地摇了摇头:“算了,只是一些鸟肉而已,死了那么久,说不定都烂掉了。为这跑一趟有些费事。” 纪寒声便道:“没事,你要是嫌那些鸟肉不新鲜,我也可以现场给你射一些下来,你还记得我们……” 这时,林晚的脸色忽然变了变。 程雪意那边又出问题了。 来不及让人从金檀台过来喊人走流程,林晚直接以师父给自己传讯找自己有急事匆匆走了。 “吃的我都给你留在你屋子里了,师兄你记得吃啊师父那边真的很急啊我走了下次见!”林晚留下这一句,人就不见了影。 看着忽然身边忽然变得空空如也,纪寒声脸上的笑意僵在脸上。 良久之后,纪寒声脸上的笑意一点点隐去,眼里的寒光一寸寸爬出来。 “程!雪!意!”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几个字,脚下的枯枝被一脚碾碎。 天魔之种忽然狂躁起来,林晚不得不再次费心压制,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出程雪意房间。 纪寒声忍着一口气越过心里那层障碍上金檀台问林晚的行踪,却每次都只得到一句“小师妹又上仙尊那里去了”。 好不容易有一次纪寒声在金檀台后殿碰上林晚,林晚也是行色匆匆,只来得及和他打个招呼,说不上一句话就被程雪意匆匆叫走了。 纪寒声程雪意恨得咬碎一口牙,从这段时间程雪意忽然加深对林晚的控制他看得出来,程雪意一定是意识到了来自他的威胁。 她怕自己会和林晚说什么对她不利的话,就把林晚控制得死死的,一点不让他靠近林晚。 该死的程雪意!你也知道怕! 看着林晚越来越忙,见到自己的时候也越来越敷衍,纪寒声几乎可以预见,恶毒如程雪意,在背后是怎么编排自己,说自己的坏话的。 再一次眼睁睁看着林晚被从自己跟前叫走,纪寒声终于暗下决心,他要亲自去看看程雪意到底是怎么骗林晚的! 这一日,纪寒声不顾金檀台前殿弟子的阻拦,硬是闯入了金檀台前殿。 殿内,林晚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在密室里呆了几个月,快捂发霉的大号在殿内行走,好叫自己这具身体通通风。 程雪意的脸色微微发白,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几乎整个身体都伏在了林晚身上,两人亲密至极,程雪意还时不时就要轻咳两声,换来林晚小心紧张地替她抚背,替她擦汗,看起来满心满眼都是程雪意。 在纪寒声看来,这都是程雪意的阴谋——程雪意好好的呆在金檀台怎么可能生病! 她就是仗着林晚心地善良,怜悯弱小,才故意装病骗林晚呆在她身边!她就是为了防备自己!不想让自己继续见林晚! 他就说,程雪意那里能有什么要紧事能骗得林晚寸步不离,甚至连和自己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原来是程雪意厚颜无耻装虚弱! 可恶!可恨!无耻至极! 纪寒声恨得牙痒。 不能再让程雪意这么哄骗林晚下去了,他一定要揭穿程雪意! “程雪意,你装什么!”纪寒声怒气冲冲地大步上前,想拉开程雪意这个虚伪心机的恶毒女人,却不想他才碰到程雪意,来不及用力,程雪意就忽然低呼一声,身体软软地向地上倒去,还吐了一口血。 林晚惊讶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金檀台前殿,还一脸怒容的纪寒声,心里暗叫不好。 没想到纪寒声竟然不顾外面弟子的阻拦闯了进来。 程雪意现在体内的天魔之种正和她抢身体抢得厉害,程雪意自己也是将要油尽灯枯,虚弱得厉害,她这个样子,怎么能轻易见人。 不能再让纪寒声擅自来金檀台了! 她心念急转,看了一眼纪寒声愤怒又震惊地望着自己大号的目光,就定下一计。 林晚脑子里闪过几个想法,心中一定,立马让程雪意虚弱地半倒在地上,自己则夸张地惊呼一声:“师父,你怎么样!” 她弯腰去扶程雪意,程雪意则暗暗朝纪寒声使了一个得意的眼色,再次吐出一口血,一脸虚弱道:“没事,师父没事,是师父身体太弱了,是师父自己不争气,你千万不要怪你师兄……” 她嘴上这么说,暗含的却哪里是这个意思。 纪寒声看着她虚伪的样子,胸口剧烈起伏,目眦欲裂。 林晚也双目含着震惊和不解,谴责地看着纪寒声:“师兄,你怎么能这样对师父,你明明应该看得到,师父她现在这么虚弱,你怎么能趁她虚弱的时候故意攻击她……” 纪寒声又气又恨,他愤恨地去看程雪意,却见程雪意得意地朝他挑眉,做出挑衅之色,他气得咬牙,张嘴欲为自己辩解:“林晚,我没有……” 程雪意飞快地打断他:“算了,林晚。我和你师兄关系一向不好,这些年我一直薄待他,他心里有恨,也是应该的,是我自己活该,咳咳,咳咳咳咳……” “你!”纪寒声气极,试图向林晚解释是程雪意碰瓷,告诉林晚这都是程雪意假装的,她就是个骗子,她早就有前科了,她之前还用母女关系骗她呢。 可是这时程雪意又剧烈咳嗽起来,还吐了一口血,林晚顿时顾不上他,焦急地扶起程雪意。 “师父!”她两眼含泪,“师父你千万不要有事。” “林晚,她是装的!你怎么看不明白!她——” “咳咳——咳咳咳——”程雪意用剧烈咳嗽的声音盖过了纪寒声的辩解,她努力挣扎着朝纪寒声的方向移动,一只手伸向纪寒声:“寒声,师父对不起你,你就不要——啊——” 程雪意的手刚刚碰到纪寒声,就自己忽然往后一仰。 “师父!”林晚连忙上前接住她,谴责地看着纪寒声:“师兄你太过分了!” 纪寒声咬牙看着暗自得意的程雪意,简直百口莫辩。 谁知道程雪意是怎么装的那么像,自己明明碰都没碰她一下,她分明就是装的,可是林晚修炼不佳,修为太低,根本看不明白这些。 恨只恨程雪意心机深沉!哄骗了林晚! “寒声,你——”程雪意仰倒在林晚怀里,还在“艰难”地朝纪寒声伸手。 纪寒声简直怕了她了,生怕她继续向自己碰瓷,匆匆朝林晚交代一句:“我真的没有攻击她,我以后再和你说。”就逃也似的走了。 离开的路上纪寒声把该死的绿茶碰瓷怪骂了一百遍,发誓以后再也不到程雪意这里来了。 纪寒声一走,林晚才松了一口气,程雪意的脸色却瞬间苍白起来,眉头紧皱,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哼。 林晚顾不上想纪寒声,匆匆扶着自己小号进了密室,同样发誓,再也不敢轻易让大号出来了。 第54章 054(二更) 囚崖赴死。…… 纪寒声发誓不再去金檀台让程雪意借机碰瓷, 但是一想到程雪意借着假装生病把林晚骗在身边,就恨得吐血。 无奈之下,他只能发奋修炼, 立志早日超越程雪意。 另一边, 天魔之种的忽然发作来势汹汹,林晚不得不向位面意识求助,位面意识看过程雪意之后,再次背着违反规则的惩罚,交给林晚另一套增强灵魂抵抗力的秘法。 林晚全心致力于这套秘法,增强程雪意对体内已经在成熟边缘的天魔之种的抵抗能力。 在这期间, 贾自微质问的信终于来了。 这次贾自微是真的生气了。 即使林晚让程雪意回信,用林晚做理由, 贾自微也没有怎么相信, 在信的那头一再强调, 他的大业已经将要布置完成,如果程雪意真的想合作,就应该拿出诚意。 贾自微给程雪意下了最后的通牒。 让她想办法把纪寒声彻底栽赃成勾结魔界的叛徒,在九月之前杀死纪寒声。 现在已经进了七月, 留给程雪意的不过两个月时间。 按照原著,贾自微是明年春天才彻底发动的战争,但是因为现在这个世界发生的变化, 原著里的时间已经不能用来做参考了, 林晚看完贾自微的信, 心里隐隐有了猜想,怀疑贾自微大概会在九月正式露面。 贾自微在各地的布局已经不可阻挡,林晚也尝试过让程雪意去提醒,然而不知道是因为原剧情的影响还是柳成归他们对程雪意的成见太深, 即使程雪意已经郑重至极,他们仍然没把这当成一回事。 程雪意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能任他们无知无觉地仍然活在虚假的和平盛世中,浑然不知巨大的危险已经靠近。 林晚除了叹气,只能继续不停地把程雪意身边发现的天材地宝送出去,好尽快转化成各种武器丹药。 现在贾自微的威胁信一到,林晚心中一叹,得了,也不用再继续等什么两月期限了,程雪意体内的天魔之种越来难控制,她自己还恨不得马上就把纪寒声送到魔界去呢,既然如此,那就马上好戏登场吧。 贾自微在给程雪意去信之后,却并不敢完全把宝都压在她身上。 随着这几次程雪意的种种异动,即使他再想继续相信她,却也不得不怀疑程雪意是否真的还愿意听他的话。 既然程雪意那里不可信,贾自微当然还要做自己的安排。 即使他并不知道纪寒声到底会对混沌天魔入侵造成什么样的阻碍,但是混沌天魔做出的预言不可能有假,这些年他派去的种种对纪寒声的暗杀都失败了更是昭示着他的不同。 贾自微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也从不小看任何人。 即使他已经对自己在这个位面坐下的布置拥有了无穷的信心,即使现在的纪寒声看起来也还只是个稍稍有些能力的普通年轻人,看起来对他的大局起不到任何影响,但是他还是决定一定要在大战起前将他彻底灭杀。 为了万无一失,这一次,他干脆亲自出马了。 他的另一层身份此时派上了用场。 魔界二长老因为并不英勇善战,是靠智计上位,说得好听叫聪明睿智,说得不好听,按照魔界自己人的说法,那就是个没用的软蛋,中看不中用,所以在魔界的地位极其尴尬,手里并没有实权。 不过因为他曾经有大功,二长老之位还是魔尊亲自给他争取来的,所以二长老在魔尊这里还是说得上话的。 魔尊乃是一代雄主,智勇双全,深得魔界子民的敬爱,作为一代雄主,魔尊自然不会轻视这样一个敢于在混乱之中以一己脆弱自身冒死深入敌人后方取情报的人,他私下对贾自微的一些建议都很看重,并不像外面的人传说的那样根本不把二长老放在眼里。 当贾自微来报,说外面都传焰春姬在仙界抢了个男人的时候,他饶有兴致地问:“哦,淼淼最近又偷偷溜去仙界了?她竟然对仙界那些软骨头感兴趣,抢了谁?” 贾自微恭敬地躬身:“听说抢的是程雪意的亲传大弟子,纪寒声。” 魔尊用指节在桌案上轻敲两下,挑眉:“二长老应该知道我和程雪意有仇,来和我说这个消息是何意?” 贾自微笑了笑,上前一步低声道:“程雪意平生孤傲,最好名声。” 魔尊努了努嘴,示意他继续说。 贾自微便继续道:“若是让她的弟子背上投靠我们魔界的名声,便是程雪意能力不足,教出败类叛徒,更是她程雪意德行能力不足的证据,不然她徒弟怎么会弃她而去,另觅良主?这会成为她一生的污点,程雪意恐怕至死也难洗脱教徒不当的罪名,岂不是替魔尊报了当年之仇?” 魔尊穆凡当年在仙魔战后曾不满仙魔两界对程雪意战力最强的评价,私下邀程雪意一战。 具体在哪里打的不知道,事后世人只晓得穆凡闭关三年,而程雪意屁事没有,还有余力忙着因为柳成归继承饮雪山庄的事大闹仙盟。 那一战谁吃亏谁占上风顿时一目了然。 此后穆凡便暗暗以程雪意为目标,几次三番邀程雪意再战,怎奈程雪意为饮雪山庄继承人的事暴躁不已,愣是一次也没应,被找烦了一句“打你一次算看得起你了,三番四次上门找打你是不是贱得慌”,顿时让同样心高气傲的魔尊和她结了死仇。 之后再有人在程雪意面前提起魔尊,程雪意随口的一句“他也配和我相提并论”更是让魔尊恨毒了她。 能让程雪意不快的事,他自然是乐意去做的。 闻言他抚掌大悦,看着贾自微大笑道:“二长老深知我意。我听说那纪寒声在程雪意那里并不受重视,反而受尽磋磨,想来程雪意一贯高傲,从不把这个弟子放在眼里,若是听说她那弟子转头投靠了我魔界,岂不是要一口老血噎死哈哈哈哈……” 他愉悦地想象着程雪意铁青的脸色,觉得多年的郁气也在这一刻扫空了。 “既然她不在意那弟子,那我们就要尽力拉拢。不管纪寒声是真的愿意还是假的愿意,我们都要假戏真做,到时候他不愿意也是真愿意了。” “自己养出来的弟子转头成敌人,哼,到那时我倒要看看程雪意要如何维持她的傲气!” “放出话去,就说我穆凡对我女儿抢来的这位仙界小友十分欣赏,准备请他来我魔界做女婿,到时候我死了,这魔界就是他们小夫妻的!” “遵命。”贾自微抿着唇恭敬地退了下去。 仙魔两界很快就传出了魔尊要请纪寒声回去做女婿继承魔界的消息,这消息愈演愈烈,很快就传入了饮雪山庄。 东风一来,林晚立马让程雪意配合外面的谣言,再次把纪寒声逼上了审判台。 这一次提出要审纪寒声的人不止是程雪意,事实上,这事还是柳成归主动找上门来讨要纪寒声的。 “外面传得煞有其事,连魔尊听说纪寒声路过仙魔边界,连夜赶去见他的经过也说的清清楚楚,消息还是从魔界传出来的,魔界和我仙界向来是死敌,魔界之人又蠢直,向来不屑用计称谎,纪寒声如果真的和魔界没有勾连,魔尊又怎么可能对他起招徕之心?” “若是真的没有关系,以你和魔尊的旧仇,魔尊杀他还来不及,又如何肯让这样的谣言在魔界里流传!” “到底是不是,已经不是简单谁一句话就能说了算了!” “他是你的弟子,出了这样的事,不仅是你的名声受损,我们饮雪山庄也要变成别人嘴里的笑话。再不利落清理门户,我等就是死了都没有脸下去见师祖了!” “审!必须要审!我饮雪山庄绝不冤枉一个无辜清白的弟子,可也绝不能让宵小叛徒浑水摸鱼!” “纪寒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看他这下怎么狡辩!” 囚崖之上的审判台烈日炎炎,但是因着山高,并不炎热,反而山风猎猎,吹得人心寒。 纪寒声被双手反剪绑在崖边,饮雪山庄的弟子长老围了一群,一个个看着他义愤交加,正义凛然。 纪寒声垂着眼皮,闻言嗤笑:“我说了你们就信?” 有人愤愤道:“当然不能!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听凭你一面之词的狡辩!” 纪寒声就垂下头继续不言不语了。 都提前定了是狡辩,那他再“狡辩”,又有何用? 纪寒声在崖边跪了三刻,最近一段时间装病“身体不好”的程雪意才带着一脸焦急的林晚姗姗来迟。 林晚一见他就吃惊地奔过来:“师兄!” 她气愤地扶着纪寒声站起来:“还没定罪呢!你们怎么能对他这样!囚仙绳那是捆罪犯的!我师兄现在还不是罪犯呢!太过分了!” 二长老成易暴喝一声:“林晚!还不退下!众长辈当前,这里岂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 柳成归也严肃地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不赞同,对程雪意道:“师姐,让林晚退下吧,这里不比上次,再让她出来胡闹,太不像话了。” 程雪意点点头,把林晚劝开了。 林晚两眼含泪,“不甘”地退下了。 纪寒声看着她被人驾着仍然不甘心地想往前冲,心中一疼,脑海里再次闪过金檀台内稚嫩少女为他与所有人为敌的场景。 没有多余的弟子在,林晚折了这些长老的面子,看在程雪意的面子上,大家也许可以用大人不记小人过来宽容一二,但是现在这么多弟子当前,公开审判,若是真的让林晚再出来闹,这些人可不会再给她面子。 到时候受伤就会是林晚。 纪寒声怎么舍得让她再为自己受苦。 “林晚,先回去。我不会有事。”林晚正在激情挣扎,耳朵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林晚惊异地瞪大眼,朝纪寒声的方向看去,只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 林晚心疼又愧疚地看了他一眼,默默被带了下去。 这一刻,她的确是惭愧的。 接下来,纪寒声就要被所有人打成魔界叛徒了,到时候她还会让程雪意趁机打伤他,再把他推下囚崖另一侧——到这里,纪寒声的仙界之路就正式断绝了。 他会在另一个地方东山再起,但是,他再也不会对这个地方有归属感,尽管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必须要亲手,一点点斩去他对这一界的凡俗眷念,六亲断绝,五常不在,才能全心全意成为这个位面的守护者,真正拥有大爱。” 林晚想起原著中的设定,心中对纪寒声的同情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真的不能有一点点小爱,才配成为位面守护者吗? 这样的福气,他真的愿意要? 林晚身上抽搐着慢慢蹲下,剧痛让她的脑子一抽一抽地跳,然而她不愿意改变自己的想法。 难道不是这样吗? 要他成神,还要割去他最后一点温情,对他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他是位面之子,守护这个位面是他的天职,唯有历经苦难,他才会成长,才能有坚强的心,这样才足够守护这个位面。” 呵,如果历经苦难才能当位面之子,又何必为他不肯全心全意为位面而战而烦恼呢? “已经解决的烦恼不算烦恼。他的一切苦难都是由混沌天魔造成,仇恨比爱长久,仇恨也比爱强大,他会不惜一切向混沌天魔报仇的。” “是啊,你已经解决了。他是会恨着混沌天魔的。你可真聪明啊。”林晚被人往后拖去,看着纪寒声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无需多说!”程雪意拿出一方罗盘,“既然他与魔尊有过接触,先看看他身上有无魔气!” 程雪意拿着罗盘,巨大的威压朝纪寒声威慑而去。 在这一刻,纪寒声才意识到他和程雪意之间犹如天堑般的巨大差距。 纪寒声忽然感到了绝望。 怎么会这么强大啊,无论他怎么努力,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逃离,无法挣脱,他拼命想要活着了,他拼命压缩自己的所求了,他只是想活着,想普通地活着而已啊,怎么就这么难!这么难! 纪寒声眼里流出了血泪。 程雪意的威压宛若滔天巨浪,纪寒声体内花了快一年,已经建得差不多的对魔脉的隐藏封锁阵被压得寸寸崩裂,一股无法形容的魔气渐渐从他体内被逼出,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不用程雪意说,她手中的罗盘忽然飞快地转动起来,已经证明了一切。 审判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都盯着台上的那个人。 那个眼角流出血泪,忽然浑身魔气冲天的人。 那是什么——那是魔啊!是魔界的人啊!唯有魔界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气息,这样的邪恶。 那是他们和魔界纠缠死战几万年几十万年骨子里留下的记忆啊! 这个被他们当做同门的人,当上了第一仙宗大长老亲传弟子的人,是魔啊! “奸细!他是魔界的奸细!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呼声阵阵,群情激奋。 柳成归看着台上魔气冲天的人,失望地闭了闭眼。 程雪意肆意笑着,像是得意又像是得逞,缓缓走进。 “去死吧——” 程雪意缓缓举起了手。 “他不是!”一声石破惊天。 从人群后面传出。 下一瞬那个身影已经越过了无数人,巨大的爆炸在审判台上响起,林晚用身体将所有爆炸的冲击挡在身后,像过去那半年的无数次那样,护住纪寒声,跌下囚崖另一侧的无尽深渊。 囚崖一侧是面朝饮雪山庄的山谷,另一侧则是被先祖警告过绝不可进入的深渊,深不可测,生活着无数邪恶强大的妖兽,是死寂之地,也是禁地。 没有人知道,这道深渊之下,通往魔界。 走过长长的妖兽走廊,就是魔界腹地。 这才是深渊禁地的真相。 禁止私自前往魔界。 在真正的原著里,程雪意一掌拍碎了纪寒声的五脏肺腑,将他推入绝地。 林晚不知道那一刻纪寒声是否想过要毁灭这个世界,但是这一次,她终究是不舍。 明明不需要这么剜心割肉也能成长,明明可以不用每一次都让他被伤得鲜血淋漓,位面意识的想法,她不服。 林晚的身体剧烈痉挛着晕死过去,晕死前还死死抓着纪寒声的衣服,把雷爆弹爆炸的余威挡在身后。 已经决心跳崖明志的纪寒声呆呆地看着自己胸前的人,陷入无穷错愕。 怎么会有……这么善良到傻的人啊! 明明不爱他。 却义无反顾。 这样,他怎么舍得放手呢。 纪寒声只比林晚多坚持了片刻,就因为五脏俱碎的重伤晕死过去。 爆炸平息良久,囚崖上的人气急败坏地清理完爆炸的余威,发现在场的弟子一个也没有受伤。 林晚是精心计算过的,她把爆炸的中心完美地控制在自己和纪寒声呆的地方,没有偏离些许。 真正受到雷爆弹威力伤害的,除了她和纪寒声,只有当时正准备杀死纪寒声的程雪意。 至于程雪意——算了,不用说她了。 就算程雪意死了,尸体放在那里给雷爆弹炸,也不知道要几千颗才能炸破她一点皮呢。 仙界最强不是瞎吹的。 攻击这么强,程雪意的防御又怎么可能弱。 雷爆弹炸过后,纪寒声和林晚一起随着那一块地皮一起跌入了悬崖下的深渊。 饮雪山庄的高层们围在一起讨论过一遍,集体认为囚崖之下的深渊深不可测,又有先祖禁令,他们自然不可能下去查看人死干净没有。 “跌入深渊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就是——可惜林晚那丫头了。” “大长老节哀。”一名长老路过看起来神情怅惘的程雪意,摇摇头冲她拱拱手走了。 柳成归走到程雪意身前,叹了口气:“林晚这孩子也是过于心善,太过顾念同门之情了——唉,师姐节哀。” “我看她就是不懂事。”成易满脸怒气道,“好好的一个魔界叛徒,她非要护着。” “少说两句。”柳成归低喝一声,成易才摇摇头走了。 程雪意强撑到最后一个弟子离去,才背过身去,低声咳嗽起来。 她擦去嘴角的血,慢慢朝金檀台走去。 她的时候到了。 金檀台的殿门再次关上了。 这次的禁令下得前所未有的严,不准任何弟子靠近金檀台附近三里,违者死活自负。 弟子们议论着程雪意受了刺激怕是又要搞什么变态事情了,纷纷逃得远远的。 柳成归以为她为林晚伤怀,也特意照顾她,下了命令不让弟子去金檀台打扰她。 金檀台一下子安静下来。 程雪意走入最深处的密室中,将自己拷在了锁链上。 小号不在,接下来,她要靠自己扛了。 第55章 055(一更) 悬崖之下 林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一个昏暗的山洞里, 身前一堆篝火正哔哔剥剥地燃烧着,暖黄色的火光照亮山洞一角。 被位面意识电得死去活来的疼痛仿佛还在身上留有余迹,保持一个姿势坐久了的脖子也酸疼不已, 林晚龇牙咧嘴地扭了扭脖子, 看到了坐在一旁正盘腿闭目调息的纪寒声。 林晚稍稍一动,纪寒声的眼睛便睁开了。 看到林晚生龙活虎地伸懒腰,他脸色闪过一丝喜色:“醒了。” 他起身来到林晚面前蹲下,伸手在林晚额头上探了探,关怀道:“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你之前一直晕着,身上的防具自动开启让人无法触摸, 我也不能喂你吃疗伤药或者查探你的伤势,便只能让你躺靠在这里。” 林晚伸完懒腰觉得自己又原地满血复活, 老实摇头:“没有不舒服, 我挺好的, 就是饿了。” 她一边说一边掏出两只还热乎的肉夹馍,顺手递给纪寒声一个:“师兄也肯定什么都没吃吧,先垫垫肚子吧。” 纪寒声摇头失笑:“你倒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准备吃的。” “那是当然。”林晚腮帮子鼓鼓的,努力咽下一口才继续道:“你看这修仙界这么大, 到处都是林子荒野,常常一出去做任务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是不小心迷了路或者被困在哪里出不来, 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而且你看我身上穿的一身铜皮铁骨, 不怕别人要对我喊打喊杀, 就怕别人把我抓起来关在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到时候打不死我也得活活饿死我,唯一的弱点就在这上头了,我可不就得好好准备一下食水嘛。” 她拍拍自己的乾坤囊, 得意道:“我屯了至少足够自己吃二三十年的食物呢,就是哪天把我扔在哪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我也能好好活二三十年,有这功夫在,我用手挖地道也挖出来了。” 纪寒声好气又好笑:“你就这么不信任你师兄我,觉得我会让你呆在哪个地牢里二十年也救不出你?” 林晚一脸高深莫测地摇头:“你不懂,有备无患嘛。”□□人民的屯粮癖你不懂。 林晚吃饱了就要出山洞去看看,纪寒声一手捏她给的肉夹馍,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往洞口走,等林晚被洞口掉下去的小石子吓了一跳,才凉凉地提醒她:“咱们呆的山洞在崖壁上呢,崖底下都是生性嗜血好战的凶猛妖兽,到处扎推,不然那妖兽乌鹫也不至于被排挤地去囚崖另一边讨生活。” “我现在受了伤,暂时也奈何不了它们,先在这上头呆一阵子等我伤好吧。” 林晚讪讪地回篝火旁坐下了。 做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那师兄你试过往上飞了吗?” 往上飞,自然是飞回囚崖上去。 林晚问出这个问题,山洞里顿时沉默了。 纪寒声的脸映着明明灭灭的火光,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阴影里,神色不明。 过了一会儿,他才声音嘶哑道:“试过了。” 林晚心中一惊,原著里可没提纪寒声为啥子不往上飞,只说纪寒声掉下去就直接顺着妖兽走廊出去了。 “上不去,”纪寒声继续道,他顿了顿,垂下长长的眼睫,声音更低沉了一些,“上面被人封印住了,应该是上古之人为了防止崖下妖兽上行专门设下的封印,这等封印的破解之法早已失传,凭蛮力破解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这是条死路。” 林晚眨眨眼,好奇地歪了歪重点:“那乌鹫怎么上去的?” 纪寒声也跟着想了想,猜测道:“囚崖深渊的禁令据说是饮雪山庄的师祖所下,那这封印应该也是他那时设的,乌鹫应当是在此之前就去了上面。” 探究完乌鹫的谜题,林晚也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篝火里的火焰摇摆着,像是死去之人不甘的灵魂,歇斯底里地嘶鸣扭曲。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天亮起来,林晚就下去打猎了。 她穿着一身防具无人能伤,那群妖兽也奈何不了她,更何况她也不缺隐匿身形的工具,加上雷爆弹的合理使用,出去半个时辰就拖回来一只妖兽尸体。 “师兄给我切切,这妖兽皮太厚了我割不动。”林晚把庞大的一只妖兽扔到纪寒声面前,理所当然地一屁股坐在旁边,等着纪寒声给自己打下手。 纪寒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林晚眨眨眼睛真诚又梗直地看回去:我出力你出工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纪寒声又收回目光,默默拿出一只匕首开始细细将妖兽的皮剥下来,再切做两半。 林晚惊奇地看着手法娴熟的纪寒声,看着那一整块除了被她炸毁的地方其余部分毫无破损的皮毛,发出惊叹:“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纪寒声收了匕首,妖兽已经被清理好内脏,四肢分离,剩下的肉切做了大小一致的二十余块,正好一块两掌宽。 纪寒声拿出帕子精心擦去手掌上的痕迹,雪白衣衫滴血不沾,这才一脸若无其事地在篝火旁重新坐好,淡淡道:“从前发放的物资不够,常常自己去野外寻吃的。” 一句话解释了他为什么这么熟练的原因——原来是自己经常私下开小灶。 林晚一拍脑袋回想起来:好家伙,你给自己射点猎物就可以,给她射几只妖兽就要她求了这么久,还是她特意跑到悬崖上牺牲自己才答应。 想明白了的林晚愤愤地盯住纪寒声,纪寒声被她的目光盯得脸色僵硬地移开脸,不甚自然地解释:“我打的都是门派放养的妖兽,你总是盯着宗门势力外那些妖兽自然不太好。野外的妖兽大都各有宗门势力归属,属于别人的资源,打了别人的妖兽,被人追上来又是一番麻烦。” 意思是要薅羊毛最好只盯着饮雪山庄薅,薅了别人的羊毛,主人家是要追究的。 算是解释了之前他为什么不答应——也让林晚弄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容易就答应给自己打乌鹫吃了。 原来不是因为被自己感动决意报答自己的大恩大德了,而是因为饮雪山庄内的乌鹫本来就可以打。 再次被迫盖上一次自作多情的戳,林晚的心情不太美地把多余的妖兽肉收起来,然后指挥着纪寒声把其中一块肉切成可以烧烤的大小,再切了薄片,脸色臭臭地离开山洞去外面找河流清洗去了。 让纪寒声去是不可能让纪寒声去的,林晚一个凡人穿个隐身衣金蝉壳就可以在下面妖兽林立的地方随意行走不被发现,可要是让纪寒声下去,就非得像上次从魔宫逃离时一样,把能够掩蔽气息修为的避灵珠也给纪寒声才行。 倒也不是不能给,就是避灵珠是融在身体里的,每次拿出来就得麻烦一番,过程也不是很舒服,所以林晚就懒得麻烦这一趟了,反正她本来就对做饭做菜感兴趣,亲自处理这种没见过的高级妖兽肉,也算是积累做菜经验。 林晚把肉清洗干净回来,纪寒声已经默默绑好了袖子,林晚惊讶地看他一眼,纪寒声脸色不变,耳尖却有点红了:“你不是说你不善烤制……咳,正好我比较擅长。” 烤肉林晚确实不怎么擅长。 她痛快地把已经串好的肉串交给了纪寒声,本来还想着纪寒声出门在外肯定没带调料吧,正准备把自己随身带着的料酒蜂蜜孜然辣椒粉什么的给纪寒声,就见纪寒声已经自然无比地从乾坤囊拿出了一堆烧烤调料还有烧烤的架子…… 林晚在原地呆立片刻,才反应过来,拿出锅另起了一灶煮了点饭。 纪寒声这种修仙人士对米饭没有追求,她这个凡人却挚爱大白米饭。 林晚的米饭还没有煮好,纪寒声就递了一串已经烤好的肉串过来。 林晚特意选的妖兽肥瘦相间的部分烤,这妖兽膘肥体壮,皮香肉嫩,脂肪分布得十分均匀,被火一烤,那油脂就滋滋作响,边缘被烤得焦黄微卷,内里的肉却还嫩着,再撒上林晚最爱的孜然和辣椒粉,香味一下子就霸道地挤占了整个山洞。 林晚在一边看得哗哗流口水,本来以为按照纪寒声的小气巴拉自己肯定蹭不到第一口,没想到纪寒声大方无比地把第一串直接递给了她,然后头也不抬地继续烤下一串。 林晚受宠若惊地接过,顾不上烫就呼呼哈哈地吹着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纪寒声又把第二串递了过来,考虑到纪寒声这个厨师还一口没吃呢,林晚的良心稍稍动摇了一瞬间,在纪寒声理所当然地目光下很快就被烤肉的香味死死按了下去,脑子一个不注意,烤肉已经在她嘴里了。 纪寒声连续给她喂了七串,等林晚自己觉得已经饱了大半,才开始烤自己的。 林晚抱着自己还空出一部分的肚子给自己炒了个菜,去盛米饭吃了。 一连大半个月,林晚和纪寒声都呆在山洞里,靠偶尔下去狩猎生活。 半个月后,纪寒声终于修复了体内被程雪意震碎的秘法,带着林晚开始朝崖底外探索,试图找到一条出去的路。 两人都穿上了隐身的金蝉壳,林晚再把避灵珠给纪寒声,这样轻易招惹不到厉害的妖兽,即使招惹到,纪寒声现在至少也能带着她迅速毁尸灭迹,从一干妖兽手中逃生。 两人一路朝外,很快就探明了这悬崖底下的地形。 悬崖下的地形简单,只要稍微顺着妖兽生活的区域往外走一段,就能发现这悬崖底下是一条长长的缝隙样地形,沿着两侧崖壁一路往前走,地形就渐渐开阔起来,不难推测,出口应该在外面。 两人就一边低调地躲避妖兽,一边朝外走,遇到妖兽格外密集的地方,实在躲不开了,就利落打死收进乾坤囊就跑,绝不给其余妖兽发现不对追上来的机会。 这妖兽走廊的妖兽密集度达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修为也可怕,有的甚至不比柳成归等人差,一旦聚集起来共同针对哪个生物,可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两人马不停蹄大气都不敢喘地朝外走了将近半个月,妖兽的密度终于渐渐降下来,林晚高兴道:“咱们肯定是要走出去了。” 纪寒声也道:“多亏了你的避灵珠,不然我是必然走不出来的。”没有避灵珠,他一个人类出现在这里,肯定要被妖兽追杀的。 林晚面上得意得应承下来,心下却想,即使没有她,纪寒声也会走出来。 即使是奄奄一息,伤痕累累,也是走出来。 出了妖兽走廊,就是魔界边境了。 不比仙界的修仙者善于创造适合生存的环境,人脉繁衍昌盛,魔界因为地理环境本身恶劣,魔界的魔修又个个只擅长攻击破坏,所以生存环境十分恶劣,这里生活的凡人很是稀少,林晚两人在荒地里一连走了四五天都见不到一个村庄。 林晚和纪寒声进了魔界也不用穿什么金蝉壳了,反正一个本身就有魔脉,一个是气息接近于无的凡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按照魔界习俗一人戴个面具,走在魔界的大路上。 林晚走了一路,觉得有些反常。 他们走的地方虽然是边界,但是看他们走的路是平整的大道就知道了,按理说交通便利处往往是人流的聚集处,这一路不应该这么荒凉啊。 又朝前走了两天,两人才看到前方隐隐约约有个村庄人家的模样,顾不上激动,两人都飞奔上前。 纪寒声是要问问他们的位置,林晚是想找户人家洗个澡。 但是没再走近几步,两人的脚步忽然就顿住了。 因为肉眼可见的,前方的村庄上空冒出一股股黑烟,隐隐有痛苦的尖叫和嘶吼声传来,林晚抽抽鼻子,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作为一个受正统仙界教育的前饮雪山庄弟子,纪寒声一扯嘴角嘲讽地笑了:“难怪是魔界,未开化之地。” 林晚却面目严肃地拉住纪寒声的手臂,摇了摇头。 “师兄,我看没那么简单。魔修也是人,也是修士,修士不轻易对凡人出手招惹因果恶煞是公有的规矩,怎么可能随意在凡人村庄屠戮。” “也行是魔修肆意妄为呢,或者魔界的凡人自己相互厮杀也未可知。”纪寒声带着一丝轻嘲缓缓走近了,他视力远超林晚,一眼就看清了那里有什么东西。 纪寒声瞳孔微微一缩,忽然转身捂住了林晚的眼睛。 “别看,走!” 第56章 056(二更) 诡异焚城 “师兄看到了什么?”林晚勉强扒开纪寒声的手, 瞪大眼睛努力朝远处的村庄看了一眼,可惜还是除了一个轮廓和村庄上空的黑烟,什么都看不见。 纪寒声抿了抿嘴, 没有回答, 而是拉着林晚要走。 林晚有些急了:“怎么不说清楚就走!是不是有咱们打不过的人?难道是焰春姬在前面?”能让纪寒声这么避如洪水猛兽的魔界的人她只想得到这一个,可是想想传闻中的焰春姬的为人,林晚又觉得不像。 不应当啊,焰春姬虽然风流,但是并不残暴啊,据说她还颇得魔界人民的喜爱呢。 “前面有凡人遭灾, 咱们总不能看着不帮吧?”林晚皱着眉头絮絮叨叨,虽然什么都看不见, 还是垫着脚往村庄的方向望, 一想到前方的黑烟和血腥味她就很不放心。 纪寒声不应声, 垂眸看了林晚一眼,任她推开自己的手自顾自往前去了,自己也抬脚默默跟在了后面。 林晚一路急行,到了距离村庄一里多的地方, 血腥味越发浓重,惨呼声也越发清晰,她终于大约看清了那村庄里有什么。 其实一里也还算远, 但是村庄上方那尊趴在房屋上, 挥舞着口器在村庄里肆意吸取人类□□的巨大的蚂蟥状怪物的形状已经可以看清了。 甫一看清那怪物的模样, 林晚就寒毛直立,生理性地反胃起来。 来自程雪意脑海中的记忆飞快地冲破尘封,让林晚意识到那是什么——一只最低级的混沌天魔,肉触。 肉触没有意识, 只有进食和繁殖的本能,在休眠期就像一张薄薄的纸片,可以卷起来携带,在混沌天魔里是属于破坏类工具的种族,但凡一个有智慧的混沌天魔都会像带扫帚一样顺手带一卷肉触,等到攻破位面生物的防御,杀死强者,就会把薄薄的肉触往无法反抗的生物中一扔—— 薄薄的肉触遇到鲜活的位面生物的血肉便苏醒过来,口器最先苏醒,像有弹性的布袋口子一样张开,自发收缩着吮吸血肉。 一只卷起来只有拳头大的肉触被摊开之后可以近乎万倍十万倍地膨胀,弹性无限,只要有足够的血肉,一只拳头大的肉触吸饱之后最大能变成小山一样大小。 等到肉触吸足了血肉积累够了能量,就会在几刻之内进入繁殖期,尾器一口气能产出上亿枚卵,而这些有足够血肉能量支持的卵要孵化出来,只需要两个时辰……只要运用得当,一只肉触就足以屠尽一座人类大城。 林晚几乎是瞬间的懂了纪寒声为什么要捂她的眼又为什么要离开。 一看就是混沌天魔在搞事,除了那只混沌天魔,附近一定还有别的高级一点的混沌天魔在。 自觉已经被全世界抛弃背叛的纪寒声在得知天魔之种的真相前是不可能主动对付混沌天魔的,以他现在哇凉哇凉的心来说,他自己不主动搞事毁灭世界就已经算对得起这个世界了,看到这种恶心至极的麻烦转身就走太正常了——他本来就是个讨厌麻烦的人,出门在外,对她告诫最多的就是不要惹麻烦。 然而,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灾难发生而不管。 林晚的的脚下像是着了火一样朝前去,再靠近一点,就看到那只肉触的尾部已经一点点鼓了起来,尾尖微微上翘,像是有无数蓄势待发的东西将要喷涌而出—— “天哪!它要产卵了!”林晚顿时更急,拿出一只灵舟就往上窜。 灵舟飞快地冲向村庄,纪寒声一言不发地跟在林晚身后,眼里毫无波澜,却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弓箭拿了出来。 随着灵舟升起,远处传来一声尖啸,天色骤然变得昏暗,一双巨大的黑色肉翼从村庄后升起,纯黑色的眸子泛着某种淡漠的无机质的光芒,像是一只老鼠从黑暗脏乱的洞窟里往外和人对视了一眼。 即使有一身神级装备保护着,林晚的皮肤表面也情不自禁地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手里抓着雷爆弹,一时纠结于先对付这只高级的翼魔还是先去解决肉触,纪寒声已经挽弓搭箭,对准了翼魔的眼睛。 纪寒声见她发呆,冷喝一声:“还不解决村里的怪物。” 林晚一定神,见到纪寒声还是面无表情的冷漠样子,手却不由自主地帮了自己,眼里泛起一丝感激。 “谢谢师兄。” 翼魔离他们只有不到五十里的距离,这点距离对纪寒声而言相当于就在眼前,林晚也知道他的攻击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距离,利落地驾驶着灵舟在空中一摆,就到了村庄上方。 肉触懒洋洋地甩动口器慢慢在寻找着村庄里剩余的食物,尾尖高高翘起,蓄势待发—— 林晚眼里闪过恶寒,飞快地将手里的十几枚雷爆弹朝着肉触的尾器扔了下去—— 肉触作为一种纯种的吞噬类天魔,虽然吞噬起生物和繁殖起来很快很可怕,但是防御也极低,不然也不能成为混沌天魔食物链最下方的物种,被别的混沌天魔当扫地机一样使用。 但是同时,作为一种混沌天魔中不可代替的顽强物种,肉触的卵都是极其难以杀死的,一旦被喷洒出去,只要有几颗没被清除干净,就可能造成一场巨大的灾难。 所以肉触一定要在祂产卵前杀死,而且为了保证杀死所有的卵,一定要有足够强的攻击才行。 灵舟下方轰然巨响,雷爆弹炸出一片真空,纪寒声的一箭也将远方的翼魔爆了头。 现在距离上一次仙魔战的时间还不远,如何对付常见混沌天魔作为一种常识在战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新生儿的必学课,纪寒声作为仙魔战场上捡来的孤儿,对常见混沌天魔的弱点更是如数家珍。 混沌天魔十二级,翼魔只是混沌天魔里很平凡低级的品种,只比肉触高了一个等级,杀死一只翼魔对他而言虽然要费一些精力,但是并不难。 麻烦的是,翼魔在混沌天魔中是个大族群,而且极其记仇,临死前会给自己的族群传讯发出杀死自己的人的影像,只要杀死一只翼魔,接下来很可能会遇上翼魔源源不断的复仇追杀。 既然能在魔界见到一只翼魔,纪寒声并不认为魔界只有一只翼魔。 纪寒声虽然不喜欢麻烦,却并不怕麻烦。 林晚就更不用说。 所以杀完这两只天魔,两人都十分镇定。 等下面的爆炸停息,林晚从船上跳下去,在村庄里寻找还残存的村民。 但是她把整个村庄都翻了一遍,也只找到两个被一根绳子吊在井下发抖的小孩,那井口被一只大石头堵地死死的,井口只容小儿身躯通过,有井水的遮掩下肉触闻不着味,大约这就是他们能活下来的原因。 除此之外,整个村庄,再没有别的活人了——至少她找不到。 她找不到,肉触肯定也找不到,她之前还听到声音呢,也许他们都躲在哪里活下来了。 林晚暗自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却像是被人闷闷地打了一拳,难受极了。 纪寒声沉默地走过来,笨拙地将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很难过吗?” 林晚抬眼,眼里湿漉漉的,像是被水洗过,眼角也发红:“凡人何辜?” 纪寒声心里反复默念这句话。 凡人何辜,我又何辜? 上面的人永远看不见下面拼死挣扎的人,唯一的幸运是这个世界还有她。 他握紧了手里的弓,说:“我知道了。” 他不想看到她为别人难过,这样的表情,给他就好了。 带上这两个因为极度惊惧而不能说话也不能对外界做出反应的小孩,两人不再徒步,而是驾着灵船继续走。 再往前又是一望无际的荒野,连一丝村庄的残骸也没有。 林晚终于知道那是为什么了。 肉触生产过后会陷入极度虚弱,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什么都吃,那些村庄连人带着房屋,都一起进了肉触之口,什么都没有留下。 林晚想起自己听蓝玉师说起当年天魔入侵,流血漂橹,此刻亲眼见到的却是莫说流血漂橹都没有一个。 肉触所过之处,连白骨也不存。 为了继续寻找被天魔祸害的村庄地方,灵船飞得很低,走得很慢。 一连两天,林晚都站在船头往下眺望寻找。 在第三天破晓时分,林晚终于再次看见视线尽头有一个村庄的形状,她高兴地驾着船过去,但是很快就闻到了血腥味。 这次的血腥味不如上次隔着十几里都能闻见,林晚是到了村庄上方几里才闻见的。 一靠近,就能听见村民的惨呼,还能看到蚂蚁大小的人影从村庄里跑出来,又被活活拖回去。 这个村庄里的混沌天魔是藤魔,不如肉触杀人那样快,但绞杀起来也十分可怕,普通凡人根本无法逃脱。 因为村庄里还有人,藤魔又扎根在村子里长得四通八达,林晚这次就不敢直接在空中扔雷爆弹,怕伤到人。 而且藤魔的再生能力极强,只有伤及它的扎根处才能真正杀死。 村庄里扎根了好几只藤魔,林晚便和纪寒声分头行动,各自去对付这些藤魔。 走进街角巷间,活人浑身鲜血被藤蔓拖入角落的景象就直面而来,村庄里处处是村民绝望痛苦的惨呼,夹杂着稚子惊惧的尖叫,林晚的心里像是坠了一只秤砣,又像是被点了一把火。 怒火和难过夹杂在一起,杀死那些藤魔的时候恨不得也像祂们绞死那些人类一样让祂们受一受被千刀万剐的苦,然而她知道,这些藤魔根本没有痛觉神经。 藤魔畏火,唯一能让藤魔感到恐惧痛苦的大概就是火烧了,所以这次林晚没有用雷爆弹,而是拿出了她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火焰弹。 好在饮雪山庄出品,质量绝对无忧。 林晚亲自看着那些绞杀无数无辜人类的藤魔扭曲着身体被火焰一点点燎尽,心中的怒火才稍稍纾解了一些。 这次因为林晚他们来得早,这一个村庄还活下不少的人。 林晚和纪寒声都不是会照顾小孩的人,便把那两个不会说话也不知道动的小孩交给他们中擅长带小孩的人照顾。 这群村民林晚也不敢让他们在这里呆,在问清楚了附近有魔修驻扎的大城方向后,林晚把灵船变大,亲自带着他们往大城的方向去。 一路上又遇见不少被混沌天魔祸害的村庄,有时候能救到人,有时候什么活人也没剩下,林晚只能杀死那里的混沌天魔了事。 在快要接近这些凡人说的魔界边境一座大城焚城时,林晚发现了一行在地上朝着大城方向行进的混沌天魔,林晚将灵船停在空中,和纪寒声亲自下去把那一行混沌天魔都杀了个干净。 尽管如此,回到灵船后,林晚的心里对这一趟的焚城之行已经不敢报太大希望了。 因为他们这一路过来,看到的混沌天魔都在有人类聚集的村庄里,还从未见过赶路的混沌天魔。 混沌天魔里自有高级的混沌天魔能够飞行,可以携带低级天魔灵活游走。 而他们现在在焚城附近看见慢慢赶路的低级混沌天魔——焉知祂们不是后续赶去清理战场的呢? 混沌天魔等级森严,高级一点的混沌天魔也和人类修士一样不屑杀死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或者说,懒得费这个功夫,按照这些魔界凡人所说,焚城是一座生活着上百万凡人的大城,那些高级的混沌天魔们说不定杀完附近的修士,懒得亲自动手解决剩下的蝼蚁,才让附近的低级天魔赶来清理。 这个猜测让林晚心中发寒,但是还是继续驾着灵船朝焚城出发。 等到了焚城附近,远远的都能感受到前方传来的强大的邪恶气息,焚城上方黑云堆积,方圆几十里内黯淡无光,仿佛已经到了末日黄昏。 鬼哭阵阵,邪风四起,滔天的邪气从城中四向溢散,所到之处,土地焦黑,百草枯萎。 林晚和纪寒声对视一眼,不再架船前进,而是驾着船退出去两百里,将灵舟停在云间隐去形状,再亲自下船赶往焚城。 他们来到焚城十里外,目光越过高大耸立足有几十丈高的城墙往城内看,也可以看到时而有奇形怪状的生物的头颅或者肉翼或者尾巴一闪而过,倒塌声和惨呼声一刻也没有停过。 林晚不再怀疑,确认这座城已经被混沌天魔攻克了。 然而最让她觉得细思极恐的是,从魔界边境受灾情况来看就可以看出这里被混沌天魔攻击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尤其是还有焚城这么大的城池被混沌天魔攻下,可魔界竟然一丝消息也没有送往仙界。 饮雪山庄还是一片歌舞升平,仙界的各大宗门无所事事,时而为了修炼资源互相扯皮,时而围在一起为如何压制魔界唾沫横飞——就是没有人试图去查探一下程雪意曾经提醒过的位面有混沌天魔出没。 更没有人来看看魔界这边的情况。 林晚想起位面意识说过的,混沌天魔的天魔之种进化后已经能吞噬掉寄主的意识和记忆,李代桃僵,明面上看着还是本人,内里却已经换了个混沌天魔的壳……不由头皮发麻。 到底是仙魔两界的人昏庸愚蠢,沉迷享乐,不顾民情,还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捂住了想要上报的嘴呢?还是说,这些嘴,都已经变成为别人说话的嘴了? 想要重新找个地方建号活一世怎么就那么难。林晚默默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地来到焚城脚下。 到了焚城脚下,眼前却一片诡异的安静。 林晚看着城墙上站立的卫兵,警惕地皱了皱眉。 混沌天魔都在城里横行了,她也不会傻到以为还能有正常活人在城门口守门吧? 纪寒声无声地挽弓对准了城墙的卫兵。 然而不待林晚说话试探,城门上的士兵已经畏畏缩缩地开口了:“大,大人别杀我,我是被逼在这里守门的,救命,救命啊!” 林晚的眉头皱得更紧,但是还是抬手挡住了纪寒声:“师兄,我们先上去看看。” 纪寒声道:“你别忘了虞无尽姐弟的话。” 林晚当然没忘,她知道的可比纪寒声多多了,但是正因为没忘,才更要上去看看。 焚城有百万人口,混沌天魔一时半会也杀不仅,看还有别的低级天魔赶来就知道了。 不管城墙上的是不是混沌天魔假扮的,都要上去见识见识他们的手段。 “先看看他想干什么。” 林晚说完,朝城墙上飞去,纪寒声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林晚飞到这守卫面前,发现对方只是一个普通凡人,想到能被天魔之种寄生的至少都是上过仙魔战的修士,她心里稍稍好受一点,心想也许真的是攻城的混沌天魔不屑杀凡人。 但是她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一面暗暗提心,若有若无地将纪寒声挡在身后,一面一脸天真地朝那守卫靠近:“守卫大哥你好,我见这城里好像有点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城里那些身影又是什么?是有妖兽攻城了吗?” “不不不要在这里,你你你你们快走!”那守卫涨红了脸,拼命朝他们摆手,说话也变得口吃起来。 “不要问,走!你们走!” “大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晚一脸天真地靠近了些,一只手却在背后示意纪寒声不要靠得太近——她穿着一身装备就是个打不破的乌龟壳,只要不被抓住,刀山火海任她闯,纪寒声却没有这样的凭借,自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见那守卫一脸抗拒地摇头,林晚就继续道:“我和我师兄下山历练,路过这焚城听说很有名,才打算来长长见识。要是焚城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大可和我说,我和师兄都是有修为之人,寻常妖兽奈何不了我们,即使遇到危险也能自保,到时候我们上报家中长辈,多大的危险都能解决。” 魔界虽然被称之为魔,但是事实上修士和仙界一样都是人类修来的,只是魔界地界不同,产生的修炼能量也和仙界的不同,被称之为魔气,魔气和灵气相互克制,各有所长,灵气更加中正平和,有滋养万物之功,而魔气则更加狂暴,破坏性极大。 在仙界修炼的人受灵力影响,整体脾气更加温和,而魔界的人则受魔气的影响,整体彪悍好战。 除此之外,魔修也并不像仙界的人对外宣传的那样,吃人肉饮人血,住在白骨搭成的洞府里,日日夜夜以鬼哭为乐,以骷髅做舞。 都是一样的人,一些修仙界的规矩拿到魔界来,是一样通行的,魔界的修士也有历练,也寻资源,遇见妖兽作乱,也会出手帮忙。 所以见林晚一脸自信地打包票,那守卫似乎相信了些,犹豫地问:“真,真的吗?” “你就放心好了。快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我们既然遇见了,就不能放手不管。”林晚一脸跃跃欲试道。 那守卫便十分为难地纠结了一会儿,才畏畏缩缩地靠近林晚道:“我不能在这里说,一说,它们就来了。” 他把手里无用的武器往架子上一放,转身带着林晚两人进了城墙上一处门:“我暂时走开一会儿它们发现不了。你们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到那里和你们说。” 林晚和纪寒声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转眼就抬起头来,一脸高兴地跟了上去。 第57章 057 扶她起来,她还能再杀一百个!…… 林晚和纪寒声跟在守卫身后下了城楼, 焚城占地极大,那些天魔庞大的身体都在城市深处,城门这一片只余下被巨物碾压过后的断壁残垣, 安静得可怕。 守卫领着他们走到一条小巷, 掀开巷子深处一口井的井盖,露出一条直通地底的楼梯走道来。 看着那黑黝黝的入口,林晚面露犹豫,有些害怕地问守卫:“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这么黑?” 守卫道:“下面是我们一些活下来的普通人躲藏的地方,大人,您不知道, 那些怪物,虽然有些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可有些啊, 是吃人的, 就算不吃人,那些家伙在城里随意跑动,一不小心就撞倒了房子压死人,咱们只有躲在这地下才能活下来。” 林晚这才装作放心的样子, 乖乖跟着他下去了。 井下的通道出人意料的四通八达,而且并不逼仄,守卫领着他们在井下的地道里走了一段时间, 渐渐来到一处宽阔如小房间的处所, 处所里点着灯, 里面有两名妇女模样的人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两本厚厚的簿子,见守卫来了,面无表情地和他点点头, 问他:“这是新找到的幸存者?” 守卫摇摇头,说:“这是外面来救咱们的大人,你们快领他们进去见主管吧。” 一个妇女便站起来,对林晚两人鞠了一躬,面无表情道:“两位请跟我来。” 林晚看了一眼守卫,守卫对她点点头,她便顺从地跟在了妇女身后。 等那妇女领着林晚两人消失在地道深处,那守卫脸上的老实瑟缩忽然消失了,他站在原地不动,嘴里却忽然吐出一条细细长长的舌头一把把妇女面前的簿子卷起来,嘴巴一瞬间裂开,将比人脸还大的簿子吞入肚子里。 过了会儿,他哇的一口将带着黏液的簿子吐出来,皱眉:“就这么几个新人?” 妇女有些害怕地站起来:“那些人类都躲起来了。” “那就去找!去高处找,去各个地窖水缸井里找。” 妇女低着头应是,说话的时候不自觉从裙子底下甩出来一条湿漉漉的尾巴,尾巴摆动,露出下面白花花的大腿。 守卫一把抓起她的尾巴拍在桌子上:“给我收起来!我是怎么教你的!还有,裤子为什么不穿!” 妇女有些委屈道:“这样舒服些,人类女人穿的裤子未免太束缚了些……” “她”的声音随着守卫的视线渐渐弱了下去,老老实实把尾巴收了起来。 “我回去就穿。” 守卫的脸色这才变好了一些:“这才对。将军派我们来这里当人而不是让我们去当那些妖兽,就是对我们赋予了众望,我们自然要好好表现才对得起将军的厚望。” “我们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好好捉摸怎么做人,即使现在这里都是我们自己人,但是我让你们轮流在这里接待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让你们尽快练习熟练怎么扮演人类吗?我们本就不如那些初代有漫长的孵化期去吸收学习这些人类的生活习惯,若是还态度散漫,到时候怎么和那些初代比?又骗得过那些人类?” 妇女听了精神一震,渐渐坐直了身体,仿照着吞噬来的记忆里妇女端庄的样子坐好了,将裙摆理了理。 守卫更满意了些,又接着训斥道:“还有,你好好学学怎么做人类的表情,下回再来人不许面无表情,要温柔,要朴实,要热情,懂了吗?” “这回也就是那两个人傻了吧唧的,不然看出破绽,我们又得少两个壳子。” 妇女诺诺应是,总算有了点人类凡人女子的模样。 守卫点点头,满意地出去了。 另一边,林晚跟在那名妇女身后,越走越里面,足足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再次来到一处点了灯的大厅,大厅里坐着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这些人一个个脸色苍白,神情冷漠,眼神麻木,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一时间都忘了怎么做正常的表情了。 妇女将他们送到这里便离开了,留林晚两人面对这一室的人。 见到他们到来,两个坐在角落目光稍微灵活些的人站起来,其中一个对他们点点头,走进大厅一侧的某扇门,另一个在大厅一侧打开一个柜子,端了茶水出来:“你们是外面新来的吧?辛苦了,我等会领你们去自己的房间。” 林晚便道:“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城里的人,我们是外面来的,是来救大家的。你带我去见你们主管吧。” 这人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像是忽然触电不良短路的机器故障了一样,但是很快这人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微微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是外面来的大人,既然如此,两位大人待会儿便随我去见主管,我们盼着您这样的大人来已经很久了。” 林晚笑笑,客气道:“应该的,不必客气。” 那人又将茶水往前推,道:“两位大人辛苦,先喝口茶。主管现在在忙,两位大人在这里歇息一会儿,等会儿我就带二位去见大人。” 林晚皱眉推开茶水,做出十足的年轻气盛的少年人模样:“我们是为了救焚城百姓的大事而来,你们那主管有什么大事要做,比得上我们救焚城?” 说着,她又对这厅里的人道:“你们难道不想早点得见天日吗?躲在下面过的是什么鬼日子,万一再被城里的怪物发现,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快快将你们主管叫出来,与我们商谈救人救焚城事宜,也好早点救你们去安全地方。” 厅里的人不知是打击过大,一个个听着林晚慷慨激昂的话,脸色也一丝情绪都没有,不仅没有期望,连悲伤恐惧都没有,仿佛长了一张脸天生就是为了做个木偶人似的。 面前那人劝道:“大人莫急,我们大人许是有急事去了,我们已经有人去请了,大人等等吧。” 林晚不理会他,自顾自对着这一厅麻木的人道:“喂,你们都不怕死的吗?怎么没一个应我的?” 林晚面前那人脸上抽搐几下,大厅里一脸麻木的人便稀稀拉拉站起几个人,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着林晚点点头:“怕。” 其余人也慢慢站起来,几百张脸神情一致,目光空洞地对林晚道:“怕。” “怕就和我一起出去。”林晚仿佛看不到这些人神情的异常,自顾自打算道,“我和师兄都是有修为在身的人,现在城门口没什么人,你们跟着我们跑出城去,我们再带着你们乘船离开,怎么样?这样至少你们能活下来了。” 几百人的脸整整齐齐地看向了林晚面前的人,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对方。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那人仿佛感受不到恐惧,面色自然地对林晚讪笑:“大人,他们不敢,万一外面有危险怎么办?” 林晚沉吟了一下,问那些人:“你们都不敢吗?” “不——敢。”回答声整齐一致。 林晚的心沉到了底。 她又问自己面前的“人”:“来这里躲避的人都在这里了吗?我想看看这里有多少人,要是人多的话,我就留在这里先保护你们,要是只有这点人,我就只能先离开看看外面还有没有别的人需要帮助了,毕竟外面肯定还有人比你们这里更危险。” 这人连忙拉住林晚求道:“大人可千万不要抛弃我们,求您留下来保护我们吧。” 其余脸色僵硬的人这会仿佛也忽然活了过来,扭过一张张像鬼一样苍白的脸,嘴巴同时蠕动,整齐一致道:“求求你,留下来,保护我们,吧。” 林晚看着这些“人”,心里已经有了沉吟。 如果他们还暗地里藏了别的“人”,大概就会拿出来“留”自己了,现在只这么“求”自己,看来几乎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她和纪寒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那好吧。既然如此,先带我去见你们主管。” 说到一半,她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理所当然地吩咐那人道:“对了,带我们来的是城门上的守卫,我来的时候没怎么记住他长什么样子,既然准备留下,我想先认认人,也好商量接下来怎么办。你让人去把他叫回来吧,还有外面那两位妇人,也一并叫回来。” 那人看着他们两人一脸高傲尊贵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应了是。 过了一会儿之前在林晚他们进来时就推门离开的人重新回到了大厅,这人便让他们去外面叫人。 那两人微微一愣,便照做了。 接着这人又带他们去见主管。 “主管要管我们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忙得很,所以之前才没有见你们,两位大人一定要见谅啊。”这人林晚两人前面一边领路一边絮叨。 林晚认真听着他说话,纪寒声则是从头到尾都做出一个高冷的模样。 等往前走了几十步,几人又来到一个房间,里面布置着一些桌椅,看起来是个办公的地方,里面坐着一个衣着富贵,有些发福的中年人,见了林晚两人来,这人立马站起来战战兢兢地和林晚两人见礼:“见过两位大人。” 看起来比带他们来的这人懂规矩多了——也熟练多了。 林晚不动声色地把这间房观察了一边,眼角一扫就看到房间角落还有一扇暗门。 这位主管主动让出自己的位子给林晚坐,又自己搬过来一把椅子给纪寒声,最后恭恭敬敬奉上两杯香茶,道:“地方简陋,茶水简单,让两位大人见笑了。” 林晚不动茶水,脸色不耐道:“我们准备留下来保护你们,但是总呆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还是要逃出去才行。我们早点商量个章程出来,早点出去才好。城里还有其他百姓等着我们救呢。” “对了,把这城里的怪物和我们说说吧。” 这主管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大人不知道那是什么吗?” 林晚理所当然道:“我们年纪小,没见过一些怪物妖兽有什么奇怪的吗?” 这人道:“当然没有,正常正常。” 他又将茶水往林晚两人面前推了推:“两位大人可是嫌我这茶水无法入口?” 林晚故意无视那一杯茶,不耐烦道:“我和你说正事,你总是盯着这点子细枝末节干什么?” 她又不耐烦地往外看了一眼,道:“我让那个凡人去把守卫带回来,现在也该回来了,既然你们这里只有这些人,那便一起出去,我好好安排一下你们怎么逃出去。出去之后你好好管着那些胆小怕事的凡人,不要到处乱跑,等我们去把城里其余人也救出来,消灭了怪物再接你们回来。” “对了,外面那些人胆小怕事,你记得好好说服一下他们,知道了?” “好,好,大人说的是。”这人把谦恭的姿态做了十成十,等林晚说完,才又把茶水往前递了递:“小的这里好东西不多,这茶泡都泡好了,放在这里未免浪费,大人要是不嫌弃……” 他一脸期盼地望着林晚。 林晚立刻跋扈道:“凡人的东西我当然嫌弃,我从不喝灵茶之外的茶。” 主管的脸色变了变,没说什么,自己把两杯茶都端起来一口气喝光了。 林晚微微眯起眼,看着这人把一个小气节省的细节演得足足的,心里闪过忧虑。 主管眨眼间就喝光了两大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林晚收回思绪,示意主管和带他们来的人走在前面。 四人来到大厅里,那几百个脸色苍白神情麻木的人又一瞬间整齐一致地看了过来。 有人轻咳一声,这些人又将脸转开了。 林晚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果然是那名守卫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那两名妇女。 “都在这里了吗?”林晚扫视一眼,沉声道。 主管走到林晚跟前,谄媚道:“大人,按照你说的,都在这里了。” 林晚便让他把这些人聚在一起坐好,说自己等会儿要统计一下人。 主管和他的几个帮手都乖乖照做了。 林晚满意地点点头,问:“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主管微微愣了一下,才慢一拍地回答道:“梁慕非。” “以前是干什么的?” 这回主管没有发愣,流畅地回答了林晚的问题:“以前家里有些田庄,父母还经营一家小酒楼,我帮着管些事。” 林晚继续问:“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主管目视前方,继续流畅地回答林晚的问题,流畅地像是在背什么考|试|答|案:“怪物来了之后,我带着家中忠仆躲入密室,密室中有暗道通向别处,后来看到外面有别的人受难,我便打开井盖,让人进来躲着。我家在这里屯了许多粮食,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林晚背着手一边听他说,一边缓缓点着头,手在背后和纪寒声打着暗号。 等纪寒声缓缓走到了她正后方,林晚放在袖子下面的手里忽然多出来几十枚雷爆弹。 那主管还在滔滔不绝地描述自己有多善良多负责,林晚目光在他那张看起来富态白嫩的脸上一扫,心里闪过悲痛,下一刻,林晚两人都闪进了龟甲里,几十枚雷爆弹则被一起扔向聚集在一起的“人”。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狭窄的空间将巨大的爆炸力量束缚在小小的空间里,爆炸力加倍,地面上震动着,地道里的支撑物轰然倒塌,泥土和石块来不及四处飞溅就瞬间消融。 小小的龟甲团成一个小球,带着林晚两人在这间倒塌的地道里四处乱撞,林晚一头抵在龟甲上,咬着唇,泪水从眼角流下来,沾湿了整张脸。 尽管知道这些“人”已经不是真正的“人”了,但是一想到这些躯壳也许不久之前还是鲜活的生命,这些都是他们的身体,她的心里就难过得要死。 就算是杀了他们,也比让他们的躯壳被一些不知道有多恶心的鬼东西占据要好。 如果真的有灵魂,那些人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群恶心的鬼东西占据,用来去骗自己其他同胞,甚至是亲人朋友,要将他们也引入这道暗无天日的深渊,他们该有多难过。 而今天看到的这些,不过是其中一处而已。 如果位面意识说的没错,现在整个位面,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已经遭了这样的毒手。 这些混沌天魔已经远不止是像原著一样,只能让那些以前参加过仙魔战的人感染孵化天魔之种了,光看这些表情僵硬的普通凡人就猜得到,他们决计不会是当年去参加仙魔战感染的天魔之种,他们是新被感染的,甚至刚刚被感染没几天。 但是这些人体内的天魔之种根本不需要经历漫长的孵化,更不需要邪念的激活,他们直接就能感染,并取代人的意识。 林晚现在想弄清楚的是,这种能迅速将人取而代之的天魔之种到底是只能感染凡人呢,还是连修士也能一并感染? 要是感染修士也这么轻松,那位面就该陷入绝境了。 到时候他们还怎么打败敌人?他们连身边谁是敌谁是友都无法分辨。 等外面的爆炸被平息,林晚控制着龟甲艰难地在泥里滚出一条道,过了许久才冲出地面。 出了地面,收起龟甲,林晚再次将金蝉壳拿了出来。 从妖兽长廊出来之后为了方便林晚一直也没把避灵珠要回去,反正魔界这边也没有认得她的人,她也不需要掩饰自己的修为了。 两人穿着金蝉壳,小心地朝着城内摸索而去。 城门口这一片都没有人,也没有天魔,两人一直朝里走了半里才第一次遇见一只挤在一间房子里蹭痒的混沌天魔。 林晚在程雪意的记忆里找了找,没找到这只天魔的名字,只有一闪而过的一点印象,向来是什么没特点等级又低的天魔,所以程雪意根本没放在眼里。 这只天魔的身材肥硕,浑身上下像堆在一起的葡萄一样,一嘟噜一嘟噜的,身上的一个个泡泡上面泛着七彩的颜色,下方隐隐流出一些黏黏的液体,一看就是有毒,不大的房子被祂完全挤占,在祂的蹭痒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天魔身上的一个个泡泡也在这种蹭痒下时不时被蹭破几个,里面一下子就流出粘稠的透明液体,然而建房子的木材被这液体触到的地方都发出被腐蚀的轻嗤声,变得焦黑一片。 转眼间这间房子就被这天魔祸害完了,只留下一堆黑漆漆焦软的木头,和地上仍然在腐蚀着地面往下塌陷的透明液体。 林晚拉了拉纪寒声,纪寒声便悄无声息地举弓搭弦。 纪寒声也不认得这混沌天魔,大约是什么不起眼的种族,但是他们这些从小听着混沌天魔的故事长大的人,知道低级一点的混沌天魔的弱点大约都相同,那就是身体深处的魔核,这个部位一般在眼睛后方。 不过像这种身体巨大等级却低的混沌天魔,纪寒声可以直接毁掉对方的躯体。 空气发出一声不堪负荷的轻鸣音,那只天魔仿佛是感受到了点什么,扭动层层叠叠的脖子往后看了一眼,下一刻,细小的箭支破开它被气泡堆叠起来的身体,祂头顶两颗黑黑圆圆的小眼睛眨了眨,整个身体像一只被挤爆的西瓜一般轰然炸开。 透明的液体四溅,把附近的房子都腐蚀出大大小小的洞。 林晚庆幸纪寒声的攻击射程足够远,所以腐蚀性的液体沾不到他们身上。 射完这一只混沌天魔,纪寒声像是没事人一样带着林晚跳上一间高些的酒楼楼顶,占据了视野最好的地方,开始静静狩猎。 林晚倒是有心帮忙对付,但是现在城里的混沌天魔数量颇多,在地下也就算了,在地面上使用雷爆弹,太容易打草惊蛇,到时候要是能惹得这些天魔围攻他们也就罢了,要是打草惊蛇,把一些混沌天魔吓跑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不遇到扎堆的混沌天魔,林晚就决定乖乖在旁边当壁花。 反正纪寒声才是未来对付混沌天魔的主力兼克星,提前练熟了手,到时候不管他愿不愿意,一看到混沌天魔就容易手痒不是? 两人从焚城外围一路往里杀,纪寒声作为一个高超的猎手,一路收割着这些混沌天魔的生命,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城市外围的都是一些低级混沌天魔,纪寒声杀死祂们并不费劲,甚至遇上两三个扎堆的,他还能双发,三发,同时解决。 遇到十几只扎堆的,他们就一边杀一边追上去,一点也不给他们逃走的机会。 就这么一路清理,两人来到接近内城和外城交界的地方,外城生活的都是凡人,内城则是超级有钱人和修士的地盘,所以外城只有窄窄的一段距离,内城的面积则足有外城的十倍以上。 在这里,林晚听到内城深处传来轰然爆炸声,不知道是混沌天魔自己在内斗,还是内城有修士在负隅顽抗。不过这时他们都没有将多余的目光放到内城深处,而是放到了面前这只身体巨大,肌肉虬结,浑身上下都像是涂了一层油一样油光发亮的混沌天魔身上——烛魔。 烛魔作为一种五级天魔,已经初初踏入了中级天魔的门槛,之前纪寒声对付的最强的天魔也不过是一只四级天魔亮魔,更多的是二级三级不入流的低级天魔。 那只亮魔让纪寒声不得不全力以赴,才悄无声息地一箭解决了,但是遇到烛魔,就不是全力以赴就可以一箭解决的了。 想不到在内外城交界就能遇到烛魔。 纪寒声用手肘在林晚手臂轻轻磕了一下,林晚领会了他的意思,悄悄把雷爆弹抓在了手里。 在雷爆弹面前,管你烛魔蜡魔,只要凑够了数量都能一把送你上天。 纪寒声磕林晚这一下的意思就是让林晚做好准备,如果他短时间拿不下,就让她直接扔雷爆弹。 前面还有这么多混沌天魔,烛魔又是出了名的皮糙肉厚难打死,他们必须要速战速决的话,再让纪寒声在这里和烛魔拖着就没意思了。 纪寒声在高处站定,瞄准,悄无声息地发了一箭,又眼都不眨地发出第二箭。 一息之间,纪寒声就连发六箭,这显然对他消耗不小,不得不停下来,微微长出一口气,凝神盯着不远处的烛魔,林晚也死死捏着雷爆弹,盯紧了烛魔。 第一箭转瞬即至,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直至第六只。 忽然而来的攻击把本来慢悠悠在街道上走着的烛魔打蒙了,一支箭直直扎向祂的眼皮处,被祂躲过,那箭擦着祂的眼眶疾驰而过,将祂的耳朵和脸上一块肉一起带走。 然而祂来不及愤怒,就接着飞出来第二支第三支箭,虽然因为祂的偏头,没能准确扎入祂眼眶,却直直扎在了祂额头上,将祂巨大的身体带倒,烛魔轰然倒地,第四支箭落空,第五支和第六支都像是预料好了一样,直直射向地上的烛魔脖颈下巴的脆弱处。 烛魔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手挡去一箭,代价是祂那只手也一起消失,但是另一只箭还是直接顺着祂下巴的柔弱处直接扎入祂颅内。 烛魔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余下的一只手捶打着地面,让地面轰然作响,裂开一道道缝隙。 纪寒声带着林晚跳到另一处高楼,眼睛死死盯着烛魔。 祂被射中了,但是祂还是没死。 纪寒声试图再搭箭,烛魔已经一锤地面,像炮弹一样弹跳起来,直冲像纪寒声这里。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靠什么辨别出他们的方位,但是林晚不再犹豫,在烛魔像炮弹一样弹射过来时,抓紧手里的雷爆弹,在烛魔距离自己只有不到百米的时候,将雷爆弹扔了出去。 巨大的爆响声传开,林晚和纪寒声已经头也不回地飞向了内城。 片刻后,烟尘落下,原地什么都没留下。 等离开爆炸出几里,林晚心有余悸地回望了一眼,担忧道:“不知道会不会把一些混沌天魔惊走了,要是祂们离开这里又去别处作乱……” “别瞎想。”纪寒声打断她,“没有这些,也会有别的,不必把所有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尽你所能就够了。” “好吧。”林晚想了想,也释然了。 接下来遇到的混沌天魔就全部都是四级和四级以上的了,最弱的也有四级,即使两人很想悄无声息,但是在遇到难缠,短时间内又打不死的混沌天魔时,还是不得不用了雷爆弹。 这样虽然惊得一些远处的混沌天魔也主动出来对方他们,但是也加快了两人杀魔的速度。 而且越是靠近内城深处,林晚心中的期望也就越大,因为内城深处的动静他们已经渐渐看清了,那不是混沌天魔在打架,而是确确实实有修士在对抗。 等林晚两人一路杀到内城中心,一下子就被这里前所未有密集的混沌天魔惊呆了。 这里至少也有一百多头六级以上的混沌天魔,竟然全部挤在这里,围攻——围攻一个人? 林晚这才发现内城中心这里在对抗混沌天魔的竟然只有一个人。 而且对方好像还抗住了?啊,不对,林晚定睛一看,就发现那人不仅是抗住了围攻,还出于上风,在不断杀死这些围攻他的混沌天魔。 不过虽然处于上风,在这么多混沌天魔的围攻下对方也是缠得手脚都不够用了,即使林晚两人主动显露出自己的到来,他也一点多余的功夫都分不出来招呼他们。 这些混沌天魔似乎是瞄准了这名修士一定要杀死,一边围攻,一边还在不断召唤远处的天魔加入自己,那些新来的混沌天魔在路过特意显露身形想替对方分担一点攻势的林晚和纪寒声身边时,竟然停都不停一下。 好家伙,这是看不起谁呢! 不用对方招呼,林晚两人立马加入了杀天魔的行列。 因为这些混沌天魔体积庞大,占地面积特别广,所以林晚扔起雷爆弹来毫无压力,瞅着哪里混沌天魔密度高,她就往哪里扔——也不担心把剩余的混沌天魔吓走了,人家自己都朝这里聚呢。 纪寒声也跳到一处制高点,悄无声息地举起了弓。 两人一个声势浩大,一个悄无声息,但是共同点就是杀起混沌天魔来一点不含糊。 这里的混沌天魔密度够大,几乎所有混沌天魔都往中间挤着想杀死中间那名修士,所有纪寒声都不用担心准头问题。 很快,两人就各有建树。 林晚在外围使劲扔雷爆弹,减轻外围压力,纪寒声则是瞄准了修士身边的混沌天魔,时不时替修士补刀或者将修士来不及照顾到的混沌天魔截下,替修士直接分担内围压力。 没过多久,这些混沌天魔终于被这俩搞骚扰的给惹怒了,顿时开始分出一部分对付两人。 见这些混沌天魔终于肯正视自己的存在了,林晚两人却不再主动显露行迹了,而是再次穿上金蝉壳,四处游走,时不时放暗箭,把一些智慧程度较高的混沌天魔气得跳脚,但是偏偏又找不着人。 即使有了林晚纪寒声两人的帮助,在混沌天魔源源不断地涌来下,那名修士也战得越来越吃力,但是一刻也没有停歇过。 林晚纪寒声也杀敌未停,不管是林晚还是纪寒声,在此时都忘记了疲惫,像是无知无觉一般努力在混沌天魔外围游走,不断骚扰着这些混沌天魔,为内围的修士减少着压力,内外配合着一起杀灭这些天魔。 这场围攻和杀戮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等到最后混沌天魔被杀得只剩几十只,连外围的低级天魔也围上来凑热闹,三人的压力终于大大减轻,尽管身体已经疲惫得随时都能睡过去,但是三人精神都很振奋。 即使是凡人身体的林晚,此刻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也觉得自己精神得像是喝了一百瓶红牛似的,两只眼睛闪闪发光。 是啊,她怎么能不兴奋。 这些可都是混沌天魔,但凡放出去那一只,都能毁灭一个村庄,一座小城,让成千上万条生命惨遭毒手。 一想到自己每杀死一只混沌天魔,就有一大群人能够活下来,林晚就觉得她一点都不累,她还能杀一百个! 此刻,林晚也终于理解了那些在战乱时刻,为了保护国家鼓起勇气奋不顾身的人们,在这种时刻,人是没有那些世俗的欲望的,一切的懦弱,一切的胆怯,自私,退缩不前,在巨大的精神振奋和自我激励中全部消失,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坚持,我还能坚持,我要救更多人,更多人! 这时候,那名修士终于能够分出精力询问他们的来历。 林晚和纪寒声都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是给自己编了一个小家族的兄妹俩出门历练,偶然遇到混沌天魔便仗义出手的背景。 这是他们早就说好的,作为前饮雪山庄的弟子,他们流落魔界,不可能报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既然如此,披马甲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魔界和仙界在修士势力这方面都是一样的,也有无数的大小修士家族或宗门,不过林晚出手就是奇贵无比的雷爆弹,说自己是小家族背景,他是不太信的。 好在大家出门在外,各有各的难处,披个马甲再正常不过,修士又不是查户口,是以也默认了林晚的小谎言。 林晚两人自报家门完毕,也问起了这名修士的来历。 那修士沉吟了一会儿,也和纪寒声两人一样没有报上真实身份,只说自己出门游历,恰巧路过这里,发现混沌天魔出现,几近屠城,便出手了。 这时,最后一只中级天魔都被杀死了,只余下一堆低级的混沌天魔被他们困在中间,对他们发出愤怒的嘶吼。 林晚表示自己手里的雷爆弹足够,那修士便跳出来,让林晚扔了雷爆弹一口气将这一堆上百只混沌天魔一起解决了。 看着烟尘缓缓落下,修士整整有些狼狈的衣服,走到林晚两人面前,给两人道了谢:“多谢二位小道友出手相助了。” 纪寒声一如既往地装高冷,这种时候也只能林晚出头了。 她断定这修士强成这样,肯定不是普通的魔界人,说不定就是那什么魔尊身边的高手,和这人打好关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魔尊了,到时候她正好把纪寒声送给对方,这样她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所以林晚也客气道:“不必谢,混沌天魔是我位面之敌,杀天魔是我等的本分,又何来谢字。倒是您威武不凡,堪称一代豪杰义士,这满城的混沌天魔,几乎都是您杀死的,晚辈敬服。” 修士爽朗大笑,粗糙的大手在林晚肩上拍了拍,豪放道:“扯这些虚礼,咱们能在这里相逢,就都是义士。若是那些胆小如鼠之人,远远见了这里黑云压成,邪气滔天,怕是早就望风而逃了,你们两个年轻人能迎难而上,也是年轻豪杰。” “不必学仙界那些虚伪的家伙搞些文绉绉的说法,我姓吴,大名一个凡字,你们若是愿意,称我一声凡叔。” 林晚连忙也报上自己和纪寒声的马甲名:“在下程林,这是我兄长程深。” “姓程啊。”吴凡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又舒展了,大手一挥道:“你们别介意,我以前和一个姓程的打过一架,结了点仇,所以听到姓程有些反应大。不过像你们这样的年轻小义士,自然不是和那厮一个样。” “我最喜结交年轻英豪,你们两位既然是出门历练,我这一段时间也要继续在这附近走走,看看有没有更多混沌天魔作乱的迹象,你们要是不介意,就和我一起如何?” 林晚心中大喜,连忙答应下来。 “我们也正有此意,荣幸之至。” 等两方定好同行的决定,林晚想起自己之前在城门口的见闻,不由忧心忡忡地和吴凡说起这件事。 “普通凡人怎么可能生这种异状,我看他们一举一动,都生硬无比,偶尔和他们当中一些人对视,甚至有自己在和什么死去的鬼魂对视一般,心头发寒。” “那些人少数几人,剩下的一举一动,都不似活人,如同傀儡一般,全然要那几名灵活些的‘人’暗暗差遣才能有反应。” “我猜测这些人,都已经被混沌天魔用什么法子控制了,成了行尸走肉般的傀儡,没有办法,只能全部杀死。” “不过那名所谓的管事一直催我饮茶,我料定水里有问题,已经偷偷收取了一些,凡叔要是有时间,便替我们看看那茶水里有什么异状。” 林晚说着,将自己悄悄取的一点茶水用瓶子装了,递给吴凡。 第58章 058(一更) 见魔尊 吴凡接过林晚递过去的瓶子, 却并未看,而是叹了口气。 “既然你们已经知晓了,那我也不再隐瞒。我此行出现在这里, 就是为了查探此事而来。” 林晚听了, 心中对他的身份更笃定了。 魔界因为地域环境恶劣,虽然有大小家族宗门,却一直归属魔尊所在的魔都统治,属于中央集权的统治方式,各大城市都归魔尊所有,是魔尊直辖, 所以魔尊既是魔都之尊,也是魔界之尊。 焚城作为一个百万人口的城市, 已经能算是魔界境内人口最稠密的那一批大城了, 焚城有异, 魔尊必然十分看重,而吴凡能被派来做这种重要的事,非得是魔尊最信任的那一批的心腹。 只可惜林晚对魔尊身边的人不熟悉,所以只能自己瞎激动。 吴凡继续道:“据我所查到的消息, 至少一年前起,焚城整座城就开始有异常的身影在城主府出入,焚城内城的凡人百姓不少人都说自己看到过城主府中有‘奇怪的妖兽’‘恶臭非常’, 更别提城主府内的人。” “半个月前, 焚城异变, 与外界失去联系,城主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大开杀戒,全城捕杀外来的修士。等到外来修士被杀, 剩余城主府的修士又开始自相残杀,等到拼杀到你死我活之际,就有原来是修士的人撑破原来的肉体现出了天魔原型。” “我巡游至此,见城中有异,便伪装成凡人误入城中,结果险些被骗入城主杀局,给我的也是你这种水,不过掺在免费发放的福水。我和一批不知情的一起排队进屋喝福水,我假意喝下,其余人却不知,喝入腹中后,喝完的人没过一会儿就晕死了,我也假装晕过去,却发现那些人醒来后就撑破皮成了天魔,外面的‘人’听见动静,就带着衣服进来劝祂们赶紧变回去。我当场暴起,杀死了那一屋子披着人皮的天魔。” “后来我问过一些没喝福水的凡人百姓,听说这样的施福水摊子城里处处都有,都是城主府中发出来的。这些凡人倒也聪明,我问为什么她们不喝,她们便神秘兮兮地告诉了我城主府的事,又道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要一城城主主动割肉,怕是比天塌还难呢。” 说到这里他轻嘲了一句,“呵,你们说这些凡人倒是反而比有的人更有些大智近道的智慧,人家都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有些人却是被利欲熏了心,看不见这本真,宁可装聋作哑,也有收了那到手的好处。” 林晚看他神情便知背后恐怕有一段公案,不过她没问,只是深有同感地点头道:“的确如此,凡人一生只有短短几十年,反而愿意更加认真的去活这一生,看明白很多道理。有些简单浅显的道理,凡人都明白了,某些人却不明白。” 吴凡看着这被混沌天魔破坏后的满目疮痍,叹气道:“若有祸事,总是这些凡人百姓最先遭遇灭顶之灾,怎能不明?怎敢不明。” 林晚见他眼里有对凡人的同情怜悯之色,心道难得在修士也见到一个把凡人当人看的,不由有些另眼相看,道:“我和兄长一路来时,已经陆续见了好几处普通凡人的村庄惨遭不幸,居村被屠,几乎无一幸存,在我们还未看见的地方,又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惨遭不幸。” 吴凡仰起头望着远处现出一抹殷红的天际,脸上闪过一丝悲怆:“可怜我魔界,下面的百姓已是在天魔的肆虐里水深火热了,上头的人却还在为和仙界的一点小摩擦小利益日日争吵,可悲,可笑啊!” 林晚想起自己沿途见到的那些惨状,想起程雪意冒着违背剧情被位面意识惩罚的风险特意去警告柳成归等人,遭到的却是对方怀疑自己想夺权的警惕,丝毫不把这警告放在心里,和吴凡说了一下自己遇到的那几处百姓的具体情况,心中复杂之极: “涉及自己的利益,仙魔当然要争夺,可无论仙魔如何争夺利益,谁盛谁衰,又和下面的百姓凡人有什么关系呢。” 她也叹气:“受益和他们没有多少关系,受苦却总是第一个。” 吴凡转头,眼睛里闪过讶然,道:“程林小友出身修炼家族,却颇有一番忧民之见啊。” 林晚脸上一尬,讪笑道:“这也不是我自己想的,是在些前人的书上看到的,我觉得说得挺对。” 吴凡点点头,也说了自己沿途所遇几处受难的地方的情况。 简单交流一会儿之后,这大小两人竟然也生出一点忘年知交的友谊,热闹地讨论起各自对百姓的同情。 没过多久,吴凡不知是发了道什么通讯出去,便对林晚道:“焚城后面的事半日后自有人出来管,你船上的人带到焚城来吧,我也会交代后来的人好好安置他们的。” “我们还是去看看这附近哪里还有天魔作乱,顺便解救了吧。” 林晚答应下来,和纪寒声一起离开了一趟。 还好林晚让人打造的灵船质量够高,足以变幻各种形态,仙魔两界都通用,她将灵舟上的能量运转石换成魔界专用的风格,又掩去几个会暴露身份的细节,将船改成一架最普通不过的魔界舟船式样,最后让纪寒声用魔气驱动着,回到了焚城。 等将那些受灾的幸存者留在焚城,三人便一起乘林晚这灵船出发了。 出发时吴凡见是纪寒声在驾驶灵舟,问了问两人得知两人出门日久,为了历练已经用光了灵石,笑呵呵抛出一块上品的魔界灵石出来替下了林晚的小苦力。 林晚为了和他打好交道方便见魔尊,也是真的觉得这大叔人不错,一路上都在和吴凡谈天说地。 被忘在一边的纪寒声冷脸不语。 直到下一处遇见混沌天魔的时候,他杀敌比谁都冲得快。 林晚看着他一脸不爽的样子,顿时哑然,不会吧,这家伙,都进了人家魔界的地盘了还搞地域歧视,到时候她怎么把他推荐给魔尊呦。 原著里的纪寒声是进入魔界之后一直往前走,在魔界中部遇到了焰春姬,然后就直接被打包回了魔都。 可他们已经为了杀混沌天魔救人,耽误了足有半个多月,而且这次她赶纪寒声下悬崖也比原著中要早了许多。 在决定提前发作那一刻,林晚就已经不对完全走原剧情抱任何希望了。 而在进入魔界之后看着魔界处处凋零,更是没打算能再遇见焰春姬。 她只能靠自己,想办法尽早见到魔尊。 听说魔界这边因为环境恶劣人口稀少,对凡人没有仙界那边的不在意。 毕竟仙界仗着地理位置和修炼法决的偏重,普通百姓不需要怎么照顾就很好活,死了一茬还有大批大批的新生人口来填,所以死多少凡人仙界的上人尊者们都不心疼,也许他们有时候还会想,这些凡人生这么多占资源,死一批还清净呢。 而魔界,凡人要生存就艰难多了。 作为这个世界的基础生产者,凡人多的时候还显不出重要性,一旦少起来,那坏处是显而易见的。魔界之人也不是傻子,又是长期中央集权,自古以来就有重视凡人繁衍生息的思想传下来。 尤其是作为魔界之主的魔尊,虽然是百代魔尊中难得的好战分子,满脑子打架,但是也很看重魔界的治理,是个很照顾百姓的明君,很得魔界子民的爱戴。 混沌天魔出现在位面里,最先受苦,受苦最严重的自然是普通百姓,而对那些仙魔尊者们来说,他们不是天魔入侵之灾首当其冲者,但是抗击混沌天魔的事却要他们在前线出力,这样的事自然是越远越好,最好是假的,和死对头魔界(仙界)争资源的事还没搞完呢,别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没听清楚听不懂。 虽然程雪意和柳成归他们说混沌天魔出没的事没被重视,但是林晚相信,只要她能见到魔尊,和魔尊谈一谈下面的百姓有多惨,再提一嘴纪寒声的血统,魔尊自然会重视起纪寒声。 到时候就是验明血脉,拿到神器,她也就可以不用再让程雪意苦苦死撑,可以安心赴死了。 所以留在吴凡身边和他一起杀天魔,一方面是她的确不忍见到普通人遭天魔屠杀,宁可让程雪意咬着牙多痛苦一段时间也要撑着把当前遇到的灾难解救了,另一方面也有着借此机会一步登天接近魔尊的心思。 一行人在焚城附近游走了十来天,将附近的天魔都扫荡了一片,又救下不少幸存的灾民,都送入已经有人前来接管的焚城。 这日,他们又救下一个村庄,回去路上,却见到一队修士打扮的人从焚城出来了。 再靠近,没过多久就又看到一队。 他们将这批灾民照旧例安置好,吴凡对林晚道:“前来救灾的人也已经到了,出来这一趟所获颇多,我也需要前往魔都向魔尊当面禀报这次的事情,两位小友侠义心肠,尤其是林小友,红妆不让须眉,与我一位,侄女很是相似。两位既然是出门长见识历练,可愿随我去魔都一趟?” 林晚做出天真小女孩期待的样子,两眼亮晶晶地问道:“魔都,那我岂不是有机会见到魔尊?” 吴凡轻咳一声,道:“魔尊事务繁忙,一般没有时间出来见客的。” 林晚的眼睛瞬间暗淡:“真可惜,我从小就很崇拜魔尊的,特别想见他一面,看看他是不是长了六只手臂,三个脑袋,和我爹娘说的一样威武。” 吴凡默认这程林兄妹是某些清贵隐世家族出来的孩子,不然也不会有这样显而与浑浊俗世格格不入的清醒之言,但是一听林晚这幼稚的话,他又忍不住心中哂笑,难道还真是什么小家族出身,不然怎么会把他传成这样好笑的形象。 “别担心,”吴凡深深看了林晚一眼,意味深长道:“魔尊的确是不见闲人,但不是不见有功之臣。” 林晚顿时意会他的意思,眼睛再次像连通了电的灯泡一样兴奋地亮了起来:“真的吗?我和哥哥算有功之臣吗?”一激动,连文绉绉的敬语都忘了用了。 吴凡淡笑着看着这小姑娘一副即将见到偶像的激动模样,脑海里闪过一个和她一样天真烂漫的面容,心中一软。 “一定会的。你们一定会见到魔尊的。”他笃定道。 第59章 059(二更) 魔尊穆凡 既然决定了要去魔都, 那自然是越快越好,三人即刻就启程了。 去魔都的路上,林晚终于闲了下来, 这也让她有功夫注意到纪寒声貌似已经默默生闷气很长时间了。 纪寒声这种人, 越是生气就越要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常常让人不小心惹恼了他都还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这就很烦人。 能生这么久的闷气,总不能还是因为对魔界的人有偏见吧? 两人都在魔界呆了这么久了,魔界的人对普通百姓是什么个态度也看得一清二楚了,人家吴凡还是魔尊的亲信呢, 都肯亲自下来救人,而仙界视人命如草芥, 仙尊高高在上, 等闲不下凡间, 还不如魔界呢。 林晚琢磨琢磨纪寒声生闷气的原因,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抱着一盒松子去找纪寒声谈心去了。 “师兄,我觉得, 关于我们接下来在魔界的路要怎么走这件事,我们得好好谈谈了。”林晚一本正经地剥开一枚松子,严肃地正视纪寒声。 纪寒声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松子碎屑, 配合地点点头, 纠正:“是我的。” “哎呀都一样啦。”林晚没有在这种小细节上和他纠结, 正色道:“既然饮雪山庄那边已经认定你和魔界勾结,要置你于死地,而师兄你身上也的确有了魔气,我们再回去做什么解释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那我们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留在魔界。” 纪寒声睫毛低垂着, 盖住了眼里的情绪,忽然轻声说:“我身上的确有魔气,你就从来没怀疑过我吗?不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勾结魔界……” “师兄你说什么呢!”林晚匆匆打断他,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层潮红,“师兄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这些日子我一直跟在你身边,你见了谁和谁联系,我难道是瞎子?而且师兄你身上的变化我也是亲眼看着一点点出现的,发生异常的时间就是在那次血魔域之行是吧?从那里出来后你的身体就不对劲了。” “修炼的事我不太懂也没问你,但是我就是知道,师兄你如果想背叛仙门,早就光明正大地走了,又何必苦苦熬到现在。” “什么魔气,焰春姬,那都是我们亲自经历的意外,外人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误会你就算了,我要是还误会你,那我算什么人。” “而且现在大敌当前!”林晚两手撑在桌子上猛地站起来,身体前倾,一脸正义道:“位面都要毁灭了,区区仙魔之争又算什么?还计较这点小道,那我们的眼界可真就是太小了。” “师兄,既然仙界那边顽固不化,不肯接受你,那我们就一起去投奔魔尊吧?” “现在位面里还不知道藏了多少混沌天魔,一旦让他们爆发开来,又是生灵涂炭,流血漂橹。与其纠结什么仙魔站队,不如去杀天魔,拯救苍生黎民。在仙界杀也是杀,在魔界杀也是杀,咱们换个地方,照样可以建功立业对不对?” 林晚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纪寒声,实则心里不是很有底。 这么久过去了,她觉得自己像是看明白了纪寒声,又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懂过他——他心底真正渴望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前程吗?是名声吗?是建功立业吗?还是,一雪前耻呢? 当他一雪前耻,杀死他曾经最憎恨的人之后,他又想要什么呢? 这个问题林晚始终找不到答案。 如今的程雪意就像一只灌满了水的薄薄的气球,外表看起来庞大威风,实则危如累卵,一戳就破,坚持不了多少日了。 等她让程雪意死去,纪寒声又要为什么而战斗呢?为了他对混沌天魔的仇恨吗? 无论位面意识得意洋洋地向她保证过多少次,她永远都忍不住想要怀疑:恨真的可以让人冒着生命危险、无私无畏、不辞劳苦地战斗到最后一刻吗? 林晚发现,问题绕来绕去,又回到最初这个问题。 纪寒声显然不爱这个位面和这个位面的人,而她不相信,一个对位面没有爱的人,会愿意为这个位面的存亡抛头颅洒热血。 所以,说出上面这段话的时候,林晚的心里是忐忑不安的,她真怕纪寒声不解风情地给自己来一句“这个世界这么黑暗毁灭了正好”。 但是纪寒声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轻轻“嗯”了一声。 “咦?”林晚愣住了。 “你答应了?”她站了起来,不确定似的重复了一遍,这让纪寒声微微皱眉,面露疑惑。 林晚却像是喝了二两酒一样上头兴奋地在原地转了起来:“你真的答应了,太好了!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林晚的单人转最终以纪寒声的一枚松子攻击告终,林晚摸摸被松子砸红的额头,乖乖坐下来,收起了不正经的欢喜之色,正色道:“那我们到了魔都以后,就要努力想办法混到魔尊身边去。” “凡叔的身份咱们都猜过了,他肯定是魔尊身边的人,到时候有凡叔引见,我们到了魔尊面前再表露你的身份,我一个凡人就算了哈哈哈,反正魔尊不正在对外放话说欢迎你的到来吗?你就来个自投罗网,呸,毛遂自荐好了。到时候魔尊肯定收你。” “嗯。” “所以咱们接下来要继续和凡叔打好关系,尤其是你,我还打算让凡叔引见你呢,你整天冷着脸一言不发算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人家有仇,害得我不得不主动找凡叔打好关系。” 林晚掰着手指碎碎念,在心里一条条把注意事项数过去,没注意到当她说完这段话之后纪寒声的脸色忽然一愣。 纪寒声忽然坐直了,脸色有些古怪:“所以你这些日子整天往吴凡身边靠是为了帮我?” 林晚不解地眨眨眼:“不然呢?” 纪寒声飞快地垂下眼帘,低声说了句“没什么”,把自己已经剥好的一大把松子放到林晚面前,随口道:“吃吧。” 林晚顿时眼前一亮,把这点小波澜抛在了脑后。 纪寒声的闷气就这么诡异地被治好了。林晚深刻反思过后,认为之前的闷气可能是因为纪寒声正处于龙傲天彻底蜕变前的低谷期,前途未卜,所以情绪敏感多变,心情压抑。 而经过她的一番前途光明的开导,纪寒声已经从抑郁中走了出来。 转眼间,魔都到了。 这天半夜,林晚这一艘小舟悄然驶进魔都,停在了魔都深处的一处院落外,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林晚收了船跟着吴凡朝院子大门放心走,一路叽叽喳喳地和吴凡说着要保证别忘了带她去见魔尊的话,吴凡笑着再三保证她才肯放心。 等吴凡等人终于走到正门,未等吴凡敲门,一队整整齐齐的黑衣人从院子里鱼贯而出,瞬间分作了两排。 漆黑的院落刹那间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严谨地将头脸隐藏在兜帽下,恭恭敬敬地在吴凡面前单膝跪地:“恭迎魔尊归来。” 这个情节是那么地熟悉,又那么地狗血,林晚傻了。 她没失忆吧,魔尊穆凡长那样吗?他不长那样啊! 这厢,魔尊穆凡简单听取了一个下属上报给自己的消息之后,想起还傻乎乎跟在自己后面等着被自己“引见”给魔尊的两兄妹,不由有些好笑也有些得意地回过头,用手在脸上一抹,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笑道:“怎么样,林小友,说见就见,我可没食言吧?” 林晚还能怎么办,她只能:“呵呵……您说的都对。” 心里已经没事在自己地盘上披马甲的穆凡骂翻了天,一天天不干人事出去找人打架就算了,好不容易干件人事下基层,多好的事儿啊,他竟然批马甲! 天知道她这些天为了让“吴凡”肯带自己和纪寒声见魔尊,在他面前说了多少魔尊的好话,这家伙竟然全程一本正经地听下来了,脸都不红一下的!比她无耻多了! 可恶! 和小朋友开完玩笑,穆凡也恢复了正经,吩咐院子里的人带林晚和纪寒声下去休息,说自己不会辜负用功之臣,稍后会再找他们。 林晚怎么可能真让人直接把自己和纪寒声带走呢,真这么走了,魔都的事务忙起来,万一穆凡一年以后才想起来见他们怎么办。 她连忙道:“原来您就是魔尊,我和兄长有事要和魔尊您说,我们明天能再来找您吗?” 穆凡微微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明日我会让人来找你们的。” 看着穆凡的背影渐渐消失,林晚的一颗心渐渐落到了实处。 虽然事发突然,让人几乎措手不及,然而这份意外只能算惊喜。 运气这么好,一来魔界就遇上魔尊是林晚想都不敢想的,但是在位面意识的奇奇怪怪规则的平衡下(也许吧),这件事还是这么顺利地发生了。 既然她已经将纪寒声送到了魔尊面前,那么只要她明日带纪寒声前去坦白身份,再让魔尊知晓纪寒声身具仙魔双脉,一直保留着上古神器传承没有断的魔尊自然会知道,纪寒声就是他一直在暗暗寻找的那位传说中的命运之子,现位面唯一能使用上古神器的人。 只差这一步了。 她只用再多坚持一天了。 林晚想着,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对抗程雪意体内天魔之种的另一半注意力一松,她脚下微微晃了晃,但是很快就一脸轻快地转身走入灯火之中。 “师兄我跟上来了。” 第60章 060(三更) 混沌血脉 林晚做好了第二天就去把纪寒声托付给魔尊的准备, 却不想,这一刻比她想的还要提前到来。 她和纪寒声住在这座属于魔尊私人领地的宅院里,晚饭前商量好了明天的事, 然后各道晚安, 各自回房。 林晚这一晚睡得前所未有地轻松,即使另一半的神经始终需要紧绷着,对抗无时无刻不在剜她肉饮她血的天魔之种,她也觉得这是难得温柔的一晚。 程雪意从漫长的疼痛中挣扎出一点意识,苏醒过来,她擦开眼角的血痂, 透过囚室高高的小窗,看到外面的月亮已经有几分圆了。 啊, 不知不觉, 八月十五快到了。 可惜, 她这具身体应该是见不到八月十五的月亮了。 这一夜,程雪意在忍痛看月亮,林晚在床上睡过温柔的一觉,也有人趁着月色走入了如水的黑夜中。 第二天林晚起来时, 发现纪寒声已经不在她隔壁的房间里了。 林晚一路寻找,才在侍者的指引下,来到了魔都的开阳殿。 这里是魔界最神圣之地, 因为所有魔界人都知道, 这里供奉着魔界最珍贵强大的宝物——一把上古流传下来的混沌神器。 林晚到时纪寒声的测试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当他抬起手臂,将血管里流淌着的金色血液滴入银盆里,那盆底刻着的五色花一瞬间全部绽放,硕大的开阳殿在这一刻竟然弥漫着某种诡异却蓬勃的花香。 站在银盆旁人称行走的活化石的魔族宿老们为这一刻激动地落下泪来。 “他是!他是!竟然是混沌血脉!我等有福!有救了啊!” “天命之子!” “乱世混沌王!古语诚不欺我!古语诚不欺我!这天下真的还有混沌血脉啊哈哈哈!吾死足矣!死足矣!” 有老者又哭又笑, 也有老者大笑着忽然就慢慢不动了。 林晚站在开阳殿的最外面,看不到大殿中央的情况,她只看到,开阳殿上的王座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嘎吱”声,一道金色的处于虚实之间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金门大开,就是此时!” “混沌者入!亿万苍生,在你一举!” “取出神器!” 纪寒声被忽然激动起来的老者们推向前方,但这时他还在不停往后看。 林晚在开阳殿的最外面,透过重重叠叠的人群,垫着脚,终于看到了他在许多双手的推动下的衣裳一角。 她也发现了他在往后看。 他能看谁呢?林晚心想,应该是在找自己吧。 她没有去探寻为什么纪寒声会一大早就出现在这里,也许是魔尊那里有了急报调查到了他们的身份,也或许是她和纪寒声在行动间露出了马脚,又或者是什么别的,都不重要了,总之,这一天,盼了那么久,终于来到了。 他要去拯救世界了。 她也要去赴自己的死亡之约了。 林晚靠在殿门的角落看着纪寒声一次次回头,终于,金门关上了,他也没能在人群里找到自己。 她在纪寒声的眼里看到那一丝不甘和无奈,好像总是这样,他总是被命运推着,马不停蹄地往前,就不得不把许多重要的东西都落在了沿途,来不及去捡。 林晚在开阳殿的角落找到了那个带自己来看热闹的侍者,对方貌似是魔尊刻意留给她的,说自己和魔尊的女儿很像,魔尊喜欢她,所以派他来照顾她。 这样的话林晚当然是听听就算了。 她让侍者带着自己回了魔尊的别府,等着魔尊上门解释。 魔尊来得很快。 毕竟当他得知纪寒声的身份时,就必然知道,自己是程雪意心爱的弟子。 “程林,程林……”穆凡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两遍,眼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在林晚面前坐下:“林小友这名字起得意义非常啊。” “是,这个名字对我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林晚仿佛什么都知道了,坦然得不得了。 饮雪山庄早有关于她两个马甲之间师徒相恋的传言,她自己还是暗中操控者,这样的消息在穆凡特意去调查过后被他得知是很正常的,既然如此,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你和程雪意是什么关系?”穆凡再也不见当初那副爽朗豪放,好哄骗的大叔模样,此刻,在她面前的,是程雪意不自知的单方面死对头,穆凡。 “恋人。”林晚头也不抬,慢悠悠地洗过茶,给新茶续水。 “恋人……”穆凡把这个词语在嘴里来回嚼了一遍,又回看林晚,聪明狡黠又天真浪漫,和他心爱的女儿一样,这样的人,程雪意栽得不亏,便道:“可还愿称我一声凡叔?” 林晚几乎要忍不住喷笑。 笑死,明明应该是和死对头的心爱之人相见剑拔弩张,互相猜忌的场面,偏偏穆凡搞这种小心机,太破坏气氛了。 她要是真顶了程雪意恋人这个身份出去,叫他一声凡叔,不就把程雪意自动叫小了一辈么! 打不过就来占这种小便宜,无耻! 林晚抬头道:“我是我,她是她,我怎么叫你一声凡叔,也碍不着她怎么叫你。而且叔叔打不过侄女,这不是更丢脸么?” 穆凡顿时脸色一黑,这臭丫头,会不会说话,他收回刚刚那句说她和自己家淼淼很像的话。 穆凡不再说话,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直到林晚煮好了第一杯茶,夹了放到穆凡面前:“凡叔,试试我的手艺。” 这是她和纪寒声在船上和当时化名吴凡的穆凡一起去杀混沌天魔的路上,她最常对穆凡说的一句话。 此话一出,自然就是冰释前嫌之意。 林晚直视着穆凡,穆凡不动,她也不动。 作为同样关心这个世界的普通百姓生死的人,他们都知道,此刻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良久,穆凡叹了口气,端起小小的茶杯一饮而尽,饮罢还要抱怨一句:“就你们仙界叽叽歪歪,喝个茶还搞这些破规矩,这么小一杯,够解什么渴,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 说完,脸色放缓,将纪寒声的事娓娓道来:“昨天夜里纪寒声那小子来找我坦白了,说了他能够使用魔气又能使用灵力的事,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体质世间难寻,因此愿意以此为资本投效我,唯一的条件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尾扫了林晚一下,才慢吞吞说:“让我找人把你送回饮雪山庄,送到程雪意身边。” 林晚有些惊讶,纪寒声既然恨毒了程雪意,此时大难来临,他自己也将要借机扶摇而上,怎么会想把自己送回程雪意身边呢? “而且是不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送你回去。”穆凡像是为了看她的脸色,故意一会儿才冒一句话出来。 见林晚有些懊恼地看过来,他就得意地咧开嘴笑,继续说:“说是这种时候,他不能护你周全,全天下唯有程雪意身边是最安全的。” “他怕你不肯,还特意叮嘱我瞒着你,把人骗过去再说呢。” 见林晚脸色再变,他又继续慢吞吞补充道:“哦,对了,我好像忘了说,昨晚,我这里有暗线来报,混沌天魔的一个什么圣主已经在东海宣布自立了,魔界和仙界的东海沿线城池,当然,主要是你们仙界的,总共一百三十九城,已经全部被对方收入囊中。” “纪寒声是听了这战报后才下的决心要送你回去的。” 穆凡足足欣赏够了林晚的脸色一变再变后才说:“可惜我那时候忘了告诉他,既然他是混沌血脉,那等他从我魔界圣地取出神器之后,这天底下第一安全的地方,自然就变成了他自己身边。” 这次林晚倒是没有惊讶,她只是懂得了为什么当时在开阳殿里,纪寒声一次又一次地回头找她的身影。 当时约莫,他是想再看自己一眼吧。 毁天灭地的大战要来了,战事一起,即使理智上有许多的笃定,也拧不过情感上的患得患失,总觉得自己将要失去什么,所以进去圣地之前,一直想再看她一眼。 林晚冷静消化完了这些信息,又引着穆凡给自己解释何谓混沌血脉。 “这个嘛,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我猜仙界的这些典籍早就被那群假道学们抢来抢去,抢没了对不对?程雪意能蠢到把纪寒声误认为是魔界的间谍,哈哈哈,枉她还是仙魔战第一的强者,我们这儿的三岁小儿说不定都比她懂得多。”穆凡先是辣菜了一把程雪意,才缓缓将混沌血脉的渊源和林晚细细详述了一番。 “话说上古时期,天地间以混沌能量为主,万物生灵皆修混沌……” “后来……” “总之,混沌神器是上古诸神离开前留下的最后的物品,威力无穷,但是这混沌神器,唯有混沌血脉能用,不然就只能摆着当吉祥物,你看我们这儿至少还给修个神殿让大家拜拜,你们仙界,怕是天天内斗,打得神器都不知道被哪家藏了吧?” 涉及重要信息,林晚没有隐瞒:“这个倒是没有,神箭一直在饮雪山庄藏着呢。” 穆凡笑到一半的嘴角僵了僵,强行收回来。 把知晓混沌血脉的事过了明路,林晚又问了纪寒声要出来的日子。 “这个不急,神器哪有这么好收服,更别说收服之后,他还得花七七四十九天用神魂孕养才能正式使用了。” “也就是说,至少要四十九后,我师兄才会出关?” “对。” 林晚起身送了客,交代过外面的人没有事不要来打扰她之后,关死了房门。 金檀台,黑暗的囚室中,程雪意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抖着手将三根金针扎进自己后脑勺。 半刻之后,关闭了好几个月不准人靠近的金檀台的门忽然开了。 一袭深红色织金的昂贵衣角被风吹得从门口处飞出来。 第61章 061(一更) 昆山玉碎凤凰叫…… 在魔尊收到手下来报东海出现混沌天魔圣主自立的那一夜, 其实程雪意也收到了一份消息。 来自贾自微的信。 除了最初的交涉,后来他们之间一直是用信联系,自从上次纪寒声跌落悬崖, 程雪意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来自贾自微的信了。 直到昨晚。 一只灵蝶飞入程雪意的囚室内, 化作一封雪白的信。 贾自微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一直以来他心里的那个大计划,借混沌天魔之力将整个位面的势力全部洗牌,重新建立一个只有一个声音,论功行赏,所以付出都会得到回报, 绝对公平公正的伟大势力——这封信是请她出山加入他的。 程雪意自然是想都不想就撕了。 她都要死了,就不玩虚与委蛇那一套了。 之后一直有断断续续的灵蝶循着标记飞进来, 都被程雪意撕掉了。 就在刚才, 程雪意收到了贾自微的最后一封灵蝶信。 贾自微可能是知道她看也不看信就会撕掉, 这回灵蝶停在程雪意肩头,片刻后化作一行字:我来了,见一面吧。 片刻后这行字重新化为蝴蝶,蝶翼翩翩, 朝着某个方向飞,飞了一会儿不见她跟上,又自动飞回来, 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程雪意冷眼看着这只灵蝶, 有一瞬间甚至在脑海里想过要不要趁贾自微来了饮雪山庄, 干脆通知柳成归他们过来,直接做了他。 不过她马上就放弃了这个弱智的想法。 且不提她要怎么让柳成归等人相信她说的不是假话,单单是直接灭了贾自微这一点,就已经不行了。 这位面里不知道有多少混沌天魔潜伏着, 有他管束或许还来不及大肆作恶破坏,一旦他死了,到时候这些失去管束的混沌天魔就地屠城,那就真是民不聊生了。 而且他敢来,必然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饮雪山庄之内肯定有除了她之外的内应,她这一去提醒,是不是主动给人送消息还不一定呢。 程雪意凝神盯着灵蝶看了一会儿,大袖一挥抱琴入怀,跟了上去。 灵蝶往后山飞,渐渐飞入深山莽林之中。随着灵蝶的深入,海拔越来越高,道路两旁的树木也渐渐从树冠庞大的落叶乔木变成了高大苍翠的松树,树顶上积压着陈雪,地面上白茫茫的一片,一看就知这里鲜有人至。 灵蝶飞到某个地方就自行消散了,程雪意远远地看到山顶最高处一抹身影,想必那就是贾自微。 这倒是个程雪意过去一千多年都不知道的好去处,方便用来密谋坏事,比如杀人放火,地下接头什么的。 程雪意单手抱琴,脚尖在地面上一点,下一瞬已经出现在贾自微身后,她径自寻了块山石倚靠,用手轻轻抖去肩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只留给人一个傲慢至极的精致下巴。 贾自微静静伫立在一边,沉默不语地等待她整理仪容。 良久,程雪意才像是想起自己身旁站了个人,衿傲地瞥向对方一眼又收回,语气高傲又理所当然:“我已经毁约,你还寻我做甚?不怕我当场就灭杀你么?” 贾自微像是忍耐已久似的,噗嗤笑出了声。 他慢慢走近程雪意,像是不忍般地长叹出一口气:“雪意啊,都到了这时候了,你又何必在我面前强撑?” 说到最后,眼里的自得已经像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叶芽一般,要遮掩不住地破土而出。 程雪意脸色不变,抓着名琴的指节却一白,淡淡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我肯耐着性子来这里一趟可不是因为迁就你,只是为了一口气斩断这一堆烂摊子。” 说着,她语气蓦然一厉:“仙魔战场再见面,我必会取你狗命。” 贾自微隔着一段距离仔细观瞻她从脚尖到发丝都透着傲慢的劲儿,用着迷的眼神,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他眯着眼喃喃:“都到了这时候了脾气还又臭又硬,不愧是你,程雪意,对呵对呵,这才是我认识的程雪意,要是你真的一听就答应了我,我今日就不必过来这一趟了。” 程雪意带着厉色的目光扫过来,略一抬手便是一招,贾自微站直了身体,从容躲过这一招色厉内荏的攻击。 “果然啊!”他站在程雪意三丈之外不再靠近,刚刚那一击他虽然躲得从容,毕竟躲得匆忙,形容上有一丝狼狈,然而他全然不在意自己的狼狈,眼里是让人不敢直视的狂热亮光:“力不从心了是吗?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对不对?” 他陶醉地抚掌,鼻尖在空气里努力嗅着:“啊,好高级的味道,是前所未有的高级初代种,连我体内最初寄生的那一只都不一定比得上你这只呢。” “祂可真是贪婪啊,这么久过去,那只初代种快把你吃空了吧?” “这样的攻击,程雪意,你还能再对我发几次?你真的还能活到我发动大战那一天吗?”他朝前一步,狂热的目光死死盯着程雪意的眼睛,字字诛心:“恐怕不了吧,等不到仙魔战来临,来不及发光发热,程雪意,你就要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无知无觉地衰竭而死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程雪意体内那只已经处于成熟边缘的天魔之种像是有所觉似的,让程雪意浑身一震,吐出一口血来。 这一口心头血吐出,程雪意几乎要站不住,只能勉力抱琴倚靠着石头半蹲着支住了身体,她眼里的不甘,痛恨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箭,箭箭插入贾自微的心里:“畜生,你早知道这是什么!” 然而这一声暴喝配合着她白如金纸的脸色,就平白失去了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嘴角那一抹艳红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贾自微靠近,伸出拇指想擦去她嘴角的血,眼里尽是温柔缱绻:“你别气,你现在不适合动气,和自己的身体置什么气呢。” 程雪意扭开脸,拍开了他的手,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贾自微也不气,就那么笑笑,在她身旁蹲下来,好声好气,甚至带着几分温柔地给她解释:“你别气,听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贾自微将自己当初为了获取混沌天魔的致命弱点深入魔穴的事重新提了一遍,又笑着问:“你猜我除了在里面获得了混沌天魔的弱点,还获得了什么?” 程雪意冷眼以待。 贾自微倒也自得其乐,像是只为了得她这一记冷眼似的,就自问自答地说下去了:“回来前,我见到了混沌天魔的最高统治者,祂们的七王。七王许我以重利,愿意尊我为第八王,让我带领混沌天魔攻入位面,但是我还是拒绝了。你应该知道那是为什么,这里是我们的家,为什么要让给一群外来的怪物。保护自己的家国领土,是畜生都有的本能。所以我回来了,带着能杀死混沌天魔的秘密。” 说到这里,他的脸奇怪地扭曲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什么痛苦的事情,又像是什么让人极度快乐的事情,眼里燃烧着让人极不愉快的火焰,他看着程雪意,对她一笑:“你知道我后来的结局的。” 他站起来,带着某种自我欣赏的高亢,演讲一般高声道:“这一切一开始并不是我的主意,也不是我天生坏种,要引异族入侵,是这个位面的人,是他们,他们亲手推着我走入深渊。” “程雪意,你至今不知道自己体内那个会抽走你能量甚至影响你神智的东西是什么吧?” 他忽然俯身,低声道:“是天魔之种。几乎大半上过仙魔战场的人,都感染了天魔之种。这是他们孵育下一代的种子,越是和混沌天魔接触得多,就越容易被寄生上,而你我,作为整个仙魔战贡献最大的人,也是最容易被寄生的人。寄生在你我身上的天魔之种,是七王亲手种下的种子,等级远超他人,一旦要成熟,必定会吸干寄主,让寄主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但是我让七王亲手杀死了我体内已经成熟到一半的天魔之种,因为我决定加入他们。” “显而易见,这是正确的事。” “在从前的从前,我心里总有各种不甘和怨恨,为世道的不公,为世人的愚蠢,也为我这生来孱弱不骟战的废物身体,我拼尽一切甚至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拼死进入魔穴,只为求世人一份认同,结果得到了什么呢,是他们的不屑。我多不甘心啊。”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甘心了,无比甘心呐。他们越是忽视我越好,你看,我这个魔界二长老有多不受重视呢,混沌天魔占领东海这么大的事,魔尊召集心腹开会我不在也无人注意,甚至从头到尾就没有人想到需要叫上我。” 贾自微微微闭眼,陶醉地大笑:“多好啊,他们越蠢越好,越不公越好,这样我接手这一切的过程,才会更容易。” 他睁开眼,眼睛里含着前所未有的真挚,看着程雪意:“程雪意,我知道你是和我一样的,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一样为了这不公的世道痛苦,一样拼尽全力却总是受尽世人辜负,连你这样的人都会被辜负,这个虚妄的世界,还让它存在做什么呢。” “你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再不杀死你体内的天魔之种,你多少年的心血和骄傲,都会为祂做了嫁衣,只要你加入我,我立刻就能杀死祂,让你重获生机,加入我吧,将来统治这全新的公平不辜负的世界,也有你的一份。” 程雪意这时候冷冷开口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有凡尘无数人的喜爱。” “那算什么!”贾自微不满挥手,“区区凡人的认同,如何比得上举世拜服!你是最好的,你值得所有人都向你叩拜,但凡这世间还有一人不认同你的功绩,那这世间,要它作何!” 程雪意的睫毛在这时候微微一颤,从贾自微的不满里看到了他的情真意切——这家伙,竟然是真情实感地认为程雪意就应该被所有人认同。 程雪意握琴的手,微微颤抖。 这一刻,前面和贾自微来往时的无数异常和费解,统统被她弄清楚了。 原来,传说中威风凛凛的反派大boss贾自微,竟然是程雪意的脑残事业粉? 林晚的表情龟裂,险些要演不下去了。 不过脑中的疼痛和身体的虚弱还是提醒了她,让她迅速回到了自己的角色中。 程雪意昂首,刀一样锐利的目光直视贾自微:“那混沌天魔呢?要我受混沌天魔驱使,我宁死不从。” 这是意动的意思?贾自微的眼角忽然垂了下去。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屈成拳,再摊开,再屈成拳,再摊开,反复再三,他忽然对半空中点了几下。 看起来空无一物的虚空悬崖之上,竟然凭空出现六个旋转着的巨大黑洞。 嶙峋怪状的触角或指爪或尾巴从里面露出冰山一角。 贾自微弯腰要扶她,被程雪意甩开,贾自微笑笑,任她自己艰难地借着琴站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一边。 他见她虚弱至此都不忘抱琴,不禁想起当年仙魔战场程雪意以一敌万的英姿,叹笑:“世人传你抱琴而生,如今也是到哪里都不忘抱琴,真是琴痴呵。” 程雪意不理他,径自在一旁站定,贾自微稍稍正色,呼喝一句,不知念动了什么咒语,那六个虚空洞穴中的庞然大物便慢慢朝外展露头角,露出一身反射着冰冷黑光,透着奇特美感的鳞甲躯壳来。 从战斗美学的角度而论,这是六只美得让人心折的战争机器,鳞爪趾尾,无一不是为战斗而生。 贾自微平静的声音在程雪意耳畔响起:“这是七王中的六王,还有一王,已经逃亡往了别界。现在,我是他们的主人。” 在贾自微的授意下,那六只美得让人心寒的怪兽,慢慢朝贾自微的方向低下了头。 此刻贾自微微微闭着眼,像是在享受这一刻无上的权力带给自己的愉悦,也像是一位君王在向人炫耀自己的强大,等待对方的膜拜。 贾自微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 因为他等待的人,不仅是一个普通人,也是他心中代表着完美这个符号的神,在无数个艰苦难熬的日子里,唯一支持他坚持下去的动力,是传闻中饮雪山庄那个叫程雪意的女人,即使她是一名女子,可她强到神佛都失色,天下的男人都为她的强大折服。 曾几何时,他也只是那其中,小小的一员罢了。 只是此刻,他曾经膜拜的人,将要膜拜他了。这个想法让贾自微愉悦到头皮都炸裂,但是又像一柄锐利的刀将他割伤。 贾自微睁开了眼睛,对上程雪意平静的眼睛。 他看得出程雪意的气息正在越来越衰弱,她的手在颤抖,她在强撑,但是她的表情总是那么平静:“没有别的了吗?” 贾自微笑道:“别的自然也还有,但是都比不上这六具让人心醉是吗?” “咳。”程雪意又咳了一口血,贾自微心中一紧,想上前扶她,程雪意已经抱着琴后退一步,躲开了他。 “不必。”程雪意擦去嘴角的血,眉头不自觉地紧皱着,靠在琴上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以此来舒缓胸口内的剧痛。 看着她这样痛苦,贾自微心急如焚:“你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你体内的天魔之种……” “不急。”程雪意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我并未和七王交过手,这六具也不可信。让我看看你手边带的其他人马。” “雪意!你还不懂我的心吗?”贾自微急了,“只要你想要,这个天下我都捧给你,你又何必倔强,非要挨着痛苦,万一那天魔之种在这时候作乱——我还是先替你解除了——” “让我确定一下。”在程雪意不带任何感情却平添傲气的目光中,贾自微让步了。 为了一次性让程雪意相信自己真的已经控制了混沌天魔,他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六千十二级天魔全部拿了出来。 在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的映照下,那六千浑身漆黑泛着邪恶冷光的杀人机器让人遍体生寒。 像是有些看不清,程雪意抱着琴朝前走了一步,贾自微主动给她让步,好让她看清楚属于自己的军队是如何的威猛精壮,绝对足以横扫这个迂腐恶臭的世界,建立他梦寐以求的理想国。 程雪意仔细看着这些天魔。 这里面,任何一个放出,都足以屠尽一个焚城,足以杀死好几个柳成归那样不学无术的废物,更足以,祸害万民,血流成河。 每一个十二级天魔的背后,都堆着如山的皑皑白骨,这里有什么都不懂的黎民百姓,也有无数为了保卫家园勇敢拼杀的修士们,有强如柳成归这个等级的人,也有初入修仙境,只能和兔子搏斗的莽撞弱者,那时候,不分什么仙魔,只有敌人。 程雪意想念那个年代,不是想念战争,而是想念那个时候,没有歧视,没有内斗,无私无畏的同袍们——即使让她选,她永远不会选择战争。 林晚眼角落下血泪来。 一声琴音像是叹息般响起:“铮——” 在极北极北的地方,听说有极光,极光出现时,整片天空像是打翻了颜料铺子,五颜六色,绚烂无比。 这一刻,贾自微看见了极光。 程雪意不知到底师从何人,也无人知晓是谁让她学的琴,她师父说,捡到程雪意时,她冻得快死了,饿得眼冒绿光像野地里的狼,可带她到饭桌边,她不肯抓碗,两只手都死死抱着自己那一把残破的古琴。 昆山玉碎凤凰叫,此招凤鸣九天,程雪意学琴千载,为此一鸣。 林晚不曾将那卷原著看到最后一页,也不知道原著里的程雪意是什么下场,她只是把,自己心中的,本就属于程雪意的骄傲交还给她: 即使不能活着在战场上出现,拯救苍生,捍卫家园的路上,也决不会少了她的身影。 天地间的云被急速转动的能量旋带动着搅得不成样子,本该是朝霞漫天的清晨,这一日却漫天遍布五颜六色的光彩。 饮雪山庄有弟子早起修炼打扫,见到那漫天五颜六色的五彩极光,大惊失色,兴奋地叫醒自己熟悉的同门出来观看,柳成归听到下属来报,满意地说这是上天庇佑出现的祥瑞,预示着仙界万古长青,吉祥如意。 第62章 062(二更) 我和我的尸体一起看月…… 程雪意是个学琴的天才, 要让她自己说是谁教她学琴,谁让她学琴,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仿佛从睁眼记事开始, 她就会用琴了。 琴是她的另一重生命。 她师父捡到她,见她在修炼天赋极佳,又实在痴迷琴艺,便许她学音杀。 音杀自古就是小道,即使在仙界第一宗门的饮雪山庄里,也是无人问津的偏门旁道, 所以寻遍饮雪山庄,也找不到人来教她, 程雪意的音杀, 全靠薄薄一本入门铺子指引入门, 剩下的,全是自学。 程雪意生来好像就比别人少了那一根情商的筋,在别人忙于交好同门,彰显家世, 建立势力的时候,她一心所想,便是要创出惊天动地的一招证明自己, 让她的音杀名动天下, 让所有人知道, 这个使出惊天动地一招的人,是她,是程雪意,一个女人。 但是创出来之后, 程雪意就不得不绝了这个心思。 因为这一招,是自杀技。 音杀自古因其攻击力偏软弱而无人问津,在追求个人实力顶尖的修真界,谁会想要这种只能以大欺小的攻击方式呢? 要想兼具最强大的攻击又不能违背音杀是范围攻击的本质,就只能,不断提高攻击的质量,将攻击提升到极致。 程雪意恰恰是这样追求极致的人。 她能想得到的极致,唯有以命魂相酬。 要命就要命,程雪意绝不将就。 所以这成了她只能存在自己想象里的绝技。 程雪意当初无奈将凤鸣九天压箱底的时候一定想不到以后她会以另一种方式,不靠单体攻击的绝对强大,而靠可怕广阔的杀伤范围以一敌万而名动天下,成为凡人心中救世的神灵。 她更想不到,凤鸣九天,其实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大用场。 也许和她想的名动天下不太一样。 当万物归于沉寂,雪山之巅只剩下无数的像雪花一样的黑色灰尘簌簌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沉默的黑色的雪。 程雪意用她的一条命,换走了贾自微的六千只十二级的混沌天魔,打响了第二次仙魔战的第一枪——即使这一切无人知晓。 当她躺在地上看着贾自微在六王的护送下如老鼠般仓皇逃窜的时候,心中不得不说,是痛快的。 哦,不,现在,她终于可以脱出那个身份,完完全全做林晚了。 作为程雪意的人是怎么看待那些苍生黎民呢?林晚很难从她接受的记忆里感受到什么,毕竟程雪意留给她的一大堆烂摊子,里面充斥着各种愤世恨俗,怨念不甘,对这个不满对那个不平,虽然这些都是天魔之种造成的,但是也着实给林晚造成了许多麻烦。 比如很多细微之处的看法和心情,就都在这大量的记忆里被埋没了。 所以林晚只能从她当年的行迹来推测,猜想程雪意大概也是爱这些黎民苍生的。 因为那些黎民苍生,也爱她。 这个结局或许不够程雪意式的风光,却足够壮烈,配得上她一生的骄傲。 不过,没能杀死六王中的任意一只,她还是有点小失望,怪只怪这些六王蹿得太快了,她那一招刚起势便从最中央逃了出来,把贾自微夹起来就跑。 当然,更大原因其实是因为她体内的能量已经不足以支持她将这一招发挥到最好的状态了。 林晚静静地躺在巨大爆炸后的焦土之中,看着黑色的雪花点点落下。 她这副身体现在的身份是一具尸体,正在等待她的小号从另外一个地方赶回来接她进棺材。 虽然身体已经死了,但是林晚是特殊的一魂双体,所以魂魄暂时还没离开,能够简单的感受到外界,具体的能力接收操作,得等到林晚赶回来才能做。 这种深山老林,指望自己被别人发现基本不可能。 如果小号不来,林晚想自己可能要在这里看很久的星星月亮,到时候别再给只鸟啄了或者被什么食腐的动物拖走…… 林晚不敢想下去了。 只能在心里祈祷:快点快点,饮雪山庄的人快点发现程雪意的命灯灭了,这样她的小号就可以借机回来奔丧,召唤程雪意遗孀的身份,顺便领回自己的尸体了。 而等万物真正沉寂下来之后,当林晚一边在尸体里数星星,一边在魔界等着程雪意死去的消息的时候,一个圆润的躯体忽然从对面的山上两个长得很挤的松树中间艰难地挤了出来。 那个身影鬼鬼祟祟,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他不敢跑得太快,怕引来什么别的人,更怕遇上什么不该遇上的人,所以等他爬上山崖的时候,都到了后半夜了。 林晚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拖动自己的尸体。 等她彻底清醒过来后,吓了一跳,妈呀,真的有人在拖动她的尸体! 是谁这么大逆不道丧心病狂!连一具尸体也要欺负! 是谁! 借着模模糊糊的视线,林晚看清了,是一个,一个圆滚滚的——那个用杀人鼓的受气包柳旭炳!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来拖自己的尸体! 林晚惊呆了! 但是她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于是只能,直挺挺地,任柳旭炳一路横拉硬拽,把自己拖下山去了。 拖了一路地的林晚多想提醒他一下:你可以用乾坤囊把我存起来啊! …… 片刻后,一个身影忽然蹿到这一片山崖,四处搜寻了一番未果后,只能恨恨地跺了两下脚,匆匆布置一番离去了。 **** 饮雪山庄,逸仙台 “庄主救我!”一只染血的手攀上门槛,艰难地想要继续往前,却终究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二长老成易重伤待死的消息在饮雪山庄内不胫而走。 “天哪,那可是我们的二长老,谁敢这么做?” “不知道。” 逸仙台,除了程雪意,饮雪山庄十大长老都到了。 柳成归沉着脸听下面的人回报,说大长老昨天一大早就出了门,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完,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隐忍且阴沉的情绪里。 在一片压抑得吓人的死寂里,有长老忍不住低声抱怨:“太过分了。这样的大事,她也说不来就不来。” 柳成归忽然站了起来,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请不来,就继续去请,不在,就去找!找不到就别回来!” 有人看柳成归的面色实在不好看,忍不住打圆场道:“庄主,要不就先这样吧,还是二长老要紧。” “是啊是啊。”这人一提,众人才忽然想起大家都这么急匆匆赶来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成易生死不明地出现在逸仙居外么。 几名长老不再多说,一同入屋看望正在被饮雪山庄里最擅治疗的八长老钟洗澜治疗的成易。 他们进屋时,钟洗澜正好调息完毕,见大家进来了,不必多问就自己说道:“救回来了,就是心脉受伤过重,以后恐怕……” “恐怕什么!”有性子急的忍不住追问,一边问还一边骂:“你们这些当大夫的就是叽叽歪歪的,吞吞吐吐的,毛病。” 钟洗澜瞪这人一眼,自顾自摇头道:“就是心脉受伤,以后恐怕不能过分劳累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这人以后不方便出去打架了,供着养着吧。 众人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又松了口气,有人道:“好在是这时候伤的,要是搁仙魔战那会儿……唉,现在咱们也不差这一个,养着就养着吧。” 柳成归作为庄主还是很关心长老们的安危的,他始终还记得成易找上来时那绝望求助的声音,总觉得这里面有点什么事。 想了想,他问钟洗澜:“洗澜,成易还要多久才能醒?”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扫了在场人一眼,自己补充解释道:“我看成易受伤不像意外。”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长老们猛然一惊,各个看看你再看看我,忽然都想到,自己也不比成易强多少。 怎么成易忽然就生死不明地躺这儿了,发生什么了呢? 听完这句话,众人都集中精神了不少,目光炯炯地看向钟洗澜。 连这时一名弟子一脸急色地站在门口想进来回报什么话也被使眼色退了出去。 还有什么比成易受伤更重要的呢? 钟洗澜抿了抿胡子,沉吟道:“快的话些许时刻即可,慢的话三五天也可能。” 话音刚落,床上一动不动的成易忽然皱了皱眉毛,动了。 “哎哎,醒了醒了。” 众人连忙凑到床前。 成易长长地抽出一口气,才恍惚道:“我还活着么?” 众人避让开,柳成归上前拍拍他的肩:“成易,你还活着。你回来了。” 成易看到柳成归,多年粗犷的一个男人,忽然红了眼圈,张着嘴哭:“庄主,我还活着回来见你了啊!” 他伸出手,去抓床前的其他人:“还有你,你们!” 于是成易醒来,众长老就先莫名其妙地在这儿陪生死关里走了一圈的成易哭了一场。 等哭完,成易才抹抹泪,忽然目光中恨意大起,锐光四射:“庄主,快派人去追缴无耻贱人程雪意!” “啊?” 成易眼睛又一红:“庄主,你可知是谁把我打成重伤?就是那无耻歹毒的贱女人程雪意!我早觉得她有异,尤其是这两年,动不动就闭关炼什么毒药毒丹,这次她闭关,我也时常关注一二,不想她昨天忽然就穿戴整齐出了门,我暗中跟上去,却不想,不想——” 成易眼里闪过恶心痛恨,让其他人一个个提心吊胆地张大了嘴巴。 “不想什么?” “不想程雪意竟然勾结了混沌天魔!在后山的莽林深处布下一处大阵,要以身献祭,为混沌天魔大开方便之门。”成易说到这里还心有余悸地抖了抖,“我自知不敌她,本想偷偷回来通知你等,却不想被她发现了,我不敢和她对战,匆匆对了一招,转身就跑,却还终究是被她打中了,拼死才奔回饮雪山庄地界。” 说到这里成易的目光忽然大亮,快意道:“既然我没死,那程雪意肯定没追我,我已经破坏了她进行到一半的献祭,她必然是反噬了又怕被我说破,所以畏罪潜逃了。” 他激动地拍在床头上,空旷的内室里激昂至极的声音尤为响亮:“快去追!那地方就在后山深处第三座积雪的山顶,程雪意往哪里逃了我不清楚,但是连追我都做不到,她必然逃不远!” 成易说完,满室安静。 他不解地眨眼,柳成归就上前来,面色复杂道:“成易你……唉,钟洗澜就再好好给他看看,是不是伤着脑子了。” 钟洗澜无奈:“庄主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他也望着成易,面露无奈:“二长老,你是中了什么人的迷魂术还未醒吗?且不提大长老怎么会和混沌天魔搞在一起,混沌天魔都被我们打出去多少年了,真有这法子,她早用了。” “急报!庄主急报!”这时,一名弟子跑得满脸通红,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气都没喘匀就大声道:“庄主急报,大量混沌天魔出现在东海,已经占了我们一百八十座城池!” “什么!”成易一把推翻了床头柜上一个杯子,晕死过去。 这时,之前那个想进来又被拦下的弟子也趁机挤了进来,大声道:“我也是急报,庄主,大长老的命灯灭了。” 柳成归一个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庄主!” 等所有人把大受打击的柳成归重新扶到外面坐好,柳成归一瞬间看上去像是老了几百岁,眼里一丝光都没了。 “师姐她……就恨我恨成这样……” “宁可死,也要惩罚我,报复我……” 柳成归呕出一口血来。 众人大骇,连忙把他也请入内室让钟洗澜诊治,钟洗澜稍微一看就摇头道:“无碍,就是郁结于心罢了。让庄主稍稍冷静一下吧。” “这个时候都十万火急了,哪里还有时间冷静!再冷静,混沌天魔都打上门来了还冷静!” “不冷静那怎么办?你看庄主现在这个样子是能商量事的吗?” 柳成归听着他们争吵,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终于冷静了下来:“别吵了。” 满室安静下来。 “本以为是两件事,没想到是一件事,那就一起办了吧。” “原来我等不敢相信,但是现在细细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程雪意行事异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都惊讶什么。混沌天魔入侵和程雪意脱不了干系,但是现在程雪意已然身死,再追究也无用。” 有长老忍不住道:“那就这么算了?” 柳成归一个目光冷冷扫过去:“你还打算鞭尸挫骨扬灰吗?” 那长老闭嘴了。 “这是我饮雪山庄的一桩丑事,家丑不可外扬。”柳成归给这事下了定论,“程雪意走到这一步,说起来,都是我的错。” 他闭了闭眼。 其余人都劝:“如何能怪庄主,您是先庄主门下唯一出息的男徒,难道还有让女子继承庄主之位的吗?怪只怪程雪意心比天高,肖想了本不属于她的东西,这才自哀自怨,终于走到自甘堕落这一步。” “还是先庄主过于宽容,才让程雪意生出了歹意。我就说,这些年渐渐放宽对女弟子的招收不是好事。” 柳成归烦躁地听着这些像苍蝇一样的议论飞在自己耳畔,终于睁开了眼,“好了,所以,就这样吧。” “就当,程雪意是思念已逝的先师,心思大恸而死。既然是追随先师而去,是喜丧,就不必请人来哭拜了,找个地方给她做副衣冠,停灵一月就入仙陵吧。” “把消息发出去。” 说完,柳成归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挥挥手让大家让开,自己从床上下来,对一众人等道:“现在,我等还是先出去商议商议东海的混沌天魔的事吧!” 程雪意去世的消息和混沌天魔入侵的消息同时传开。 世人甚至不知道这两个消息哪个更让人绝望。 没了程雪意,谁来拯救他们? 于此同时,一个据说是小道消息,但是又十分有理有据的说法在各大仙门内部传开了: 听说,这次的混沌天魔,是程雪意放进来的——以她的死为代价。 第63章 63(忽然出现) 人证物证齐在,不怕…… 林晚在听闻程雪意去世的消息后, 就马不停蹄地收拾了东西找穆凡辞别去了。 林晚作为程雪意“生前”最疼爱的徒弟,甚至还是恋人,要回去给程雪意奔丧, 这理由太充分了, 让本来想着替纪寒声把林晚留下的穆凡都找不到理由阻拦。 诚然,他是有意帮纪寒声一把,替他把这心有所属的小师妹留在魔界,看能不能替他制造点机会,但是也不能留出仇来是吧? 人家自己都愿意为了林晚的安全把她送走了,虽然因为穆凡的小心机最终也没送走, 但是这一切都是基于不违背纪寒声心意的前提下的。 纪寒声让他把林晚送走,无非是想让林晚到最安全的地方去, 但是等纪寒声出关, 自然会知道, 他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也不会怪他自作主张,说不定还要领他的情。 但是这回是真没办法了。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吧。”穆凡看着林晚匆匆跳上灵舟, 连灵舟的样貌的来不及改变遮掩一番就飞快窜入云霄中不见了,心中替纪寒声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这些年轻人的事, 他也不是看得很懂。 要是按照他的想法, 只要人在我手里, 管你心里想的谁呢,我吞进肚子里再说,得不到心至少得了人。 但是人家小年轻谈恋爱吧,好像不讲究这一套。 人家在意的是心, 心里装的是谁,不管身在哪里,总之是那个被放在心里的人赢了。 现在程雪意早早死了,按照他闲暇时光从女儿那里偷来的话本上写的来说,这就可以称之为:纪寒声永远地赢了,但是他恐怕也永远地输了。 一个活人,是怎么也比不上一个死人的。 从此以后,程雪意会成为林晚心头一颗朱砂痣,床前一抹白月光,谁都比不上。 想到纪寒声那个沉闷较真的性子,穆凡默默为他掬一把同情的泪。 然后忍不住嘿嘿嘿地笑起来,觉得女儿这话本子还真不错。 当了几百年魔界唯我独尊的魔尊,要说穆凡是欢天喜地地让位给纪寒声做老大,谁信呐。 但是他毕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知道大敌当前,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能对抗大批入侵的混沌天魔的人。 要是这时候还盲目揪着自己的一点利益过不去搞内斗,那就太小家子气了。 他也不忍看到那些无辜的百姓生灵涂炭,既然如此,他也就利落地在长老会面前认了纪寒声出关后的地位,说好了等一出关就交权。 所以他也只能在这种小地方找点乐子了。 目送林晚远去,穆凡也结束了他一天中难得的一刻休息时间,头也不回地走入他身后彻夜灯火通明的议事大厅。 仙界的百姓像韭菜,割了又长,取之不尽,上头的人大可不必在意他们的死活;他魔界可没有这么好的天然环境,百姓生存越是艰难,他就越是怜惜百姓。 议事大厅的门缓缓关上了,无数复杂的命令消息,像进出蜂巢里的工蜂一般密集又有条不紊地涌进大厅,又发往各地。 林晚驾着灵舟一路朝着饮雪山庄的方向直走,魔都距离饮雪山庄还是太远,即使日夜不歇,也至少要飞个七天七夜。 为了赶路,中间路过中小的城市她一个都不停留,只在遇到交通枢纽一类的大城,才简单下来找个最豪华最贵的酒楼附近停驻片刻,不为别的,只为跟上最新的情报进度。 在魔界地界她还只看到修士一边担忧混沌天魔的消息一边可惜地说起程雪意身死的消息,当然还有对混沌天魔的消息一无所知,只听说程雪意死了的凡人老百姓,虔诚又天真地认为程雪意死了一定是飞到上天当神仙去了,所以筹了些钱物在道路两旁为程雪意修程娘娘庙的。 那天林晚在魔界一座城外由当地老百姓自发凑钱新修的程娘娘庙外驻足了片刻,就看到一群看起来只能说是勉强能吃饱的凡人老百姓,带着家里努力省出来的一点食物,扶老携幼前来拜祭。 稚子睁着清澈无辜的眼睛听大人的话乖乖作揖,上了年纪的老人则看着那泥塑的雕像老泪纵横,嘴里念念有词。 林晚凑近了听,发现念的都是感激祝福的话。 其中有个头上扎一根红绳的小男孩吮着手指问大人:“我们为什么要拜她呀?” 那弯腰驼背的老人就用粗糙干躁的手掌摸摸重孙的胎发,慈爱道:“程娘娘是救苦救难的神仙,以前啊,被上天派下来救了咱们,现在她回天上去了,咱们都要记得她的好。小五乖乖拜了程娘娘,以后长得高高的,壮壮的。” 叫小五的孩子就咬着手指认真点了头:“小五喜欢程娘娘。” 那一刻,林晚忽然替程雪意眼酸,一种酸酸涨涨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她努力守护过的人,都记得她的好。 但是在感动过后,林晚就想起了即将到来的第二次仙魔战。 看着那一家老幼相互搀扶着慢慢离去,林晚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无力和痛惜。 如果混沌天魔入侵到这里,即使只是“孩子长得高高的,壮壮的”这样简单质朴的愿望,对他们而言也只能变成一场梦幻泡影。 她眼睁睁看着他们祭拜完满足幸福地离去,不知道要如何告诉他们这个残酷的事实。 在他们忙着用美好的祝福送那个曾经保护他们的人去往他们认为最好的神苑仙宫做神仙时,巨大的阴影也在靠近他们。 她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这一切,甚至只能躲远些,不去打扰他们这或许是在黑暗前最后一场的美梦。 因为即使是巅峰时期的程雪意,在七王面前,恐怕也只能束手无策——连自杀式攻击都无法伤到祂们,其余时候就更不用提了。 林晚回望自己来的那一片天。 前所未有地意识到纪寒声的重要性。 原来这就纪寒声作为位面之子的意义——七王,只有他能杀死。 这是第一次,林晚忽然这样主动地希望,纪寒声,一定要打败混沌天魔,将他们赶出位面。因为能打败他们的,只有他了。 压下沉重的心情,林晚赶路赶得更快了。 她再也不敢去看那些凡人的动作,每次只听听修士在讲什么。 很快,她入了仙界。 这里的画风突变,一切都变得奇怪起来。 首先是祭奠程雪意主动为她戴白的百姓变少了,其次就是,几乎所有她看到的修士脸上,都有一种奇特的愤恨之色——对,己方强大的援手去世,此时强大的敌人正好来袭,他们脸上的不是恐惧,不是忧虑,而是愤恨。 什么时候,仙界的子民都如此有刚强有血性了? 等到林晚找了个人多热闹的酒楼一打听,就听到了那个让人胸□□炸的消息:这次的混沌天魔是程雪意招来的。 这样的言论以饮雪山庄为中心扩散,越是靠近饮雪山庄,谣言内容就越具体详细,等林晚到了离饮雪山庄不到五百里的地方,也就相当于饮雪山庄脚下地界,她已经连程雪意献祭自己用来给混沌天魔打开通道那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外衣,腰上挂的什么吊坠,又“冷冷地邪笑”过几次,都弄得清清楚楚了。 原因无他,在混沌天魔来临,又靠近饮雪山庄的地界,百姓们颇有点皇城根下治民的意思,混沌天魔远在天边短时间内绝对威胁不到他们,而他们能做的事情又太太少,于是只能茫然无措地焦虑着,徒增许多情绪。 这种时候,给他们一个能够发泄情绪的口子,自然所有注意力就都一股脑往程雪意这个叛徒身上去了。 人们从来恨背叛者更甚敌人。 作为饮雪山庄脚下的凡人百姓,这里的人比外面的凡人更容易得到仙家的消息,也更容易接近事实的“真相”。 一波接一波的消息从饮雪山庄传出来,人们对整个故事的经过也越发清晰,空穴不来风,这样的消息说是传言,却有头有尾,逻辑清晰,傻子都听得出来,这可比饮雪山庄官方“思念师父心思大恸而死”的说法有说服力多了。 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通过自己的智慧精心找到的真相。 所以这就是真相。 一时间饮雪山庄附近的茶楼客店,听说书先生痛骂程雪意“十恶”成了新风尚。 都到家门口了,林晚也不急着回去找气受了,她专门挑了人头攒动的茶楼听自己大号的十恶。 “一恶自然是目下无尘,目无尊长。那程雪意仗着自己在仙魔战上有功,从不把那柳庄主放在眼里啊,那柳庄主是谁任命的?那是过去的老庄主,她已逝的恩师任命的,程雪意不敬柳庄主,就是不敬师长。” “二恶也已经说了,就是她忘恩负义,违逆先师。老庄主收养了她,把她培养大,等老庄主去了她却要和老庄主的遗言对着干,唉,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呐!” “三恶自然是牝鸡司晨……” …… “这最后一恶,也是恶中之恶,自然是她丧心病狂,自甘堕落引混沌天魔入我界。那一日,她……被饮雪山庄二长老当场撞破……” 便细细说起程雪意是如何行事诡异,鬼鬼祟祟,而饮雪山庄的二长老如何有先见之明,早早看出她不对劲,最后一举破坏程雪意最大的一次献祭,用自己重伤为代价保护了饮雪山庄及附加百姓的过程。 他夸完了成易大义凛然,又重新回到程雪意身上,继续点评她的十恶。 “这一举生灵涂炭,让无数无辜百姓遭殃,此等大祸——”那说书先生顿下来,像是悲伤到了极点,他拿手指揩了眼角的泪花,一记惊堂木敲在桌上,老泪纵横地高呼道:“呜呼哀哉!女人,一旦站到了高处,就是祸害啊!” 人群之中,男女老幼,无不动容。 林晚沉默着看了一会儿,掉头没入人海。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这些故事里故意踩着她大号用来衬托成易的意思。 要说这里面没有成易的授意,她赌成易倒立拉稀。 而这位平日里不声不响,默默扮演嫉恶如仇烈性子的二长老,她却从来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深藏不露。 程雪意出门见贾自微乃是绝密,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呢? 林晚缓缓朝着饮雪山庄的方向走着。 给程雪意澄清的事不着急,反正也黑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程雪意的尸体都还在柳旭炳那儿呢,有这位做证人,人证物证齐在,不怕洗不白。 她在意的是,放这位成易成长老出来冒领她的功绩还顺便反手栽赃,到底是柳成归的意思,还是——贾自微的意思? 还是说,二者兼有之呢? 林晚扬起脸望着远处云山雾罩,仙气飘飘的饮雪山庄,抹了一把脸,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脏极了。 她想念魔界百姓纯洁质朴的笑脸了。 第64章 064 杀死林晚。 很快, 林晚就知道这件污蔑的事是谁主导的了。 因为当日被六王保护着匆匆逃命的贾自微终于站出来吸引视线了。 林晚还以为他这个魔界二长老要披着马甲神秘到最后,却没想到他会这么沉不住气,还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程雪意勾结混沌天魔被成易当场撞破身死道消的消息传到东海, 贾自微大怒, 主动揭开自己的身份,并公开对成易下了绝杀令,递消息给饮雪山庄,要求以东海十城换成易人头。 饮雪山庄自然不可能答应,大骂贾自微投靠混沌天魔是无耻之徒,自甘堕落, 表示即使贾自微自裁,也不可能交出英雄成易。 成易更是兴奋不已地跳出来和贾自微对骂, 放话即使再来一次, 命都不要, 也决不会坐视程雪意继续为非作歹,必定要破坏她的奸计。 当然,这是林晚在饮雪山庄外从修士那里听到的版本。 话到这里,也就是坐实了之前的谣言, 证明程雪意的确是勾结了混沌天魔,不管其余的混沌天魔是否和她有关,但是至少成易的饮雪山庄附近撞破的那一次, 的确为真。 仙界诸门闻讯而来, 向柳成归问询之后, 被带去看了程雪意试图召唤混沌天魔,被成易破坏后反噬的遗迹。 遗迹现场巨大无比的爆炸痕迹,即使是程雪意的最强攻击也无法造成,唯有空间秘法制造的空间裂隙被破坏, 形成的大爆炸,才可能造成这样恐怖的现场。 而且爆炸现场的确有大量十二级混沌天魔死后的特殊碎屑,以及程雪意的血。 无论是混沌天魔的碎屑,还是程雪意的血,都是无法辩驳的证据。 再加上刚刚揭露自己身份的魔界二长老,现在的天魔圣主贾自微对程雪意的维护和对成易下的绝杀令,几乎就是将程雪意钉死在了被迫的耻辱柱上。 看完现场的仙盟成员都沉默了。 好在,这并不只是仙界一边的丑事。 程雪意是仙盟当初在仙魔战场上贡献最大的人,贾自微又何尝不是魔界当初在仙魔战场贡献最大的人呢? 现在这两人纷纷背叛,至少程雪意已经死了,可贾自微却还活着,还成了混沌天魔这次入侵的头领。 仙盟的脸上不好看,魔界的脸却是已经肿无可肿了。 林晚听完修士们的议论,脸都黑透了。 听完这么多还听不出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成易和贾自微的自导自演,她这个自带剧透外挂的人就该倒3倒脑子里的水了。 看明白这里面没有柳成归的推波助澜之后,林晚就回了饮雪山庄。 她的尸体还在柳旭炳那里,而柳旭炳在傻乎乎地拖着她走了一段时间后也终于想起了世界上还有乾坤囊这种东西,把程雪意的尸体放进乾坤囊里装了起来。 所以林晚现在也不知道柳旭炳在哪里。 她去柳家悄悄打听过了,柳旭炳最近出门了,柳家人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根据柳旭炳的性格和他见到程雪意尸体之后的表现,林晚严重怀疑他已经带着程雪意的尸体躲进深山老林里不敢出来了。 所以,她得放出消息,让柳旭炳带着尸体来找她才行。 林晚穿着一身素白入饮雪山庄那日,柳成归正在召集仙盟各宗开集结大会。 林晚门外求见,连柳成归的面都没见到,就被看门的弟子以庄主现在在忙天下大事为由打发走了。 曾经林晚也是逸仙台的贵客,逸仙台的弟子见了她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小师妹好,但如今人走茶凉,她连逸仙台的大门也进不得了。 好在林晚也不是非要急着见柳成归不可。 她只是需要让人把自己归来的消息传出去,好叫柳旭炳知道,唯一会为程雪意申冤的耿直人回来了。 林晚回了金檀台,往日金碧辉煌守卫森严的金檀台大门紧闭,门前落满叶子,连个扫叶除尘的人也没有。 程雪意的棺椁孤零零停在大殿内,殿内连长明灯都没有点。 林晚叹口气,穿上重孝,扫干净门前落叶,关上了大门。 虽然饮雪山庄内人心惶惶,但林晚归来的消息还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饮雪山庄。 弟子们纷纷议论着林晚归来的事,一会儿猜林晚会不会为程雪意大闹逸仙台,一会儿议论林晚之前和纪寒声跑到哪里去了。 弟子们为林晚的心到底属于程雪意还是纪寒声争论不休。 程林派坚持认为小师妹的心是属于程雪意的,之前跟随纪寒声离开只是因为她太过善良。 “不然小师妹怎么可能在程雪意背叛我们的时候还回来给她奔丧?金檀台那些弟子被程雪意养了这么多年,吃她的用她的,以前仗着程雪意的势在外面多威风啊,一听说程雪意勾结混沌天魔死了,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跑出来揭露程雪意平时的可疑,哭诉自己被程雪意压迫得多么可怜,好像以前他们挤破头往金檀台去都是被逼的似的。” “这倒也不能全怪他们,墙倒众人推也是人之常情嘛。而且程雪意勾结混沌天魔,谁不想踩一脚。” “的确是人之常情,所以小师妹在这种本来置身事外的时候还特意跑回来,不是真爱是什么?” 纪林派则认为林晚在纪寒声被千夫所指的时候勇敢站出来保护他才是真爱。 “和程雪意那只是师徒情,师父死了亲传弟子回来奔丧有什么奇怪的吗?纪寒声可是被程雪意针对的,最先说纪寒声勾结魔界的就是程雪意,林晚却为了纪寒声和程雪意作对,带着纪寒声走了,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她心里到底在乎谁吗?和谁走就是选谁。” “但是现在林晚也舍弃了纪寒声主动归来,你说的对,林晚在哪里就证明谁才是真爱,现在程雪意才是真爱!” “程雪意那是因为她死了。” “对啊,所以现在程雪意是永远的白月光了。” “呵,死都死了,活着一切皆有可能。纪寒声还活着就已经赢了。” “喂你们有没有脑子,一个魔界叛徒,一个更是背叛了整个位面和混沌天魔为伍,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们为他们吵什么?”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做鸟兽散。 不管怎么样,林晚的一举一动都受到整个饮雪山庄的暗中关注,所有人都在等着林晚的下一步举动。 奈何林晚像是受的打击太大了,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金檀台,再也没出来过。 林晚不是不想出去,林晚也想出去,但是奈何柳旭炳还不来找她呀。 唯一的证人不到场,林晚急也没用。 一晃就是好几天过去了,林晚却迟迟没能等到柳旭炳。 当林晚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自己去深山里找人的时候,一个身影却悄悄出现在了金檀台殿外。 林晚发现自己的尸体在被什么摇晃,下一刻,她听到殿外的门被人敲了三下 ,林晚像一只弹簧般从大殿里跳了出去。 然而大殿外的庭院里空空如也,长廊上一片寂静,林晚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过去,看到了走廊尽头被放在一只玉棺里的程雪意的尸体。 林晚:…… 在看到自己大号尸体安详躺在棺材里的那一刻,林晚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但是马上,她就抬起了头,黝黑的目光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扫荡,虽然凡人的眼睛什么也没找到。 “可以出来一叙吗?我知道你还没走。”她说。 庭院安安静静。 “可以出来吗?”她仰着脸,又说了一遍。 “我知道你还没走,既然把我师父的尸体送回来,那么你一定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我知道我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她也许不是多温柔善良的人,但是仙魔战杀死无数天魔的功绩是她一辈子的骄傲,她这样骄傲的人,决不可能勾结混沌天魔。”林晚有些迫切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空气,“你一定知道真相对不对?可以出来吗?告诉我真相。” 仍然没有人回答她。 林晚有点急了。 柳旭炳既然看了全过程,那他自然也知道,程雪意在临死之前为这个世界做过什么。 程雪意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杀死了那么多混沌天魔,然而她死后却要遭受那样的污蔑和陷害,被小人踩着她的攻击上位——目睹这一切的柳旭炳难道一点也不想站出来揭露这一切吗? “你不肯站出来说明真相吗?”林晚焦灼地看着没有回应的空气。 她知道柳旭炳必然还没有走远,他一定听得到自己的话。 她想到了柳成归的冷漠,想到了成易等人的狡诈无耻,想到了世人的愚昧冲动,却万万没想到,她以为最简单的让柳旭炳出来给程雪意作证会这么难。 “你要看着一个杀死过无数混沌天魔的英雄在死后被污蔑成背叛位面的无耻罪人吗?” 柳旭炳仍然没有出来。 傍晚的风声在庭院里呼啸。 林晚眼里的光黯淡了下来,她定定地看着自己前方的空间:“为什么?” “因为你也觉得一个已经变坏的人,可以想怎么污蔑就怎么污蔑吗?” “因为你也觉得,既然已经变得刻薄暴躁,所以她功绩就可以不值一提吗?” 林晚握紧了拳头:“还是因为,庄主长老的权威就这么可怕,只要是他们说的,你都觉得是对的?” 柳旭炳躲在金檀台半里外的一棵树上,嘴唇因为林晚的说的话而微微颤抖。 然而想起父亲严厉到近乎偏执的目光,想起成易暴躁的脾气,想起自己如果要为程雪意辩解将要迎来的那些质疑的目光,柳旭炳眼里闪过惊恐,圆润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在心里不断反驳着林晚的话,他知道不是这样的,他不是否认程雪意的功绩,他不是觉得父亲他们说的是对的,他知道真相,他知道程雪意死前做了多么伟大的事情,他知道她不是背叛的小人……可是,可是。 柳旭炳死死咬着唇,看着林晚在庭院中大骂他自私,从平静渐渐变得激动。 林晚气得发抖。 “你真不出来!”她咬牙,目光左右摇摆着,几枚雷爆弹出现在手心里,蠢蠢欲动。 这时,林晚的身体忽然一个激灵,她手一麻,雷爆弹就掉在了地上。 位面意识忽然出声了。 【你不能干预剧情进展。】 “为什么?”林晚满是不甘地在心里低吼,“程雪意是被成易陷害的,她是英雄,凭什么死后要背负那样的骂名?而且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程雪意必须和混沌天魔处于同一边,这样纪寒声对混沌天魔的恨意才会达到最大。】 “洗白程雪意也不影响纪寒声对付混沌天魔好不好?他已经答应我要对付混沌天魔了,等以后知道了天魔之种的真相,他会更恨混沌天魔,到时候和程雪意的关系已经不大了。” 【我不允许任何可能影响纪寒声对付混沌天魔决心的事发生。】 “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了,洗不洗白程雪意根本不会影响纪寒声对混沌天魔的恨意,维护程雪意的名誉才是对位面最好的选择,一个大英雄忽然变成勾结敌人的叛徒,才是对位面最大的打击吧?” 【禁止任何可能影响纪寒声对付混沌天魔决心的事发生。】位面意识还是这一句。 林晚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盯着院子外的天空,柳旭炳还不知道藏在哪里,但是她知道,有位面意识的干扰,他肯定是不可能走出来为程雪意说明真相了。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她心里窜动,愤懑和无法言说的委屈像一团闷闷的棉花堵塞在心头,但是最后她也只能深吸一口气,走向了程雪意的尸体。 “我知道了。” 她拖着装着程雪意的玉棺往大殿里走,一边在心里问:“那我等消灭了混沌天魔以后再为程雪意洗白,这不违规吧?” 位面意识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违规。】 林晚松了口气,安慰自己,只是迟一点而已,她一定会还程雪意一个公道的。 既然洗白暂时没了希望,林晚看着自己已经躺在棺材里的尸体,目光一闪:那接下来就是打造自己程雪意遗孀的身份了。 很快,柳成归收到了消息,林晚不仅回来了,还找到了程雪意落在深山里的尸体。 林晚传消息给柳成归,她要亲自问程雪意的死亡过程。 柳成归对林晚的要求不以为然,皱着眉头问来传达林晚要求的弟子:“这真是林晚的要求?” 一个修为低微到近乎无的女弟子,在这种混沌天魔入侵的时候,要求他浪费时间亲自向她解释程雪意的死亡过程,她的脑子真的没有坏吗? “是真的,庄主。”弟子将头深深地低下去,声音微微发着抖,“林晚说,说论公,程雪意是饮雪山庄大长老,而她是程雪意的亲传弟子,程雪意死亡原因蹊跷,她有权利向您这个庄主提出质询;论私,程雪意是您的师姐,而她,她是,她说自己已经和程雪意定下终生,所以是程雪意遗孀,作为程雪意遗孀,她更有权利向您这个师弟质问程雪意的死因。” “荒唐!”柳成归的手掌狠狠拍在桌上,因为过于用力,桌面上一条裂缝缓缓劈开,而柳成归仍不解气,一张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林晚和程雪意乃是师徒,又同为女子,怎么,怎么可能——” 他因为那个词过于匪夷所思和荒唐,甚至不愿用自己的嘴说出来。 “简直是奇耻大辱!程雪意这是要将整个饮雪山庄都因为她成为仙盟的笑话吗?” “不见。让林晚好自为之,既然她自称是程雪意遗孀,那程雪意做了什么她也该心知肚明,肯让程雪意仍然在饮雪山庄有一席之地停灵已经是我最后的仁慈,若是她要闹,那便带着程雪意的棺材离开我饮雪山庄,莫要脏了我饮雪山庄的地。” “是。”柳成归难得生气,报信的弟子抖抖索索地下去了。 怒喝完报信的弟子,柳成归仍不解气,一个人在内室来回转着圈,时不时念叨几句:“荒唐!” 尽管柳成归极不愿意看到,但是林晚自称是程雪意遗孀的事还是很快就在弟子间私下传开了。 这本该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然而污蔑的阴云笼罩,林晚根本高兴不起来。 她现在只盼着纪寒声赶紧出关,早日把混沌天魔打败了,她也好给程雪意恢复名声。 同时,她开始催促位面意识将程雪意身上的修为转给自己,混沌天魔打过来,身上没点修为怎么都让人不安。 【转移修为可以,但是你的身体毕竟是凡人身体,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吸收转化程雪意的修为,这段时间内,你的身体会暂时变得虚弱,希望你做好准备。】 “会虚弱多久?”林晚也没觉得奇怪,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能够凭空得程雪意这么大的一段修为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代价只是稍稍慢一点,稍稍虚弱一段时间,林晚根本不在意。 【这要看你的体质,如果你的身体接受能力好,也许一两天就够了,要是磨合不好,一两个月三四个月都是有可能的。】位面意识道。 “你是位面意识,我的身体是你给的,这种事情你都不能提前计算好吗?”不怪林晚疑惑,实在是这个位面意识有时候太过废物了。 【我也不是全知全能,你的身体是我制造的,但是已经和你的灵魂融合了,灵魂是每个人最独特的东西,连我也无法掌控。】位面意识解释道。 那林晚就懂了。 “有什么是我需要配合的吗?” 【没有,只要呆在程雪意附近就行。修为转移过程你不会有任何感觉,等到修为转移完毕,你自然会感觉到。】 “那我……随意?” 【……对。】 就这样,林晚呆在大殿里,陪在程雪意的尸体旁,开始了自己百无聊赖的等待时光。 时间一晃就是一个月。 魔界,魔都,纪寒声冷着脸听完穆凡对这段时间发生事情的回报,脸色更冷了。 “所以,林晚现在自称是程雪意遗孀了?” 无形的威压从纪寒声身上辐散开来,地上的曜石地板开始寸寸龟裂,那是刚刚掌握了巨大的力量还不够熟练造成的。 穆凡默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感受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不由腹诽起这一个多月纪寒声到底在闭关之地经历了什么。 但是纪寒声如刺一般的目光还在盯着他,他也不敢多分神,微微躬身,他低声答道:“是的,林晚现在就呆在饮雪山庄金檀台,每日闭门不出,据说是悲伤过度,不肯见任何人。” 纪寒声的目光一闪,心里闪过一丝悲愤。 明明已经跟着他离开了饮雪山庄,可是那个女人一出事,她又迫不及待地回去了。 程雪意就这么值得她伤心吗!那分明只是一个无耻的骗子! 凭什么! 纪寒声的手指紧了紧,又询问起程雪意的死因。 “这……”穆凡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私下和官方的两种说法都说了出来。 而这两种死亡原因,哪个真哪个假,一听即知。 穆凡不带任何立场地说完两种说法,抬眼去看纪寒声的脸色,却发现纪寒声脸上一片讥讽之色。 “诶?”穆凡有些惊讶。 纪寒声和程雪意之间那点破事他当然知道,要说被这么对付了,纪寒声还对程雪意心怀感恩,那不是纪寒声瞎了就是他穆凡瞎了。 同样是和程雪意有仇,穆凡在听到程雪意的死因之时,心里除了愤怒还是愤怒,同时还有那么一丝隐秘的他自己也不想承认的幸灾乐祸。 毕竟是自己的仇人下场凄惨身败名裂,当初穆凡被她肆意贬低时有多憋屈,在听到程雪意为天下人所鄙视唾骂时就有多痛快。 纪寒声和程雪意的仇可比他的大多了,按理说,在听到程雪意下场凄惨,纪寒声应该比他更痛快才对。 然而此刻的纪寒声眼里一片冰冷,冷漠中还夹杂着几分讥诮。 穆凡不解其意地眨眨眼。 但是纪寒声也不打算向穆凡解释,他只是对穆凡挥挥手,让他下去。 此时此刻,他只想单独呆一会儿。 恨了那么久的仇人骤然死了,此刻,纪寒声心里的并不是畅快。 纪寒声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 如果谁要说他不恨程雪意,那他绝对会狠狠唾对方一口。 他怎么可能不恨程雪意。 他每一次在生死边缘挣扎,每一次绝望,每一次心痛到麻木,都会在心里想象一个程雪意,在心里将那个程雪意撕咬成碎片。 如果不是他足够坚强,他已经死过一百次,他为什么不恨程雪意? 程雪意有她自己的苦,但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她的苦从来不是他造成的,为什么她的苦要让他买单,让他做她的出气筒。 他无数次设想程雪意的死法,只恨一个人只有一条命,不然他会想要让程雪意尝试一百种死法。 但是,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一片平静的麻木,像是被冻僵的手脚,像是走在荒芜一人的雪地里。 茫然,无措,还有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程雪意死了,是冤死的。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砸在鼓上,回响在他心里。 无须查证,纪寒声也知道,程雪意是冤死的。 他本该为此高兴,为此幸灾乐祸,然而当事实来临,他的情绪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她不该是这种死法。 纪寒声一个人呆了一夜,第二天就独自赶往饮雪山庄。 在此之前,穆凡已经联系上了柳成归,将混沌血脉的事尽数告知。 混沌血脉的秘密早已在仙盟各派的争斗中遗失,但是柳成归不傻。 神器的另一半就收藏在饮雪山庄,是只能在一代代饮雪山庄庄主之间流传的绝密。 只是神器的用法早已失传,神器的象征意义更甚于实际作用。 混沌天魔当前,每天都有新的城市自动投靠混沌天魔的消息传来,仙盟甚至搞不懂敌人在哪里,发生了什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失去了那些城市。 柳成归知道魔界的状况不会比仙界好到哪里去。 大难当前,魔界不可能用神器的事骗人。 所以柳成归迅速给了穆凡答复,仙盟全体在饮雪山庄等待迎接位面最后一个混沌血脉到来。 神器的另一半等待纪寒声来取。 纪寒声来的极快,他重回饮雪山庄的那一天,柳成归带着仙盟全体的宗主在逸仙台迎接他的到来。 一直在金檀台闭门不出的林晚也收到了纪寒声到来的消息。 她看着自己躺在棺材里的尸体,嘴角露出了一点笑容。 就在今天,程雪意身上的修为终于转移完毕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修为和身体的磨合,让修为彻底属于自己了。 而纪寒声,林晚暂时不怎么担心他,她等着纪寒声取完神器来见自己。 只希望他看到已经死得透透的程雪意,能感受到她的诚意,不要鞭尸才好。 当然,林晚给自己弄一个程雪意遗孀的身份,也是为了防止程雪意的尸体被纪寒声鞭尸。 自己这个小师妹的身份,希望能让纪寒声给点面子。 这边的林晚心怀忐忑地等待纪寒声的到来,另一边,纪寒声在柳成归的带领下,进入了收藏神器另一半的密室。 神器烈阳弓虽然只取了弓的名字,但是事实上,整个神器是分为神弓和神箭两部分的。 神弓为魔界收藏,神箭则在饮雪山庄。 神箭一共七支,一旦炼化,就可以和主人心意相通,收发自如,重复使用。 虽然名为各一半,但是神弓才是神器的真正主体,神箭为辅,所以在炼化了神弓之后,再炼化七支神箭就简单多了。七天足矣。 柳成归一脸慎重地将饮雪山庄自上古时代传下来的镇庄之宝交到纪寒声手里,然后领着人离开了这间密室。 从接受纪寒声前来收取神器另一半那一刻开始,时隔一百多年的仙魔联盟就再次成立了。 穆凡已经派人过来和仙盟共享魔界收集到的混沌天魔的信息准备联合大军了,他也要前去接洽,为仙魔大军建立战线做准备。 老实说,这次的混沌天魔完全让他摸不着头脑,魔界那边这次比仙界准备得要足许多,这让仙界在这次的联盟中处于弱势,他这个仙盟盟主必须想办法找到仙盟的优势才行。 柳成归忧心忡忡地走了,密室内,纪寒声开始了炼化。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密室内,纪寒声面前的七只箭矢上有金光一闪而过,下一瞬,忽然化作七道光射向纪寒声。 七箭合体那一刻,纪寒声的瞳孔里有金色一闪而过。 纪寒声只觉得一道巨大的白光在眼前闪耀,下一刻,仿佛醍醐灌顶,无数理解和奥秘豁然开朗,他的骨头噼噼啪啪地发生着改变,修为飞涨…… 与此同时,一道无形锁链从空间中伸出,不等他反应就没入他体内,下一瞬,纪寒声的整个瞳孔都变成了金色。 “……%&……#@……” 常人无法理解的奥语在这片空间回荡,纪寒声的头软软地向前垂着,身体像没有质量的纸片一样飘了起来。 “尔乃规则。” “守护位面即天命。” “……” “……首要任务:立刻杀死林晚……不可超……混沌天魔灭……前……” “一切以……杀死混沌天魔……” 纪寒声的身体缓缓落在地上,他的头仍然软软垂着,眼里金黄色一片,没有任何感情,但是眉毛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第65章 065(我回来了) 准备去哪呢,我的…… 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万年, 穿过一道又一道的迷障,纪寒声的意识终于浮上水面。 他猛地睁眼,无数交织的黑暗就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退去。 一支神箭破体而出, 静静浮在他面前, 金色的箭尖处形成了一小片黑色的漩涡,那是不断撕裂的空间又不断被修复形成的奇特景象,无需搭弦,它仅仅是飘在那里,就散发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可怕气息,那是死亡的味道。 无数的规则意念纷纷浮上心头, 纪寒声终于理解了自己的存在。 他本是规则的一部分,守护位面是他本能。 而他化作人类的一员投身红尘, 是为了顺从宿命的使命, 杀死入侵的混沌天魔, 守护这个位面,还有…… 他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一步,眉心不解地皱着,双目迷离地伸手, 嘴里喃喃了一句:“杀死林晚……” 纪寒声眼中一片冷漠的杀意。 神箭霎时间金光大盛,四周的撕裂空间的范围瞬间变大,可怕的锋锐气息从箭尖上散发出来, 神箭嗡鸣着, 像是迫不及待要出去饮血为主人制造不败的战绩。 然而下一刻, 纪寒声心头传来一阵无法言说的酸疼,像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掐了一把,让他几乎要无法呼吸。 一股超越了本能之外的意念敲打着他的意志,仿佛只要将箭发射出去, 就会有什么巨大的地方空出一片,空荡荡地再也无法填补。 那种无法挽回的悔意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发出这支箭。 纪寒声蹙着眉,忍不住痛苦单手抓住了箭尖。 箭尖本就不是让人持握的地方,即使已经认主,纪寒声的手心还是瞬间就变得鲜红一片。 这片刻的刺痛让纪寒声浑身一激,他下意识更加用力了,血迹顺着手腕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纪寒声脸上闪过一丝清明。 他痛苦地抵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本能服从,眉头死死纠结在一起,眼神在冷漠和抗拒之间交织:“杀死林晚……不能杀……” 一个声音像魔鬼一般在他耳边低语起来:为什么不杀呢?她根本不爱你。 她喜欢的是程雪意,她爱的是你的仇人。 她明明知道你和程雪意有苦仇深恨,却还是在你面前为程雪意辩驳。 她一听到程雪意死了,就立马抛下你走了。 她对你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她只是同情你。 程雪意一死,你更是永远都比不过她了。 你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心。 得不到的,就毁了吧。 …… 纪寒声眼里渐渐鼓噪起来,不甘,怨恨,嫉妒,无数恶毒的情绪慢慢爬上他心里,撕咬着他最后的理智。 随着那个声音的诉说,纪寒声眼里的杀意越来越重,滔天的怒火和扭曲的嫉妒漫过头顶,神箭的嗡鸣声越来越大,纪寒声压制的力道却来越犹豫。 终于,某一刻,纪寒声的手一松,神箭兴奋无比地发出一声尖啸音,在室内游走一圈,将这片空间撕裂得一塌糊涂,它箭头一转,马上就要破空而去,然而下一刻,却再次被一只手抓住了箭头。 “不能杀。”纪寒声重复了一遍,忍着手心的剧痛跪在了地上,一只手死死捂住心口,像是这样就能缓解来自那个地方的涩痛。 “不能杀。”纪寒声又重复一遍,颤抖着将神箭拿了下来。 “不能杀。”又念了一遍,纪寒声站了起来,眼里却全然是悲意,一种绝望的悲意。 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句话,然后开了门,跌跌撞撞地朝着金檀台的方向飞去。 纪寒声的速度多快,须臾之间便从逸仙台到了金檀台。 然而当他站在金檀台之外的那扇大门之前时,那满眼的白让他浑身一震,仿佛是这一刻,程雪意的死亡才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意识到,程雪意死了。 那个折磨了他一百多年的恶鬼,死了。 他迷茫地站在那里,说不清是哪一个更让他不忍相见。 他的手抬起无数次,最后却都颤抖着放下了。 纪寒声在门前站了整整一夜,天光大亮时,他喃喃着“不能杀”,推开了金檀台的大门。 门未开,声已至,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缓缓打开的门,近乎告别地低声说了一句:“小师妹,我回来了。” 在自己棺材前悠悠闲闲地卷春饼吃的某“程雪意遗孀”:……!!淦! 不能怪林晚摸鱼,实在是她悄悄和位面意识打听过了,听说纪寒声认主神箭也需要七天,所以才在无聊下给自己放松放松。 谁知道纪寒声竟然提前出关!! 林晚顾不上找位面意识的麻烦,一边在心里大骂垃圾不靠谱的位面意识一万遍,一边飞快抹嘴收东西酝酿感情。 再抬头,就又是一个凄凄惨惨楚楚可怜的痴情未亡人。 “师兄……师父她……”林晚一脸悲切地起身,一开口就泣不成声,伏在棺材上哭了起来,一副恨不得也随着棺材里的人一起去了的样子。 “林晚……”纪寒声心口一痛,刚想上前一步安慰她,就见林晚一脸专注地看着棺材里的人,满眼都是凄婉的爱意。 她一脸悲情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垂泪:“她死了,我的心也死了。” 杀意让他的手不自觉抖了起来,他咬牙忍耐,然而下一刻,心里却忽然再次涌起巨大的怒意和不甘。 他在这里为了她的死活拼尽一切努力挣扎的时候,为什么她的眼睛仍然一刻也不肯为他停留。 为什么!为什么从来看不到他! 为什么一定要是程雪意!程雪意到底哪里比他好! 嫉妒让他心底发狂,他终于忍不住抢上前一步,将林晚压在棺材上,被嫉妒烧得通红的眼里闪烁着疯狂,声音嘶哑:“我不管你过去喜欢什么人,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不在乎,可是她都已经死了,她死了,我活着!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 他猛地将林晚拉近,想要诉说自己这颗煎熬已久的心。 然而林晚已经被纪寒声这通骤然黑化的骚操作惊呆了。 等反应过来纪寒声说的是什么话之后,林晚更是如遭雷劈,激动下,林晚还在程雪意身体里的半边魂一个入戏太深就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发出一声巨大的“咚”响,然后悲愤地大喝一声:“孽徒!你师父我还没死绝呢!” 下一刻,林晚更加惊讶地捂住了自己一个没注意和大号同步了的嘴,愣在那里。 而纪寒声,刚刚还被愤怒嫉妒冲昏了头脑,大逆不道地压着林晚准备灵堂告白师父的“遗孀”的纪寒声,看看像僵尸一样直挺挺地坐起来的程雪意,再看看飞快捂住了嘴一脸“天塌了要死了赶紧找个地缝藏起来”的林晚,忽然陷入了沉默。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在这种近乎死寂般的安静中,林晚满脑子只剩下“完了”二字。 她仿佛已经看到一把雪白的杀猪刀缓缓靠近了自己的脖子,而纪寒声笑容森冷地将自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先将脑袋拔掉倒插在地里,再大卸八块,剥皮抽筋,做成人肉包子每天一个……林晚毫不怀疑纪寒声会这样做的可能性,毕竟这是一位在感情上骄傲至极也敏感至极的龙傲天。 从小遭人欺凌,动不动就在死亡边缘蹦迪的纪寒声不肯相信任何人,为了自我保护,他的心防早就筑起了高高的围墙,不准任何人进入。 她靠大号的配合也是战战兢兢花了无数心血,才在他心口敲开一个小小的门,让他肯把自己当成他的自己人。 骄傲如纪寒声,不肯轻信如纪寒声,让他敞开一次心扉是多么难,要经过他的无数次考验,这一切林晚都做到了,纪寒声也终于认可了她的“善良”和“真心”,把她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然而,此刻,那些在程雪意的对比下显得无比可贵的善良和真心,一瞬间就成了虚无,甚至在以救灾者本身就是施暴者的事实基础上,显得格外恶毒起来。 林晚自己扪心自问,要是自己知道有人一边害自己去死一边披马甲笑盈盈地接近自己装好人救自己,骗取自己的感激和信任,那她……不行了,光是随意想象一下就已经要血压高了。 更何况刚刚纪寒声说什么?他说让自己看看他?他竟然还对自己的马甲动了真感情——在自己另一个马甲同时也是他最恨的人的情况下! 林晚眼前一片黑暗。 林晚简直不敢去想象纪寒声的脸色,她只知道,她完了。 辛辛苦苦经营这么久的新人生,在马上就要取得收获的时候,全完了。 她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抖成了一只鹌鹑。 而纪寒声在沉默良久之后,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哈”,缓缓松开了手。 我实在太太太倒霉了!林晚在心里哀鸣一声,闭着眼睛等着即将到来的大卸八块。 然而她等了半天,什么也没等到。 林晚悄咪咪掀起一只眼睛的眼皮瞄了一眼,只见纪寒声面朝着程雪意放在大殿上那只御用宝座,背对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在调整呼吸。 林晚又等了一会儿,见纪寒声仍是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伸出了试探之jio,朝着大门的方向移动了一步。 然后她就立即做贼心虚地抬起头看纪寒声,见纪寒声仍然背对自己,她松了口气,又飞快而悄无声息地蹭过去一步。 连续移动了几步后,林晚见纪寒声仍然没有要转过来处理自己的意思,咬咬牙,抱着破罐子破摔反正不跑是傻子的心情,自欺欺人地用袖子挡着脸,垫着脚飞快向大门溜去。 大殿里,已经面壁了好一阵的纪寒声终于转过了身,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晦暗。 他在程雪意的“宝座”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正以龟速朝着大门接近的某人。 近了,更近了。马上就要到大门处了。 林晚忍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无比小心地朝着大门靠近。 不管纪寒声在想什么,总之她是不想死的。所以即使只有一丝希望也要逃,只要到了大门外,把金蝉壳往身上一套…… 林晚屏着呼吸,渐渐靠近了门槛。 眼见着自由近在眼前,林晚的心脏怦怦跳着,在心里默念“不要转过来不要转过来”,抬腿一跨—— “准备去哪呢,我的师尊大人?”这时,纪寒声森冷中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声音忽然响起。 林晚的身体一僵,一个农民揣,讪讪地转了过来。 “没,没想去哪呀,随便,随便逛逛,呵,呵呵,哦,今天天气真好。”林晚眼光虚虚地四处乱瞟着,指着外面的乌云讪笑道。 第66章 066 从一个小黑屋,到另一个。…… 林晚被蒙着眼睛, 两手被反绑在身后,一脸生无可恋地将头磕在桌子上。 磕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她抽动鼻子闻了闻, 发现是一只包子, 就嗷呜一声将包子叼进了嘴里。 “还要多久才能彻底融合?”她在心里问位面意识。 “快了快了,就在这几天了。”位面意识答道。 这样敷衍的回答当然无法让林晚满意,事实上,这已经是她第十八次这么问位面意识了,而每一次,位面意识给出的都是这样的回答。 这让林晚不得不怀疑位面意识是打算过河拆桥, 骗了自己不肯将程雪意的修为给她了。 或者还有更惨的,“你的操作是不是出问题了?” 位面意识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林晚顿时更悲伤了:“不会吧, 说好的你都准备好了呢?做不到就别承诺啊垃圾位面, 你这不是毁约骗人吗?太无耻了!” 位面意识赶紧安抚道:“没有没有, 我怎么会骗人呢?我是位面意识,受规则束缚,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绝对不会毁约骗人。我不是说了少则几天多则几个月吗?现在是你的身体太弱承受不住程雪意的能量, 等再磨合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再耐心等几天,别这么急躁。” “这是我想不急就不急的吗?”林晚悲愤道, “再不给我我可又要被关进不知道哪里的小黑屋了, 鬼知道纪寒声要把我怎么样啊, 到时候他往死里折磨我怎么办!你又不是我,你当然不急了!” “急也没用啊,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不能怪我。再等等, 再等等,说不定马上就好了。”位面意识道。 我自己的问题……好吧。林晚只能憋屈地忍下这股气,并在心里把位面意识扎针一百遍。 现在她手里已经没有位面意识的把柄了,连最大的金大腿纪寒声也失去了,失去了这样的保障,林晚确实不是很有底气和位面意识撒泼。 毕竟现在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位面意识的诚信了。 想到这里,林晚又忍不住自嘲,什么现在唯一能靠的,她不是从一开始就只能靠位面意识么,在另一个世界她已经死了,现在这条命也是位面意识给的…… 林晚摇摇头,将这种在逆境中自暴自弃我pua我自己的负面想法甩开,重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靠近这个房间的大门,听外面的声音。 她刚刚被从金檀台的密室小黑屋放出来,现在在一条正在极速行驶的灵舟上,灵舟去往哪里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应该是另一间小黑屋。 想到这件事,林晚不禁悲从中来。 几天前,她激情诈尸,被纪寒声大号小号一起抓了个正着,没办法,林晚只能当场声泪泣下地编就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为师内心深处一直很关爱你,为师做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你看我是都是为了帮你才一边想弄死你一边特意建小号来救你”的故事。 她不知道纪寒声是不是相信了自己的“苦衷”,总之她自己是越说越心虚,越说越觉得对不起良心。 说到最后,眼看着纪寒声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模样,林晚终于认命地躺平,破罐子破摔地结尾: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爱信不信,反正你也看出来我没修为了吧,以前的确是我对不住你,我都认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到了这地步,林晚其实也心知肚明,不管自己找多少苦衷,程雪意曾经对纪寒声造成的伤害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他身上每一道痛苦的伤痕之下,都刻着一个叫程雪意的名字,无法割舍,无法隐藏。 纪寒声不可能放过她。 再回想自己刚刚惊慌失措下竟然妄想着趁纪寒声不注意逃跑的行为,林晚觉得自己当时简直像渴死前试图从沙子里刨出泉眼的沙漠旅人一样可笑—— 都不过是愚者在绝望下的自欺欺人罢了。 林晚抬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纪寒声已经如鬼魅般站在了她面前。 从纪寒声身上传来的寒意冰凉刺骨,这次,林晚没有再闪躲。 她坦然地直视着他,看着纪寒声的眼角一点点变成冷酷的猩红,看着他的手掌一点点捏上自己的脖子。 那一刻,纪寒声眼里的杀意是那么清晰。 就这样吧。林晚对自己说,不管是什么理由,程雪意的确对不起纪寒声。 错了,就是错了。 她既然继承了程雪意的人生,享受了再世为人的好处,也应当一并继承她的因果恶业。 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好事,光是得到而不需要付出的呢? 程雪意曾经欠下纪寒声的,她赔。 不就是一条命,她本来就是已经死了的人,能多活几年就已经赚了。 更何况,这几年,她真的过得很开心。 林晚像自己印象中英勇赴死的义士那样决绝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她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耳边甚至忍不住自动回响起了背景音乐。 林晚觉得那一定会是电视剧里的白月光配角领盒饭时那种凄美悲壮的配乐,比如“我慢慢地听雪落下的声音”什么的。 倔强青铜林晚回想了一遍自己短暂的人生,觉得自己这次虽然死得冤,但是也并没有什么可怨,她看开了,她释然了,她圆满了。 这一刻,林晚心中热泪盈眶,她觉得自己的心灵已经到达了新的境界,等被纪寒声掐死了拿去烧一烧,也许就能出几颗舍利子。 然而等林晚已经在心里单曲循环完了两遍,也没有被纪寒声掐断脖子。 再大慈大悲的咒,再凄美迷离的歌,也耐不住单曲循环。 林晚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却正对上了纪寒声冷漠的视线。 下一瞬,她落入纪寒声漆黑如深渊般的眼眸里,那里死寂空旷如浩大宇宙,浮浮沉沉的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唯有瞳孔最中央的那一点亮光里,她猝不及防看见了里面倒映着的小小的她自己,只有她自己。 林晚的心脏骤然慢了半拍,心底最深处仿佛有一只小小的种子熬过了一个无比漫长又寒冷的冬夜,终于赶在天光大亮前顶开了厚厚的土层。 在带着寒意的潮湿的春风里,它哆嗦着,不合时宜,却迫不及待地舒展开了嫩嫩的叶。 那一刻,她仿佛能听见,那嫩芽舒展时发出让人心慌的一声 “啪”。 那一声轻轻回响在灵魂不可触摸之处,带来持久的激荡,久久不息。 好奇怪,变得不像她自己了。林晚忽然像是被烫到一样慌忙转开了眼。 纪寒声却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我很可怕吗?”他俯身下来,寒意一瞬间逼近了林晚的脸,凛冽的气势挤压着无形的空间,让人头皮发麻,仿佛连皮肤都刺痛起来。 林晚不知道自己应该配合地抖做一团眼泪汪汪喊爸爸呢,还是满脸甜笑谄媚地说一句“哪里哪里您最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让人一见就想喊妈妈”。 但是在失却了让人可以尽情发挥角色扮演的面具后,她在纪寒声就只剩下那个赤/裸真实的自我,一下子就变得无所适从起来。 我应该好好说话的,她想。纪寒声还愿意听她说话,那就代表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她应该想尽办法争取他的好感。 但是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林晚心里暗暗地说:认清现实吧,别挣扎了,纪寒声不可能不恨你,你越挣扎越显得自己丑陋可笑,还不如坦荡点,利索地死了,好给自己留点体面。 她就这样在卑微地求生和体面地去死之间挣扎着,心里却忍不住苦笑起来。 恐怕程雪意一生之中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这大概就是纪寒声留着她迟迟不杀的原因吧,还有什么比看着昔日高高在上地欺压自己的强者狼狈地在自己手下凄惶挣扎更让人高兴呢? 就如猫戏弄老鼠时放任老鼠在自己爪下逃窜一样,小小的老鼠又聋又瞎,任凭它怎么努力,又怎么可能逃得开死亡的降临呢。 她是努力想要扯出一个笑的,然而这一刻她的脸部肌肉忽然变得僵硬无比,嘴角无法自抑地抿下去,像是要哭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像往日演戏时一样自如地做出各种表情。 于是最后,她只能无措地垂眸盯着自己的鼻梁,含糊不清地给出一句:“唔,有点吧。” 纪寒声仿佛是被她敷衍一般的态度激怒了。 “满嘴谎话!你除了撒谎还会干什么!看着我!”他捏着林晚的下巴往上托,咬牙切齿地低声质问:“什么叫做有点吧?你也知道怕?你不是很理直气壮吗?看着我被骗得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你转一定很快乐吧?你也知道心虚?” 林晚的下巴被他捏的生疼,眼睛却拼命往左右躲,无论如何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如果真的看向他,她想她可能会忍不住哭出来吧? 毕竟她演的林晚已经习惯了在他面前撒娇示弱——但是换做是现在的林晚在纪寒声面前做这些事情,不用纪寒声嘲笑,她自己就先一步羞愧而死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纪寒声却快要被她的逃避逼疯了。 “不敢看我,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我就这么让你看不上眼,一定要侮辱我折磨我玩弄我杀死我你才开心!” 他的眼里疯狂和愤怒交织着,看着近在眼前却连看自己一眼都不肯的人,心里仿佛有一把火。 “不管你是林晚还是程雪意,你眼里从来就没有我!从来没有!你只是把我当玩具一样戏弄!”他嘶哑地吼着,单手揪着林晚猛地拉近,将林晚从自己的思绪里拉扯出去。 那一刻,林晚几乎能感到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仿佛只要自己一呼吸,就能将他呼的气流带入自己的肺里,这种想法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 纪寒声还在失控般低吼着,她的注意力却不受控制地从外界转移到纪寒声的嘴唇上。 她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呈现殷红色的嘴上下开合着,像他当初带自己去吃过的樱桃冰饮的颜色,只有最甜蜜的樱桃,从会拥有那样漂亮的颜色。 她知道那副薄薄的唇里吐出的一定是淬了毒一般怨恨伤人的字眼,然而那声音随着呼吸声渐渐远去了。 她脑海里渐渐被一个大胆的想法占据——这想法吓了她一跳,但是很快就被她接受,甚至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辛苦养成的果实,不咬一口就死掉,实在是不甘心。 反正都要死了,破罐子破摔吧。 林晚踮起脚,如愿在那上面咬了一口。 第67章 067 欠程雪意的东西,你拿什么来还…… 事后要林晚回忆强吻纪寒声有什么感想, 感想当然是没有啥感想。 强吻这种事情都讲一个契机。 只要契机对了,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 林晚在现代的时候广阅无数言情小甜文,深刻掌握了男主解决一来自女主的矛盾的办法——按在墙上亲。 只要对象生了气, 你就可以按在墙上亲。 换个地方换个性别, 林晚觉得应该也——咳咳,可以,吧? 虽然迫于条件,她没能把纪寒声按在墙上亲。 当纪寒声如同一个被恶霸浪荡子玷污了的良家妇女一样愤怒地瞪大眼睛并狠狠在她嘴上留下一个口子,然后捂着嘴落荒而逃的时候,林晚捂着自己火辣辣地疼的下嘴唇, 还是这样想的。 直到过了一会儿,纪寒声又杀了个回马枪。 在林晚反应过来之前, 纪寒声就一脸苦仇深恨地把她绑了, 搜身, 扔进了小黑屋。 等林晚摸着渐渐回神的脑袋,纪寒声已经残酷无情地背对着她缓缓关上了密室的门。 林晚被程雪意曾经用来在自己天魔之种发作的时候绑自己的大铁链子绑得严严实实,只能眼睁睁看着密室的大门缓缓关上,只把她留在了小黑屋里。 这一刻, 刚刚占完美人便宜还觉得美滋滋的大猪蹄子林晚终于忍不住在小黑屋里痛哭出声,悔不当初:“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再也不敢强吻你了!不要把我留在这里啊!” 回应她的是无情的锁门声。 从那天起,林晚就再也没有见过纪寒声。 纪寒声像是彻底把林晚从自己的白名单上划死了, 不管林晚怎么凄惨求饶, 都再也没有理会过她。 就在林晚以为自己要被活活饿死在自己的密室的时候, 一个浑身裹在黑衣的人打开了密室的门,再然后她就被蒙着脸绑着手出现在了这艘不知道要驶往哪里的灵船上。 黑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然而林晚知道他必然是纪寒声派来运送自己的手下。 因为对方虽然不说话,但是也不敢对自己有一点不尊重。 即使把自己绑在房间里不给自己踏出房门的自由, 可给她的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林晚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他还会尽力满足。 虽然在纪寒声面前已经丢尽了马甲,但是在外人面前,林晚还是试图重新捡起自己马甲精的尊严,努力扮演起了自己“天真可爱小师妹”“纪寒声最宠爱的小师妹”的角色,狐假虎威地暗戳戳和人套关系。 然后她就发现了,这家伙虽然不敢不尊重自己,但是也油盐不进。 不管自己怎么打听套话威逼利诱,对方愣是一句话不应。 竟然是个密不透风的棒槌。林晚死心了。 于是她就只能可劲儿抓着位面意识催了。 她最大的秘密已经被纪寒声扒了底朝天,现在她唯一能用来翻盘的底牌,就是来自程雪意的修为。 她之所以会一点反抗都做不到,不就是因为她现在只是个凡人之身么? 但是林晚也庆幸自己之前还是凡人身。 不然纪寒声不会这么放心把自己交给别人看管。 林晚靠着船舱的门,默默等待着。 只要程雪意的修为和她磨合完毕,她就能逃出去了。 她只希望,纪寒声来得慢一点,慢一点,最好永远都不要将自己想起来。 …… 木十站在灵舟最前端默默注视着灵舟两侧的风景飞速倒退,心里计算着自己和主人的距离。 木十是魔尊驯养的一名死士。 半个月前,纪寒声出关前往仙界,魔尊将他和他这一批共五十人送到了纪寒声手里。 魔界做事讲究有一说一,处事硬朗,不喜欢谋私弄计,魔尊既然将这批人送到了纪寒声手里,那么他们从此唯一的主人也就只剩下纪寒声,纪寒声一声令下,要生要死,也决不犹豫。 所以主人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木十想。 他想起了纪寒声第一次召见他的那一天。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奇怪的指令。 那一天纪寒声将他叫到身边,先是给他种下了一份奴隶契约,接着就给他下了这样的指令: 他让木十带着林晚走,走得越远越好,找一个他绝对找不到的地方,买一处远离人迹但是绝对足够安全的地方将林晚关起来,给林晚准备好足够好的生活条件,找好人照顾她,然后自尽——做这一切越快越好。 在此之前,无论谁联系他,他都不能回应,而在他下一次再听到纪寒声的声音的时候,无论他已经做到了哪一步,他都要立刻自尽。 真是个奇怪的主人。木十这样腹诽着,将自己的疑惑抛在了脑后。 他只知道,完成任务就是他的一切。 …… 仙魔边界的天被黑白分割成等分的两半。 一半是黑压压的乌云压城城欲摧,另一半是晴空万里,碧天白云。 仙魔联盟的营帐群就建在这条等分线上。 纪寒声的营帐位于营帐群的最中央,统摄仙魔两界花了四十多天匆匆召集起来的仙魔大军。 仙魔大军一千两百里外的溧水河对岸再往东三十里,就是仙界南境第一大城,也是太初门宗门所在的城市:白云间。 白云间坐落在一处天高云淡的平原尽头,从溧水朝着北方走,看到的第一处风景便是浩瀚白云间拔地而起的高大城墙,仿佛承云而生的一座仙城,故名白云间。 然而现在这座城,是混沌天魔的地盘。 五天前,纪寒声出关,在柳成归和穆凡的引导下,仙魔两界再次会盟,召集天下宗门子弟前来,共抗大敌。 仙魔大军大军自南北各地纷纷而来,最后相约聚于溧水河岸。 照约定,身为白云间主人的太初门作为东道主应该携全宗弟子出城相迎。 然而柳成归派人前往打招呼时只得到一份太初门携白云间全城投靠贾自微的消息。 仙魔大军整军哗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等柳成归从太初门背叛的噩耗中恢复过来,迟迟未肯出现的凌云宗也传来了背叛的消息。 东西南三境竟然都有人背叛,柳成归听完消息一个趔趄,险些没当场晕过去。 穆凡就上前安慰他:“柳老弟,你急啥,你看我们魔界二长老都跑到对面当老大了,我也没晕啊。” 他话一说完,正好让柳成归又想起程雪意的事,一时间柳成归不禁悲从中来,锤着胸口痛哭出声:“这是天要亡我仙界吗!” 仙盟的掌门首领们也被他说得心伤起来,各个老泪纵横地上前劝慰。 “这也值得哭,就看不惯你们这幅哭哭啼啼的熊样。”穆凡皱着眉头嫌弃地后退几步,摇摇头先一步走了。 等一帮仙盟高层伤感完匆匆感到中军大帐,魔界的众高层早已经列在了纪寒声左右,把纪寒声附近的位置占得满满当当,完全没有了仙盟人下脚的地方。 柳成归看着被魔界人众星捧月地拥护在大帐中央,岳峙渊渟般端坐在案后的纪寒声,不由得皱了皱眉,却并没有说什么,沉默地领着仙盟的人马在魔界的人之外站定了。 然而仙盟里却有人不高兴了。 第一个发表不满的就是饮雪山庄二长老成易。 他虚弱地咳了两声,就指着纪寒声理所当然地骂道:“纪寒声,你是怎么当晚辈的?没看到我们这些师长都只能站在这里吗?庄主面前你这个做弟子的就是这么讲敬重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他虽然受了重伤不能战斗,但是第二次仙魔战针对混沌天魔的第一枪就是由他打响,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立下了大功,没有人能够否认他站在这里的资格,甚至连魔界的人也对他有些敬重。 此刻他一出声,便将整个营帐里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身上。 听着他的话,仙盟里有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赞同,却也没有开口,有的人更是听得心里连连点头,目露赞同之色,和成易一起看向纪寒声。 柳成归左右看看自己这些同僚,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成易这么冲动,但是看着纪寒声那熟悉的高傲冷漠的作态,他心里宛如梗住了一根刺,他抿了抿嘴,默默看向纪寒声。 魔界这边的人却都怒了。 成易话音一落,便有魔界的宿老大声道;“成易龟孙把嘴巴放干净点,这是我魔界之主,可不是你们那狗屁犄角旮旯里的弟子,你以为还是你随意呼来喝去的人吗?” “对!”魔界的人纷纷应和道,“我魔界之主,凭什么要对你讲规矩?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你也配我魔界之主敬重?” 成易一时气红了脸,一边剧烈喘息一边急声道:“你们好不要脸,纪寒声明明是饮雪山庄的弟子,什么时候成了你们魔界的了!” “哈哈哈!”刚刚一直沉默的穆凡忽然大笑起来,冲着柳成归挑眉:“那当初是谁对天下人说纪寒声勾结魔界的?又是谁要在众人面前审判纪寒声和我魔界的关系的?你们不是亲自把他从饮雪山庄除名剔除了吗?啊~让我想想这个命令是谁下的来着?” 穆凡顿了顿,假意做了个思索的表情,然后才像是忽然想起一般指着柳成归惊讶道:“是你吧?柳庄主?不愧是英明睿智大公无私的柳庄主啊,哈哈哈哈,我替魔界谢谢你送这位叛徒过来了。” 柳成归的指节一白,脸色风云色变。 穆凡却还不打算放过他,而是忽然窜过去,哥俩好地攀住柳成归的肩,一脸熟络道:“我记得我之前是告诉过柳庄主纪寒声已经是我魔界之主的事了吧?怎么咱们柳庄主难道忘了告诉你们仙盟的人?” 不等柳成归黑着脸甩开他,他又自己跳到一边,故作姿态地惊讶道:“不会吧不会吧,柳庄主不会想假装之前的事都没发生过,还准备让纪寒声回来给你当冬天穿单衣的亲传弟子吧?柳庄主好气度啊。” 柳成归微微垂着头,脸都气白了。 “魔尊言重了。”他忽然上前一步,围在纪寒声面前的魔界人刷地给他分开一条路来。 柳成归对着纪寒声拱手,单膝下跪,脊背挺地笔直:“冤枉你背叛一事全系我昏庸不智,听信谣言,是我对不住你,不干仙盟其余人的事。纪尊主既然是混沌血脉,统摄仙魔两军,自然当是位面之主,不分什么仙界魔界。” 他手一转便掏出一把寸长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剖下。 霎时间一股鲜血就从他胸口喷出来,浸透了白衣。 帐中传来魔界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仙盟的人更是大惊失色:“柳庄主!” “庄主何至如此啊!当初要逼他是我们共同做的决定,您又何必自伤!”饮雪山庄的八长老钟洗澜跪在柳成归面前,眼里流出泪来。 对方试图夺他手里的刀,却被柳成归轻轻避过。 “洗澜你先起来,这点伤死不了。”柳成归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手里传来不容拒绝的力道。 钟洗澜看着他胸口巨大的伤口,不敢抗拒,流着泪站起。 柳成归这才重新直视纪寒声,继续道;“当初害你掉落悬崖,险些粉身碎骨,我身为你的师长,不曾保护于你,是我德不配位咳咳——” 他忽然剧烈低咳一声,齿间流出血来,跪在营帐中央的身躯弓成一只虾的形状,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千年。 “柳庄主……”仙盟的人震惊地看着他。 那一句德不配位,大概是柳成归此生最大的心病。 从他越过比自己更强的师姐接下饮雪山庄庄主之位那一天起,德不配位一词,便成了永生永世笼罩在他头上的阴云。 修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一句普普通通的话,是柳成归此生都不可碰触的痛楚。 要柳成归承认自己德不配位,比杀了他更难。 此时当着魔界仇人的面承认,却是要他把一生都在拼命追求的尊严脸面狠狠撕扯到地上,任人践踏,对他而言,又何止是剜心剔骨之痛。 然而此刻柳成归仿佛从未介怀过这一点,他直直望着纪寒声,因为虚弱而嘶哑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营帐里:“我昧了良心,不配此位,大敌当前,粉身碎骨我做不到,只能剜心赔你。” 他低咳一声,身体不自觉地朝前倒去,头却死死盯住了纪寒声:“不知这样,可够平息你的怒火?” 一直漠然注视着这一切,仿佛看不到底下风云变幻的纪寒声闻言,忽然站了起来。 众人眼睛一花,他已经到了柳成归面前。 弯下腰,他的肩背弯出一个锋利的弧度,像某种不可名状的怪兽在灯下撑开的翅翼。 寒意铺天盖地而来,他俯视着柳成归,一字一顿道:“不够。” “欠我的东西你还得了,那欠程雪意的东西,你拿什么还?” 第68章 68 天魔之种 纪寒声的话一出, 满堂寂静。 不仅是仙盟的人,魔界的人也不禁诧异地看向了他,不解他为什么会忽然替程雪意说话。 谁不知道, 程雪意才是迫害纪寒声的最大黑手。程雪意虐待徒弟的事都成了饮雪山庄在天下人眼里的笑柄了, 纪寒声怎么可能不恨她? 更何况,程雪意的死因可是在仙魔两界都已经传遍了的,她可是背叛了位面,勾结混沌天魔死的,而纪寒声,他可是仙魔联军两边的统领。 然而魔界的人惊疑不定地看看一派郑重, 神色不似作假的纪寒声,心中又犹豫起来:难道纪寒声真想替程雪意说话不成? 柳成归更是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像是被纪寒声的话打蒙了。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纪寒声说了什么,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两颊上浮起一层不健康的绯红,抖着手愤怒地指着纪寒声,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不必他出声呵斥,成易就已经像一个被拽了尾巴的猫一样忽然从旁跳了出来, 大声道:“纪寒声,你什么意思?” “你难道还想替那个投靠了混沌天魔的恶毒女人说话吗?”他愤怒地握着拳,大胡子随着说话的动作一抖一抖的, “不管程雪意当年做过什么, 你可别忘了, 她现在可是因为妄图召唤混沌天魔祸乱天下不成被反噬死的,这样的恶毒之辈,合该遗臭万年,受万民唾弃。” “庄主不将她扔在乱葬岗任野狗吞食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更何况庄主念在她曾经的功绩,还替她遮掩她做下的丑事,给了她最后的体面。你现在说庄主欠程雪意的,是想洗白谁?又是想责怪谁?你还想找揭穿她虚伪面孔的人算账吗?” 他顿了顿,用拇指一指自己,悍然昂首,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高声道:“告诉你,即使我下一刻就死在这里,我成易也决不后悔我做过的事,再来一次,我也一定揭穿程雪意啊——” 一颗头颅被高高抛起,成易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切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营帐里的人顿时陷入了可怕的死寂。 等纪寒声已经拿出一张雪白帕子缓缓将箭端上粘稠的血迹擦干净了,所有人才从巨大的震惊里回过神来,这次整个营帐都炸了锅。 柳成归激动地站起来:“纪寒声!” 激动之下连体内的匕首都震出了体内,血泉再次喷射而出,然而他顾不上去管,单手捂住伤口就愤怒地拿出本命灵剑指向了纪寒声:“你想与我仙盟决裂吗!” 仙盟其余人也纷纷惊怒交加地拔出了刀剑,将锐利的刀锋剑刃指向了纪寒声。 魔界的人炸了一瞬,在纪寒声利落砍掉成易人头那一刻不少人眼里先闪过的是惊叹佩服,然后才随着理智回笼变成惊讶疑惑。 左右对视一眼后,穆凡走了出来,他看着纪寒,指着地上的人头轻咳一声,道:“我想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他朝纪寒声使了个眼色。 纪寒声没有看穆凡,将神箭缓缓收入体内,才看了一眼大怒的仙盟众人,看着尤其激动的柳成归,不屑地嗤笑一声:“呵,不愧是你们。” 他傲然转身走向自己原来的位置,全然不顾身后一堆人愤怒地拿刀剑指着自己,走了两步才缓缓提醒道:“蠢货,看看你们引以为斩杀叛徒揭露混沌天魔阴谋的大英雄是什么东西吧。” 众人连忙转身去看,这时,众人才看到,在被纪寒声一箭削掉的成易的脑子断面,一根蚯蚓一样的肉色圆柱状物体正在缓缓蠕动伸缩,像一条巨大的肉虫子,“它”正努力往成易的脑壳里躲,但是却因为体积过大几乎挤满了成易整颗脑袋,所以无论怎么往里缩,都会被迫露出来一部□□体。 乍一看,成易的脑子仿佛已经成为了这玩意儿的饲养皿,无数柱状的肉条在里面滑动交缠,那恶心的模样,让在场的人都不禁脸色一变,对这种东西抗性低些的人更是已经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柳成归喃喃着,不顾自己的胸口还有血迹在不断留下,苍白着脸朝着成易的方向走了几步,接着又像是不敢相信般低吼出声:“不会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成易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种东西!一定是有人害他!一定是!” 他一边吼,就一边拿着剑向那个盛满“肉虫子”脑袋砍去,他挥剑毫无章法,成易的脑子连带里面的“肉虫子”飞快地被他砍成了无数碎块。 那些虫子被砍成了碎块也仍不死心,断肢的部分在地上拼命蠕动着,朝着有生命的地方爬,像是想要找下一个宿主。 在场的无一不是修为精深的强者,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即使深知对方根本没有战斗力,见到那断肢朝着自己蠕动,也不禁纷纷推开一步,然后才出手用掌风将其震成碎末。 但是看着神情狰狞已经陷入半癫狂状态的柳成归,还是有饮雪山庄的人先一步回过神来,上前拉住了他劝道:“庄主,庄主快停下。” 柳成归回过头,眼里让人惊讶的布满了血丝,乍一看像是整个眼睛都变成了猩红色,唯有脸色白得和金纸一般,没有一丝血色,他剧烈呼吸着,鼻翼嗡动,颈侧的血管爆出,像是一只过载的机器,胸腔里呼呼冒着火,看起来随时都能将自己烧到毁灭。 钟洗澜一惊,连忙伸手在他后颈一拍,将柳成归拍晕过去,然后看向纪寒声,他微微低头,脸上终于露出谦恭祈求的意思:“纪尊主,请您解惑。” 其余人也反应过来刚刚柳成归的状态不对,一起联手将剩下一些“肉虫子”的碎块震碎成末,连带着成易的尸体一起收起来后,纷纷凑了过去。 “给我们说说吧,纪尊主。”既然钟洗澜第一个这么承认了,其余仙盟的人也不再忸怩,纷纷跟着认了纪寒声的统领地位。 “是啊,看起来您是知道些什么内情,这成易虽然脑子里被这玩意儿吃空了,可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我们才因此被蒙蔽。此事细思恐极,如不解决,恐怕仙魔联盟里就将要人人自危了。这肉虫子到底是什么,又是怎么辨别的,还请您为我们解惑吧。” “还请纪尊主为我等解惑吧。”仙盟和魔界的人纷纷朝纪寒声拱手。 纪寒声垂眸轻抚手上一根细细的红绳,眼里有金光一闪而过,但是下一刻又恢复了正常。 他冲一旁微微颔首。 穆凡从刚才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站在他身边,此时接到授意,便站出来道:“此事我在魔界也有发现,就让我先替纪尊主为大家简单介绍一下吧。” 接着,他便说起当初焚城失联他微服私访遇到的一系列事迹来。 当然,这里隐去了遇到纪寒声二人的事不提。 再接着他又例举了一些自己从其余手下那里收到的情报,总结道:“总的来说,我在魔界发现了大大小小的自己人‘背叛’的事情,这些人里有修炼者,也有凡人。但是据我所知,那些修炼者,都是曾经参加过仙魔战的人,而且早早就有了不正常的迹象,不能确定他们是什么时候被这些东西寄生控制的。” “但是那些被寄生的凡人,我是看了全过程的,他们都是现场吃了混沌天魔那里流出来的某种东西,我怀疑那是什么种子或者卵之类的,凡人吃下去没多久,就会被里面的东西彻底寄生,转化为披着凡人壳子的混沌天魔。” “所以这次东海境内会如此迅速地失守,让我们连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应该就是这种能够寄生在人身上,并迅速控制寄主,鸠占鹊巢的东西起到的效果。这次入侵的混沌天魔明显比上一次要狡猾许多,也更难对付了。” 有人冷笑道:“有了我们自己的‘人’指导,祂们当然知道怎么对付我们了。” “凡人的事倒是不急,主要还是修炼者的问题,要是我们当中也有人和成易一样被这种怪物占据了脑子,已经完全不是自己了,我们该如何辨别呢?”其余人还是更关心这个问题。 于是穆凡也看向了纪寒声。 这个问题,是他也不知道的。 事实上,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纪寒声已经掌握了这种本领,他之前也只是和纪寒声一起推测出了混沌天魔那边肯定有和感染凡人一样感染修真者的法子而已。 “很简单。”纪寒声站了起来,他朝外走了一步,所有人就如同水流一般分开,让他走到了已经晕过去被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柳成归面前。 纪寒声蹲下,在一众人心惊肉跳的目光中伸手在柳成归的太阳穴处点了点,又收回手,道:“看他以前是否参加过上一次的仙魔战。” “什么!”在场的人惊叫出声。 能来参加这样的会议,这座帐篷里的人除了纪寒声,又有谁是没有参加上一次的仙魔战的呢? 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人,这一刻,营帐内人人自危。 “不可能,若说参加过仙魔战就会变成成易那鬼模样,那我怎么不知道我已经被感染了?纪尊主,既然我们尊你为主,希望你也真诚一点,不要说些危言耸听的话。”有人正色道。 纪寒声挑眉轻轻瞟了那人一眼,没有说话,那人的脸却涨红了,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声音弱了下来:“我,我没有要反对您的意思。” “我知道。”纪寒声站直了,重新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看都不看那人,自顾自:“话还没说完,急什么。” 那人讪讪,道:“您请说。” “让那些人感染的东西名为天魔之种,乃是混沌天魔孕育下一代的种子,而天魔之种只在天魔身上带有,所以我刚刚说,只要是参加过仙魔战的,都有可能感染。”他缓缓环视在座众人,一字一句道:“越是和混沌天魔接触的多,感染的机会就越大,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独自承担了杀死仙魔战场上近半混沌天魔的负荷,那么她百分百已经感染天魔之种。” “天魔之种乃邪物,以恶念为生,天生就能激发人内心的恶念,甚至进一步扩大欲念邪念。但是在没有激发的情况下,天魔之种是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而要让天魔之种被激发生长,非得被寄生的人自己先产生极深的怨气恶念不可。” “你们觉得,一个好好的人,什么情况下会产生那么多怨气呢?” 第69章 69 程雪意之冤 纪寒声的话让营帐内陷入了安静之中。 魔界的人一脸看好戏地盯着柳成归瞧, 仙盟的人则各自看着地面,面色尴尬。 怨气怨气,不平才会有怨气。 到这时候还不明白纪寒声说的是谁, 那就太假了。 饮雪山庄的庄主之位之争在当年也是仙界一件引起全民讨论的大事, 此事盖因饮雪山庄的老庄主收了好几名男弟子皆资质平平,没有出彩的,而唯一最出彩的弟子,却是个女弟子。 饮雪山庄是修仙界最古老也最传统的宗派之一,建庄十几万年,还从来没有过女庄主。 这些年关于女子修炼的限制渐渐放开, 各门各派虽然也间或有过让女子为头领的情况,但那都是一些小门小派, 真正的上等宗门, 即使接受女弟子修仙, 也从来没有过让女弟子当权做主的时候——最优秀的弟子,永远都是男人。 到了程雪意这一代,从老庄主捡到程雪意的那一天起,历史的轨迹就仿佛被一架跑偏的马车拉着一样, 朝着不可挽回的未知之路走去。 先是老庄主有了一个女娃娃做亲传弟子,这倒也不算背离常情,毕竟程雪意无父无母, 被老庄主养在身边, 有了感情多些偏爱也算正常。 但是从程雪意正式进入修仙界众人目光中那一天开始, 事情的轨道就彻底脱缰了。 程雪意学的不是当时所有修真者最为推崇的剑道,而是被埋没在历史的收藏夹里吃灰的音杀之道,别人练剑她练琴。 所有人都在嘲笑这个幸运靠着和庄主的收养关系成为仙界第一势力庄主亲传弟子的女孩,说她是捡到珍珠却当鱼目的傻子, 一面嫉妒她好运气,一面嘲笑女人就是女人,没格局,眼界小,有了饮雪山庄庄主这么好的剑修老师,却偏偏浪费资源学些不靠谱的花花架子。 琴,那是什么?那不是那些养在深闺里的才女们用来娱乐男人的玩具么。 然而程雪意用一把琴杀得整个饮雪山庄的弟子无一不服,从小师妹变成了当仁不让的大师姐。 像是程雪意一个人把那一代人的灵气天赋都吸走了似的,那些弟子里没一个出彩的。 程雪意的名字随着女子该不该修炼的争议和她可怕的实力一起传遍了大江南北,成为天下男子都争相追逐的女人。 而和程雪意会嫁给谁一样热门的另一个话题,则是老庄主要将庄主之位传给程雪意那群资质平平的师兄中的谁。 天下人为这件事争吵不休,连凡人的茶肆里也议论不绝,只因为在程雪意的衬托下,那群男弟子都一样地平庸。 吵吵嚷嚷了几百年,仙盟和老庄主也没能决出下一任庄主的人选,正好这时候混沌天魔来了。 仙盟的人顿时一拍巴掌,得,机会来了,也别争谁更优秀谁适合当庄主了,一切都看在仙魔战里的表现吧。 于是在一场秘密的会议过后,仙魔战场上贡献最大的人将成为饮雪山庄下一任庄主的决定成了修仙界共同认定的约定。 然而谁也没想到,程雪意会把自己算在那个约定的候选名单上,并为此在仙魔战场上拼命奋战。 到了仙魔战后期时,程雪意已经成了仙界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也是仙盟里毫无疑问贡献最多的人。 她在和别人的交谈中毫不掩饰自己对权力的欲望,又因为那个约定,话里话外都凛然已经把饮雪山庄下一任庄主之位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仙盟的人为此事愁白了头。 都知道程雪意的重要性,谁也不想得罪她,但是谁也不想让一个女人成自己的顶头上司。 要如何让程雪意打消当庄主的心思成了仙盟人在仙魔战后期最大的烦恼。 好在这时候,饮雪山庄老庄主的身体在长达十几年的消耗战下终于撑不住了。 老庄主临死前留下遗言,将庄主之位留给了自己性格最温和老实的二弟子柳成归,就此解决了悬在仙盟人心头上一道巨大的阴影。 消息出的那一日,不少仙盟的掌门长老都偷偷喝醉了抹眼泪。 庄主继任这桩热闹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而修仙界另一桩大热闹——程雪意的嫁人问题,也随着程雪意在柳成归的继任仪式上暴躁地出手,将一名向她求爱问娶的仙宗宗主一掌劈死陷入了死寂。 之后关于程雪意暴虐伤人的事时而传出,名声越来越坏,仙盟的人也就忘了,程雪意曾经也是一抹不可亵玩的高山月,一印被人追逐的白月光。 更忘了,在最初的最初,到底是谁先撕毁合同,谁先推翻桌子,谁先理所当然地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 “诶,这么说,这么多年她竟然一直在生气?”在这一片寂静中,一个人忽然出声,吸引了所有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然后大家发现这傻子是穆凡。 联想到当年程雪意还在被人抢走庄主之位的极度愤怒中,这位就上门找打,还锲而不舍地找了好几次的行为,众人思考了一下,竟然又觉得穆凡能说出这话是很正常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穆凡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拍手掌道:“妈的,怪不得那时候我找程雪意打架输得这么惨!人生气的时候战斗力都是比较强的嘛,早知道我换个时间去了。” 魔界的人对自家这位一遇到打架就智商下线的前魔尊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仙盟却有人反应了过来,道:“当初的事又不是我们的错,让谁继任庄主之位是老庄主下的命令,程雪意自己也是认了的。” “何况饮雪山庄是仙盟之首,自古以来就没有让女子当庄主的理,程雪意自己入了魔障,肖想了本不属于她的东西,没得到就反过来怨恨我们,这是什么道理?她自己心胸狭隘记恨他人,才给了天魔之种可乘之机,难道还怪我们吗?” 有人又道:“对啊,她自己不争气,怎么能怪别人?若是真的有德,她就该多些自知之明,少些不安分。” 此话说完,立即得到不少人的认同,接着又有人背着手摇头晃脑道:“以前她做的那些让饮雪山庄蒙羞的事我都可以谅解一二,可她勾结混沌天魔意图祸害天下一事,我实在不能原谅。若是连这都可以原谅,那这仗咱们也不用打了,直接将位面拱手让给混沌天魔吧。” 这话让在场的人几乎都点了头,赞同道:“是了,别的小错都能说是仙盟先对不起她,情有可原,可以谅解。可她背叛位面,妄图召唤混沌天魔,这是原则性问题,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 “原则不能动。” “背叛位面,绝对不能原谅。” 营帐里的人都这么说着,纷纷看着纪寒声。 纪寒声眼带轻嘲地扫过一脸正义的仙盟人,扯了扯嘴唇:“人心的偏见真是可怕啊,过往的功绩不能让你们相信她,成易之死不能让你们相信她,连天魔之种的真相被挑破,也不能让你们相信她。成易都变成这种东西了,你们也不愿意怀疑,当初成易泼给她的污水是污蔑。” 仙盟中立即有人迫不及待地反驳道:“成易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但是也没有证据证明那是假的。程雪意的确是死了,即使成易内里已经变成了混沌天魔,可他为什么要栽赃诬陷程雪意?他一直都在假装成易,这种情况下,不引人注意才是最好的,冒这种风险出风头,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们都到现场看过了,如果程雪意不是勾结天魔,又怎么会死。” “是啊,既然没有证据证明是她不是好人,那她就一定是坏人。你们仙盟人的判案方式还是一如既往地公平公正呢。”纪寒声冷笑着,忽然撑着桌面站了起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直直看着已经有些恼怒的仙盟中人,挑眉:“可要是我说,我有证据证明程雪意是清白的呢?” “什么!”仙盟的人吃了一惊,饮雪山庄的人更是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追问道:“你哪里来的证据?” 纪寒声不屑地垂眼冷笑,重新坐下去,有些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伸手对着帐门外一勾,一个圆润的身影顿时滚了进来。 众人定睛一看,吃了一惊。 “这不是柳庄主之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旭炳师侄,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柳旭炳局促地站在营帐中间,不安地看向纪寒声。 纪寒声掀起眼皮,低声道:“把你那晚看到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和大家说一遍吧。” “这是怎么回事?你来干什么?”不等柳旭炳开口,饮雪山庄的一群人就迫不及待地围了过去,小心地打量柳旭炳上下,试图看出他有没有受人胁迫。 但是柳旭炳不安地后退了一步,摆脱了他们的围绕,才缩着脖子低声喃喃道:“那天,我正好在后山独自一人修炼,看到了程师伯死前的事……” 第70章 70 你们再没有另一个程雪意了。…… 柳旭炳垂着头, 一字一句说起了他那日在后山的经历。 随着他的诉说,众人的脸色从愤怒到惊讶,再从惊讶到茫然, 最后都变作了沉重。 连最是暴躁冲动的人都低下了头颅, 看着地面发不出声音。 在柳旭炳说完后山深处发生的事情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营帐里都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 羞惭像一双手,死死捂住了人的嘴,让人不能张口,不敢张口,不知该如何张口。 许久之后, 空气里才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名须发皆白,看起来很是德高望重的老者长叹道:“是我等眼界狭隘, 小看了她, 小看了天下人的程师啊。” 一人更是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含泪道:“我还记得那年前线战事焦灼,我宗祖地却忽遭两千天魔围攻,数万年轻弟子被困在祖地护山大阵内不得出,我那垂髫小儿和结发妻子都在里面, 我带着镇宗之宝求遍阵前五十帐掌门宿老,皆言不行。” “只有她刚刚从前线杀敌归来,琴弦上的血都来不及擦, 路过时听到我在别人帐前苦苦哀求, 一言不发携琴追了上来。” “承她相救, 我天净宗满门上下的未来才得以保全,一人未少,归来那日我要以镇宗之宝相酬,她却随手推开我说句不必就重新上了前线……是她太不把自己的恩惠成就放在心上, 让我们享受惯了就得了意忘了形——是我忘恩,是我做了小人啊!程师!程师!是我对不住您大恩呐!您故去,我竟然连上门拜祭一次见您最后一面都没有啊!”他忽的锤着胸口,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众人默默看着他坐在地上,却没有人觉得他好笑。 有人低着头喃喃道:“我上战场时刚满五百岁,天下承平日久,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定了少主之位,被家里宠坏了,整日整日地胡混,五百岁了连杀只鸡都没杀过,等到天魔破门那一日,我全家老小死得只剩我一个,硕大的宗门一日之间烟消云散,我稀里糊涂地就上了战场。那时候我每天躲在帐篷里哭,一到上战场就浑身发抖,大家都说我在战场上活不过一个月,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万幸的是,程师就住在我隔壁,夜里听到我哭,半夜杀过来把我打了一顿,第二天却让我跟在她身后,看她怎么杀敌。我跟在她身后杀了我人生中第一个天魔,然后是第二个……后来大家说,我们芒山宗没落了这么多年,歹竹竟然生出只好笋,宗门要兴。我去谢她,想认她为师,却被她一掌打出,说从未教过我,说我脸皮真厚,说我自作多情白日做梦。” “哈,我信了。我竟然信了。之后我竟再也没在心里谢过她。” 他张开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出来。 营帐里后悔的愧疚的不忍的敬佩的哭成了一片。 从那个战场上下来的人,没有谁能说自己从来没有受过程雪意的庇护。 一一细数,每个人都能说出一两件自己被程雪意保护着的过往。 毕竟那黑压压的战场上敌人铺天盖地,能以一己之身屠尽大半天魔的人却只有她一个。 那十几年,她怀着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妄念,站在那片人类和混沌天魔之间的大地上,一守就是十几年。 仙魔战场上没有建筑,她一个人就是战场的路标,她在哪里,人类的防线就在哪里。 曾经的人们吹捧她,追逐她,把她捧上人间守护者的神坛,用漂亮的语言赞美她,用虔诚的目光仰望她,让她发了傻,发了疯,兴致勃勃冲到最前线的前线,挡住危险,无私奉献。 等到风平浪静,雨停风息,人们最艰难最需要人去拼的时间过去,到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热热闹闹分享战果的时间,人们再换个嘴脸,改换条约,把当初那个冲得最前,冲得最快的人直接判出局,重新确立自己的规则。 是人心变了吗? 不,人心从未变过,都是将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那一面摆在自己面前。 至于程雪意,她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这就是真实的他们自己,这就是他们最真切的嘴脸。 在这样的时刻被人揭露出来,猝不及防和这样丑陋可怕的自己面对面,最厚颜无耻的人也必须洒洒眼泪,流出一两颗后悔泪来。 柳旭炳被这满堂的哭声惊得瞪大了眼睛,当他转头去看纪寒声时却发现,纪寒声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等这一群位于世界之巅主宰着整个修真界风云变幻的人流够了眼泪,追忆完往昔,表达完自己的深情,纪寒声才冷冷出声:“哭够了?” 宗主长老们擦着发红的眼抬起头来。 “哭够了,就过来讨论接下来的战事吧。”纪寒声拿出了地图,没有感情的目光扫过营帐内猝不及防还反应不过来的人们,继续道:“你们再没有另一个程雪意了。” 柳旭炳一直站在一边,在此之前,看着那些老人追悔莫及,痛哭流泪,说实在话,他是没有多少感同身受的,除了为程雪意感到可惜不值,他甚至也和纪寒声一样觉得这些人事后流泪显得虚伪可笑。 但是当纪寒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宣布完那一句“再没有另一个程雪意了”,他却猝不及防落下泪来。 是啊,再没有另一个程雪意了。 那么这一次,他们还能赢吗? 他看向纪寒声,默默握拳,对自己说:一定会的,一定会。 程雪意已经竭尽全力做了所有她能替他们做的事,他们也已经找到了最后的混沌血脉。 如果这样都不能赢,那他们又怎么对得起,那天雪山之上,那一袭火红,那一声凤凰泣血。 ** 人族建好防线的第三天,混沌天魔正式向人类方发动了攻击。 让人吃惊的是,混沌天魔在战场上的第一击并非是由他们自己发出,或者说,不是由常规模样的混沌天魔发出。 最先冲击前线的是一群修士。 一群白衣如雪,衣带飘飘,自诩仙人的修士。 柳成归在前方看见凌云宗宗主出现在敌方阵前叫阵的时候,一口血喷出,直接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幸好附近的人知道他刚刚自剜心脏,又被纪寒声从体内拔除了一条已经长出头部的天魔之种,身体正是极为虚弱的时候,时刻关注着他,才让仙盟首领免去了下落脸朝地的下场。 不仅是柳成归一人受到冲击。 虽然凌云宗背叛的事虽然早已传了过来,天魔之种的事情也在两天前由上而下将消息传了下去,纪寒声还亲手从他们的营帐里将十几个已经被混沌天魔取代了,却还披着人类壳子的“内奸”挑了出来,又替几十个参加过仙魔战,且体内已经有天魔之种觉醒的前辈取出体内的天魔之种,这里面就包括柳成归。 但营帐的人实在太多了,有机会亲眼看见天魔之种的人只有那么一小部分,其余的修士都只能凭想象在脑子里想个大概,理论是已经接受了,实际上脑子根本还没反应过来。 此刻亲眼见到自己曾经的同族站在混沌天魔那一边,穿着自己一样的衣服,却对自己拔刀相向,杀意凛凛,如何能不受到冲击? 交战还没开始,人族一方就先弱了一截气势。 剩下带队的修士反应过来立即以大义喝骂对面的凌云宗宗主——即使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那根本不是凌云宗宗主,而是已经孵化成熟,将原凌云宗宗主取而代之的混沌天魔。 但即使这样,人类一方的士气到底受到了影响,交战起来的时候便有些萎靡。 那披着凌云宗宗主壳子的混沌天魔是初代种,在凌云宗宗主体内伏饲了上百年之后也受其思想影响,有了人类的行为模式,说话做事都喜欢以凌云宗宗主自居,见人类这方大受打击,便猖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仙魔两道的同袍们远道而来,老夫未能送上一两杯水酒,真是失礼了,不若我凌云宗今夜在城里设宴一处,便用尔等的头颅盛今夜的水酒如何?” 此话一出,人族大怒,偏偏面前和自己厮杀的人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两只眼睛一只鼻子,看上去和自己的其余同袍根本没什么两样,修士们下手的时候常常会有所犹豫。 而已经被天魔之种完全取代的凌云宗修士们却没有任何犹豫的地方,各个凶狠悍猛,悍不畏死。 这一来一去,人族一方士气越发低靡。 那位披着凌云宗宗主壳子的混沌天魔被大量奇形怪状的混沌天魔牢牢守护着,见此情况更加得意,不停说着打击人的话影响前线修士的情绪,有的修士听了他的话,一个不留神就被长得和自己一样的混沌天魔打伤了。 领头的修士们心里暗暗着急,却无可奈何。 眼见着第一个回合人族渐渐落了下风,那头的凌云宗宗主已经在疯狂大笑着说要捡些人脑袋回凌云宗摆酒了,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破空声。 下一刻,一只金箭穿云破月而来,一箭绞毁了凌云宗宗主那颗洋洋得意的脑袋,顺带将他周围围了一周的混沌天魔清了个干净。 下面的战场有了一瞬间的停滞,下一刻,人族一方的修士兴奋地尖叫起来,一时间士气大振,不过半个时辰就势如破竹将第一波混沌天魔绞杀了个干净。 当人族后方的修士开始为第一仗的胜利开始庆功时,纪寒声扯掉手腕上的红线,冷着脸走入了无边黑夜。 无边黑夜里,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像永不熄灭的神灵之火,烧得正旺。 第71章 71 没有人教她怎么爱 林晚趴在石门上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动静后, 叹了一口气,转身拿起桌上的碗筷,吃起饭来。 今天是她被关在这间密室的第三天。 看守她的人, 也已经三天没来过了。 三天前她被纪寒声派来的人送进了这间严防死守的密室关了起来。 她以为不久之后就要被纪寒声正式拷问, 或者直接杀了也不一定。 再不济,也得是关在小黑屋里,让人严加看管,时常派人来折磨。 然而那人把她送进来之后,这里就再也没回来过。 要知道这密室里面可除了张床和一副桌椅,别的什么都没有。 林晚目前作为一个凡人, 可是要吃饭喝水的。 那人走了就没回来过,要不是林晚随身带着食物, 说不定就饿死在里面了。 现在林晚吃着自己亲手烧的饭菜, 开始感激起自己当初的未雨绸缪来。 作为一个凡人, 在修仙界行走必然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修士可以辟谷,她却一日三餐,顿顿不能少。 当初她打造完自己的一身刀枪不入的装备后考虑到自己唯一的弱点是被困住跑不掉恐怕饿都能饿死自己, 再加上自己作为一个传统兔国子民的天性,在自己的乾坤囊里屯了大量的食水,做足了饥荒三十年也不掉一斤肉的准备。 当时和纪寒声说起, 他还笑自己是杞人忧天, 哪料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也亏得当初纪寒声搜她乾坤囊的时候只是为了防她逃跑, 所以只是拿走了她的攻击装备和各种逃跑能用上的道具,甚至连她的防具都没摘,所以她准备的那大量能够改善生活品质的蔬菜粮食锅碗瓢盆柴火调理都原封不动地给她存在乾坤囊里。 又是一天过去,林晚仍然没等到来管她的人, 她吃着火锅涮着羊肉,心里渐渐有了个猜测:那个看管她的人,怕是不会再来了。 她想不清楚这是纪寒声故意安排的呢,还是对方遭遇了什么不测所以才没人管她了,她甚至想过这说不准就是纪寒声对她的报复:把她关在只有她一个人的牢房里,不给她接触任何人,让寂寞活活逼疯她。 不过如果纪寒声真是这么想的,那林晚可就要让他失望了。 毕竟即使这三天没人管,林晚也过得挺滋润的。 何况这么一间牢房关得住一个凡人,却绝关不住一个程雪意。 虽然仍然无法使用体内程雪意的修为,但是她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一日日变化,变得更强更坚韧,连带着神台都更加清醒,仿佛过去大梦一场,今日才看清世界。 位面意识告诉她,这就是程雪意的修为在和她逐渐相融的过程。 最先改变的是她的身体强度,再接着是灵魂强度,等她的一切都达到能接受程雪意修为的那一天,就是她真正得到程雪意修为那一天。 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坚韧了,顶多再过几个月,等彻底接受了来自程雪意的修为,她就能打破牢房出去了。 等了半个月没见到有人来后,林晚也彻底死了心,确定不会有人来管她了。 忽然变得闲来无事,关在牢里什么也做不了,林晚第一次有了闲心,打算从最初开始,仔细翻看程雪意过往的记忆。 之前林晚为了扮演好程雪意,也只是简要地捡了程雪意近百年的记忆查看,并查看了一些重要的信息,确保自己不会让人发现异常。真要从头到尾看一遍,且不说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是精神体强度这一块,她就受不住。 程雪意毕竟是活了一千多年的人,几千年的记忆瞬间进入一个凡人的脑子里,不说把她撑爆,也能把她活活撑傻。 但是随着她现在身体逐渐被增强,灵魂强度,精神体强度等等也跟着变强,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条件。 说起来林晚也只是了解长成以后的程雪意的大致经历,但是她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她却不怎么了解。 林晚沉浸下去,翻开了程雪意记忆的第一篇。 程雪意的记忆从一片茫茫的大雪开始,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她抱着一只小小的琴缩在角落里,一下一下地弹一把被磨坏的琴,手法生疏,但是技巧已然成熟。 这是她记忆里最早的画面。 之后是无数的冷,饿,流离,与之相伴的,永远都有一把琴。 后来她被一个人领了回去,那个地方温暖明亮,燃着清透醒神的香,有人把她领到一张桌子前,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让她吃。 有人来抢她的琴,被她凶狠地咬了一口,后来她才知道,那人是想让她把琴放下,好端碗用筷子吃饭。 程雪意被人收养了。 在别人的交流里,她知道收养她的人是个大人物,她呆的地方更是一个神仙一样的地方,叫饮雪山庄。 她住在这里,成了一个叫庄主的养女。 养女,虽然是养女,但是那个叫庄主的人从来不来看她,也不叫她女儿,陪伴她的,仍然只有她的琴。 当然,她满足了,因为这里暖,吃得饱饭,还有软软的衣服穿。 她第一次感到不满足,是听到有人在暗处说话,说起庄主今日发了脾气。 她好奇,那个叫庄主的人这么高高在上,好像谁也无法叫他移动目光,是谁能让他发脾气呢。 后来她知道了,是弟子。 庄主的弟子愚钝,迟迟学不会一则心法口诀,让庄主生了气。 她当时在角落里想,原来庄主也有关心的人,不是她这个名义上的养女,是他的弟子,那些修炼的人,庄主的目光不会停留在凡人身上,更不在女子身上,而在那些弟子,那些修炼者身上,特别是他自己的弟子。 她抱着自己的琴,心想:我为什么不能做庄主的弟子呢? 于是程雪意开始修炼。 饮雪山庄的废书阁子里放着积灰千年无人问津的音杀功法,她从厚厚的灰里把那些无人在意的东西扒拉出来,自学了音杀。 庄主再一次为他的弟子生气,在后院罚他的弟子对打,程雪意走了出来,说我也能打。 庄主看着她一招将自己精心教导的弟子们打败,为这个眼里动着蠢蠢欲动光芒的女孩感到惊讶,也感到了可怕。 程雪意被庄主打了一顿,关在黑屋子里饿了三天,要她说出是和谁偷偷学的东西。 程雪意坚持说是自己看着书学的,连书都翻出来给庄主看,然而庄主认定是她撒谎,女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生而知之,妖孽一般的天赋。 不说实话就再打,再打,再打。 程雪意在被打得半死的时刻,奄奄一息地想出办法,用现学琴谱上最难的一招,证明了自己的资质,至此,庄主多出来第八个亲传弟子,也是唯一不学剑,不传承庄主衣钵的亲传弟子。 后面就是那些千篇一律的单调故事了,程雪意又打败谁谁谁了,程雪意又升级了,程雪意又在一地出名了……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直到天下闻名,直到仙魔战。 这里面庄主出现的次数极少,林晚从来没有在程雪意的记忆里,听到对方夸奖过程雪意一句。 林晚看着那个时常垂着头跪在禁闭室里被自己的师父用一切能贬低一个人自尊的言语喝骂的小女孩,忽然觉得自己想通了为什么在收下纪寒声为弟子的日子里,她从来没有对纪寒声好过。 也许有天魔之种的影响,也许有郁郁不得志的牵连,但是有没有可能,也从来没有人教过程雪意,正常的师徒关系是怎么样的呢? 也许在她看来,师父对徒儿从来就应该是不假辞色,动辄惩罚冷落,因为她的师父,正是这样对她的。 也许老庄主当初收养程雪意就只是一时同情,一念之差,后来他如何能想到呢,自己当一只狗一样随手捡来当做宠物放养的人,竟然能翻了饮雪山庄的天,让一庄被他精心教导的男子,都被衬托得宛如土鸡瓦狗。 他一定后悔给程雪意这样的机会。 让她掀了男人的天。 林晚闭了闭眼,觉得心口的某个位置隐隐作痛。 凭什么呢,仅仅只因为她是个女人。 程雪意曾经不懂得为什么天下会有这么多对自己的恶意,她是个有了问题就一定要去解决的人,后来她翻遍典籍,终于找到了答案。 原来上古时代,灵气第一次降临这个世界,人们受到上天的偏爱,天然灵慧,悟性高超,于是在灵气的滋养下,人类战胜了妖兽自然,开始了修炼时代。 那个时候,男人和女人一样可以修炼,程雪意在上古的记载里找到不少关于女子是顶级修真者的记录。 但是事情是如何开始变化的呢,大概是男人们发现,女人生产过后就会修为大跌开始。 即使是现在的程雪意也知道,生产对于女人是一道险恶的关卡,无论是凡人女子,或是修炼者,生产必定元气大伤,甚至越是强大的女子,生产对自己的伤害就越大,生下孩子会分走女子的大半修为,在发现这一点后,修炼的女子便轻易不愿再生产。 而男人又怎么可能放任事情这样发展。 程雪意在古籍上看到,上古时代围绕生产的问题,甚至发生了一场大战,当然具体记载肯定不是这样,但是程雪意从历史的咬文嚼字里,仍然品出了那个时代的凶险。 结果自然是女人输了。 这也可以想见,毕竟人人皆有繁殖的天性,即使再知道生产的代价,总有女人愿意冒这样的危险的,而男人就从无这样的弱点,同样获得子嗣,男人要付出的代价是微乎其微的。 自此女子便绝了修炼的资格,整整几十万年里女人被严防死守,女子不准修炼的思想深入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深入人的骨髓。 直到天长日久,那一场战争被藏进历史的记忆深处,关卡一点点被撬动着,规矩一点点被放宽着,温情融化了剑拔弩张的矛盾,或者说,矛盾已然因为一方被彻底的征服磨平了棱角,人们认为是女子天生不如男人不适合修炼才不给修炼,禁忌也就不那么禁忌了。 于是有了小打小闹女子当掌门的三流宗门,也有了人人宠爱的小师妹,貌美如花的大师姐,也有了,程雪意。 发现这个秘密的那一天,程雪意立下决心终生不嫁,绝不生子。 林晚喃喃着醒来,觉得自己发现了原剧情的大秘密。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变成灭绝师太的啊。” “那我也不嫁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修为,我才不想凭空掉一半呢。” 第72章 72 我会护她一生,少一刻都不行。…… 纪寒声在浓黑的夜里一阵急行。 月儿躲在云后面, 凄惶地洒下一点微弱的月光,来不及落到地上就被黑暗吞没。 前方出现了一片鸦黑的密林,他一头闯进去, 金色的眼睛里像是烧着两把火, 身上的寒意却惊得满林子的妖兽逃窜起来。 有强大的妖兽从沉眠中被惊醒了,不悦地度步到来人面前,嗜血猩红的眼里带着警告的意味,却还来不及发出怒吼就被劈开。 “滚!” 前方阻拦的妖兽如落雨般倒飞出去,他的脚步没有停留,像一股疾风般匆匆路过了密林, 所过之处,妖兽皆低伏在地上发抖。 纪寒声一连狂奔出去八千里, 到了贯穿魔界的一条大江边, 被潮湿的水汽拍在脸上, 眼里的金色才渐渐褪去了。 他下意识去摸手腕,却摸了个空。 他站定,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被本能控制着往外冲之前将那段红绳扯断了。 那是林晚在去魔都的路上闲极无聊顺手给他编的,虽然当时他正在暗地里和穆凡较劲, 还当场嫌弃了林晚编得丑,让林晚追着他打了一刻钟,但是事后他又仔细地收了起来, 轻易舍不得拿出来。 直到觉醒规则意识后, 他常常控制不住自己对林晚的杀意, 为了提醒自己,才拿出来戴在了手腕上。 每当他将要控制不住杀意想去找林晚,便摸一摸手腕上的红绳。 唯有摸着那截红绳,他的心才能获得平静, 他才会想起自己是谁,想起林晚对自己的意义。 这段时间,时不时摸一摸那截红绳几乎已经成为他一个习惯,是他的一段精神寄托。 但是位面意识连这也看不下去…… 他的眼里有一瞬嗜血般的疯狂闪过,下一刻,金色又重新占据他的眼,他拼命握着拳,嘴里不断重复着“不能杀”,冷漠和挣扎在他眼里来回交换,最终金色终于彻底褪去,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白色的浪拍在江边的石堆上,望着前方冷笑:“来不及了,唯一知道她踪影的木十已经死了,我不会找到她的。” 他面前原本空无一人的空气里缓缓浮出一个灰雾形成的类人的脸。 那张脸上尽是气急败坏。 “纪寒声,你别忘了自己是谁!守护位面是你的天职,你必须杀死林晚!” 纪寒声“呵”一声,低笑:“我是谁,我只知道我是纪寒声,我是林晚的师兄。我的确会守护位面,驱逐天魔就是我要做的,但是杀死林晚,呵,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要杀死林晚?她做错了什么,值得你这么恨她,甚至连打败混沌天魔都要退居二等。” “原因你不需要知道,你自己也明明能感知到,林晚对位面有巨大的威胁!我没有骗你,她对位面的威胁比混沌天魔更大,混沌天魔可以慢慢杀,就是人类暂时失败了也不要紧,人类那么能生,他们早晚能反败为胜。但是林晚必须立刻杀死。” 纪寒声平静地直视着位面意识:“我不会杀她的,我是她的师兄,我说了会护她一生,少一刻都不行。” “你这是失职!”位面意识愤怒地大叫。 纪寒声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位面意识其实说得对,在他的另一种视野里,他能清晰地看见一个叫做林晚的名字上标着红到刺目的颜色——那是代表着毁灭的颜色,是对位面而言最高级别的威胁。 连已经反过来控制了混沌天魔的魔主贾自微都比她要低整整一个等级。 他每一次入世投胎的职责,就是将名单上那些染上红色的名字,一一去除。 这是第一次,他在本能和情感之间产生了犹豫。 他本不该对任何位面里的生灵有感情,位面意识让他投胎入世,每一次都会让他历经人间苦楚,六亲全绝,五常不在,从而生就一颗绝冷绝硬的心,做一把至刚至强,所向无敌的刀。 然而这一次,他竟然遇到一个林晚。 纪寒声知道为了守护位面,他应该除去一切对位面有威胁的人,但是他的理智也在提醒他,林晚那么善良,那么无害,在遇见混沌天魔残害百姓时宁可不顾自己的危险也要第一个冲出去救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位面有威胁? 她怎么可能做出威胁位面的事! 以前的纪寒声杀人从不问原因,只要位面意识提醒他对方对位面有威胁,他就绝不手软。 可这一次,他想知道为什么。 “告诉我,林晚到底为何会威胁到位面?” 回答他的是长长的沉默。 他再睁眼,面前的灰雾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知道,自己等不到答案了。 他迎着江风,理了理被吹乱的衣角,朝着东边更深的黑暗中走去。 那里有混沌天魔的空间裂隙,当初号称打不死杀不完,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混沌天魔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 混沌天魔在空间裂隙深处可以指数式地疯狂增殖,但是进入了位面后,就无法继续繁殖了,所以只要封住了所有空间裂隙,就可以将混沌天魔彻底驱逐——这是当初的贾自微冒着生命危险进入空间裂隙换来的消息。 当然,那是之前的消息,现在纪寒声已经从位面意识那里拿到了更新换代的消息,知道了混沌天魔在位面的繁殖方式是天魔之种,而且在经过上百年的适应后,从当年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机遇才能苏醒成长的初代种,到现在,祂们已经进化出了能迅速感染凡人,直接吸收掉整个寄生体取而代之的新一代天魔之种。 前者缓慢但是质量极高,可以毫无痕迹地感染取代修炼者,后者迅速但是质量较差,只能感染凡人,还容易出差错。 甚至纪寒声还从位面意识那里知道了,混沌天魔还有另一种可以用来控制妖兽的天魔之种,之前他在血魔域遭遇到的就是这个。 纪寒声朝着东边走去。 他想不通林晚为什么会是位面的威胁,他只知道,当还未觉醒的他冷漠地看着一个村子被混沌天魔吸食干净的时候,是林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林晚的眼泪为死去的位面生灵而落。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数的混沌天魔仍然在残暴地屠杀着这个位面的生灵,无数无辜的位面生灵在绝望地呼救。 日出东方,金芒渐起。 那里有正在伤害这个位面的东西,那里有需要他守护的人们。 也有他需要的能填满自己所有注意力的东西。 这才叫不失职。他对自己说。 …… 仙魔历元年一月末,人类和混沌天魔于伏虎平原展开第一次全面大战,混沌天魔五王齐出,灭人族两大顶级高手,重伤十余人,天魔围城,屠戮百万。 纪寒声怒而归,执弓射杀二王。 天魔既退,纪奔袭五千里,再杀一王,灭天魔无数,乃归。 …… 柳成归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衣衫擦动声,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低声咳了起来。 几日前五王携大批天魔入侵,重伤了十几名高手,他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此刻还被钟洗澜用极珍贵的药吊着,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命已经不长了。 “父亲你怎么样了?”一个人急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外面的声音一瞬间变大,又随着帘子放下,小了下来。 柳成归撑开沉重的眼皮,见到自己的女儿柳韵如穿着一身金甲,身上带着血腥气,头发散乱地跪坐在自己床前。 他瞥到柳韵如刻意剪短,还带着血迹的指甲缝,偏过头不肯看她。 “你还是上前线了。”他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女儿不孝。”柳韵如挺直了脊背,跪在地上,声音里却没有一丝后悔:“前线战况激烈,天魔嗜血残暴,我修仙弟子死伤无数,百姓亦流离失所,骸骨遍地,女儿如何还能像过往那样捏着丝帕焚香听琴,假装天下太平,做一个安静守礼的大家闺秀?” “你糊涂!糊涂!”柳成归连喊两声,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绯红,捂着嘴剧烈地咳了起来。 柳韵如连忙上前给他抚背,又喂他吃下一记丹药,柳成归的脸色才渐渐转回苍白。 他无力地摆摆手,示意柳韵如放自己躺下,才慢慢道:“你以为我和你弟弟血战沙场,宁死不退,是为的什么?难道是为了让你一个娇娇女子也不得不出来杀人饮血的吗?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和那些嗜血恐怖的混沌天魔斗?如何能在这遍地杀戮的地方保全自己!我就是自己死了,也不愿让你来做这些啊!” “父亲!”柳韵如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可是我为什么不能来呢!凭什么呢!明明我也会剑,明明我也能杀天魔,明明我也可以挺胸而出保卫家园,为什么您的眼里就只有弟弟!” “我的剑法全部是您亲传,我的飞霜剑是您亲手所赠,我自认为绝不比弟弟差,为什么弟弟就可以出来建功立业,英勇杀敌,我就只能埋名在深闺旧阁子里,从一个金丝笼到另一个金丝笼,准备将来做他人观赏的一个玩意儿。” “逆女!”柳成归扯着嗓子怒吼出来,眼睛直直地瞪着女儿,眼睛都红了,“你懂什么!” 他狠狠锤在床头上,眼角带出泪来:“如果我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我那么拼死地打天魔做什么!” “父亲!”柳韵如哭着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可是女儿不想把自己的命寄托在他人的保护上,女儿想把命系在自己的手里,凭他是生是死,至少这一生酣畅淋漓,做他人眼里一个女英雄,为护自己而死,亦为护他人而死,我死也足了。” 柳成归背对着自己的女儿,没有再发声。 “女儿告退,父亲您……保重。” 柳韵如看着自己父亲瘦出肋条骨的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走了出去。 第73章 73 罪奴凌云宗宗主之女揽芳姬,携我…… 仙魔历元年三月, 纪寒声深入混沌天魔所占领地之北,封裂隙,断其一源, 人族北伐。 贾自微闻讯大怒, 使百万妖兽作乱西疆,凌云宗宗主趁机配合妖兽偷袭西疆后方数城,西疆乱。 …… 柳旭炳掀帘子进来,看见姐姐柳韵如正手执檀香跪在香案前,嘴唇嗡动,默念着什么。 柳旭炳知道这是姐姐自我疏解压力的方式, 自从姐姐因为上前线错过了父亲的去世前最后一面后,姐姐就常常在战后归来时默默跪在父亲牌位前说话。 一开始他有点担心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 但是后来看到姐姐每次从父亲的牌位前起来, 上了战场又神采奕奕, 杀敌如切瓜,甚至比之前更勇猛后,他又放了心。 柳旭炳也不去打扰她,径直拿起营帐内一柄大铜壶对着壶嘴牛饮起来。 柳韵如在牌位前为父亲念足一百遍往生经, 头也不回地问弟弟:“你今日又去南营了?” “姐……”柳旭炳顿时涨红了脸。 柳韵如将檀香插在香案上,拿了三根新的檀香点上递给柳旭炳,自己拿过茶杯倒了一碗饮尽, 才对正拿着檀香对香案行礼的柳旭炳道:“你急什么, 我又没说你是去找人家焰春姬了。” 柳旭炳急了, 迅速将檀香插好,红着一张胖乎乎的小圆脸道:“姐姐你别乱说,我不是,我没有找穆姑娘。” “哦, 那就是她找你喽?”柳韵如挑眉。 柳旭炳为难地皱了眉,他不是个能撒谎的,在姐姐的调侃下几乎节节败退,许久过后才呐呐道:“也不是,你别这么说人家。” “那是怎样?”柳韵如在调侃弟弟上得了些乐子,心情也松快几分,拿着筷子在茶杯上敲了几下,对他眨眨眼:“别告诉我外面那些说焰春姬在西疆遇险,你冒死万里驰援的传说是假的?要不是郎有情,或者妾有意,你小子能有这胆子放着主将的吩咐不听,跑去西疆冒险?” 柳旭炳发愁地皱起一张白生生的包子脸,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柳韵如耐心地等着他。 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柳旭炳不仅不善撒谎,还藏不住话。 果然,踌躇了许久,柳旭炳还是磕磕绊绊地说了实话:“是这样的,我和穆姑娘是旧识,我欠她一个人情。” “哦?”柳韵如眼里带了笑,他们两个娘亲死得早,长姐如母,弟弟小时候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如今父亲也去了,弟弟的事情就更是落在她身上,需得她操心。 “就是之前……还在饮雪山庄的时候……”柳旭炳吞吞吐吐的,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因为柳旭炳是个包子性格,饮雪山庄的弟子私下里都知道一点,几个心思不正的老油条弟子就仗着他胆子小心又善,常常暗地里找他诉说自己生活不易,对他哭求索要灵币,说是卖惨,实则就是收保护费。 柳旭炳这个厚道性子,既不忍心伤他们,又真心实意得觉得他们可怜,真就把自己的零用钱月例全都交给他们。 有一回柳旭炳用自己的零用钱给姐姐买了支上好的钗,交给那帮混子的钱少了,对方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傻大胆,竟然就对柳旭炳这个庄主儿子动起手来,柳旭炳呢,也是真傻,怕把人打死了,从头到尾不敢还手,就那么任人打,那混子几个也是打着打着就上了头,差点就要把柳旭炳打死。 还是这时候,焰春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将那几个混子打走,还好好教训了一番,让他们之后再也不敢找柳旭炳要钱。 “我想报恩来着,可穆姑娘说她什么都不缺,就缺个打下手的,然后穆姑娘就收我做小弟了。” “穆姑娘救我性命,我却只是每年在穆姑娘来饮雪山庄游玩的时候照顾一二,请她吃个臭豆腐,如此这般……着实对不起她救命的恩情,所以我一直记着,这次穆姑娘有难,我义不容辞。”柳旭炳小心地看着自家姐姐的脸色,小媳妇一样握着两只肉乎乎的手,揣揣地说。 柳韵如盯着自己的傻弟弟看了一阵子,良久之后才幽幽冒出来一句:“你就没想过,你的穆姑娘是魔界的人为什么会偷偷出现在饮雪山庄附近?” “啊?”柳旭炳一惊,额头上冒出汗来,他擦擦汗,可怜地看着自家姐姐:“我,我没想过这事啊……穆……穆姑娘她只是喜欢到处游玩,找好吃的,她没有探听饮雪山庄的恶意的,她每年只在臭豆腐大王路过的时候才过来啊,而且每次都让我陪着……” “每次?” “每……”柳旭炳正要肯定地说,脑子里冒过一个灵光,提心吊胆地看着自家姐姐改口道:“差不多每次。” “哦。”柳韵如应了一声,将柳旭炳看得满头大汗了,才又接着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诶。”柳旭炳顿时如蒙大赦,转身就想逃。 “哎哎,等等。”柳韵如忽然叫住柳旭炳。 柳旭炳僵着身子紧张地转过来,柳韵如忍笑,扔给他一个包裹。 柳旭炳不解其意,柳韵如轻咳一声:“给你的穆姑娘的。” 柳旭炳“哦”一声,傻呆呆地走了,等快到和焰春姬约好见面的地方时才提起勇气拆开来看,竟然是一包臭豆腐。 这时他忽然一拍脑子,糊涂道:“姐姐怎么知道我要来见穆姑娘的?” …… 焰春姬见完小傻子柳旭炳回来,便有她的侍女来报:“已经拿下了。” 焰春姬面不改色地拆开那包臭豆腐慢慢吃着,在发现是熟悉的味道时享受地眼睛眯了一下,问:“伤亡如何?” “因有头儿熟悉城内的经验相助,只死了三千两百素女,五十间客。” “残存百姓呢?” “百姓……入城时有七十万余,但是查探过后,发现有十几万都已经被污染了。” “该杀的都杀净了吗?” “主子放心,不会有脏东西混在里面。” “好,让她回来吧。” 当日黄昏,残霞万丈,孤阳如血,仙魔大营立在苍茫天地间渺然如小小一群蚁穴,大营百里之外,有一队黑衣的蒙面女子乘舟而来。 那灵舟上没有仙魔大营里任何股势力的标记,故而还未靠近大营时便被瞭望塔标记上了。 等到了五十里处,进入瞭望塔的机关射程,冰冷的箭尖已经对准了船头,守卫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那船上走出一个黑衣人,立在船头高声回答:“罪奴凌云宗宗主之女揽芳姬,携我父头颅及平城来报!” 醉人的晚风中,黑衣人揭开了蒙面的面巾。 长风如绫,吹起她披肩的黑袍,露出她挺直的背脊,姣好的面庞。 那女子独立在泣血残阳中,若向死而生,从最黑暗的淤泥里爬出的举举风荷。 第74章 74 战场上的金池花 即使年轻人再怎么可爱有朝气, 也掩不住仙魔战场上逐渐弥散开的阵阵死气。 混沌天魔实在太多了,死去的人也实在太多了。 那些死去的混沌天魔的尸体不能不处理,如果放着不管, 很快就会崩解成无数的种子, 随着血液汗水渗进地里,随着风飘向远方,带来新一轮的死亡。 在掩埋同袍尸体和掩埋混沌天魔尸体之间,人们只能含着泪选择后者。 因为不掩埋同袍的尸体不过是让死者死后不得尊严体面,可不掩埋混沌天魔的尸体,却会让更多人死去。 死者的尸体无人掩埋, 挤在地上堆成了山,暗红的血汇聚在一起, 流成了河。 仙魔战场上长长久久地盘旋着秃鹫, 血气冲天。 管玉珂从前线下来, 一个不稳就倒在了地上。 她努力用只剩一侧的手臂撑在地上,尝试用力,然而已经战斗了无数次的手臂酸软地像在醋坛子里泡过好几年,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多余的力气来。 她苦笑一声, 只能无力地任脸重新贴到被污血浸透的地面上。 有医修远远注意到她,立即上前给她服下止血养元的丹药,扶着她起来的时候, 汗水混着血水从她身上的软甲里像小溪一样流出来。 “谢谢, 我自己可以回去。”她有些倔强地挣脱了医修的搀扶, 在医修不放心的目光中自己往前走了一步,身子晃了晃,但是终于还是咬牙站稳了,然后跌跌撞撞地朝着营帐走去。 从在战场上失去那只手臂开始, 她就再也不习惯依赖别人了,尤其是男人。 跌撞行走间她撞到了人,抬起头上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嫩生生的秀气脸庞,脸上挂着一个干净天真的笑,在这战火连天,血气肆意的地方,纯真到有些邪气了。 “姐姐可有伤到?要不要我去叫医修?”对方柔软从容的语气,更加重了这种违和。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管玉珂觉得后背一阵恶寒,不过正好她也不喜欢男人再接近自己,所以立刻后退一步,冷着脸说了一句:“不用”,便匆匆离开了。 虞无尽回过头,看着她跌跌撞撞的步伐,露出一个天真纯质的笑容,笑里却没有什么温度。 “明明伤得很重也不肯承认……和姐姐真像呢。” “可惜嘴硬心软的人,都死得快。” “姐姐,你不该和她学的。” 他擦掉脸上的血迹,抱着琴朝战场大步走去。 …… 战场上没有日夜。 这是参加仙魔战的修士共有的观点。 位面里的人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混沌天魔是不会和你讲道理的,它们在位面之外的空间裂隙里无时无刻不在繁殖,然后铺天盖地地爬出来,你仿佛永远都看不见那条长长的裂隙被封闭的那一天。 纪寒声出其不意地封掉混沌天魔的第一个裂隙之后,贾自微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当初由他自己探听出的混沌天魔最大的克制点如今也成了他的弱点。 他解决这件事的办法是用无数活着的凡人将裂隙围起来,源源不断的混沌天魔像流水般从裂隙里走出来,路过那些鲜活的凡人时都露出垂涎的目光,却在那个最高意志的警告下,不敢对这些凡人动半点手。 因为这些凡人,是祂们通往这个位面的通道的最后一层铠甲。 外面是无数密密麻麻的混沌天魔,黑漆漆地堆满整片大地,一层堆一层,远远看起来的时候,像流水一样波光粼粼的。 只有站近了,才看的清楚,这些波光粼粼的哪里是河流,那河流里流动着的,是无穷无尽的低级混沌天魔的身体。 更高等级的混沌天魔往往被成千上万的低级混沌天魔团团围住,在外面丝毫看不出来,要想射杀更是无从找起。 这都是被纪寒声逼出来的生存之道。 纪寒声不像任何一个位面的修士。 他神出鬼没,很少主动和混沌天魔大军正面战斗,更多是时候,被指派了杀死纪寒声任务的高级天魔们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然而他随时都可能出现在战场上的任何一个制高点,然后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之前,一举将最具威胁的混沌天魔射杀。 自从魔主在他身上折损了三名王,就再也没敢让王出来过。 很显然,魔主知道,比起杀死那么几个重要的人类,还是七王更加重要。 人类死了又可以再生,可七王却杀一个少一个,想要再造难之又难。 所以他打算用大量的低级混沌天魔去堆,去磨,反正中低级混沌天魔最大的特点就是繁殖快,虽然繁殖得再多也需要慢慢从通道往位面里运,但是贾自微不惜代价也要将空间裂隙拉得更大,直接生祭了一百只十二级天魔,将空间裂隙的数量丧心病狂地增加到了三十六个。 无数混沌天魔汹涌而来,不怕死不要命,要的就是活活将人类堆死。 再加上他还给新的天魔之种添了一个能寄生的特点,操控了凡人浑水摸鱼后,就更方便给人类制造乱子了。 一万两万的凡人性命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自然不在意,可是十万二十万呢?一百万两百万呢?一千万两千万呢? 二十万寄生了人类的混沌天魔混在几千万凡人中央,哪怕人类已经在纪寒声的帮助下有了分辨是否被寄生的方法,单单是筛查一遍就能把人累死,再来一点煽动人心,制造恐慌,自相残杀,栽赃陷害什么的,从贾自微那里习得了人类劣根性的混沌天魔不要太聪明。 常常是人类刚刚从混沌天魔手里攻下一个大城,不到几天,凡人就□□了。 凡人□□,人人都知道是混沌天魔拖住修士的阴谋,然而百万千万的性命,修士们不可能放着不管——虽然修士们明明知道,□□过后的城市,救下来和不救都没什么两样了。 因为人都死得没多少了。 人真的太多了,连混沌天魔占领城市后都懒得一一杀尽——即使是有肉触那样的杀戮机器,然而肉触是多低等恶心的生物,连混沌天魔自己也嫌恶心。 而且这玩意儿没有脑子只有本能,一旦繁殖起来就没个节制,真让祂繁殖开了,就是个吞天吞地永不满足的无底洞,如果没能及时控制住,那是饿起来连七王也敢下嘴的。 而一座几千万人的大城,就足以让肉触失控了。 所以混沌天魔自己也不敢滥用这东西。 所以人类那么多凡人,混沌天魔们也都物尽其用,用来给人类自己捣乱了。 仙魔战场上的修士疲于奔命,一面要收复被混沌天魔占领的城市,收回来了也不省心,还要继续派人手清理“垃圾”,一面还要应付时不时的一波混沌天魔对后方人类城市的冲击。 打到仙魔历四月下旬,人族老一辈的修士几乎全部倒下,新一代的修士们在这样惨烈的战争里飞速地成长起来。 有老一辈的修士临死前抚摸着自家子弟的头,含泪感叹:“要是以前在宗门里也是这么个进步速度,你也不用挨这么多的打了。” 年轻的弟子面庞还带着稚气,眼角却已经有了沧桑。 然而在昔日疼爱自己的长辈面前,他终于又重新哭得像个孩子。 “我以后还会进步地更快的,我会更强,会独当一面,会扬名天下,会振兴宗门。您别走,您留下来,您留下来!” “傻孩子,人都会走。”老人带着无限的不舍,“哪有一辈子不说别离的呢。” 布满伤痕的手缓缓落下,营帐里传出青年崩溃的大哭。 “怎么有这么多,怎么会有这么多,怎么就杀不完啊!杀不完!” 混沌天魔不会在意人类的悲欢离合,祂们日复一日地从空间里的裂隙出发,闯进这个广阔光明的地方,所过之处,生灵涂炭,留下敌人的白骨,也留下祂们自己的尸体。 新的混沌天魔踩着同伴的尸骨前进,眼里是没有止境的欲望和杀戮。 纪寒声一脚踩在一只刚刚死去的十二级天魔的骨头上,脚下传来“咔嚓”的声音,他以极其缓慢的动作擦拭着手里的箭身,像一只豹子在捕捉猎物前缓缓舒展着肌肉。 箭尖的寒芒在空气里划出黑色的痕迹,那是破碎的空间。 目标终于露头。 纪寒声的手快得让人眼花,下一瞬已经挽弓搭箭,金芒飞快射出,空气里留下一条精确的黑色直线。 下一瞬,被无数中低级混沌天魔包围起来,只露出一只猩红色眼睛在悄悄往外打量的高级天魔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祂发出尖锐的示警声,周遭无数的混沌天魔都躁动起来,难耐地朝前方发出攻击,有的天魔甚至失去理智地互相撕咬起了同伴的身体……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止一个结果。 下一刻,黑色的潮流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凹陷,无数的中低级混沌天魔飞快地从那个凹陷处朝外散开,最后露出一只裹满了泛着金属质冷光的黑色鳞甲,通体散发着美丽又致命气息的躯体。 可惜,这具躯体已经在飞快萎缩了,连带着躯体附近来不及逃离的混沌天魔也跟着干瘪下去。 没过多久,美丽的杀戮机器干瘪成一层薄薄的壳,被风一吹,就散得了无痕迹了。 纪寒声不错手地继续搭箭,手稳稳地扶在弓上,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一息的时间里,他飞快地射出去第二支,第三支……足足九支箭一齐射出,瞬发而至,十二级天魔拼死挣扎,最后仍然只能留下一份薄薄的躯壳,然后被风吹得灰都不剩。 纪寒声收了弓,已经来了半刻钟的传讯兵这才敢喘气,他擦擦额头上的汗,上前抱拳,单膝跪下:“尊主,东战场埋伏着二十只十二级天魔,已经杀死了我们五十多位高手,西战场也已经陷入了劣势,请尊主速速赶往支援。” 纪寒声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将神箭全部收回体内才从一直伏地的制高点起身。 起身速度太快,他眼前黑了一下,他下意识用手去扶面前的石头,手却有些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被他飞快地用袖子挡住。 “尊主!”传讯兵担心地惊叫一声想扶他,被他摆摆手挥开了。 “没事,就是蹲久了,起来太快被阳光晃了眼。”他稳稳地站起来,将仍然在不自觉抖着的手笼在袖子里,挺拔的身躯在日光下投出一道笔直的影,像是永远无法打倒的高山险峰,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传讯兵无限崇拜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怀疑过混沌血脉的无限强大。 纪寒声眺望了一眼黑压压被混沌天魔大军压阵的东战场,先一步朝前走去。 传讯兵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嗅到了高处的风送来的金池花气息。 “走吧。”他的声音随着花香一起从远处传来。 第75章 75 偏要见你。 林晚从梦中惊醒。 她抬起手看看上面, 确认了上面没有血迹。 最近总是做这种梦,梦见自己在战场上杀敌,眼前是尸山血海, 远方还有无数杀不完的敌人。 然而敌人是模糊的, 地点是模糊的,时间也是模糊的,唯有满手的血,鼻子里的腥气,精神上的疲惫,真真切切, 宛若亲历。 林晚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为这是最近持续深入与程雪意的记忆和修为融合的结果。 想到这里, 她看看自己的手, 心里有一股欣喜涌上来。 越来越充实了, 那种浑然的力量感,虽然仍然不能动用哪怕一点来自程雪意的力量,但是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修为日渐精深,像坐了火车一样飞快地冲上去, 那速度是正常修炼的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 每每感受着这一切,林晚都有一种不敢置信的不真实感。 然而想起外面必然已经深陷灾难中的人们,她心里又有一把火在烧着, 催促着她, 快点, 快点强大起来,外面那些人需要她。 她想救人。 接收程雪意修为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还要慢得多,四个多月的时光漫长如一生,但是终于也熬过了。 这天林晚一觉醒来, 虽然又是从战场的噩梦中醒来,但是身上那股浑然轻松天下在握的感觉却让她忽然一惊,她下意识地对着在自己凡人时期看来坚不可摧的石墙挥了挥手,立刻有一股疾风被打出,那面厚重的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石墙并没有破,但是正中央多了一个断面整齐的圆洞。 林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使用的力量。 怔忪只是一瞬间,林晚很快就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她挥挥手震碎了只是用来困住凡人林晚的石门,从石牢中走了出去。 时隔四月,她终于再次恢复了自由。 林晚走在通往地面的地道上,心里是难言的激动。 她要去杀天魔,她要去救那些无辜百姓,她要将天魔赶出这个位面,她要……林晚犹豫了一下,她还要出现在纪寒声面前吗? 对方把她关在地牢里不闻不问,是恨死了她的意思吧? 林晚有些难受,又有些不甘。 狗男人,上一刻还说什么喜欢人,下一刻就毫不留情地翻脸,她大号是程雪意怎么了,程雪意——好吧,程雪意的确对不起他。 林晚一瞬间变怂,心情也变得乱遭遭的。 林晚沿着地道慢慢朝前走着,打算先出去,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地道有些长,林晚走了一会儿才看到尽头。 她远远地就看到,那里有一扇石门,石门锁着,而石门前,躺着一具尸体。 林晚屏住了呼吸。 那是当初带她来这里的那个人的尸体。 发生了什么? 林晚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那人的尸体,在尸体的腰侧发现了一个标着木十的牌子。 这大概是这个人的代号或者身份?林晚拿着牌子看了看,没弄懂这背后的意思,就先收进了乾坤囊。 接着她发现了木十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林晚摊开他的手一看,手里抓的是一张白纸,什么也没写,她拿着白纸在空气中抖了抖,有些疑惑,但是忽的那张白纸就从她手里飞了起来,在空中自动燃烧,最后化作一行闪着绿光的文字。 “今生永不相见——纪寒声” 林晚看着这行字,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感到一阵酸涩从心底里涌了出来。 他就这么恨程雪意吗?然而穿成程雪意也不是她想的。 那些事,明明不是她做的,不对,她做了,然而从前不管,后面的事,却是位面意识逼她做的啊。 林晚扶着墙,红着眼睛慢慢站了起来。 “你不想见我,可我偏要见你。” “偏要。” 石门被一掌轰开,明亮的光芒从门外照了进来,林晚眯起了眼睛,手一转将琴抱在怀里,脚尖在地上一点,就不见了人影。 …… 两天后,土荒村。 林晚抱着一个还在哭泣的婴儿浑身鲜血地从村子里走出来,身后是满地的血,和渐渐亮起的火光。 无数的血流聚成小溪,“溪水”里飘散着无数黑色的粉末,溪流和黑色粉末在大火中逐渐化成黑灰,而在火光中,一堆堆人类模样的尸体叠成了小山,可那已经不是人类了。 这个村子已经成了一种低级天魔的产卵巢,那个被父母藏在缸里已经吓得闭气了的婴儿,是唯一的存活者。 …… 五日后,齐城。 林晚抱琴走在齐城通往城门的正街,脚下,黑色的血流成河流,她的脚从黑色的河流上走过,却滴“水”不沾。 城里,无数在地窖里躲藏着不知今夕何夕的百姓仿佛一瞬间福至心灵,有人试探着推开了关闭已久的地窖的门,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面,满地的黑血,还有那一抹,抱着琴在黑色的河流中独行的红色身影。 这一刻,这一抹身影和他们家里香案上祖祖辈辈跪拜供奉着的神女救世像重合在一起。 还是那把琴,还是那抹红,还是那个身影。 还是那个宛若神明的,救世的人。 “爷爷,那是神仙吗?”垂髫小儿眨着许久不见天日的眼,这一刻却恢复了鲜活和天真。 “是啊,那是神仙。神仙她……又活了。”满脸皱纹的老人家摸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的脸,喃喃说。 …… 林晚一开始并不确定自己被关的地点,她只是想着贾自微先在东边搞事,那往东走总是没错的,所以径直往东走。 随着她一直往东,一路铲除遇到的大批混沌天魔,一路救下被混沌天魔残害的百姓,一条清晰的白线开始出现在这条大地上。 如果从高空中往下看,那条白色的线就像是在黑板上划下的一道鲜明的白色粉笔印,因为黑色那么浓郁,所以显得白色那么清晰。 林晚走到哪里,混沌天魔就像被一只手从地图上抹去的痕迹一样,消失地干干净净。 从一开始满心抱着对纪寒声的不甘和叛逆,到现在,林晚的脑海里早已没了纪寒声的身影。 她满心满眼,已经只剩下了天魔,天魔,杀天魔。 没有切实做过程雪意,就感受不到那种抬手间就能将无数人从水深火热中拯救的感觉,那感觉让人热泪盈眶,让人的心情像被发酵的面包,不断地鼓胀,满满地被充盈。 林晚有无数个瞬间想分身万千,因为前方天魔无尽,一想到自己挥挥手就可以救下那么多人,却总有人自己赶不及去救,就苦恨难言。 而这一路,她也终于可以确定,她当初替程雪意做的决定没有错——她给程雪意选择的最后结局,如果真正的程雪意在,她也一定不会觉得后悔吧? 因为被那么多人当做神明一样敬爱着的她,一定也爱着那些人们。 唯一的遗憾是小人作祟,抹黑了程雪意的死后名。 林晚心里有一把火,她发誓,等到过了被位面意识控制着不能改变剧情的时间,她一定要将一切真相昭告天下,将在背后控制着成易躯壳的混沌天魔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林晚带着这把火,带着想迫切拯救那些还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的心,一路烧往东边。 渐渐的,她开始遇到同样在和混沌天魔战斗的修士。 曾经的林晚虽然也算个小有名气的人,然而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太短,真正见过她的人其实很少。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这一路走来,林晚遇到的修士不少,但是偏偏一个认得她的人都没有。 但是这些修士还是被她吓了一跳。 毕竟一位强大如斯的女修,还是红衣,还是使琴的,无论哪一样单单放在那里都没什么,可这些一旦合在一起,就由不得不让人心惊肉跳,让人想起一个人来。 继第一次仙魔战后,天下模仿程雪意的男女又何止千百,连无比冷门的音杀都忽然成为新一代修士心中最热门的道路,学程雪意穿红衣的天下更是不知凡几。 然而学音杀的人再多,这么多年过去,也就出了一个程雪意。 也难怪程雪意常常自傲,天下人除了她都不配学琴了。 好在,林晚和程雪意之间的区别还是明显的,别的不说,光是气质年龄就无法造假,再加上个人使用的灵力是会随着每个人的身体不同而有着独特的展现的,虽然林晚继承了程雪意的修为,但是程雪意的修为到她身上,使出的灵力也全然是另一种模样。 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差点以为自己见鬼的修士们就淡定下来了。 但是他们很快就又激动起来了。 无他,只是因为林晚的攻击范围是如此之大。 只要是经历过和混沌天魔战斗的人都太懂得那种被无数混沌天魔用数量淹没的无力感了,任你修为再如何精深,任你法力再怎么高强,无穷无尽的混沌天魔从四面八方像你涌来的时候,你也只能一小片一小片地杀。 而从环境极端恶劣的空间裂隙里繁殖出的混沌天魔别的特点没有,有一个特点是所有天魔所共有的——祂们体积大,十分庞大。 当你抬起头觉得一眼望去全是混沌天魔的时候,很可能你面前其实只挤了十来只混沌天魔,而光是弄死这一片混沌天魔,你就不得不出手一次了。 你费力攻击了无数次,但是每次等你一抬头,前方的混沌天魔的数量却仿佛没有一丝减少,甚至光是祂们自己之间发生些冲突争抢踩踏间死去的数目,有时候都比他们杀死的更多。 修士的灵力是有限的,修士的耐力是有限的,然而混沌天魔的数量是无限的。 这种无限能让最坚定完全的战士也生出疲惫和绝望来。 而这一切,在林晚出现的时候,就变成了另一种局面。 你一定有过一次杀死数十只低级的混沌天魔的经历,也可能有过一次杀死上百只的经历,甚至以你的能力,来一千只低级的混沌天魔也奈何不了你,甚至你站在那里不动任祂们攻击祂们也伤不到你。 但是你可以一击就灭杀上千混沌天魔吗? 你可以一击毁灭上万混沌天魔吗? 程雪意可以。 现在的林晚,也可以。 程雪意的能力不在于她的攻击有多犀利,而在于差不多同样强度的攻击,别人一次只能波及到方圆一二里,她却可以轻易将自己的攻击范围扩大到几十里。 琴音一鸣,素手一挥,便是翻江倒海般的磅礴攻击,无数天魔应声倒地,当那些铺天盖地的东西在她弹指间就飞灰湮灭时,再冷漠骄傲的人都由不得不动容。 小程雪意。 那些修士都私下里这么称呼她。 当日成易身死时那一场辩白让在场之人悔不当初。 然而还有更多的修士当时来不及赶去仙魔大营,在一些消息滞后或被混沌天魔打乱了消息渠道的地方,程雪意这个词还是一个特殊的,让人爱恨交织的名词。 恨她的人恨不得啃其骨割其肉,可混沌天魔一来临,又有无数人忍不住在心里偷偷想念她。 这个名字在一些人嘴里是不可言说的禁忌,也是心里偷偷供奉的神灵。 他们不知道林晚是否介意程雪意这个名字,不敢直接在林晚面前这么叫她。 然而“小程雪意”的名头还是不胫而走。 当这个名字出现在纪寒声眼前的时候,他正在东南朝着贾自微的一处空间裂隙的出口发动总攻。 “小……程雪意?”纪寒声轻轻念着这么名字,眼睛瞬间变成了金色。 然而下一刻,他抬起头来,眼里的金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着的怒火。 他问面前单膝下跪的死士: “是谁?他也配叫这个名字?” 第76章 正文完结 你还是来了。 和混沌天魔互相磨了五个月, 人类高层商议过后,认为在贾自微丧心病狂不断开启新裂缝的前提下,越是拖得久对人类方就越是不利, 所以很快就做出了迅速发动总攻的决议。 东南战场正是第一场总攻发起处。 这一次仙魔战和上一次有了很大的不同, 不仅是敌人变得更加狡诈残忍,还出动过五王这样的大杀器,另一方面,人类这一方的实力配比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上一次的人类有程雪意,靠着这个广泛性大杀器,人类在低端力量上的较量很是占便宜。在程雪意面前, 再多的低级混沌天魔都没什么意义,所以上一次战争中, 混沌天魔在经过简单的试探后, 更倾向于繁殖高等级的混沌天魔以和低级天魔绞肉机对抗。 而这一次, 人族的有利力量却集中在高端力量上,有纪寒声的威胁,贾自微早早准备好的底牌——七王成了摆设,自从纪寒声怒而斩杀三王, 贾自微至今不敢再放剩余几王露面,在高端力量上给人类造成了极好的势。 但是同时也因为人类的优势是纪寒声,贾自微很快就调整了战略, 开始大量生产低级混沌天魔, 而把高级天魔藏着不出。 没了程雪意这个低级天魔绞肉机, 仅仅有尖端力量的人类再次陷入了劣势。 纪寒声再强,再一出现就威慑得天魔七王屁滚尿流从此不敢出现,他也只有一个,七王他可以一箭杀之, 十二级天魔他也只能一箭杀之,最低等级的一级天魔……他也只能一箭杀之。 让纪寒声这样的尖端力量去打低级天魔,就好比用大炮打蚊子,然而在铺天盖地的混沌天魔潮流中,人们现在遇见的就只有低级天魔。 人类再不情缘用大炮打蚊子,可当敌人只有蚊子,蚊子还铺天盖地,大炮也就只能用来打蚊子。 即使是战场上的边缘人物,也感受到了纪寒声的分身乏术和无奈。 纪寒声那样的强者,他的一箭能杀死混沌天魔最强的王,然而现在他却只能挽弓搭箭,一箭箭射杀地面上无穷无尽的低级天魔。 即使他一箭下去就是上百天魔死去,然而即使是上百万只低级天魔,又如何比得上一只混沌天魔的王。 这对一位强者是何等地侮辱,又是多么浪费强者的力量,然而所有的人类修士不得不做这样的事。 “尊主!南方请求支援!” “尊主!东北方请求支援!” “尊主!东南方即将被攻陷!” 纪寒声就像一个救场的机器,不断地替战场各处救场。 然而他再强再无敌,又怎么可能处处支援得来? “尊主!东南……” “尊主!西北……” 两人同时冲上来,纪寒声将举着的弓放了下来,目光淡漠地看向前方。 “尊主……”报信的人不安地看着纪寒声没什么表情的脸,脚尖在地上磨了磨。 “无事。”纪寒声重新举起弓,背对两人,挽弓搭箭,金色的流星射了出去,在飞到一半时忽然分开,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疾飞而去。 报信的两人对视一眼,眼里不约而同地闪过惊叹,见纪寒声已然再次进入了攻击状态,然后默默退下了。 然而当他们忍不住回头时,却有一瞬间觉得那个站在战场最中央的挺拔背影是那么地孤独,疲惫。 一定是幻觉吧。这么想的人摇摇头,定睛再看,那抹身影依旧那么高大,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 等来报信的人走开,纪寒声抽空,飞快地将一把漆黑的丸子送入口中。 这不是什么神秘玩意儿,只是金池花随意揉成的丸子而已。 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纪寒声自己都恨不得多几百几万个□□,哪里有时间去将金池花炼制成丹药。 而要托别人……若是让人知道仙魔战场上无敌的战神也到了虚弱疲惫的时候,需要靠金池花勉力坚持,谁还有信心能打赢这场仗呢? 【我说了,你不必打赢这一场。】 【短时间根本打不赢的。】 【杀死林晚才是第一要紧事,人类败这一次,过不久又能卷土重来,到时候反而更容易,你怎么就不听呢?】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区区人类,再过百万年又能繁衍无数,死一部分根本不算什么。】 【你以前根本不把这些人类的命放在眼里吗?为何现在变得这么没有大局观!】 【在我的催化下,你又能坚持多久?我说了,这一次,人类必败无疑!】 【别坚持了!别坚持了!别再坚持了!】 “滚!”一只金色的箭矢从那张半透明的脸上一份而过,虽然对那张脸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却也让那片空间破碎,再也无法成形。 【执迷不悟!你简直愚不可及!】 伴随着形状的破碎,那张扭曲的脸尖叫着,气急败坏:【既然如此,那你就等着和林晚一起死在这里吧!等你归位后,脱去了这些人类的凡心俗欲,自然会懂我的苦心!】 半透明的脸彻底不见了。 纪寒声冷冷看着那个方向,一只手不自觉摸上自己的手腕。 那里的红绳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圈淡淡的肉疤,像僧人的戒印。 但是他再也不会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再次举起已经酸软到发抖的手,眼里的金色变成很淡很淡的一层底色,金色之上,是清澈见底的本心。 当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一直发抖的手也再次变得稳稳执住了神弓,再没有丝毫颤抖。 一只又一只的金色流星飞向战场上的无数个角落,每当浴血奋战的人们感到疲惫地抬不起手时,他们就会扬起脸看看战场的最中央,看看那个伟岸挺拔的身影。 然而位面意识走后,混沌天魔的攻势愈发紧张,贾自微将裂隙开到了最大,以一层普通百姓为道路装饰,无数奇形怪状体积庞大的低级混沌天魔从裂隙里爬了出来。 纪寒声无数次挽弓搭箭,连神弓的弦都在这样频繁距离的射击中开始发出一丝疲惫的嗡鸣,人们执刀,执剑,执鼓,执琴,无数次劈砍,挥动,弹奏,拍打。 手起手又落,仰头又低头。 有的人仰起头汲取到了无穷的勇气,有的人在扬起脸的那一刻,就再也没闭上眼。 有人在这样无穷无尽的天魔冲击中怒吼着与面前的混沌天魔同归于尽,有人在天魔的践踏中来不及仰脸望见那个永远屹立不倒的身影就化为了肉泥。 天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打湿了混沌天魔漆黑的皮,粗糙的黑色皮肉在雨水中泛着粼粼冷光,还有更多的混沌天魔在从裂缝里爬出来。 有人仰着脸跪在地上,抹着脸上的雨水绝望地痛哭出声:“怎么会这么多!这么会这么多啊!”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回答他的是混沌天魔扑上来的身影。 此战持续到第五天下午,所有人都陷入了无望的疲惫中。 人们再次看着战场中央的那个身影,却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出了问题,连那个永远坚定,战无不胜的身影都已经带上了疲惫。 纪寒声面无表情地挽弓,搭弦,射出,一次次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对付最低级的天魔他甚至不需要用到特殊的箭,最普通的铁箭就足矣,他仍然用神箭,只是因为它们杀完敌人可以自动返回,比铁箭更方便。 在重复了近百万次的同样动作后,他的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健壮的两臂虽然仍然稳稳持着弓,然而已经失去了知觉,以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细小幅度快速颤抖着。 纪寒声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统摄整个战场,箭支所至之处,整个战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麻木地一次,射击,射击,射击。 看着人类一方被黑色的潮水冲击地渐渐后退,看着混沌天魔扭曲的身影从尸山血海里爬起,看着一只只箭射入那些猩红的眼睛里,使祂们闭上眼睛,也看着,人类,节节败退,无可挽回。 他仍然在射击。 只要多杀一只都好,一只都好。 多杀一只混沌天魔,他们就会少死很多很多人。这是林晚和他说的。 黑色的潮流终于靠近了他,他的眼里泛出偏执的红色,即使连指尖都开始颤抖着将要握不住箭,他仍然在射击。 他的满眼都变成了黑色……铺天盖地的黑色。 黑色,怎么会这么黑啊。 耳边仿佛传来了伙伴胜利的欢号声,这个声音那么遥远,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纪寒声的回忆落入沉沉的前世,想起那一世,他身披战甲,身为人类的统领者,轻而易举就将无数犯境的混沌天魔赶出位面之外。 同一个位面,同样的经历,同一个人,完全不同的难度,完全不同的结局。 只需要一只手轻轻一搅,改动风云,一切都大不同。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呢? 只为了一个赌约,为了让一个人死,就值得用天下苍生无数条命来换吗? 时间在这一刻暂停。 【你已经变了。】位面意识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你失去了规则之心。】祂说。 【位面里所有生灵都是位面的产物,没有了还可以再生,任何事物都不能凌驾于位面本身的安危之上。】 纪寒声在一片黑暗中抬起脸,平静地看着眼前无法名状的生物:“你希望位面的生物保护你,爱护你吗?” 【当然。我是他们的创造者,他们理应爱护我。为此献出生命又算的了什么呢?他们的一切都是位面给的,能为了维护位面的安危而死,是他们的荣幸。】 “那你爱他们吗?” 位面意识沉默。 “既然你不爱护他们,为什么要求他们爱护你呢?”纪寒声冷笑一声,打碎了这片黑暗。 铺天盖地的黑色潮流还在眼前,金池花的药效过后,无数的疲惫一起袭来,纪寒声在这一刻天旋地转,只能靠着面前的石壁才勉强站定。 然而身后那阵喧闹和欢呼声越来越大。 在铺天盖地的疲惫和嗡鸣中,纪寒声回头。 在无数疲惫颓丧的白色身影中,那抹红色的身影抱琴傲立在天地间,缓缓向他走来。 漫天细雨中,红色在地上的积水里投出一个小小的倒影,然而纪寒声却像是看到了一把熊熊的烈火从天边烧了过来,烈火所过之处,排山倒海,翻天转地。 白色和黑色的地位倒置过来,黑色的潮水像遇到天敌一般飞速退去,而无数的白色身影被那抹红色集结起来,像是被注入了灵魂的木偶,一瞬间就活了过来,飞快地朝着黑色的潮流冲击。 而这一切都比不过最前方,她在弹指间,便是千军万马灰飞烟灭。 纪寒声看着这一切,眼前一阵阵发黑,却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扶着墙壁,缓缓滑下去。 一只冰凉的手扶住了他,急促灼热的呼吸打上来,被雨水浇得冰凉刺骨的皮肤一阵激灵。 纪寒声懒倦地动了动眼,被雨水打湿的长睫扇动,睁眼看着自己面前伸过来的一只手,将脸埋进那个还带着湿气看起来却很温热的怀里。 “你真是不听话……还是来了。” “或许我不该这么和你说话……师……尊。” 林晚正想生气刺他一句,怀里的重量却忽然一重。 她低头一看,纪某人已经埋在她怀里,彻底没了动静,只有被雨水打湿的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湿漉漉地贴着她,将热气呼进她脖子里,带来惊人的痒意。 奇怪地,她虽然不适,却不想推开。